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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水】万古如斯(接盗八)

楼主:许维夏  时间:2021-05-04 15:45:33

23.

我们跟着她往前走,一路上竟然畅通无阻,就是四周都是绿莹莹的,根本看不清楚洞里面的构造,只能感觉到脚下的路非常滑。我想,我们现在走的地面应该都是绿石铺的,抑或这个山洞里面根本就是一整块玉石雕刻而成的。
我们走得小心翼翼,只有石绿珏毫无顾忌,走得飞快。走了一会儿,她才像想起什么一样停下来对我们说:“不用担心,这里面根本就没有机关。”
“啊?”我们四个人全都愣了,黑眼镜第一个问她:“是哑巴张破的?”
“对,没错,是他。”
“你们上次来的时候,也是这样进的门?”
“不是,这种方式只是最简单的。”
“那?”
“他用他的血开的门,因为那不是最纯粹的打开这机关的血,所以有一些偏差,他的手腕被这机关弄伤了,也许……再也好不了了。”
我想起他从雪坡上跳下来救我的时候又重新受了伤,我想那手腕应该是彻底断掉了,我不知道他这一年在那扇青铜门里是怎么过的,他的那只手,是不是已经废掉了?我不敢再想下去。
胖子又问她:“那既然机关已经被小哥破掉了,你们还是没有拿到那仙石,是不是因为小哥不舍得让你当那个盛石头的容器?”
我看了胖子一眼,这个死胖子咋说地这么直白,然后我就听到石绿珏说:“我之前并没有告诉过他养石女的用法,等我们找到了仙石,我才告诉的他,拿到仙石要放在我的心脏里才有用。其实我答应和他去的时候就已经想死了,你们不会了解一个像怪物一样活了这么多年的人的心情,我真的早就想死了,我甚至盼着有一个人可以早一点来找我,让我快点死掉,我知道这是我的宿命。”
“可是他知道之后,并没有这样做,对么?”小花轻声问。
石绿珏沉默了很久才说:“是的,他是第一个在乎我的性命而不是利用我的人,你们不会懂,我从来都只是被人当作一个容器的,在他们眼里,我甚至连人都算不上。而他竟然会为了不伤害一个容器的性命,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东西。”
她抱住自己的双臂,浑身抖得厉害:“我第一次被当作人一样对待,那时我真的想为他去死,可是他把我打昏了。等我醒来,我们已经出去了。”

小花走过去,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绿珏,你受委屈了。”
她抬起头来看着小花,摇摇头:“这是我的命,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她接着往前走去,走得很快,我们紧跟在她身后,视线所及之处全都是绿色的光,我们只能看到石绿珏模糊的影子。
不知走了多久,视线开始清晰起来,终于,在一个巨大的空间里,我看到了一条玉龙。那条龙雕刻得栩栩如生,如果不是通体碧绿,我甚至会以为这是一条真龙。
石绿珏指着那条玉龙说:“到了,仙石就在那条龙的眼睛里。花儿爷,你去把它取出来吧,机关在上一次已经被张起灵全都破坏了,所以这里真的没有什么危险。”
她把身上披着的衣服脱了下来,轻轻地铺在地上,随即躺了上去。我看到她的眼睛里是安详的光彩,她望向我:“吴邪,我真喜欢你,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张起灵也是,你们都是好人,能认识你们,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
我知道她这个动作代表了什么,等到小花把仙石取出来,就要放到她的心脏里去。她看我的眼神里有着太多复杂的情绪,可是最清晰的,是一种深深的宿命感,那代表着她认命了,也放弃了自己,她宁愿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别人的人生。

可是,我也曾说过,并且一直、永远都会这样认为下去,那就是,谁都有权利幸福,谁都不例外。
我看到小花朝她点了点头,一步步朝着那条玉龙走过去,我喊住他:“小花,让我去吧。”
小花回过头来,用担心的眼神看着我:“吴邪,你听我说,除了绿珏,没有人能把这仙石带出去,我们必须要她做一下牺牲。你相信我,我会派最好的医生为她治疗,一定有办法治好她的。”
我笑了笑,点了点头:“嗯,我知道,我去拿吧。”我朝着那条玉龙走去,“我只是想亲手拿到能救小哥命的东西。”


楼主:许维夏  时间:2021-05-04 15:45:33
小花半信半疑地看着我,在我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还是伸出手拦住了我:“吴邪,真的只有绿珏才能把这东西拿出去。”
我慢慢地把他的手挥开:“放心吧,我现在只想救小哥。”
他叹了一口气,放我往前走去,我看到石绿珏望着我的眼睛里有一种淡淡的从容,没有任何不舍,没有任何委屈,只是那种看透生死的淡然。
我朝她微笑,走到她面前俯下身,轻轻理了理她的头发:“谢谢你,好姑娘。”
她又露出了那种俏皮的笑容:“一定要把他救出来,你们两个会幸福的。”
我点点头:“我会的。”

我站起来,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这一刻,我和闷油瓶之间的很多镜头仿佛在我的眼前来回穿梭,我们如何相识,我们如何成为朋友,我们如何变成兄弟,我又是如何爱上他。
他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他为我做过的每一件事,他看着我的每一个眼神,都如此清晰,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我的心脏再次疼了起来,每走一步,就更疼一点,我摸着它的位置,我想:“小哥,你是不是看到了,感受到了,你知道我要做什么,所以你心疼了?”
这算不算是我和他的心有灵犀?

我笑着,走到了玉龙那里,用手在那条龙的眼睛里一碰,那颗仙石就掉了下来,稳稳地落到了我的手心里。
我看到它如同一颗心脏般在跳动,翠玉晶莹,美得要命。
只可惜,这么美丽的东西,为了让它能留存在这个世界上,竟然要用这么惨烈的方式。
也许美丽的东西总是伴着毁灭的后果,如果不付出代价,又如何能轻易得到你想要的?
我想起今天早晨听到的那个电话录音,那个苍老的萨满巫师用颤抖的声音说着,如果没有养石女,还有一种方法可以强行把仙石带出去。
以心盛石,以血浇灌,每一分钟,都必须承受巨大的疼痛,直到仙石从心脏里取出来。
我拿出早已藏在胸前口袋里的匕龘首,撩起衣服,只一下,锋利的刀刃就划破了我胸口的皮肤,伤口的疼痛让我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我听到小花和黑眼镜喊了一声“不好”,接着迅速地往我的方向跑来。
我笑了,下一秒,我把那块仙石放到了我的伤口处,只一瞬,那块玉石就与我的血肉紧紧相连。
随即,铺天盖地而来的,是巨大的疼痛,我弯下身子强忍着,却终究支撑不住,倒在了已经跑到我面前的小花怀里。

“吴邪!”小花的声音再也不似以往平静,我只是勉强让自己重新站了起来,努力扬起嘴角:“走吧,兄弟,我们快点去长白山。”
昏迷之前,我想的只是,我马上就要见到他了,再坚持一下,无论如何也要撑下去。

小哥,你可得等着我。


楼主:许维夏  时间:2021-05-04 15:45:33

24.

我醒来的时候,看到车窗外面一片漆黑,感觉到车颠簸得很厉害,我刚想问问这是到了哪里,突然一股巨大的疼痛袭来,让我几乎掉出几滴生理性眼泪。
我听到小花在耳边喊我的名字,便努力转过头,才发现我正枕在小花的腿上,我们俩占了整个车后座。
车灯开了,我看到黑眼镜正在开车,胖子坐在副驾驶上,少了石绿珏。小花看到我疑惑的眼神,连忙跟我解释:“我们现在已经在往二道白河的路上了,估计再有一天就到了,绿珏的伤太重了,瞎子派人把她接回北京了,会有人好好照顾她的。”
我点点头:“别担心我,尽量快点开。”
“吴邪,我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但是既然你已经这样做了,我也没有办法了,可你知道以后要承受的是怎样的代价么?”
“我能猜到,不过,我半点也不后悔。”我尽力让自己笑一笑,示意他放心:“我怎么感觉疼得轻了很多?”
“吴邪,很抱歉,因为你疼得实在太厉害了,我们给你打了杜龘冷丁。”小花拿着纸巾给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都替你疼,这药是我自作主张给你打上的。”
我点点头:“谢了,兄弟。”
小花只是叹息了一声,在我的脸上轻轻地抚了抚:“吴邪,你真是条汉子。”
我咳嗽了几声:“谢谢花儿爷这么高的评价,不过也算值了,你看,我现在是醉卧美人膝哪,这他娘的得多少年修来的福气,才能有幸在花儿爷的腿上睡一觉啊。”
“你还有力气跟我在这里贫?”小花不禁气结。
我费力地抬起手握了握他的:“让瞎子能开多快就开多快吧,我怕我坚持不了。”
“放屁,你不会死的!”小花骂了我一句,转头却对黑眼镜大吼,“你没吃饭么,给我开,开到最快,听见没有!”
我听到黑眼镜也叹息了一声,一反常态地没有和小花拌嘴,我能感觉出来,车的速度立刻又快了一些。
我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疼痛似乎又要席卷而来,我对小花说:“再给我打上点麻药吧,分量足点,我想留着力气见他。”
小花沉默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他抬起我的胳膊,我只觉得皮肤上一凉,过了一会儿,我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就这样依靠着杜龘冷丁和麻药坚持着到了长白山,上山的路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去的了,但是依稀能感觉到是很***换着把我背上去的,我猜小花应该雇了不少人,我真想对那些人说声谢谢,只可惜我半点力气都没有。
心口的那颗仙石已经和我的身体彻底长在一起了,皮肤和仙石相连处的伤口一直都愈合不了,大概这就是那位巫师所说的以血浇灌吧。我只是能感觉到生命的力量似乎在我身体里一点点地流走,但是我告诉自己,我必须要坚持下去,否则一切就都是白费了。
终于,在小花给我加到最大剂量的杜龘冷丁之后,我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那扇青铜门前。
那次我炸门的痕迹还在,我笑了,忽然也觉得后怕,如果上一次我被自己给炸死了,闷油瓶知道了,会不会气死?
小花对我说,绿珏告诉他,用仙石开青铜门的方法,是要用心脏和仙石相连地方的血来开门,但是至于开门之后会遇到什么,她也不知道。
我让小花用刀子轻轻的将我心口处的皮肤割开,一点一点地放出血来,我指着那个凹槽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滴在那里。”
小花的手一直在抖,我只是笑着,疼痛对我来说已经麻木了,我竟然还有力气跟他开玩笑:“你说女人生孩子会比这更疼么?”
我看到小花的眼睛都红了:“你问我,我他妈的去问谁啊,要不你给张起灵生一个!”
我被他的话逗笑了:“让他给我生一个吧。”

………………

血一滴滴地流进了那个凹槽,等到注满之后,我听到一阵空远的响声回彻在耳边。我知道,我们成功了。
果然,那扇门在我们的注视之中缓缓打开了,不一会儿,就有一队马脸阴兵列队从门里走出来,鹿角声也随之响起。我听到四周有人发出惊呼声,接着,小花对所有人说:“拿好自己的武器,要小心。”


楼主:许维夏  时间:2021-05-04 15:45:33

2.

他没说话,还是往前走,根本就把我的问题当放屁。他拉住我的手一直在使劲,拽得我生疼。
我忽然就控制不住我那一股子无名火,我是脾气好,我是不爱生气,可是不代表我没有脾气!
我甩开他的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拦住他:“是啊,我是冲动,是幼稚,胖子一直都喊我天真无邪,但我知道,这种形容词在很多时候就是傻不啦叽被人骗了还要替人数钱的同义词。可是你给我记住,全世界的人都可以说我是个傻子,幼稚,冲动,做事不经过大脑,我都认了,但是,就你不行,你如果这么说了,你他娘的就是良心叫狗吃了!”

我承认我又冲动了,这点上闷油瓶说得没有错,可是我控制不住。谁能不上火啊,你全心全意为了一个人付出,结果人家施施然地回你一句,你就是个冲动鬼幼稚虫,你能不委屈么?
吼完了,我立刻又冷静了,一瞬间我几乎想闭上眼睛不看他,我似乎都能预感到他会对我说什么样的话,无非就是“你觉不觉得你很奇怪,我的事为什么要告诉你”或者“我没有让你来找我,是你自己自作主张”之类的。我不是没有被他用这样的语气给堵得脸红脖子粗过,虽然他可能没有恶意,只是不想我冒险,可是这样的话还是很伤害我的感情。
哎!我长叹一声,悔得肠子都要青了。何必呢,现在这种情况,根本不该是和他吵架的时候。
就在我准备要迎接他那些冷冰冰的话语时,我看到闷油瓶突然就把手往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掏。
妈呀!不会吧,难不成他要掏武器捅我?不至于吧,我就是稍微吼了他一下而已,他就要杀我?忒白眼狼了吧!
我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对于他,我还是很敬畏的。小哥的脾气不算好,也不算有耐心,而我又打不过他,到时候该跑还得跑,该躲还是要躲的。这点我很有自知之明,因为大丈夫要能屈能伸。
可他只是拿出了一个东西递给了我,我接过来一看,是一个极小的琥珀瓶子,里面有一瓶底红通通的东西。我不禁好奇地问他:“这是什么?”
“你的血。”
我愣了:“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他看了看我,还是慢慢解释给我听了:“这是一种蛊,叫作连心蛊。”
“连心蛊?谁给我下的?会死人么?”蛊毒这种东西谁被下了谁都会害怕,武侠小说里面都这么说,一旦被下了蛊,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眼神有点尴尬,我很少看到闷油瓶有这样的表情,很像作弊被老师抓住的感觉,虽然只是极轻极小的尴尬,但我还是觉得这样的他看起来挺有意思的,有了点活力。
“小哥,你快说啊,这种蛊会要人命么?”我推了推他,总觉得他欲言又止,很诡异的感觉。
他终于还是说话了:“是我给你下的。”

我用了很长时间才把他的话消化了,接着又用了很长时间克制住自己揍他一拳的冲动,我深呼吸了好几次,才问他:“为什么?”
他看着我,面色又恢复了平静:“你放心,蛊也分很多种,我给你下的这个蛊,没有毒,”他指了指我手中的那个瓶子,“而且现在我把你的血还给了你,这个蛊的契约就终止了。”
我被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看他又要往前走,我赶紧追上去拉住他:“你干嘛总是喜欢话说一半啊,你告诉了我结果,但是你没告诉我原因啊!”
“什么原因?”他还是冷冷淡淡的。
“还能有什么原因,你平白无故给老子下了蛊,现在难道不该解释一下么?”我加重手上的力气,“麻烦您不要用‘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这个回答你无论放到哪个法庭上去,法官都会判此回答无效。”
他沉默了半天,终于还是决定回答这个问题:“我怕你出事。这种蛊可以让两个人的心有感应,如果你做什么危险的事情,我可以提醒你。”
“提醒我?”我忽然就懂了,“这段时间只要我一做危险的事情,我的心脏就疼得要命,那是因为你知道我在做什么,所以在提醒我?”
“这只是一种感应,我不知道你确切做了什么,但是我会预感到你有危险。我的心脏疼的话,你的心脏也会疼,所以才叫作连心蛊。”
“你……”我一瞬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里有一些满满的情绪充溢着,想跟他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对不起,并没有经过你同意,”他看着我,“不过,现在已经终止了。”他放缓了口气,不再是冷冷的,“走吧,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会告诉你那些你想知道的事情。”
“这次你怎么不三缄其口了?”我有点出乎意料。
“现在你知道与否都不再重要,因为现在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对你有什么危险。我答应过你的,当有些事情我知道答案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他的眼睛里是平淡的光华,突然又说了句:“我很感动。”

他说得很突兀,但是我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想,他说的是我来救他这件事,他很感动。
“可是,你还是冲动了,因为你现在的情况很麻烦。”他接着说,指了指我的心口,“那个东西很难取出来。”
我知道,他感动是感动,可还是觉得我这样冒失太不成熟了,因为这样会让我处于危险之中。我笑了:“没事,总会有办法的。”
他再次拽起我的手臂:“我会想办法的。”
我们继续往前走,天地间一片苍白,我只能看到眼前这个男人的身影,但那已经足够了。
我看到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坚定,他的脊背挺拔得如同一棵白杨。

我觉得很安心,即便在这冰冷的地方也如此温暖。我拉住他,把那个琥珀小瓶重新递还给他:“还是放在你那里,我安心点。”
他抬眼看了看我,我朝他灿烂地笑了笑:“拿着吧,千万别丢了,老子可不想再被你扎一针什么的。不过你是什么时候弄的我的血啊,我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好像笑了,但也许是我的幻觉吧,总之,他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也没有纠缠。我就这样跟着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无所畏惧。

楼主:许维夏  时间:2021-05-04 15:45:33

4.

他说到这里,我已经猜到了是谁破坏了这个平衡,于是插了句话:“是不是汪藏海?”
他点头:“不错,汪藏海在长白山上修建了云顶天宫,而这个地方,正是其中一处混沌所在。天宫的修建把这里的平衡给打破了,这一处混沌开始慢慢地扩大,如果不想办法镇住这里,整个世界有可能会重回原始浑蒙状态。”
我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那么,老九门所要共同守护的,就是这个秘密了?他们发现了门背后的东西,约定一起来守护它,但是其他人都违背了诺言,所以就一直由你们张家来守?”
“差不多,”他继续道,“每十年,都需要有一个人守在那里。这种情况类似于以人铸剑,以人的能量来抗衡被破坏的平衡,而十年后那人将与这片混沌化为一体。文锦他们和我之前进去的时候之所以能出来,是因为张家上一个张起灵还在那里。”
“那现在呢?我用仙石打开了青铜门,并且我们俩又跳进了这个虫洞,后果是什么?”
“原本,你带着仙石进来,它的能量已经将这长白山上因为汪藏海修建天宫而造成的破坏修补到重新平衡,我需要把自己身上作为守护之人所余下的能量带进那个漩涡,使多余的能量都消融在这个漩涡里面,从而使东西两边重新平衡。可是没有想到,你跟着我跳了进来,因为你身上仙石的能量太大,我们并没有消失在漩涡中,而是通过这个虫洞被带到了这里,以至于使南迦巴瓦这边的平衡也因为这种巨大的能量而遭到了破坏,所以现在被用盘古的凿镇在这座山某处的混沌应该也在慢慢地扩大。而这里与长白山有所不同,在这里,为了维持平衡,仙石必须永远留在这片雪山上。”
“难道说,我这辈子都要带着这块石头作为一个镇山神兽留在这片雪山上?”我差点崩溃,“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会有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我可不想一辈子都当镇山神兽!”我拉住他:“如果照你这么说,只需要仙石镇着就行,那现在就有一个解决办法,你把这块石头从我心脏里挖出来!”
“不可能,你会死。”
“那也比一辈子在这里当神兽好。”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我不会留在这里,也不会让你留在这里,我们要回去,回杭州,我要带你回家。”
他看着我:“吴邪,即便现在不去管这些玄妙的东西,不去在乎世界会不会重回浑蒙状态,只凭你现在心脏里带着那个东西,你一旦离开这两个地方,就会像之前那样疼得死去活来。”
“那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我不死心,难不成我真的要一辈子呆在这里?
“还有一个办法。”他站起来,把衣服脱下来重新递给我,“我们走吧。”

他快步往前走去,坚定得像个战士,我不知道为何又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我跟上他,和他并排着走:“小哥,你先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办法。”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要担心。”
我摇摇头:“我不担心别的,我就是担心你又要去搞什么自我牺牲。我知道你的性格,所以我没办法不担心。”
他转头看了看我,指了指我的胸口:“自我牺牲的是你。”
我一时语塞,想了想又回过去:“可是明明这十年应该是我去守门的,比较起来,还是你的牺牲大吧。”
他一边走一边说:“比较谁牺牲大这种事有意义么?”
我发现他好像很喜欢反问某个词有意义么或者某件事有意义么,也许在他心里,除了必要的话和必要的事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意义。
可是,不是谁都能活得像他这么超脱的。我只是个普通人,虽然有幸见了些不普通的人,做了点不普通的事,可是我终究是一个会去在乎一些东西、纠结一些东西的小老百姓。
我想了想,还是扯住了他的袖子:“小哥,就算我们俩不用去计较谁的牺牲更大一点,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告诉我,你到底要去做什么,这个能救我的办法,它需要付出你多大的代价?”
他深深地望着我,似乎在思考我的话。
我一看有门,赶紧接着说:“如果这个代价在我们的承受范围之内,那么我决不拦你,而且我希望能和你一起去;如果这个代价需要拿你的命去换,那么很抱歉这是我不能允许的,我宁可在这里呆上一辈子。”


楼主:许维夏  时间:2021-05-04 15:45:33

5.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有一种从来没经历过的感觉,如果非要给这种感觉下个定义,我想可以称之为“恋爱的感觉”。
我没和任何人以恋人之名牵过手,也没以爱情之名拥抱过,在此之前我没有过类似的感受,但是我却很肯定地知道,此刻一定是恋爱的感觉,不会有错。
不过我绝对不会去和闷油瓶讨论这个问题。一来我觉得他也不怎么懂这个问题,二来这个问题也没有讨论的必要。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心有灵犀就行。
我就这么和他拥抱着,一直到他把我放开,对我说:“现在有件事很麻烦。”
我抬起眼来看着他:“怎么了?”
“你一个人在雪山上很麻烦,”他的眼睛里有一丝担忧,“可是下山你会更麻烦。”
我就知道,他一定要去找那个什么蜕仙草。我问他:“小哥,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摇摇头,又说:“吴邪,你别担心。”
我苦笑:“怎么可能不担心,那个地方太危险了。”
“我会小心。”他指了指前面,“先不要说这些,我们快点往下走。”
我点点头,跟着他往山下的方向走去。大概走了几个小时以后,天色开始变暗。就在这时,我看到了我们的面前,竟然也是一扇青铜门,一扇比云顶天宫那里小一点的青铜门。

我揉了揉眼睛,转过头去望着闷油瓶:“有……两扇?”
他打量了一会儿,然后说:“嗯,这应该是一个界限。”
我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也就是说,出去了这扇门,我就又会恢复到疼痛的状态?”
“是的,”他点头,“我想这就是传说中南迦巴瓦峰的通天之门,也就是终极的两个节点。”
“那到底终极里面算什么?我进去之后发现自己对时间的感觉都不准确了。”
闷油瓶仔细地思考了一下,说:“我用陈文锦给我解释的话来跟你解释吧,两扇青铜门之后的东西,其实是一种‘以太’。”
“就是哲学和物理学上的‘以太’?”我对这个名词只是大体听说过,并不是很了解。
“不算是。这里的‘以太’指的是它最初的含义,就是天上的神所呼吸的空气。但其实陈文锦说的也不是很对,她用这个词来代替这些物质,可能是为了表示这种物质是用科学无法解释的。如果我来解释,我可能会认为这个东西很像存在于我们这个世界之外的另一个平行空间。”

他的解释令我想起了一部电影,我说:“小哥,你还记得么,一年多前我跟着你上长白山的时候,我们曾经在一个小客栈里住过,我还到处去跟人家买装备,这里买只靴子、那里买副手套的。那天晚上我们俩在那个客栈里吃饭的时候,客栈里有日本游客放了一部电影,叫《关于莉莉周的一切》,我还记得你吃饭的时候竟然一直都在看。”
他看了我一眼,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记得还是不记得,只好接着说了下去:“我以前就看过,那个电影里面,就用到了‘以太’的概念。不过它指的是莉莉周赋予大家的一个空间,无处不在,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以太内心世界,这个世界和现实的世界是不同的。我可以用这个含义来解释这两扇青铜门内的东西么?一个和我们现实的世界完全不同的空间,走这两扇门,就像从一个世界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他听了,思考了一下,说:“可以。”
我叹了一口气:“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和你在一块儿,无论再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惊讶了。”
他没有理会我的话,只是看着那扇青铜门,似乎非常矛盾。
我知道他在考虑什么,所以抢在他面前对他说:“与其让我一个人留在这个雪山上没吃没喝,我宁可和你一起下山,疼死也总比饿死好。”
他又考虑了半天,终于还是点点头:“确实。”接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好久不见的鬼玺,拉着我就往门前走。
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小哥,你说过给我下了连心蛊,那我心脏疼的时候,你是不是也会疼?”
他的身形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会有一点疼。”
“一点疼?我看是一样疼吧!”我捶了下自己的脑袋,“该死,我怎么忘了这一茬,你快点把那个瓶子还给我!”
他转过身来,看着我说:“肯定没有你那么疼,这种蛊只是一种感应,更多是心理上的疼痛,比起物理上的疼痛会轻很多。”
“你还给我,”我又重复一遍,“不管怎么样,把它还给我。”
他没有再坚持,掏出那个小瓶递给我,我忍不住揍了他一拳:“小哥,你缺心眼么,若是我刚才没反应过来,咱俩出了门之后,岂不是我疼你也疼?”
他淡淡地摇摇头:“没什么。”
我无奈:“不必要的疼痛根本没有任何价值,你认为呢?”
他想了想,似乎觉得有道理,就“嗯”了一声。
我看他要去开那扇门,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他之前对我说的,要去那个地方找那该死的草,心里又一阵紧张,就好像从这扇门出去之后,是离了虎穴又入狼口。
我问他:“小哥,我们出去之后要怎么办?我还是不赞同你去那个鬼地方。”
他拿出鬼玺,对着那扇青铜门中间的凹槽放进去,我只听到一阵巨响,接着,那扇门就开了。
没有什么马脸阴兵,也没有鹿角声响,只有不太清晰的远方。他转头对我说:“我给你的那个鬼玺,只可以开启这扇青铜门。”
我心里一阵无语:“所以你果然是个骗子。”
他拉起我往门外走:“先去墨脱,那里暖和。”

我跟着他往前走。虽然出了这扇门之后,我将面对很多棘手的问题,可是在这一刻,我却觉得心里平静得很。
我握着他的手,很想要这只手暖和一点,只可惜我的手也冰凉得要命。我想到刚才他说的“那里暖和”,心里就有点苦涩。很多人总是想当然地把闷油瓶当成神,他好像不怕冷,不怕累,吃也吃得很少,甚至都没有喜怒哀乐。他似乎就像是存在于那个平行空间里的神一样。可是此刻他告诉我,他想要去一个地方的原因,竟然是那个地方暖和。
他不是不怕冷,只是习惯了风雪;他也不是不会笑,只是没有人会在乎他的喜悦。
我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小哥,等我们把这一切都解决好之后,你跟我回杭州怎么样?”
他没有作声,我只好再用力握了握:“杭州风景好,杭州很暖和,楼外楼的龙井虾仁非常好吃,上一次你去和我告别的时候,别的没怎么吃,就捡虾仁吃,我可是一直记得的。小哥,我打包票,你一定会喜欢上杭州的。”
我看到闷油瓶转过身来走近我,就着我们两手相握的姿势,他几乎要贴到了我的身上。
接着,他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摸到了我的后脑勺上,用力按了一下。
意识模糊之前,我恨恨地想:“你大爷的闷油瓶,你把老子随便弄晕,这是弄上瘾来了?”

楼主:许维夏  时间:2021-05-04 15:45:33

6.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架马车上,我听到马蹄“踢踢踏踏”的响声。刚要爬起来,就听到闷油瓶的声音:“别动。”
我的动作先于我的意识做出反应,我很听话地没有动,接着我才发现,我正枕在闷油瓶的腿上。
当然了,枕在他的腿上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那个位置很尴尬。估计是我无意识的乱动,以至于完全躺到了不该躺的地方。
我咳嗽几声,脖子僵硬极了,却半点也不敢动弹。很快,闷油瓶的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轻轻一托,就把我拽了起来。
他给我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于是我就变成了倚在他的怀里。我非常非常尴尬,但是接下来的疼痛又让我无暇尴尬。我心想,这还真是准,果然心脏又疼了起来,但瞬间我也明白了在出那扇门之前闷油瓶打晕我的原因。
我刚想把手放在心口处揉搓揉搓,闷油瓶的手已经先我一步覆上了我的心口。隔着衣服,他的动作并不算大,但是我却觉得心口疼得轻了很多,大概是心理作用吧。
“很快就会到格当乡了,乡卫生院里会有止痛针,吴邪,你再忍忍。”
我就着这个姿势,笑着拍了拍他的大腿,告诉他我没事,不必太担心。

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件很厚的军大衣,但衣服上的花纹却是藏式的,原本他把这件大衣铺在了我的身子底下,这会他把它又披在了我身上。
我艰难地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和我一起披上这件衣服。他一开始并不理会我,但是很显然我的执着让他屈服了。他把衣服披在了自己的身上,随即又紧紧地环住我,这样,我就好像穿了两件衣服一样,一件是这件厚大衣,一件是闷油瓶。
于是立刻就觉得很暖和。我第一次和他以这么紧密的姿势贴合在一起,有点相依为命的味道。
我们俩都没说话。我看着前面驾着马车的藏民,从背影看应该是个壮硕而年轻的汉子。他技术很好,马车行得很平稳。我看到地面上有厚厚的积雪,但此刻天上并没有继续飘着雪花,也算我们幸运。
马蹄“哒哒”地响着,我靠在闷油瓶身上,静静地望着天。西藏的星星一个比一个亮,月亮也大得像脸盆一样,果然是离天最近的地方。我突然想起了曾经听过的一首歌,叫作“没有阴影的家园”:
“没有阴影的月亮,没有阴影的树,没有阴影的家园,没有阴影的路。雨神拥抱初洗如婴的身体,我被你诱惑而来。
没有阴影的惹刹,没有阴影的幡,没有阴影的祈祷,没有阴影的灯。风神亲吻流年辗转的身体,我被你感召而来。”

在西藏这样的夜晚,我回想着这首歌的调子。它被那个有着蒲草般头发的女歌手唱得那么空灵,空灵得甚至有些吓人。我记得CD封面上她穿着氆氇站在雪山上的样子,她说只有西藏才是她没有阴影的家园。
我抬起头来看着闷油瓶。从我这个位置看过去,我只能看到他的下巴,有着坚毅的棱角和白皙的皮肤。我想看到他的眼睛,想看看那样淡然的眼睛在西藏的天空下,会不会更加清澈。
我努力抬高自己的头,稍微侧了侧,倚在他的肩线处,拼命探着头看他的眼睛。他终于回过头来,下巴和侧脸轻轻地触碰到我的嘴唇。我在那一瞬间,忽然看到了满天星斗一同落入他的眼中。
我想,就像那首歌词写的那样,雨神拥抱初洗如婴的身体,风神亲吻流年辗转的身体,我被你诱惑而来,我被你感召而来。

他把我的脑袋托了托,轻轻地问我:“看什么?”
我笑笑,以他察觉不到的弧度,然后摇摇头:“只是想起了一句话。”
出乎我意料的,闷油瓶竟然接着问了句:“什么话。”
很少看到他对什么事情追根究底,这让我有点吃惊。其实我刚刚看着他眼睛的那一瞬间,忽然想到了我大学时曾看过的一首诗,那是我的一个同学为他喜欢的女生写的情诗,其中有一句,我一直都不能忘怀。
他说那个女孩:“你的眼睛,倒映了满天星河。”
我看着他,发现他的眼睛此刻正在深深地望着我,那么亮,几乎要把西藏天空里最亮的星都比下去。
究竟要有多清澈的心,才能拥有这样一双眼睛,我淡淡微笑,对他说:“是一句诗。”
他把衣服裹紧了一点,我和他又离得更近了一些,他还是那样认真地注视着我,我知道,他想听我说。
他很少表现出这样的好奇心,我觉得此刻的他很像个孩子。鬼使神差的,我抬起手来,就这样用掌心覆盖住他那双亮得要命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对他说:
“你的眼睛,倒映了满天星河。”

………………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得如此温暖,虽然只有很短的一瞬,但已经足够令人沉醉。
也是从那一天晚上开始,我暗暗下定决心,不管我面前的这个人曾经背负着怎样的秘密,有过怎样的冰冷情绪,但是既然我此刻能够温暖他,我就会用我一生来一直温暖他。
我问他:“小哥,你好像对西藏很熟悉。”
他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天上的月亮。过了很久,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脸:“吴邪,我不记得了。”
我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他并没有对我说谎。我有点遗憾,但还是安慰地对他点点头:“没事,等你记起来再告诉我吧。”
他却摇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记起来。”

说这句话的他,还是一脸平静无波的样子,但是我总觉得他心里并非像他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释然。我不知怎的,就觉得挺为他难过。
我对他说:“小哥,以前的事忘记了就让它过去吧。虽然有些好记忆忘记了让人很遗憾,但是不好的记忆给忘记了,未必不是件好事。从今以后,你只需要往前看就可以了。”
他低下头凝视着我。过了好一会儿,他用一种带着些许试探的口气问我:“吴邪,如果有一天,我连你也忘记了,你会怎样?”
我心里一惊,只觉得心脏突然间又抽痛得厉害。他看出来我不舒服,把衣服裹得更紧一点,我几乎被他整个人环抱在胸前。我想,他也是在努力用自己的方式来让我安心吧。
所以我也往他的怀抱里靠了一下,想了想,认真地对他道:“如果有一天你忘记了我,我不强求你一定要想起我,但是我保证自己会再次出现在你面前,告诉你我是吴邪,我们以前关系有多好,所以重新认识了我的你,必须对我要和对别人不一样。”
他好像觉得我的话挺有意思,接着问了一句:“如果我根本不听你的呢?”
我想了很久,才道:“如果是那样,我还是会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地对你说,我是吴邪,很高兴再次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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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想到,闷油瓶不管是在斗里还是在五星级饭店里,不管是吃压缩饼干还是吃鸡鸭鱼肉,都是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就是把东西放到嘴里,两眼漠视前方,慢慢地咀嚼,然后安静地咽下去,半点表情都不带。所以你不太可能从他脸上看出他喜欢吃的是什么,讨厌吃的又是什么。

我一边嚼着面包一边问他:“我们几点去那个老藏医那里?”
闷油瓶想了想,问了大夫那个老藏医的确切位置,对我说:“你先睡一会儿,六点多从这里走。”
我看了看那个大夫,忽然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兜里现在除了那七百万的存折之外,没有一分现金,我没想到闷油瓶在那扇青铜门里面呆了一年竟然还有钱坐马车买面包以及带我进医院!
我问他:“小哥,你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啊?”
他看了看我,竟然从他左边的裤兜里掏出来一叠红票子,惊得我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他把那些钱全都递给了我,我下意识地接住,就看到他又把手往右边口袋里掏,竟然还有一叠!
我连忙抓住他的手,把那些钱给他塞了回去:“你这是去抢劫了还是中彩票了……”
那边厢,那位大夫已经惊得瞪大了眼睛:“怎么这这这么多钱……”
我很担心,这人生地不熟的,闷油瓶这样纯粹叫闲得没事露富!他就不怕当地人听说我们俩有这么多红票子来谋财害命么?
他回答:“不是抢劫也不是中彩票,是有人给我的。”
我不自觉地摇头:“你骗我的吧……”
他也摇摇头:“没有骗你。”
我只好相信他,因为他没有骗我的必要。只是,这么好的事情……想到我现在口袋里的七百万是闷油瓶给我的,他对我的心意我懂……那么,这些钱如果是别人给闷油瓶的,又代表了什么呢?

我觉得此刻我的八卦之血蠢蠢欲动,望着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探究的情绪,他却三缄其口,只是让我赶紧睡觉。我知道现在他不想说,也不方便说,所以我决定等只有我们俩的时候再好好问问他。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的表情,只是说了句“别乱想”,就示意我躺在床上休息。我也觉得挺困的,就朝那个大夫笑笑,躺了下去。闷油瓶搬了个凳子坐在我的床头,看了我一会儿,竟然就这么趴在我的床头,很快就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我看了看四周,也没有其他能睡觉的地方了,就把腿往边上挪了挪,让他睡得能更舒服点。
那个大夫也朝我笑笑,关上门退了出去。临走的时候他对我说:“你跟你坚普的感情真好,这真让我羡慕。”
我笑了,没说什么,只是看着闷油瓶睡觉的样子,终于没忍住,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他的头发那么柔软,一如他不会轻易被人发现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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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六点多的时候,闷油瓶准时叫醒了我,我怀疑他根本就没睡,真不知道他都是怎么恢复体力的。
我们和那位大夫告别,在卫生院附近雇了一辆平板车,去往那个老藏医那里。
墨脱是全中国唯一一个不通公路的县,交通很不方便,人们和外界的联系就靠着马车、牛车和平板车。我们坐在上面,路面很不平坦,颠得我的胃都快吐出来了。
我转过头去看闷油瓶,他还是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样子。虽然他的身体也随着板车颠簸不已,可是却半点也不像我这么锉。我怀疑他长了个铁胃,于是十分崇拜地看着他。
他看到我崇拜的目光,淡淡地对我说:“吴邪,你不必惊讶,我以前受过专门的训练。”
我很讶异:“你记得?”
他想了想:“有人告诉过我,张家的孩子从小就必须接受非常严格的训练,而这些技能是不会忘记的,就如同你学会了游泳,它不会因你的失忆而改变。”
我点点头,不由失神想到,不知道闷油瓶的童年是怎样的。看他对古墓机关这么通晓,也许张家的孩子从小就会被扔进古墓里面进行胆量训练,又或者到了一定年龄就让他们自己去找古墓,说不定闷油瓶还是他们的族长,他之所以会这么厉害就是因为从小就被进行了秘密训练……

等我脑补完闷油瓶的身世,也看完了四周的风景之后,忽然想起钱的事,就问道,“小哥,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那些钱是谁给你的了吧?”
他沉思了半天,却跟我说:“两天后告诉你。”
我不解:“现在告诉和两天后告诉有什么不同么?”
“不同。”
我还想再说点什么,他却示意我别问了,并和我说起了一个不相关的话题:“吴邪,你知道主巴大法会么?”
我点头:“听说过,是墨脱最隆重的宗教节日,为了庆祝丰收而举行的,一般都在丰收年的十一月或者十二月举行,时间大概是三到十八天。”
“嗯,有很多节目。”他说。
我心想他怎么会问这个,就说:“对了,现在正好是十二月,不知道他们今年是不是丰年,会有这个大法会么?”
他看了看我,慢慢地说:“明天是最后一天。”
我有点激动:“呀,真巧,小哥,你想去看看么?”
我问的时候也很没底,总觉得他不像是会想去这种地方的人,所以我也没抱太大的希望。
可是没想到,他点点头:“吴邪,明天去看看吧。”
我一瞬间被他弄得都怔住了,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小哥,我没听错吧?你他娘的转性了啊……”
他只是很认真地看着我,之后,伸过手来,在我衣服领子的地方整了整,我低头,才看到我领口处有点歪,他正在给我把领子整理好。
忽然,就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样的闷油瓶,温柔得太吓人,甚至会想和我一起去看看法会。他这样做,总让我觉得,他好像以为自己以后都没有机会和我去看这些东西了,才会想要提前去做个纪念。
我越来越担心起来:“小哥,你是不是知道去那个地方找蜕仙草太危险,你怕自己会出事,所以才要和我去看这个法会,你怕以后都没机会了,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他愣了愣,又深深地看着我,过了好久才说:“别担心。”
我抓住他的手,说不出话来。他也反握住我的手:“吴邪,你不会有事。”
我苦笑:“我知道,跟你在一块儿我是肯定没事了,但你呢?”
他不说话,只是把头转过去望着前方。
我把他拽回来,让他看着我:“小哥,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看着我,只是那眼神很飘渺:“我可能不会答应你。”
我坚持着,使劲揪着他的衣服:“这件事你必须答应我。”
他的眼神又变得挺温和:“是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如果你一定要去那个地方找那种草,你带着我一起去。”
他似乎早就料到我要说什么,很快地接了下一句:“这不可能。”
“为什么?”我手上加大了力气。
“不为什么。”他把我的手从他身上扯开,“别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我突然冷笑一声:“张起灵,你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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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显一愣,大概是我这样喊他,让他觉得很不适应,他看我的眼神里也有点不一样的情绪。
我盯着他:“如果反过来,是我比你强,我也会多照顾你一点。但是你记住,我一定不会过度保护你,因为你是个男人。是男人就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是男人就不会愿意永远躲在另一个男人的身后,而是会想和他并肩。”
他又用那样的眼睛看着我,盛满了我不懂的情绪。我没有躲闪,深深望住他的眼睛:“我不是不知好歹,你一次次的救我,我还得了便宜卖乖。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有些时候,一个男人,在生与死之间,他会满心喜悦地选择与最重要的人共同面对危险,而不是用别人的生命换他能生活下去。如果你真的懂我,我希望你可以尊重我。”
我说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在说到“最重要的人”的那瞬间,我看到他的眼睛闪过一丝光彩。
可是我找不到比这个词更恰当的形容了,所以我很坦然地把这个词说了出来。最后,我再次重复了一遍:“小哥,我希望你可以尊重我。”
他一直在沉默着,我没有催他,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的侧脸。他沉思的样子很像是坠入了另一个世界,不知道那个世界里有没有我的存在。

直到我们到了那个老藏医那里,他想要扶着我下车时,我挡住了他的手,朝他淡淡一笑,自己跳了下去,才道:“小哥,男人就是这样,可以在重要的人面前示弱,但却永远不会甘心看着他的背影一次又一次地在自己眼前消失。”
我走到他面前,继续说:“只能看着你的背影,这种感觉一次就够了,真的,我他妈的已经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我拉着他的衣领:“不管你愿意把我当作你的什么人,我都希望在这之前,我首先可以成为你的战友。”
他望着我坚定的眼睛,终于点了点头:“好。”
我高兴地在他肩膀上打了一拳:“搞定你这个闷油瓶真是比拯救世界还要难,累死老子了!”
他却忽然反手捏住我的手腕,用上了力气,我立刻觉得自己的手腕疼得像断了似的。我使劲想要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了,只好朝他道:“你在干什么?”
他继续加大力气,但眼神却平静如常,就那么一直定定地看着我,直到我有点心虚:“小哥,你干嘛啊,先放开,有话咱好好说,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样有点不合乎君子之仪。”
他淡淡地问:“动口?”
我一下子想歪了,竟然有点窘迫,但很快我就装作没事的样子:“我的意思是,很多时候,暴力并非能够解决一切,要德治天下,以德服人……”
我还想继续说下去,他却拦住了我的话,还是用那种淡淡的口气:“闷油瓶是我。”
他没有用疑问语气,他很确定这个外号是属于他的。
我打着哈哈:“这不是你不怎么爱说话么,不过现在这年头流行这样的冰山酷哥,很多人都好这一口的,所以小哥你这样的风格是很受欢迎的。”
他突然把我往他面前拽了一下,我几乎和他贴在一起了,随之我听到他说了一句话。
“你呢,也好这口?”
我看着他亮亮的眼睛,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我很想说一句“去你娘的”,但我始终没胆量说出来。
最后,在他强大的、凶狠的气势下,我终于认命地点了点头:“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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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回去的时候我在前台那里给小花打电话,闷油瓶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等着我,我估计得和小花说挺久,就跟他说:“小哥,你别等了,先回去休息吧。”
他看了看我:“还要给钱。”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现在兜里没钱,他要等我打完电话之后给人家付钱。我寻思他把钱给我就是了,不过闷油瓶能主动地站在这里等人而且完全没有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这可真是不多见的事,所以我就朝他点头:“好的,那你等等我。”
信号不是很好,我重拨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打通了小花的电话。那边接起来依然是很疲倦的声音:“哪位?”
我赶紧说:“小花,是我,吴邪。”
那边沉默了大概有将近半分钟,我差点以为信号不好,刚想挂掉重新打过去,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超大分贝的吼叫声:“你大爷的吴邪!你还活着啊!你现在想起来你花儿爷了!你在哪里?还不赶紧给我滚回来!都他娘的炸了锅了!”
我赶忙把电话拿开离我二十公分远,可惜小花的声音还是很洪亮,我看了看闷油瓶,他皱着眉头,很明显他也听见了。
我不自觉地做出了一个鞠躬的动作,接着才反应过来小花是看不到的,于是赶紧认错:“花儿爷,小的知错了,小的这不是刚刚才找到电话么,立刻就给您老打电话报平安了!”
“……#&*@¥%*¥&!”小花在那边喊的实在是激愤无比,我听到他甚至都骂出来长沙话了,仔细分辨了一下,大体就是“吴邪你这个白眼狼”、“你他娘的不负责任”“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之类的,看来我失踪之后,长沙那边确实有点闹翻天了。
我几次想拦住小花的怒骂,不过都没有成功,最后小花终于自己骂够了,随即我就听到了一个非常平静的小花的声音:“吴邪,你和张起灵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声,我龘操龘!我怎么以前都没看出来,小花他就是个精神分裂!这样一会儿疯子一样的骂我、一会儿又平静得像刚刚骂人的不是他的家伙,真的是我认识的解语花么……
在心里骂归骂,我还是赶紧把我和闷油瓶跳进那漩涡里面之后发生的事情大体跟小花讲了一遍,然后把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也说了一下。
说完了之后,小花沉默了很久,才跟我说:“吴邪,如果不是我信得过你,我简直以为你在忽悠我。”
我苦笑了一声:“小花,如果不是我信得过小哥,我以为整个世界都在忽悠我。”
他笑了声:“需要我帮忙么?”
我道:“这是在西藏,墨脱的一个边境乡里,我就算想要你帮忙可时间也等不及。你别担心了,倒是你们当时是怎么回去的?”
“别提了,你们俩倒是郎情郎意的搂着就跳下去了,我们可遭罪了。可能没有你那个仙石的原因吧,那些阴兵一个个的都跟疯了似的朝着我们来了,拿枪打又打不死,刀刺过去也跟没事人似的,最后我们边打边逃,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我和胖子、瞎子只是受了点伤,雇的几个人都折在里面了。不过我们出了那个青铜门之后,那些阴兵就没有再追了,门也很快闭上了,这才算逃过一劫。”
我听着都觉得瘆得慌,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此刻语言是最苍白的。最后,万语千言都汇成了一句话:“兄弟,谢了。”
他叹了口气:“吴邪,能回来你就赶紧回来吧。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又一直失踪,长沙那边的人到处找你都找不着,我看都快乱了天了。现在就是你二叔和我在这边压着,你不回来,事情真的不好办。还有你爸妈,一天恨不得十个电话跟我打听你到底去哪里了,我这边都快扛不住了。”
“小花,辛苦你了,我尽快赶回去,我爸妈那里我现在不能给他们打电话,省得他们让我马上就回去,你帮我担待着点。”
他无奈:“那你俩小心点,这里有我和胖子,怎么样也比你们好受。”

挂断电话,闷油瓶走过来付了钱,我和他一起往房间走去。进了门,我一屁股坐在床上,他看我心事重重,就走过来,很轻地摸了摸我的头发:“吴邪,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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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头来勉强朝他笑笑:“没事。”
他又看了我一会儿,走到旁边的床上坐下:“明天去看看那个法会吧。”
我点点头:“嗯,我记得的,最后一天了,不看可惜。”
他就像有什么回忆想起来了一样,出神地望着窗外。我看着他的侧脸,期待着他能给我讲讲以前的事。不过我明白,他的失魂症每隔几年就要发作一次,他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想起什么陈年往事。
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来,又盯着我:“吴邪,如果有一天……”
我想也不想就截断他的话:“如果有一天你又从我面前跑了?如果有一天你又要去我不能去的地方完成你的使命?如果有一天你忘了我是谁?差不多就这几个如果了吧?或者还有什么,你一并都说出来。”
他显然被我弄愣了,但是很快他的眼睛变得很淡漠:“是,如果这些都发生了呢?”
我站起来,走到他对面,重重地坐下,紧盯着他:“你要听我的答案对么?那我问你,你心里希望我怎么做?”
他还是用那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我,每次他这样看我的时候,我都感觉我他娘的就跟要溺死在这双眼睛里一样。

他不说话,我又问了一遍:“你说说看啊,如果这些‘如果’统统发生了,你希望我怎么做?你只有说了,我才能照着你希望的样子去做啊。”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浅的慌乱,但很快风过无痕,他好像想了很久,然后说:“如果有一天我还是要离开,我希望你能过好自己的生活,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太危险。”
我点点头:“哦,你继续说。”
他被我的淡然弄得有一点不知所措,但还是很快地说下去:“如果有一天我忘了你,我希望你也能忘了我,越快越好。”
我听完他说的,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他,随即我笑了:“真心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对。”
我不笑了,非常认真地对他说:“对个屁!”
我说得气势如虹,声震八方,我猜我会这么说完全在他意料之外,因为我看到他的眼睛里露出很震惊的神情。
我伸出手去拍拍他的肩膀:“哥们,别摆出一副我骂了你我不礼貌的表情,就你刚才说的那些屁话,我只是骂你还算有涵养的了!”
不等他说话,我继续吼他:“我不知道你是上到高中还是大学,我不知道你懂不懂文学常识,但是我觉得,有这么两个成语你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的,这两个成语叫作‘自以为是’和‘将心比心’!”
我又拍了他一下,很重:“如果你还是不懂,我一个个地解释给你听!自以为是说的是谁?就说的是你这样的,自以为这样对我是最好的,自以为按照你说的来我就幸福了,可是这只是你的自以为是,究竟什么是我所想要的生活,永远都只能由我自己来决定,你也不行!还有,将心比心,如果我们俩反过来,我为你做了这么多,我让你忘了我,你会忘了我么?还他娘的越快越好?”
最后,我还是没忍住给了他一拳,当然,没怎么用力。他并没有躲,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只是眼睛愣愣地盯在一个方向上,没什么焦点。
我学着他的样子淡淡地笑:“你记住,我不可能忘了你,日子也不可能过得比有你在的时候好。你要是跑了,我最多等你一阵子,看你会不会主动回来,你要是不回来,我就算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把你给逮回来!我他娘的还就不信了,我倒要和你比比看,看咱俩谁治得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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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我茫然地看着闷油瓶拿着纸巾把我嘴唇和胸前的血迹一点点擦干,但那股血腥的味道依然萦绕在我的鼻间。我皱了皱眉头,随即感觉到车子重新启动起来。
等我的意识全部恢复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刚才那股浓重的血腥味,不全是我自己吐的那口血,更多的,可能来自于闷油瓶的身上。
我抬起头望着他,看到他苍白的脸色,我努力把手抬起来,想去抚摸他的脸。他明白我的意思,于是把头微微俯下来。我慢慢地摩挲着他的皮肤,用沙哑的嗓音问他:“你们没事吧?”
他摇摇头:“徐南的伤有些重,我和阿诺没事。”
我闻着他身体里透出的血腥气,叹了口气。也许在他的眼里,他无论流多少血,都算不上有事吧。
“徐南,谢谢你。”我望向徐南坐着的地方,他还是坐在副驾驶室里,只是整个身体都软软地塌下来。阿诺在他后面的椅子上,轻轻地扶着他的肩膀。
“咳咳,没事,我是藏北草原上的雄鹰,即使是……咳咳……飞到了藏南……咳咳,也还是飞得最高的那一只……”

阿诺转过头来,我看到他的脸上裂了一条很大的口子,在那么漂亮的脸上出现,实在是让人心疼,可他竟然还是那样笑着:“没事,我看他还有力气诗朗诵,死不了。”
徐南使劲抬起手指,指着虚空的远方:“咳咳……哑巴,如果我死了……请让我到达离天最近的地方……劳烦你……做我的天葬师……顺便把阿诺也给我一起撕了……”
我们都被他逗笑了,闷油瓶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我们就这么沉默着。终于,他再次低下头,他的眼睛还是那样深不见底地望着我:“吴邪,对不起。”
我连摇头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他也不躲闪,就那样深深地回望着我,有些歉意,还有些喜悦。
“吴邪,蜕仙草找到了,我们尽力拿回了很多,足够了。”
我点点头,还是对他说:“小哥,以后你别这样了,我揍你的心都有了。”
他望着我,慢慢地说:“好。”
“好个屁!”我笑着呸了他一口,“我再信你才有鬼呢!”
他好像笑了,虽然是极轻的,但是我看到了。接着,他把手掌覆盖在我的眼睛上:“吴邪,你睡一会儿。”
总觉得闷油瓶的声音和话语对于我来说是有魔龘力的,他这么一说,我竟然立刻就觉得很困倦。于是在他手掌温凉的触感中,我慢慢地睡了过去。

………………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看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我抬眼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很大的屋子里,四周挂满了唐卡。我的身子底下垫着氆氇,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套。他们竟然给我穿了一套棉布睡衣,上面的图案还是黄颜色的小鸡,这不禁让我想起了胖子给闷油瓶买的那些小鸡内裤。
我笑了,挣扎着爬起来。刚想下床,就看到闷油瓶从屋子外面走进来。我看到他,朝他笑笑,发现他也换下了那件穿了一年多的黑色卫衣。他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显得更年轻了,惹眼得要命。
我盯着他看,直到阿诺也进来了。一同进来的还有几个藏民,他们抬着一个超级大的木制浴盆,晃晃悠悠地走进来。
我听到阿诺对闷油瓶说:“蜕仙草已经泡在里面了。”
闷油瓶点点头,走到床前把我扶起来:“吴邪,现在就开始吧。”
我立刻就明白了他是要用蜕仙草给我把仙石弄出来。我看了看那个大浴盆,里面全都是红颜色的液体,依稀看得见有一些红色的草药沫子,远远看去好像一大汪鲜血一样。我又想起了闷油瓶说的,用这个蜕仙草会非常疼,心里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像看透了我内心的想法一样,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脸:“有我在。”
我点点头,站了起来,就听到阿诺问他:“需要我帮忙么?”
闷油瓶摇摇头,阿诺就笑笑,转身退了出去,临走时还关上了门。

我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有点紧张,就问他:“小哥,要怎么做?”
他走过来,手指抚上我的衣服,用了用力,却又放下:“吴邪,你脱下衣服,躺在那个浴盆里。”


楼主:许维夏  时间:2021-05-04 15:45:33
我一时间愣了,听他这么说……我岂不是要脱光了衣服在他面前洗澡?
我的脸没法控制地红了红:“小哥……咳咳……”
我咳嗽了半天,最终憋出来一句:“这怎么好意思……要不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他摇摇头,很认真地说:“你自己不行,受不住。”
我想,这个东西一定很疼,既然是救命的,也别在乎那么多了,反正都是大男人,我和闷油瓶也不是没一起冲过澡,虽然说,那时我们都穿着内裤,旁边还有个胖子……
我慢慢地脱下了睡衣,想了想,还是穿着内裤进了那个浴盆。闷油瓶显然没有异议,但就在我准备躺进浴盆里的时候,他忽然拦住了我。
我光着身子站在浴盆里,他站在外面,用手环住我。他的衬衫袖子是挽起来的,他手臂的皮肤碰到我身上的,我浑身的毛孔都打了个颤。
他的手使劲抱住我,在我耳边低声说:“吴邪,你要忍住。”
我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接下来的滋味一定不会好受,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用力抱了抱他:“你放心,是爷们就撑得住。”
他点了点头,但还是继续叮嘱我:“如果疼,记得掐住我的胳膊。”
我看着他,我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的紧张,也许现在他比我还要担心。我笑笑,手在他的后背上拍了拍,示意他不要太紧张。
他最后深深地望了我一眼,接着用手带着我,轻轻地往浴盆里躺下。
我感觉到药水慢慢地没过我的皮肤,一点一点地渗入我的毛孔,带着一股浓烈的草药味道。

当那盆蜕仙草的药水没过我心口仙石的那瞬间,我感觉到一股刺痛直直冲入我的四肢百骸。那一刹那,我好像被几千万支钢针同时刺入眼睛一样,痛得我差点把自己的舌头都给咬断了。
剧痛让我忍不住惨叫了出来,我感觉到我的嘴里流出了血液,我想我是把舌头给咬伤了。
我拼命地掐着闷油瓶的胳膊,他也紧紧地抱住我,任由我像疯了一样往他身上用力。我看到他的白衬衫被我溅起的水花染湿,整个衣服上都是红红的药水印子,就像从他身上流出来的鲜血一样。
我听到他在我耳边不断地喊我的名字,我拼命想要忍住自己的反应,可是真的太疼了。我不停地挣扎着想要从这里逃出去,但闷油瓶紧紧地压着我,他在喊我:“吴邪,再忍一忍。”
我只好拼命地咬住自己的牙齿、嘴唇和舌头,我感觉到我的口腔里全是血的味道,真是要命的疼。血顺着我的嘴角流下来,汇进了那些药水里,分不清什么是什么。
“疼……真他娘的疼……”我浑身都在颤抖,哆嗦着勉强对他说。
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心疼,我看着他这样的眼神,能深深地感受到他的痛苦,就仿佛此刻他也在经受着这样的疼痛一样。
甚至,他的眼神告诉我,他好像比我还要疼。
我想对他说我没事,可是,就在我张开嘴想要说话的时候,他突然低下头,准确无误地覆盖住了我的嘴唇,不待我反应过来,他的舌头已经伸进了我的嘴巴里,紧紧地,卷住了我正要咬下去的牙齿。
一瞬间,仿佛山河动摇,所有的疼痛瞬间抽离,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闷油瓶的气息一下子灌进了我的嘴里,带着血的味道,几乎让我窒息。

楼主:许维夏  时间:2021-05-04 15:45:33

第三卷:永夜之战

题记:

都说人生是由无数个习惯堆砌成的,习惯生存,习惯拼搏,习惯死亡,习惯懒惰。
可是习惯也不是那么绝对,就如同我已经习惯你融入我的生命之中,却永远不会习惯你不再出现。
在等待你的日子里,我只能让自己强大起来。
这三年,吴邪仍在,不见天真。
我把天真收起来,等你回来,再拿出来,当作我们好久不见的信物。


1.

回到杭州的时候已近年关,说实话,在西藏的日子已经让我丧失了时间的概念,等回到家,才意识到原来这么快就要过年了。
07年的春节过得很晚,一直到二月中旬才到除夕,我回去的时候先坐飞机到北京见了小花和胖子。胖子的盘口有点事,我让他年后再来杭州,小花倒是和我一起回了杭州,不是因为过年,而是杭州那边有笔账需要他自己去收。
在回杭州的飞机上,小花跟我说了长沙的确切情况,我才知道竟然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道上都说我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加上三叔也不见了,现在吴家就剩了老二一个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虽然小花一直都在其中周旋,可惜终究是个外人,又太年轻,那些老家伙们表面上唯唯诺诺,内里恐怕早都反了天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表示我知道了,接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先过年吧。”
小花笑了:“过年?我已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还能安心过个年了。这样的节日对我来说太奢侈了,我根本从不期待。”

不知怎的,我觉得小花这么说让我很难过。我伸出手去,在他右边脸上狠狠地捏了一下:“解总,今年你就期待一下,跟我去过年吧。”
我看到小花愣了很久,忽然笑了笑,拿手摸了摸刚刚被我捏过的地方,接着,他的眼睛闪出一道寒光:“吴邪,别他妈的以为我跟你关系好,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你敢这样捏张起灵么?”

听到这个名字,我恍惚了很久,从西藏回来这一路,我刻意不让自己去想闷油瓶,此刻听到这个名字,还是觉得连心脏都颤动了一下。
我回了回神,故意带点痞气地对小花说:“怎么不敢?老子爱捏他哪儿就捏他哪儿!”
小花听了,双眼一眯:“哦……是吗?哪儿都能捏?”
我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立马老脸通红:“去你大爷的,你咋思想这么龌龊?”
小花哈哈一笑,在我肩膀上重重一拍:“吴邪,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心里有鬼。”
我懒得理他,把头侧过去看着窗外,天上的云悠然地飘着,每次坐飞机,看着天上的云,总让我有种想要跳出去飞一飞的冲动。
我又不可避免地想起,我和闷油瓶曾在云间走过,想起那些日子,竟然有种隔世之感。

我闭上眼睛休息,过了一阵,小花的声音响起,很轻。他问我:“吴邪,你真的要等他三年?”
我连眼睛都没睁开:“嗯。”
“你想过没有,家里那边会给你的压力。”
“嗯。”我还是懒懒的。
“你不怕?”
我睁开眼,转过头来看着他:“怕啊。”
“那你还……”
“你怕死么?肯定怕吧,因为是个人都会怕,那为什么当时你还要跟着我一起去找仙石?小花,我怕是怕,但我不会放弃。人一辈子,总要有那么一次,为了什么事、什么人,去全力拼搏一次的。否则,这人生还真就没什么意义了。”

他看着我,点点头:“吴邪,我一直很佩服你的韧劲,可是这种事,有时候比死更恐怖,你要担负的太多了。这件事上,你不仅要面对无关紧要的人的苛责,最重要的是,你最大的阻碍,将来自于你最亲的人。”
我愣了愣,勉强笑了笑:“没办法,一步一步慢慢走吧,等他回来,一起面对。”
小花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吴邪,你真的比我想象的要执拗很多,我看你的偏执一点不比张起灵少。”
“是么?”我想了想那个人的样子,忽然挺想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小花笑得捂着肚子:“吴邪,你现在就把自己嫁给张家了啊?”


楼主:许维夏  时间:2021-05-04 15:45:33
我一口茶水喷了出去,心想高啊,真是高!结果我妈立刻给他堵上:“一切以身龘份证上的年龄为准。”

我忽然想起在网上看到的一个段子,说是大龄青年们一到过节就不爱回家,因为只要你一回家,上至七大姑八大姨,下至大侄子小外甥,全是一个问题:“什么时候带对象回家啊?”
果然,这就是中国的传统风俗啊。我看着小花被我妈穷追猛打的样子,却半点都不敢有幸灾乐祸之心,因为我很明白,小花之后,就是我了。
我听到我妈说:“秀秀那丫头就不错啊,要不阿姨做个媒,这事就这么成了吧!都不小了,该有个媳妇安下心来了,都说成家立业,解子你现在已经立业了,成家可是头等大事啊!”
小花赶紧摇头:“阿姨,我不急,我真的不急,男人大丈夫,事业为重!倭寇一日不除,我辈何以家为?待予我三千城管,马蹄声响,剑指南国,须臾收龘复台湾!”

我:“……¥&*#&*¥……!”
我妈:“(⊙o⊙)…”
我爸:“+_+……”

当我妈意识到她不是小花对手的时候,她立马转过头来步入正题:“咳咳,吴邪啊……”
我“蹭”地站了起来:“去个洗手间!”
结果,我只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重重一拍,我直接被拍倒在凳子上,抬起头来就看到我爸正在怒视我:“不准逃避!”
我看了看我妈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心想,看来是等着这一刻呢。估计三十岁一过,怎么也逃不过去了,干脆,认了得了!
“爸,妈”,我也清了清嗓子,“其实你们不必担心我的家庭问题……”
我看着桌上三个人都朝着我望过来,一副等着我说下文的表情。
“我有恋人。”

接着,我就看到我爸和我妈一副狂喜的样子:“赶紧的,过了年马上带回家来看看,今年三月初八就是个好日子,立马把婚事给我办了!”
我看着小花简直快要憋不住了,就差嘻嘻哈哈地笑出来了,我继续清了清嗓子:“但是……”
“但是什么?”
“妈,我很爱他,但是他出国游学了,他让我等他三年,我决定等。”

“啊……”我听到我爸妈同时叹息了一声。
“吴邪,你……真的要等她?你可要想明白,三年后你都三十三了……年纪真的不小了啊……”我爸很严肃地问我。
“吴邪,你和她谈了多久了?真就那么喜欢她?”我妈也严肃了起来。
我笑了笑,然后很坚定地点了点头:“我很喜欢他,我准备非他不娶,所以,希望你们二老能给予我支持。三年后,等他回来,我一定带他来见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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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大年初一的早晨,几乎所有的铺子都在休业。少了堵塞交通的上班族,马路上显得很安静,就连平时很多人晨练的公园里也安静无声。
小花开着车,我坐在后排,副驾驶里坐着的是皮包,我一早让他过来,今天盘口要开会的消息,我是让他给我去通知的。

他一开始先问我:“小三爷,你看这大年初一的……不太妥吧?”
我问他:“有什么不妥?”
“大过年的,什么地方不放假啊,开会的话,不如过了元宵节再……”
“他们难道不该来给我拜个年么?”我冷笑一声,“还真龘他妈的以为我死了啊!”
我看到皮包一下子愣住,很快,他便毕恭毕敬地对我说:“我知道了,小三爷。”接着就开始挨个打电话。
我没有说话,只是出神地盯着自己的刀鞘。那上面挂着的麒麟挂件是如此精致,就像他真的在我眼前一样。
我微微扬起嘴角,然后听到小花叫我:“吴邪。”
我等着他说话,可他却只是沉默着。我便抬起头来淡淡地对他说:“花儿爷,你想说什么?”
小花只是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吴邪,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没有一个人希望你去面对这些事情。”
我回想起当年为了救闷油瓶和胖子,我带上三叔的面具去面对那一切。而如今,我告诉自己,这三年,我必须要不带面具去面对更多的未知。
但我不会忘记闷油瓶曾经送给我的那份礼物,那是一份名为天真的礼物,我知道,这是他最看重的我身上的东西,为此他甚至愿意付上他的一生。
我在心里对他说:“小哥,请相信我,我只是把我的这份天真暂时收起来,等到你回来的时候,我会把它当作送你的礼物,也不枉你曾经如此用心地保护过它。”

………………

我进去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陆陆续续还有人往里进。我慢慢地看了一圈,发现大部分管事的还是来了。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冷冷地走到主座上,小花坐在我的旁边,皮包在我后面站着。
这个时候,我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潘子。曾经,是他站在我的旁边支撑着恐惧的我,也是他教我如何变成三叔,更是他救了我的命。直到现在,我还是会常常在梦中梦到他,梦到他给我唱,小三爷你大胆地往前走啊,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啊。他唱得那么有气势,就和他的人一样。
他是为了我才死的,如果不是我,他可以过一辈子平平淡淡的生活。他还很年轻,他还有的是时间去享受生活,可是他放弃了,只因为我一句话,只因为我是三叔的侄子,只因为我是他的兄弟,他二话没说,眉头都不皱的就跟着我就走向了危险,走向了死亡。
可是我知道,潘子他从来没有怪过我,没有怨过我,他的字典里“忠义”为第一,“生命”排第二,他是我见过的最忠诚的人。

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告诉自己,从现在开始,我坐在这个位置上,不能害怕,不能恐惧,不能手软。因为,我不能让我的兄弟因我而死,我不能让我的爱人受到非议。
我咳嗽了一声,下面安静了下来,我朝四周看了看,慢慢地问:“人都到齐了么?”
皮包恭敬地回答:“小三爷,差不多了,就剩下东边盘口的老大没来了,叫凌天的那个。”
我点点头,看到下面所有的目光都在盯着我,想看我如何表现。我知道,一旦我对于这件事姑息了,那么从今以后所有的会议,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不守规矩。
小花极轻微地侧身看我,我朝他一笑,意思是让他放心。我作出一副沉吟的样子,然后微笑着对底下的人说:“那就等着吧。”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我继续笑着说:“既然知道我已经回来了,还有人端着架子不出现,那我们所有人就在这里等着他吧。这个‘老大’什么时候到,我们就什么时候开会。”
我特意加重了“老大”二字,意思很明显,现在这里老子才是老大,这是我吴家的产业。

在我预料之中的,下面的人开始骚动了起来。
“小三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过年的,我今天一摞子事,你让我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
“非要等着那个兔崽子来了才能开会?不能有话快说说完拉倒?”
底下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我静静地听着,不给他们任何反应。

“小三爷,这就是你的魄力?凌天不来开会,你就让我们这些人一起在这里等他?拿出你三叔的气势来,干了他啊!反正你不就好这一口么?那小子倒是细皮嫩肉的……”
“哈哈哈哈哈……”

一个姓李的盘口老大说了这句话后,底下爆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我心底一阵火蹿了上来,差一点就忍不住了。
其实小花私底下跟我说过,从我一个人单枪匹马去救闷油瓶开始,道上就有人乱嚼舌根了,再加上我已经三十岁了,身边却连一个女人都没有,一些难听的话就开始传开了。

我紧紧地握住拳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我用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冷漠的声音说:“我再说一遍,在他来之前,所有人都必须给我在这里等着,谁他妈的要是敢离开一步,就是这个下场!”

“砰!”的一声,我拿起那柄黑金短刀,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扎进了面前的桌子里。



楼主:许维夏  时间:2021-05-04 15:45:33

6.

底下变得鸦雀无声,我慢慢地环视一圈,对刚刚那个姓李的说:“你可以再给他打个电话通知一下,就说,我等着他来给我拜大年。”
他没说话,定定地看了看我,然后点点头,拿出电话走到门外。我继续盯着下面的人:“还有谁不想在这里干耗的,都可以去通知通知他。”
说罢,我站起身来:“一个钟头。记住,我只给他一个钟头的时间。”

我走到里间,不一会儿,小花也走了进来:“吴邪,你入戏真快。”
我摇摇头,问小花:“你说他会不会来?”
“你害怕?”
“我不怕他,我只是怕自己心软。”
小花叹了口气:“吴邪,你要知道,你依然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我苦笑一声:“我懂,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撑住。”
小花拍拍我:“别担心,无论如何我也会站在你这边的。”

一瞬间我想到了那一年,闷油瓶也曾对我说过这句话,不觉心中一恸,微微地叹了口气。
又过了一阵子,我听到有人敲门。我们警惕起来,但接着就听到皮包在外面说:“小三爷,人来了,不过凌天想单独见见你。”

我一愣,这个凌天是三年前才跟着我三叔的,年纪不大,可据说很是有点本事,逢下斗必先冲在前面,摸到名器分的也公平,很会收买人心,因此才能这么快就混到盘口的老大。
我和小花对视了一眼,他跟我说,这个人在我失踪的这段时间里很能折腾,常常有不敬的话传出,看样子是已经找好新的靠山了,想从三叔这里分出去,还准备拉着其他人一起走。

我想了想,才说:“让他进来吧。”
小花拉开门,跟我说了声就出去了。几秒钟后,一个身影走了进来。我听到一个很有磁性的声音对我说:“小三爷,过年好啊。”
我抬起头看着这个人。之前见过几次,只觉得这人挺显年轻。今天他穿着一身白色的休闲西装,只是左边脸上有几条狰狞的伤疤,据说是前一阵子下斗的时候才弄上的,这让他看起来有点凶。
我坐在椅子上,慢慢地打量着他,也不说话。他见我看他,倒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闲闲地站在那里:“小三爷,好久不见啊。”
我淡淡地说:“凌天是吧?”
“不错,小三爷和我只见过几次,也许只当我是泛泛之交吧,可能不会留下什么刻骨铭心的印象。”他低头笑笑,好像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从嘴角扯出一个冷笑:“别他娘的给我扯什么四个字的成语。我就问问你,以后盘口开会你当老大?怎么,还要让我八抬大轿请你过来?”
他好像愣了愣,但我觉得他的表情完全是在装,他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一会儿,他竟然说了一句让我意想不到的话。
“小三爷,你一定要说脏话么?”

我尽力忍住嘴角的抽搐,我还更加尽力地忍住自己想要抽他一巴掌的欲望:“你刚才说,想单独见见我?”
“不错,我想单独给小三爷‘拜大年’。”他说得很真诚,但是又特意在那三个字上加重语气。
“这里没有别人,你拜吧。”我道。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说,看了看我,又道:“小三爷,我要是真的拜你,你受得起么?”
他看起来很挑衅,似乎笃定我不会真的让他来拜。

我站起来,慢慢地踱到他面前:“你敢拜,我就受得起。”
他抬起眼来,直直地盯着我,有点意外的样子,但很快又露出刚刚那种笑容:“小三爷,以后我一定拜你。可是我今天穿的是白色衣服,弄脏了,还要送去干洗。不拜了,行么?”
我被他弄得有点愣,但是接着我就回过神来,学着他的样子,很温暖地笑了笑:“不行。”
话一说完,我就用最快的速度狠命朝他的膝盖处踢了一脚,这一脚几乎用上了我全部的力气,我估计就算是一块木板,也会让我踢坏的。
很显然他并没有想到我会来这一招,我看到他的脸瞬间惨白,接着,他的两腿一弯,往地上跪去。
我在他跪倒在地上之前,一下子接住了他,他咬着牙尽量不摇晃地站了起来。然后,我看到他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丝冷冷的笑容。
“小三爷,你刚刚抱了我。”

虽然他把这句话故意说得很暧昧让我厌恶,但我从心底里还是挺佩服他的。如果是我,被这么用力一踢,估计无论怎样我都会跪在地下好一会儿起不来。但是他忍住了,并且还能笑得出来,是条汉子。
我懒得理他:“出去开会吧,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说完,我就往门外走去。我看到他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我。
接着,在我拉开门之前,他突然拽住了我的袖子。
“小三爷,他们都说你是gay,你是么?”

我愣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但我还是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慢慢地把他的手甩开。
“这个问题,和你有关系么?”
“当然。”他笑得更温暖了。
“哦?说说看。”
他看着我,用一种很温柔的声音说:“同性恋,多脏啊,如果你是的话,你刚刚抱了我,真的很恶心,”他轻轻地把我刚才接住他时碰到的地方用手拍了拍,“我怕有细菌,要回去消毒才行。”

那一刹那我要拼命咬着牙才能忍住想要杀了他的冲动,但我还是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我走过去,站到他面前,淡淡一笑:“消毒的时候,最好把你刚刚碰过我袖子的这只手给砍下来,”接着,我在他那张带着伤疤的脸上拍了拍,“你一定要放一万个心,就你长的这副德性,倒贴给我,我都不要。”
说完,我转头要走出去,但我听到他又问我:“哦?听说小三爷和道上鼎鼎大名的哑巴张关系匪浅,看来是真的了。不知道那哑巴张德性是多好,小三爷怎么就愿意跟他玩这些‘走后门’的事呢。”
我极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重新走回了他身边。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重重地朝他的脸上打了一拳,他没站稳,趔趄了一下,我顺势又朝他肚子上踢了一脚,一下子把他踢倒在地上。
接着,我蹲下身,一把揪住他的衣服领子,冷冷地笑了一声:“凌天,你挑衅我没有关系,但你错在对张起灵不敬。你记住,敢侮辱他的人,我不会放过。这次你只是挨揍,下一次,我让你挺尸。”

他恶狠狠的声音响起:“小三爷,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变了很多。”
我仍旧冷笑着,对他说:“我能站在这里,就不会跟以前一样心慈手软。你若是不想跟着我,现在就可以滚,但你若是继续给我在其他盘口折腾的话……”
我拿出那把短刀,一下子插在他的两腿中间,我感觉到他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我又重复了一遍:“你若是继续给我在其他盘口折腾的话,我他妈的让你这辈子都只能走后门!”


楼主:许维夏  时间:2021-05-04 15:45:33

7.

那天的会开得还算有震慑力,因为当我和凌天一前一后走出来时,所有人都看到了他惨白的脸色和走起来不算稳当的双腿。
我没有把话说得很清楚,因为我还不想和这些人完全撕破脸皮。还有,今天是大年初一,我也不想把气氛弄得很僵。我只是简单说了一些新的规定,要求从现在起,每个盘口的账本必须每隔两个月拿来让我过目一次。
原本下面的人听了这个又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但是我接着说:“从今年起,每年各个盘口往上面交的钱,全部减三分。”

我说完这句话,下面再次安静了,我看到那些人的眼睛里全都是不敢相信的目光,就连小花,也转过身来看着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不知道他们此刻脑子里想的会是什么,但是我知道,我这句话说出来,效果不亚于一次小范围的商业地震。

每年各个盘口要往上面交的钱并不是一笔小数目,他们用这些钱来交换的,是老大手中的各类信息和相关的保护政策。三叔之前可以算是长沙一部分土夫子的头头,他手中掐着最详细的夹喇嘛信息,他可以搞到非常精良的装备,他可以让所有管龘制刀具和海关禁品安全上火车、顺利乘飞机,他手下还有一批人马,可以给底下的盘口相对安全的保护。所以,每年底下的人都会“进贡”给三叔账面上利益的一部分,这个数目是多少,很多年来一直都是固定的,别家的数目也和这个差不多。
很多事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他们交钱,换取三叔能给予他们的信息和保护;三叔拿钱,但是也同时担负着各种责任。有来有往,明码标价。而现在我却说,从今以后,这些钱,再减三分。

一阵沉默之后,姓李的那个首先开了口:“小三爷,我想问,这钱既然减了三分,那是不是我们得到的东西,也会减?”
我摇摇头:“不,所有你们该拿到的东西,一概不变。”
一直在角落里坐着的哑姐慢慢地吐了个烟圈:“小三爷,这件事,你确定你做得了主?”
我想,哑姐其实和我关系不错,现在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想必是在她心里,我擅自替三叔做出这么重要的决定,她还是不太适应。
我淡淡一笑:“我需要你们记住,现在,这里的老大,是我。”

………………

我想我的这句话确实产生了作用,因为那天开完会后,那些盘口的人走的时候,都恭恭敬敬地跟我道别,并且表示以后会每隔两个月把账本送来。是啊,天下熙攘,皆为利往。我想,现在在长沙,想要进最少的贡换取最大的利益,除了在我这里,其他地方都办不到。
凌天走的时候特意经过我的身边,他笑着对我说:“小三爷,你这招收买人心的方法甚是高明,因为你舍得放弃一部分利益。所以,在这一点上,我很佩服你。”
我看了看他:“你记住,能坐在老大位置上的人,不可能只会穷折腾。”说罢,我指指他的腿,“下次,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再笑,只是问了句:“小三爷,你刚才说的,我不想干了,可以随时离开,算话么?”
我看着他,微微笑了,对他道:“说话算话,你可以滚了。”

……………………

回去的时候,我和小花没有开车,而是慢慢地走路。他双手插在裤兜里,走着走着就踢一下路上的小石子。我看着他这略带稚气的动作,忽然觉得很有趣。
“小花,我刚才的样子,是不是挺吓人的。”
他看了我一眼,摇摇头:“对我来说,一点也不。”
我其实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自己心里到底还是有点疙瘩的,也许就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好像和以前相比有点变了,才会不断地在别人那里寻求安慰,希望别人告诉我,我还没有变。

小花把一块小石子一下子踢到了路边的垃圾桶上,发出了挺大的声响。他停下,转过头来看着我,叹了口气:“吴邪,我发现你有一个特点。这个特点,是你的弱点,但也是你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是什么?”
“大部分做大事的人,都是对别人心狠手辣,而有一些人,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这样的人,很有可能是一代枭雄。可是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只对自己狠,从来不舍得对别人狠。所以你今天下午做的这些,都是你硬撑着装出来的,因此你才会这么忐忑。”


楼主:许维夏  时间:2021-05-04 15:45:33
“那我这是能成大事呢还是一事无成呢?”我问他。
“吴邪,你根本就是个不在乎能不能做大事的人。”小花一语中的,我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

原来真的是旁观者清么,原来他们都知道,这样的生活并不是我想要的,这样的角色也不适合我。
那什么才是我想要的呢?
我记得,在摘下三叔面具的那一刻,我在心里想,我终于又成为那个可以退缩、可以软弱、可以嘻嘻哈哈、可以出糗、可以天天半死的天真无邪了。可是如今,我还是重新回到了这样的生活,这样让我极度厌恶的生活,我必须用自己原本的脸去面对这一切。这一次,我没有面具,我甚至连这根救命稻草都失去了。
可是我还是坐在了这里,自愿的,没有给自己留任何后路。

“为什么呢,吴邪?”小花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我甚至觉得他是逼着我再次认清自己的心。
我望着路边的景色,用很轻的声音说:“因为我要保护他们。”

小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刚想再说点什么,他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接起来,听了很长时间,面色变得很凝重。我听到他说:“你准备怎么办?需要我回去么?”接着,小花又听了一会儿,最后,他只是叹了口气,挂断了电话。

我有些紧张:“怎么了?”
小花看了我一会儿,低声道:“秀秀的那些哥哥们,已经单方面替她接受了那个人的求婚,现在秀秀已经被家里禁足,看这个样子,她是真的要嫁了。”
我愣住:“那人的背景真的这么厉害么?”
小花点点头:“不错,那个人叫文非,红色后代,上年底从美国回来的。瞎子告诉过我,他认识这个文非,他的背景是你和我、是整个老九门都比不过的,所以也难怪秀秀的哥哥们无论如何也要逼着她嫁过去。”
我不禁有些好奇:“小花,你告诉我,黑瞎子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小花耸了耸肩:“他是旗人,家族里有位叔叔也是身居高位,所以和那个文非有过接触。”
“那他能不能帮到秀秀?”我带着点希冀,问小花,“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真的是件太痛苦的事了。”
小花摇了摇头:“这一次是真的很棘手,之前没有想到这个文非家里背景这么硬,而且还是政治背景。吴邪,你记住,什么事一旦和政治搭上边,就不好办了。想想‘它’吧,‘它’让老九门几辈人做了多少抗争?就拿你们吴家来说吧,如果不是‘它’,你三叔可能还坐在这里,继续安安稳稳的当他的长沙倒斗老大。”

我闭了闭眼睛,长长的吐出口气:“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小花又看了我一眼:“这是她的命吧,谁叫她姓霍。”
这句话让我感慨良多,只觉得自己的心里沉甸甸的,但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长叹一声,结束了这次对话。


楼主:许维夏

字数:242082

帖子分类:瓶邪

发表时间:2012-06-13 03:52:00

更新时间:2021-05-04 15:45:33

评论数:2917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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