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中森青子身后的鱼干似乎感觉到了莫名的危险，后退了好大一段距离，身体紧绷，警惕地盯着小泉红子，喉咙里发出低沉地“呜呜”声。
“中森青子！你到底长没长心！”
两个女子就这样对峙着，一个不明所以，一个痛心疾首。
好半天，中森青子才反映过来，右手不自觉地掐住左臂，在微厚的衣服上攥出褶皱，语调艰难，“快斗……他不是死了吗？”
“他死了？”小泉红子满脸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说完，她拉起中森青子的手，“我带你去看他！”

Vol >> 7

眼眶生涩地疼，太阳穴突突地乱跳，中森青子站在米花中央医院3楼312病房门前，不敢眨眼，生怕泪水会滚出眼眶。
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她能清楚地看到，那个曾让她日思夜想几欲发狂的男子，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
一动也不动。
她站在门外，纤瘦的身影笔直成线，搭在门把上的手在犹豫着，犹豫着是否要推开这扇门来证明眼前所见的一切是否是梦境。
期待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很久以前她就深刻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站在中森青子身后的小泉红子看不惯她犹豫不决的样子，伸手，温热的手掌落在她冰凉的手背上，微微用力，打开了病房的门。
像是电影被刻意放慢的镜头一样，一丝丝的光亮从逐渐扩大的门缝中挤出，晃得她似乎都看不清了眼前的景象。

“进去吧。”小泉红子在她背后轻轻地推了一下，惯性地作用，她一只脚踏进了病房。
然后，再也停不下脚步，如同互相吸引的磁铁，她一步一步地接近，走向躺着床上的男子。

病床前，中森青子止住脚步。
熟悉的眉，熟悉的眼，还有那一头乱糟糟的发，此时此刻都清楚地映入她的眼。
欣喜，惊讶，难过等等的情绪一同冲进眼眶，她再也忍不住，任由清凉的液体从眼角滚落。
失去力气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跌坐在地上，冰凉地手捂住脸，脊背弯出一个颤抖的曲线，她压抑着，固执着，哽咽着不肯发出哭音。
泪水越掉越多。
“快斗……对不起……我又失信了……”
“……明明说好……我的眼泪只能掉在你的胸膛……”


那天，少年在她耳边说出的话语，一字一句，刻骨铭心。

中森青子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外面阳光正好，落在她身上，却没有丝毫的暖意。
她今天是来医院拿父亲中森银三的身体健康检查报告的。
检查结果，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
医生对她说，“长期的精神紧绷和操劳，让中森警部患上了神经衰弱症……这种病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如果好好的静养调理一段时间，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但是，如果中森警部还这样没日没夜的工作，给自己增加压力，病情很可能会进一步的发展成自闭症，更有可能会有自杀的想法……”
捏紧了手中的文件袋，她真的不敢想，如果真的发展到那一步自己该怎么办。
深吸口气，甩掉脑中不乐观的想法，中森青子抬头，便看见了站在路旁树下的黑羽快斗。
他低着头，安静地站着，双手插在裤兜里，凌乱的发垂下，遮住眸子。
“快斗，你怎么在这里？”
黑羽快斗抬头，看着她，脸上流淌着异样的温柔，他说，“我在等你。”顿了顿，他又问，“伯父的情况怎么样？”

本是压下去的不安，又被提及，她的眼圈微微泛红，把医生告诉她的话一字不漏地讲给他，末了，她无助地问他：“如果事情真的发展成那样……快斗，我要怎么办才好？”
她的脆弱在他面前坦露无遗。
“不会那样的……一切，都会好的。”他终是没忍住，伸手将面前的少女拥入怀中，紧紧地抱住，在她耳边喃喃重复，“一切，都会好的……”

中森青子第一次感觉自己离黑羽快斗是那么的近，近到都无法控制自己无限加速的心跳。
可能是他的怀抱太过温暖太过安心，她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下来，打湿了贴着面颊的衣衫。
面对她的眼泪，黑羽快斗显得手足无措，像个滑稽的小丑，“喂……青子，你别哭啊……”
“谁欺负你了，我帮你揍他……你别哭啊……”
她只是一个劲地掉眼泪。
最后，黑羽快斗伸手，帮她一点一点擦掉脸上的泪痕，脸红红的，一副别扭到极点的样子，目光不敢落在她脸上，话语却是字句坚定，“想哭就哭个痛快吧……我允许你哭了……但是……”

“你的眼泪只能落在我的胸膛。”


“……明明说好……我的眼泪只能掉在你的胸膛……”
眼泪砸落到地上。
多落寞。

她深吸口气，然后重重地吐出，哈出的气体模糊了视线里的月亮。
坚强了那么久，真的很疲惫。
人累，心也累。

转过身准备回家时，中森青子并没有想到自己会再次遇见工藤新一。
还有，他身边和她有九分相似的女子，毛利兰。
三个人三双眼互相望着，但谁也没先开口。
空气静得诡异。

许久，工藤新一尴尬地露出一个笑，语气里有些心虚的味道，“……A……中森，你怎么在这？”
中森青子没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他。棱角分明的线条，熟悉的蔚蓝色眼眸，看似张扬却又极为细腻的眼神。
几乎和快斗一模一样。

如果把他们放在一起，自己也很难分辨谁是谁吧？
“这位是……”毛利兰伸手拽了拽工藤新一的衣角，似乎很诧异能遇见同她这么相似的女子。
“啊……兰，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中森青子，黑羽快斗的……女朋友，中森，这位是毛利兰，我的……女朋友。”
毛利兰秀气的脸上闪过几丝惊讶，“黑羽君的女朋友？这么说，青子小姐也是来看他的？”

一句话暴露了所有。

工藤新一不敢去面对中森青子错愕中带着愤怒的眼神，知道隐藏不住，便把所有的事情扔给了身边的女子，“那个……呃……兰，交给你了……”
没等毛利兰说话，他就直接跑开了。

毛利兰冲中森青子微笑了一下，却又慢慢凝固，最后破碎，成为苦涩，“青子小姐，可以一起喝杯咖啡吗？”
“……好。”

Vol >>9

咖啡店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巨大的落地窗上印了几许薄雾，影影绰绰映出坐在桌前两个女子极为相似的侧影。
放在桌上的浅白色咖啡杯上飘着淡淡的热气，中森青子就这样低头盯着气体的上升飘散，不言不语。
素白的手在装着方糖的盒子里取了一块方糖，放进咖啡里，然后用咖啡匙轻轻搅拌，毛利兰抵不住沉默开口，语气诚恳：“青子小姐，我替新一向你道歉，对不起，我想他并不是有意要瞒着你。”
中森青子抬头，看着对面的女子，那样熟悉的容貌让她不禁有种像是在照镜子一样的感觉。
很相似呢……
这世界上为什么要有相似呢？


平安夜之后的圣诞节，中森青子在医院昏迷了整整一天。
醒来时，窗外星空灿烂，经历的一切仿若梦境。
她想啊，原来我真是那么傻乎乎的，要是你还在，你一定会这么说，‘青子你是笨蛋吗？吃苹果也会把自己吃进医院吗？等不到人不会先回家吗’然后漂亮的眼睛翻成半月状，‘青子，你果然是笨蛋。’

快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遗憾没有先开口，没有亲口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现在，分明你不在了，即使是感觉有你存在过的空气，我都抓不住。
嘿，我真是个笨蛋，是不是？
纤细的手臂抵在眼上，温热的液体溢出眼眶，滚进她的发鬓。
止也止不住。

中森青子，你真是个笨蛋。

放在病床边柜子上的手机突地震动起来，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声音特别大，嗡嗡地刺激着耳膜。中森青子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接听电话，“喂？”
“青子吗？是爸爸。”是辞职离开东京的中森银三。
“啊，爸爸，是我。”吸了吸鼻子，中森青子努力让声音里听不出哭腔。“怎么了吗？”
十多秒的沉默，中森银三才说，“我听说，快斗君他……青子，你……”犹豫了又犹豫，他的声音一瞬间苍老了许多，“爸爸很担心你。”
爸爸，很担心你。
酸涩的情绪涌进鼻腔，冲入眼眶，她强笑，“啊，爸爸不用担心我……我很好。”
“青子，爸爸真的很担心你，难过什么的哭出来就好了，不要忍着……”中森银三似乎找不到什么安慰性的话，“……青子，来乡下陪陪爸爸吧，爸爸……很想你。”
爸爸，很想你。
抓着雪白床单的手骨节泛白，她说“好”，然后牙齿咬住下唇，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她怎么能让爸爸担心呢？

中森银三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什么，嘱咐她要按时吃饭，好好休息，然后挂断了电话。

病房里又静了下来，只有挂在输液架上的输液瓶极其细小的滴落声。
中森青子盯着手机发亮的屏幕，看着它慢慢黯淡下去，最后完全变黑。她缩起身体，蜷成一团。
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窗，她能看见走廊里的墙壁被灯光晃成浅黄色，还有匆忙而过的医生护士。
她一直不喜欢医院这个地方，至始至终都给人一种挥之不去的哀愁，东边地狱，西边天堂。
走廊里突然响起一阵的吵闹声，一个女人说，“以你这样的身体去了能做什么？！你当你现在还是那个可以玩弄警……”后面的话语被另外一个声音打断，“我不会死的，如果我死了他就白牺牲了，茱蒂小姐，不要拦着我，我还有不得不去做完的事。”
“可是，你的身体……”
蜷缩在床上的中森青子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狠狠掐一下自己，痛觉传递到大脑，证明了这一切都是事实。她连忙从床上下来，顾不得穿上鞋，光着脚就跑了出去，插在手背上的输液针头被强行拽掉，有血珠从针眼里迅速地冒出来，顺着手背蜿蜒而下。
推开病房门，她便见到了那双熟悉的眼，熟悉的眉，熟悉的模样。
“快斗……”熟悉的名字脱口而出，她声音失了音调。

Vol >>10

“你果然没死，对么？！”
中森青子一脸的欣喜若狂，几乎快要跪地感谢上苍。
可‘快斗’没有回答她，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快……斗？”
对面的他转头看向中森青子，又环顾了四周，最后才小心试探着问她：“……你是在叫我吗？”
她，是在叫他吗？
她，是在叫他吗？
她，到底是在叫谁？
她站在原地，张了张口，很想再叫一声‘快斗’，可话语全都噎在喉咙中，说不出半个字。
对面的男子垂下眼帘，放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背到身后，他深吸气，露出一个微笑，“我想小姐你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口中的那个‘快斗’，我叫……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
他说，他叫，工藤新一。

像是被千吨巨石砸入心底，中森青子忍不住倒退了两步，脸上血色尽失。她闭上眼睛，声音遥远得如同穿越了几个世纪，“……工藤……新一？”
“……是的，我叫……工藤……新一。”她低着头，额前细碎的刘海遮住了眉眼，也挡住了工藤新一脸上字语艰难的表情。
“……工藤新一？工藤新一……呵呵……”她笑，笑出声响来，直到笑容越来越冷地僵在脸上。

站在一旁一直没出声被称为“茱蒂”的金发女子，看了看低低在笑的中森青子，一脸担忧地开口：“……k……”
又在工藤新一的眼神下顿了顿，“……工藤，这样真的好吗？”
“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吗？”他笑得苦涩至极。

听着两人的对话，中森青子觉得自己的头开始疼起来，就像是被一大堆箭射中一样，抬起头，勾起一个自认为完美的笑容，她说，“抱歉啊工藤君，我认错人了。”
“……”工藤新一没看她，像是没听见一样，连句“没关系”都没有，直接把她当成了空气。
手指搭在病房门的门把手上，用力，开门，走进去，关门，再“咔吧”一声锁上，她靠着门一路下滑，无力地坐在地上。
侧过身，滚烫而且疼痛的头贴在冰凉的门上，凉凉的很舒服。
周围的空间飘荡着一种叫做安静的物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想哭，可只有冰凉的门才能让她依靠。
相似呢……这世界上为什么要有相似呢？
不。
这世界上为什么要有希望呢？
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她深刻的明白了这个道理。


看着中森青子变得遥远的目光，毛利兰咬了咬下唇，再次道歉，“青子小姐，真的对不起。”
“啊……”中森青子回过神，端起面前已经不冒热气的咖啡喝了一大口，没有加糖的苦涩让她皱起眉头。放下咖啡，她笑得抱歉，“应该道歉的是我才对，刚刚走神了，抱歉，兰小姐和我太相似的容貌，让我想起了一些事。”
“人……总是会变吗？”毛利兰突然问出一句不着边的话。
“诶？”
毛利兰笑，苦涩得如同青子刚刚喝下去的无糖咖啡，“如果不是这样的容貌，有时候我真的以为他不是新一。”
“……那他是谁？”

Vol >>11

“是啊，那他是谁呢？”
宝蓝色的眼眸失去了光彩，毛利兰削瘦的肩在轻轻颤抖，反反复复问着自己，“是啊，他不是新一，那他会是谁呢？”
并不温暖的手指遮住眼睛，有细细碎碎的水滴从她的指缝中掉落。面对中森青子这样今天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她却扔掉了所有的防备，微微暗哑的声音吐出了所有的迷惑与难过，“他不像他啊……新一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四年前，他能从那场爆炸中活着回来，我简直惊喜的快要发狂，他还活着……他还活着啊，可是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我能感受到他看我的目光还是原来那样，可……可却像透过我在看另外一个人……我想问他是不是喜欢上了别人，可是……可是我问不出口啊，如果他告诉我他喜欢上了别人，我该怎么办……”
“……以前的他并不怕鱼，可现在看见了鱼却会脸色苍白，我问他怎么了，他却告诉我不用担心……我怎么能不担心呢？那个曾经把真相视为生命的新一，竟然会说出‘世界上有些事，还是让他成为谜比较好’……真的，不像他啊……”
“可是，他不是新一，那他是谁呢……？”

中森青子坐在那里，看不出是落寞还是沉默，只是安静地听着毛利兰的话，然后递给她一方手帕，“……擦擦眼泪吧……”
然后，她再无话语，或者说，是无从安慰。

就像店外面对心爱男子笑面如花的毛利兰。
她们不是坚强的人，那么就隐藏悲伤，哪怕，只是强颜欢笑。

咖啡店外的工藤新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面对毛利兰，笑了笑，然后在她面前利落地蹲了下去，左脚在前，右脚在后，细心地帮她系上了散开的鞋带。
毛利兰害羞的脸变得通红，却又接受了他的举动。
从中森青子的角度望去，两个人的姿势，像极了求婚。

桌上喝过一口的咖啡，凉了。

Vol >>12

十二月的中旬，凛冽寒风。
这样的季节，东京米花大桥上行人寥寥无几。
中森青子站在大桥的行人道上，手插在上衣兜里，身体背靠着护栏，低着头盯着人行道上的砖。从河面上吹过来的风扬起她的长发，在空中散出不规律的弧线。
工藤新一约了她上午十点半在这里见面，却没有说明原因。

到达米花大桥时，工藤新一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五分钟。
两个人并排走在长长的桥上，彼此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谁都没有先开口。

或许在外面呆的时间太长，中森青子的脸颊被冷风吹得通红，抽出插在兜里的手，覆在冰凉的脸颊上，缓解着寒冷。
“冷吗？”看到她的动作，工藤新一转头问她。
“还好。”她露出一个笑。

两个人再次沉默。

似乎是这样的沉默太过尴尬，中森青子开停下脚步，问工藤新一：“那个……工藤君你找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走在她前面的男子像是被戳中了什么一样，突地停下脚步，背对着她的身影不自觉地僵直。
“……工藤……君？”
工藤新一转身，想凝视她的双眼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睁不开，他避开了她的问题，“中森，前面有一家很好吃的拉面馆，一起去吧。”
犹豫了许久，她看不出他的目的，只得答应，“好。”

拉面店的店面很小，却整洁干净。还没有到吃饭的时间，店里只有老板自己坐在前台悠闲地看着报纸。
工藤新一和拉面店的老板很熟，笑着打过招呼后，说了一句“老样子的两碗。”
拉面店的老板笑容满面，粗大的嗓门在小小的店里显得格外洪亮，“嘿，今天兰小姐也跟着你一起来了啊。”
很显然，老板把中森青子和毛利兰认错了。

她刚想开口解释说自己不是她，却被工藤新一按住了放在桌子上的手，阻止了她要说的话。
没去看她疑惑的眼神，他自顾自地笑着回答，“是啊，兰今天和我一起来了。”
老板笑的很八卦，把煮好的拉面放进装好调料的碗里，动作利索地加上各种佐料，“哎呀，不是我说你，像兰小姐这么好的姑娘你上哪找去……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呀，我这把老骨头也想去凑凑热闹。”
她能感觉到工藤新一放在她手背上的手在一瞬间僵硬了一下。
老板端着做好的拉面，摆在两个人的面前，笑呵呵地又说，“吃吧，吃不饱我再给你们加面。”
“嗯，谢谢您。”她礼貌地道谢。
嘀嘀咕咕地唠叨着什么，老板转身走进了里屋。

工藤新一抽回抓着中森青子的手，递给她一双筷子，说，“尝尝吧，他家的拉面很好吃的。”
“嗯，谢谢。”
拉面确实很好吃。金黄色的面劲道，乳白色的汤鲜浓，加在上面的叉烧和卤蛋也是经过独门手艺的制作，再配上许些青色的蔬菜，真是让人赞不绝口。

“那个……工藤君，你找我出来有什么事吗？”她再次提起了这个问题。
工藤新一停下吃面的动作，犹豫了又犹豫，还是开了口，“……我……我向……兰求婚了。”
“诶！”这个消息确实让她吃了一惊。
他抿着唇，看着坐在自己身边女子脸上略微错愕的模样，声音里藏着苦涩，“……你不说些什么吗？”
“啊……恭喜你，工藤君！”

她在恭喜他。
发自内心地恭喜他。

认识到这一点，工藤新一觉得问她这个问题，就是在明摆着找虐。
她怎么会不恭喜他呢？
在她眼里，他是工藤新一，不是吗？

或许是吃的太急，胃有些轻微的疼痛，工藤新一放下筷子，用手抵着胃部，额头上慢慢涔出细密的汗。
看着他有些不对的样子，中森青子担心地问他，“……工藤君，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疼痛越来越剧烈，以至于他的声音都带上了轻微的颤音，“……我没事。”
身体缩起来，头抵着桌子，身上出的汗湿透了他穿在里面的衬衫。
“……工藤君，你真的没事吗？”
疼痛让他的耳朵听不清她说的话，只能无力地摇头。
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最后一眼，他看见的是她焦急如焚的脸。
“啊……工藤……”

又是再见。
工藤新一低下头，额前的发垂下，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再见。”

中森青子推开门，告诉自己要镇定，可走着走着，就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工藤新一的影子和黑羽快斗的影子慢慢重叠，那张脸，那抹笑，那口气，那神情，还有那句，“……工藤，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我累了……”
她不停地跑，跑出医院，跑过街道，忽略耳边急刹车的噪音，忽略身边被撞到的人群，忽略眼前的一切，一直不停地奔跑，用尽全力地奔跑。
夜晚的冷风刮在她脸上，吹得脸颊生疼。心里有一个循环不休的声音扰乱她的全部思绪。
工藤新一就是快斗？
工藤新一就是快斗？
工藤新一就是快斗？
工藤新一就是快斗？
工藤新一就是快斗？
工藤新一就是快斗？
工藤新一就是快斗？
……

她停下来，停到他们初次相遇的那座钟塔前，大口大口地喘息，身上的汗变凉，浸透衣衫，黏腻地贴在身上。
站直身体，仰望被灯光照成橘黄色的钟盘，她目光迷惘。

中森青子你真是个笨蛋。
她暗骂自己。
为什么不张口去问他！
你在害怕什么？

她不顾旁人的眼光，用尽全力地大喊。
“中森青子，你真是个笨蛋！”

Vol >>14

冬日总是过得很快，不会像夏季有被拉长的白天和凌晨半透明的天空。
中森青子闭上眼睛时，会去猜想时间滑过的轨迹，回来东京的一个月，真的一晃眼就过去了，快得那么不真实。
这几天，她没去医院。乱糟糟的心里总有个声音在问她，“工藤新一是不是快斗？”每次几乎要拨出去的电话到最后都被不安的情绪收了回来。
他真的是快斗吗？如果不是怎么办？要去问吗？怎么开口？如果他真的是快斗，为什么要瞒着自己？有什么理由吗？他会告诉自己吗？等等。
静下心来，她不由得反问自己，什么时候自己开始如此畏畏缩缩了？如果是以前，自己肯定早就问出口了吧，哪里还会顾虑这么多。

把鱼干抱在怀里，中森青子站在窗前，眯起眼睛。窗外的路灯凝成一团橘黄色的光晕，没有了树叶的树枝张牙舞爪的影子印在窗上，偶尔有路过的行人紧紧地捂着身上的衣服，神色匆忙地走过。
鱼干在她的怀里蹭了蹭，随即挣脱开来，跳到光线照不到的角落里，打了个哈欠，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安静地趴在了地上。
她坐到沙发上，把头埋在膝间。屋里没有开空调，时间一长，有凉意慢慢渗进身体，她拽过沙发上的抱枕，抱在怀里，试图寻求一丝温暖。尔后，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中森青子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有快斗。梦见四年前人山人海的火车站，他难过闪动的双眼，久久长长地望着她。火车开动的时候，他追着火车奔跑，不停地喊“青子、青子”，说请她原谅他，说他会一直守在这座城，说他会等着她回来。
梦中的她，泪流满面，梦外的她，满面泪流。

十八岁的她，是怎样不能自拔地爱上他，小心供奉在心底，夜难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