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写了一段，删了补上）

挖地三尺，巨石崩塌，人影无踪。
忽然之间风云的涌动暂时停滞了，这一刻天地之间如同死去一般寂静。
黑蛟感觉到了巨大的威压，那是天道的力量，他再熟悉不过。但这一次，威压大到让他透不过气。
这极静的一刻被自上而下的裂天之力骤然打破，一道亮如白昼的光撕破漆黑的穹隆，直劈而下，像是巨大的利斧，一瞬间击中了山顶最高处的大枫。
巨大的停顿之后，是爆裂的声音，足以震荡所有生灵的耳朵。
黑蛟刚刚飞起，就被雷电带来的巨大冲击震荡压回地面，蓬起一阵烟尘。
等他再抬头时，看见大枫的枝干已经裂开。
大枫站的太高，他是宋山最高的存在。在剧烈的生长之后，他的枝干已经数十丈直插天幕，也正是如此，雷电之力几乎是毫无停顿的开始劈向他。
整个宋山在隆隆的天雷之力下震动悲鸣，这是天罚的力量，
黑蛟忍住剧烈的疼痛，往天上一挣妄图飞升上去，却被天道分出一道细小的雷电劈落尘土。
再抬头时，大枫已经在燃起大火，他矗立的山顶已经一片焦土。淡淡的紫色电流在焦土之中隐隐闪动。
那是天火，天罚之力，洗净罪孽。
来不及了，天火非凡间之物，雨浇不灭。这场雷击不结束，是停息不了的。
黑蛟咆哮一声，挣扎想要飞起，却被地上生出的大枫根系绊住身躯。那根系仿佛知他所想，将他牢牢缠住，密密绕着，陷于地上令他挣脱不得。黑蛟伤得太重，足以拆肉断骨，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如此无力愤怒。
师哥让他离他远点。
师哥……
这个晚上，上天降下七七之数的天雷，每一次都大过前一次。前三十次击中黑蛟，后面的悉数被大枫一力承受。
整个晚上，有黑蛟咆哮呜咽的声音，山体瑟瑟发抖。
隔日，宋山的山头全是焦土。
那颗大枫已经毫无生息，被天火烧的只剩树干，从中间裂成两半，分向两边歪倒，根茎暴露在焦土之外，也是漆黑一片。
不远处的茅屋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一片焦土。
一条赤练蛇慢慢游到黑蛟身边，想要靠近安慰他，却又像是畏惧他的戾气而犹豫不决。
凤凰落在赤练蛇不远的地方。与宋山的其他生灵不同，在天火的淬炼过后，他的羽毛鲜亮无匹，尾巴长出了第九根尾翎。
黑蛟怔怔看着生养他千年的故地，眼中的神色慢慢变冷，然后又变得茫然失措。
他的一生中，还不曾有过没有师哥的记忆。
他的师哥呢？


（知道大家怨念，赶一点，快说我好不好~）

天空飘起细雨，稀稀疏疏。
与整夜下的暴雨不同，这是灵物渡劫后的甘霖，天降福泽，万物受益。
这是黑蛟挨过天雷的奖励。
宋山躲藏了整晚的飞禽走兽都偷偷探头，他们为上天雨露恩泽所召唤，都沉浸在百年千年难得一遇的甘霖之中。
遵从天道的修炼异常困难，没有捷径可走，每进阶一次都是旷日持久的艰辛，是以能坚持到最后的灵物不过千万万万之一罢了。甘霖的滋养能助万物休养生息，仅仅相差一步之遥的修行者或许借此机会变能够突破进阶了。
赤练在雨中色泽越发鲜艳，她游近黑蛟，缓缓靠近他。
黑蛟身上被天雷所劈开的伤口在慢慢愈合，原本皮开肉绽露出白色骨头的伤处也在逐渐恢复。看得出他在这次进阶中虽险，却得益良多。
但是黑蛟的气息毫无喜悦，他的目光很可怕，以至于赤练不敢轻易靠得更近。
吉雨还在慢慢下，黑蛟矗立在烧焦的大枫旁边已经很久。他盯着焦黑的树干看了一整天，希望能够看见焦土里能够发出一根芽来。
但他终究失望了。
大枫像是死一样的安静，他感受不到任何大枫存在的气息。
淅淅沥沥的雨终于停歇，黑蛟仍然不肯离去，他还没有打算放弃。
浑浑噩噩的天幕被撕开来，一束光照耀在宋山之上，万物皆向阳看去。云端占着一个人，白发白须，灰扑扑的长袍被风吹得动了。
黑蛟抬头看见这个人，却连叫也不叫他，仍旧转头盯着大枫期待他能发芽。
那老者一弹衣袍，踩着云梯一步一步踏在地上，他目光在焦黑的茅屋之前扫过，摇头一叹：“老夫不过是去与好友多饮了几杯，想不到你们二人就能把宋山给弄成这般模样。连老夫的茅屋也毁了。”
黑蛟才开口：“师哥不见了。”
老者摇摇头，也不知是安慰小徒弟，还是其他的原因，看着大枫露出似悲似叹道：“大枫命中注定有大劫，即便今日不应劫，日后长成为天道发现，只会更加残酷。他命中第一劫应你而解，这一劫，也算是还你了。”
黑蛟一怔，好久，方将头慢慢抵上漆黑的树干，轻轻蹭着。
他讨厌天道，讨厌命中注定。
他问：“师傅，师哥还能回来么？”
老者看着他：“你可知上古天神陨落之后，强行复活的后果？自从皇帝之女旱魃凭借帝女之气做了行尸之后，再无人能对抗天道。即便是我复活了你师哥，你藏得住他么？”
黑蛟一听，仿佛看到了希望，他化作人形，在老者跟前跪下：“我不管天道不天道，天道从未对师哥公平过。师哥不过一棵树，又不是蚩尤本人，为何不肯放过他？更何况，扰乱天道进阶的是我，为什么要为难师哥去？！”
老者撸须：“这条路，恐怕很难走。”
黑蛟咬牙：“师傅请救师哥。”
老者道：“你要想清楚，你已经应劫，天道自然不会再因这件事为难你。再往后修炼，便可有蛟化龙，成为真龙一族，去到昆仑位列先班。这——可是所有妖修修炼的唯一目标。天道不可违，若我想办法复活了大枫，接下去的千年、万年，你就这样躲避着天道，从此走上歧路？”
黑蛟将头一顿：“师傅请救师哥。”
白眉老者：“生死自有安排，一意孤行，真的值得？”
“请师傅救师哥。”
“你执意如此？”
“是。”
“即便从此不得修正道，亦是不悔？”
“不悔。”
“好，既然你下定决心，为师若不帮忙，只怕连为师也会被你记恨。”
“徒弟不敢，还请师傅就师哥。”
“罢罢罢，既然如此，为师就破例一回。”

最近的忙碌一言难尽，几乎自尽，我加班加点撸了字，大家不要嫌弃。

天道：看，熊孩子放火烧山了！
蛇庄：烧山的是凤凰，他熊
白凤：……
大枫：小庄，这不是白凤的问题，不要怪别人。
蛇庄：那是师傅的错，他让白凤烧的，他熊！
师傅：孽徒！
大枫：小庄……
师傅：谁引的雷？
大枫：师傅，徒儿错了。
师傅：你闪闪，那个熊孩子呢？
蛇庄：怕雷劈的才怂。
师傅：孽徒！
蛇庄：本少爷我怼天怼地怕过谁？
天道：熊孩子，有种来试试
蛇庄：看不上你，我和师哥试试
大枫：？？
师傅：孽徒……
天道：你们眼里到底有没有我……

大荒南经篇（下部）


夏都流传着一个故事。
夏王得了养龙人豢养神龙，本是吉兆。但因夏王性子乖戾，那养龙人因顶撞了君王而遭诛杀砍下头颅，埋在宫外荒郊野地。谁知那头刚刚埋下，养在宫里的神龙就发怒了，翻身将前来捉拿他的三百武士卷入水中溺亡。再招来天雷豪雨，雷电三日方息，漂去民房无数，平地水深丈余。
夏都城外的山林也因天雷击中燃起山火，足足三日不熄不灭，直到烧掉了大半个王都。
那夜传说纷纷，有人说看见一个白衣少年成龙而去，又有人说成龙而去的分明是帝王真身。还有人说，那夜养龙人被杀前曾经诅咒夏王，三代之后必然亡国。
那日之后，夏王日益暴躁易怒，动辄杀人，据说却将当夜赴宴的氏族王孙全都囚禁或是诛杀。
这件事让整个王都人心惶惶。百姓谈论者被揭发也被连坐斩首，至此人们不敢多言。然而不到旬余，宫中传来噩耗，夏王崩，公子皋继位。
公子皋继承了王位，立即召回先帝在位时派出的所有寻找神灵异怪的猎户。即便是这样，他的身体一直不好，或许是在化龙之夜被吓破了胆，继位后夙夜难寐，缠绵病榻，没过三年，也跟着崩了。
皋的儿子发继位，也只活了七年。
三代短命的皇帝之后，接下来的继任者名叫癸。
癸与他的先祖一样，虽文武双全，但荒淫无度，暴虐无道，最终被一个来自黄河故道下游的方国所灭。癸死后，谥号桀。
一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人想起几十年前，宫中曾经出现的一个养龙少年，曾经在沸腾的有鼎中诅咒夏朝，若食龙肉，必然三代而亡。


（不知死活继续写，死就死吧~）

一百年，宋山也慢慢恢复了平静。
时间吞噬了一切，死去的总会被遗忘，活下来的，却变得沉默。
宋山的天空乌云密布，眼看就要下雨了。
一只白色的大鸟在梧桐树上跳跃，树上还挂着一盘火红色长满暗纹的赤练蛇。那鸟儿却不怕赤练，慢悠悠的梳理羽毛。
许久之后，山崖上的石洞口出现了一个面目俊秀身材擎长的年青人，短发斑驳苍白，浑身黑漆漆的锦袍绣满金色暗纹。他的神色颇为不耐，但是压抑着，语气中只流露出那么一点儿来：“到底有什么事？”
赤练蛇嘶嘶嘶一阵。
黑色锦袍的年轻人眉毛一挑：“哦？那小子又上门了？”
嘶嘶嘶。
男人似乎思索了一阵，方道：“他在哪里？”
嘶嘶嘶。
白色大鸟拍拍翅膀，抓起赤练往山下一个方向飞去。那黑衣青年化作一阵浓云滚滚的黑风随着一路刮下去。
黑蛟成蛟之后，原本还能守着大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大枫出事之后，地盘意识越来越强。宋山布下结界，不是宋山生长的妖怪都上不了山。他的结界管不了法力比他强悍的妖怪和人族，但是若有人族踏进宋山，也免不了吃点苦头。
……
山脚下一只古怪的小妖对着山上望眼欲穿，他长着一张小孩的面孔，上半身却似一直豺，背上生出一对小小的翅膀，下半身却是一条蛇尾。
正是开始化形的化蛇，一百年前盖聂从六巫手下救下来的那只小妖。
宋山土生土长的社群都围着他打转，一边窃窃私议：“妖兽啊，不吉利的。”
那小妖对着众人龇牙咧嘴：“你才妖兽！你全家都妖兽！”
黑风打断小妖对骂，黑蛟化作面目英竣的泠漠少年，站在宋山结界入口。
众妖被大妖的威压所摄，立即安静下列。黑蛟冷冷看着吵架的小妖：“你最好有合理的借口。”
那小妖有点害怕黑蛟，同为蛇类，黑蛟的位阶已经远远超过他的。他呶呶嘴，从肚子里吐出一颗红色的果实，捧在爪子上，往前递过去：“我想通了，这是那个人给我的果子，我要还给他。”
黑蛟嫌弃地看了一眼：“送出去的东西，断然没有要回来的道理。你当我们是什么？”
化蛇愁得低下头：“我只是想报恩。”
黑蛟不语，这个时候宋山的妖怪连呼吸都要放轻。
黑蛟最终开口：“知道我为何要阻你上山？”
有戏？
化蛇立即抬头，歪着头问：“因为怕我引来大水？放心，我不哭不闹，说话细声细气就是了。”
黑蛟鄙视地看了他一样：“你化作谁的样子都无所谓，为何偏偏化作这个蠢样？”
化蛇一脸茫然，这个样子很丑吗？小小童子，他觉得很可爱啊。
一百年前，那场几乎毁灭宋山的天雷豪雨将山脚下的村庄冲毁。化蛇被六巫所伤，得了一颗朱果却舍不得吃，身上的伤口溃烂，感受到有吉雨自然不会放过。第二日化蛇追着吉雨而去的时候，路过山脚被冲毁的村庄，看见一个马上死去的孩童，其他人都不见了，没有一个活的。
这个还在是被扣在木盆里活下来的，当时已经被山上的豺狗咬掉双腿，吃了一半，眼看就要咽气。
不知为何，化蛇在这个孩子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机缘的奇怪羁绊，这个孩子身上有一点大枫祝福的味道。
因为这一点机缘，他赶走豺狗，虽热无法救下那个孩童，却用了入窍之数，将残躯与那孩童的神魂融合一处。小妖修行千年才有人形，这种投机取巧的法子会伤及人命，大多数时候是违背天道的，但是因为这个孩子频临死亡，痛得已经三魂七魄失去了二魂六魄，失去求生意志。入窍反倒保住了他最后的残魂。
化蛇不明所以，扇着翅膀辩解。
黑蛟暗道：其他的不管，偏偏这个孩子的脸和昔日在宋山拐走师哥的猎户一模一样。到时候师哥问起，他要怎么解释？
不过……
他低头看向那颗红果，师哥现在没了俯身的躯干，只剩魂体。这个朱果来自他本身，的确对现在的师哥大有裨益。想要修炼凝实，可以事半功倍。


（未完）

大家都知道那小孩是谁了吧？
这里暗示的是，一百年前的天劫让猎户还是挂了，村庄也毁了，只剩那个孩子。孩子与化蛇合体，成了……妖怪，就是天明了。
这个地方暗和了荆轲应为盖聂而死（说错了别怪我），子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子而死的宿命感。
大枫一时好心给了化蛇一颗朱果，化蛇来报恩了。
拖油瓶找上门。
黑蛟：好气啊……

黑蛟犹豫颇久，为了一颗朱果放弃边界对他而言实在不符合他的身份。
但，若是为了师哥少受天道折磨，也还算在值得。
思及此处，黑蛟终于松了口。让赤练将化蛇带去山腰池塘泡个七七四十九日，名曰去去晦气。化蛇欲要反抗，看见那黑蛟大王已经面露杀机，生怕他杀蛇夺宝，或是抢了自己的果子不守信用。
实力悬殊太大，化蛇不得不对着恶蛇低头，期期艾艾跟着赤练而去。
……
黑蛟得了红果，一口吞进肚里，却不是去蕴化着果子，而是用自己的体内生成的龙珠之内温着，让日夜修炼的那缕缕似龙非龙的气裹上去。
他兴冲冲赶回山洞之中，果然看见自己师哥做在一堆金光闪闪的石头间打坐——这样说也不尽然。盖聂在日益壮大的宝石山中打扫了一块空地，在这里下脚。他本源是木，对山石土地亲近多过那些金玉之器。
每次睁眼都能看见师弟的收藏又增了几件，不过一百年，这个山洞已经快要堆满了。
或许应该在隔壁再打一个洞穴出来，堆放这些杂物——盖聂一边打坐一边如是想。
黑蛟喜欢选择一个角度，让师哥看起来就像是长在那堆闪闪发光、或红或绿的石头中。光是这样看着，就能让他欣赏几百年。
可惜……
盖聂睁开眼睛：“小庄，回来了？”
两个人关起门来过日子，时间久了，连“你”字都省了，变得越来越亲近，如同另一个自己。
黑蛟欣赏够了，忍不住献宝：“师哥，我下山寻到了一样东西。”
盖聂迟疑了一番，委婉道：“这里已经略显狭小，你若喜欢这些，不如再另辟一个洞穴，堆放这些……宝物。”
黑蛟一怔，想起今日因为化蛇那厮打扰，果然没寻到合心的东西讨好师哥，险些让师哥失望。但他素来机智，立即道：“今日不曾下山，但却得了之前一枚遗失的朱果，用来替师哥重塑原身，再好不过。”
盖聂：“朱果？”
卫庄将朱果自龙珠内吐出来，拿在手心给盖聂去看。看过却不给他，仍是一口吞进肚子里。
盖聂略略回忆：“我不记得曾经……”他的朱果分给不少山上的精怪，日子久了，多得虽然难以记数，但遗失朱果的事情并未发生。
卫庄知道师哥迟早知道，也不隐瞒，将化蛇来寻的事情一说，只是隐去了化蛇来了十七八趟的旧事。末了，他靠近盖聂：“师哥，我来喂你。”
盖聂一时未曾反应过来：“好，怎么喂？”
话音未曾落尽，便看见一张师弟放大了的脸。
他忽然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在夏宫时被夏王带坏了的师弟衔着一枚果子让自己喂他的旧事，连忙张嘴意欲阻止：“小……”
一张温热的嘴已经覆了上来，唇齿交接间，对方将一颗果子推了过来，却没有立即出去，接着又将一颗珠子渡来。
熟悉的气息弥漫开来，除了朱果，卫庄将自己的龙珠也供他随用。
原本蛇类千年才能化蛟，再一千年，才能修得龙珠。
但眼前这黑蛟不过六百年便开智有了蛟的姿态，八百年化人，不过才千年出头，就已经有了化龙之后才能生成的龙珠，可见资质当真不同凡响。
盖聂不欲损了他的修为，不肯受那龙珠，推拒之间与对方纠缠得越发深沉。黑蛟仿佛在对抗中找到了新鲜的玩儿法，乐此不疲，越来越肆无忌惮。
不得已，盖聂将龙珠与朱果都吞下肚去，内脏仿佛烧起一团火，激得他一颤。
黑蛟知道这种蕴化的痛楚，他将人牢牢往身上一箍，咕噜噜滚进了珠宝堆里。然后用神识在师哥耳边说：“师哥，莫你不会怕痛了吧。”


（未完，改错字哦~）

大枫失去了原形，没有依托仅存其魄，正是最虚弱的时候，寻常稍微有道行的妖怪就能吞了他的元神。
那一场蚩尤与黄帝部落的神魔大战之后，黄帝的血脉中传承中渐渐弱化成人。而大枫因为枫木所化的缘故，元神仍旧可以直接追溯到自最上古的神魔精血，是天地万妖的大补之物。
赤阳至热的蚩尤精气凝聚的果实入到脏腑，似一把火，烧穿了内核，融化内丹。
破，而后立，是为重塑之路。
卫庄略略松开师哥，看见他面色惨白，额间渗出赤红色的汗珠，落在一边的金珠之上立即使之发出漆黑的烟气。
腰间一紧，是师哥痛得狠了，拼命忍着不肯叫，却控制不住身体僵硬，本能的抽紧所有能控制的地方，将四肢牢牢固定住，免得失控伤了别的东西。
卫庄低头，有些愣怔得感受师哥那双腿夹在自己腰上的感觉，他力气不小，但毕竟虚弱，夹不疼人。因为疼痛，他的腿一阵一阵用力，连带着腰腹也一并挺起，想自己身上蹭靠而来。
旁人看了，定会觉得像是投怀送抱一样。
卫庄也仿佛间想起了夏台宴饮那日窥见的场景，嘴里吸饱了酒水的女子衣衫半褪，裙下露出带着银铃脚环的腿，夹在夏王腰侧，拼命往他怀里供的样子。
卫庄脑中像被九十九天雷接连劈中一般，一片茫茫的白，白得发了麻。
像是旷野里一颗长满了刺的棘草，迎风摇曳，顺着脊背一点点爬上来，爬到脑门箍得紧紧的。
痛极，也舒爽极了。
平日里深藏不露的某个器/官，被若有若无蹭得狠了，竟然有了那初次发//情一般的蠢蠢欲动，逐渐变得硬了。他有些激动的伸手按住对方的腰，箍住他的身体。
然后呢？
人族结婚的那天晚上零散的画面又淹入脑中，一个强壮的男人伏倒在那个女子身上，原始的本能驱使一切。
卫庄忍不住就着这个姿势，小心翼翼地蹭了一下，然后再一下。
他不合时宜的激动起来。
初次发/情那一次未曾继续下去的渴望几乎湮灭了他的神志。
占有他！
囚禁他！

咬住他的喉咙！
像搜集珠宝那样将他藏起来——
克制不住的欲-望让他嘴里伸出獠牙，黑蛟的理智在欲-望和本能中的挣扎中此消彼涨。他控制不住的嗅着令他着迷的味道，然后张开嘴，一口咬在对方颈侧——
盖聂只觉脖间一痛，灼烧的力量就仿佛找到了一个出口，顺着疼痛的地方崩腾溃散而去。
灵力的溃散让他睁开眼睛。
卫庄抬起头，他的表情有些可怕，眼睛化作竖瞳，透着红，嘴角露出尖锐的獠牙。 他的脸上附着隐隐约约灰黑的鳞甲。
盖聂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距离上一次黑蛟情动已经过了百年。而此刻他残存的元魄却与他毫无对峙的机会。
古书中记载过的蛟类龙族发情时的残暴嗜血，对待伴侣尚且如此，每回交尾越是见血越是兴奋。
盖聂让自己尽量放松，虚弱地抬手按住对方的手。
“小庄……你、你控制一下。”



（不能开车，散了吧散了吧）

控制？
如何控制？
黑蛟脑子化作一团最烈的火焰，他吮吸过对方的血液，本源的力量入鱼归海一般在经脉中畅游。无数的雷电化作一团一团的闪球，噼里啪啦在脑中炸开。
他咧开嘴，用竖瞳盯着师哥：“我控制不住……师哥，为什么要我控制？”
盖聂无言以对，他虽是木头，却非愚钝。
盖聂不再反抗，他反手抱住师弟：“小庄，你注定要做龙神飞升，人世间不该沾染执念。”
黑蛟一怔，方才的急迫像是忽然被这句话炸了清醒，他一呆，目光怔怔：“成龙飞升？师哥你我修炼一场，就是为了要飞升天界么？”
盖聂摇摇头，又点点头：“小庄，你同我不一样……”
黑蛟愤怒了，这次与往常那种生气完全不同，他感觉到了被抛弃的背叛：“不同？盖聂，你告诉我有什么不同？”
他很少叫师哥名字，一旦叫了，便是认真。
盖聂：“……师傅说过，捭之者，阳也；阖之者，阴也。”
卫庄：“那又如何？”
盖聂：“小庄，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为何师傅会收下你我两个弟子？”
卫庄道：“凡大化者，乃与无形俱生。天道无形，顺势而为，他收下我，不过是因为你才顺手收的。”
盖聂真想一棍子敲开师弟的脑袋：“你以为徒弟就是这么随意收的？”
卫庄瞳孔一竖：我不管！
他用力去拽拉师哥的袍带：我难受，师哥别和我说大道理！
两人立即又滚做一团，金山银山都噼里啪啦碾成金饼银饼。
其间偶尔冒出几句争执：
“小庄，你、你你先把尾巴收回去——”
“为何？师哥你喜欢人形的？”
“……不是这个意思……”
“那我偏不，这样舒服些。”
“……好，我或许喜欢……你……人形的样子。”
“师哥早些这样说，自然少吃些苦头。”
“……还有那……也收回去……”
声音乍然中断，哈啦啦啦的一阵声音，有人呼吸不畅呜呜挣扎起来，方才已经收起的蛟尾又冒出端倪，如同手臂一样灵活的去蹭压着那人的腿间。
盖聂一声急促的惊喘，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碎裂开来。他自暴自弃起来，心里几乎要说服自己一回生二会输，上次反正也在山洞里昏天黑地的胡闹过。
黑蛟很快察觉了师哥的态度，他开心起来，探出手正要去扯盖聂的衣裳，却在这时，洞外天空一声晴天霹雳砸下。
炸裂的声响在洞外炸开，震得洞顶都在摇动。
妖怪修行不易，对天雷尤其畏惧。这是深入骨髓的恐惧，黑蛟登时停下了动作，将师哥拉起来二人一同望向洞外。
盖聂道：“这……这的确是渡劫的天雷。莫法是赤练？”
卫庄将手抱在胸前，他终于肯好好幻化回人形。此刻皱着眉望向山下：“这个方向，是山涧潭水。”
盖聂看向他。
卫庄咬牙切齿：“想必是刚刚进山的那条化蛇。”
盖聂茫然了一会儿，才想起了一百年前的一段往事，当即悟了：“那枚朱果，是我当年给它的？”
卫庄不想多谈那个小妖怪，转身走回洞内，盘腿坐下：“哪里渡劫不好，偏偏道宋山的地界来招惹天雷。随他去，生死由天。”
盖聂知道卫庄这话说得不无道理，他仍是担心站在洞口矗立，直到看见天上劈下了第三道天雷，然后渐渐云收雾散，下起了灵雨，方才松了口气。
妖物修炼法力越强，越是逆天，往往引来的天道追击便越大。昔日卫庄渡劫，第一次便是数十道天雷劈下，险些将他击傻；后来盖聂渡劫，足足八十一道天雷，几乎毁了整个宋山。
化蛇引来的这三道天雷，在黑蛟看来，连踏脚石都不够资格。
因为这个小妖怪，生生打断了自己和师哥的交配。
不！共！戴！天！
正在眺望远方的盖聂眉头一拧。
杀气。
他回头疑惑看向师弟：“小庄？”
卫庄缓过劲儿来，收起凶相，朝他咧开嘴：“师哥你过来。”
盖聂：？
“我替你看看咬出的伤口。”


（嗯，现在还早了点儿，快快快了）

盖聂看着一脸狡黠表情的师弟，坚定摇头。
我不。
别想骗我。
卫庄露出遗憾的表情，嘴里发出啧的声音。不过他的本性很难放弃，眼珠在盖聂没留意的时候转了转，再度开口引诱他：“师哥，你吞了龙丹，此刻本源气味几乎是否都被我压制住了。”
说到正是，盖聂立即严肃起来，他闭上眼睛让气流过经脉，幻化形状。竟然真的升腾气一只浅浅的龙形。大约是借来的终究非自己的本源，那影子虚幻发白。
居然还能这么隐藏本源之力？！
卫庄露出邀功的表情：“师哥也不想想，谁愿意将本源妖丹这样借给旁人的？”
盖聂：“若有人存心要杀生夺宝……”
卫庄嗤笑一声：“师哥以为，都要被杀死夺取妖丹了，难道还有妖会坐以待毙双手捧上？”
的确。妖道不同人间，知道要死了，更有可能自爆妖丹同归于尽。
盖聂不置可否，只道：“我已经好多了，你将妖丹收回罢。”
卫庄继续引诱他：“师哥在这山洞蛰伏了一百年，就不想下山透口气？”
盖聂犹豫起来：“师傅说……”
卫庄瘪嘴：“那也不能躲几千年几万年，师哥就不出去了？我是不介意的，横竖可以一直洞房。”
盖聂：……
卫庄：“咱们又不走远，就在山间那潭水去玩耍玩耍。师哥就不想泡在水里？”
盖聂思绪跟着飘在碧波荡漾的潭水中。
想，非常想。
是根木头就会想的。
卫庄继续诱惑道：“你挂心的那条小蛇眼下就在潭水间渡劫，能见到你，或许他会高兴也不一定。”他停顿了一下：“若他见不着你，或许会日日往我这洞穴里闯——师哥，你别怪我烦了将他撵出宋山。”
黑蛟从小就护食，自己的地盘决不允许外 妖来碰。当年与他一道冻僵的赤练不过盘踞大枫洞穴 一宿，就被他毫不留情得赶下山去。
盖聂被说得动摇了，他必须承认师弟每句话都长着钩子，在他心底最痒的地方挠了几轮。
卫庄最终拿出耍赖的气势：“师哥，去不去？”
在沉默中，山洞变得面目可憎，不远出的潭水在朝他招手。
盖聂终于明白昔日玄蛇为何总喜欢撒欢儿玩水，老喜欢偷摸这下山撒野。
被关了许多年之后，他，也有点叛逆了。


（咳咳，书找回来了）

夜幕浓稠如墨，山中本该万籁俱寂，天地寂灭。
然而偏偏有那生人来搅扰这里清静，一堆篝火燃起，上面烤着叫不出名字的草木茎块，还有几条瘦小的鱼。以他们这里的人数和体格来说，这些食物着实太寡淡了些。
并非他们想节食养性，而是只要捕获了猎物，那俊俏好看的小哥就会腼腆地说：各位，这是在下的朋友、这是在下朋友的朋友、或者这是在下朋友的后代……类似这样的话，用充满了请求的目光看着他们。
偏偏那为首的自称天下之主的主子吃这一套，当即下令他们放了另捉。几轮之后，演变成了现在的局面。
火堆在中间，他们坐在一侧，商王与那小哥并肩而坐；而另一侧一字排开的，居然是刚刚捉了又放的狐狸兔子大蛇牛鹿。
这个画面十分诡异，这些动物被捉被放了也不怕人，一脸人性化的坐在他们对面打望。有时候他们会觉得这群动物已经成了精在议论他们这群外来人。
这个想法十分可怕，总觉得这座山妖气弥漫，鬼影重重。
……
不多久，他们发现原来不是错觉，是真的起了浓雾了！
大雾中间，一个漆黑的剪影似龙非龙，似蛇非蛇，忽大忽小。那影子走得近了，大家才发现最后还是像个人一样。
他们聚在一起瑟瑟发抖，对着那猎户小哥说：这雾有古怪——
那小哥却腼腆一笑：诸位，这是在下的师弟。


（未完）

商王带来的人都四下相顾，这种情况一定要形容的话，可以称之为尴尬。
没想到这个小猎户居然猜到，其实猜到也没什么，怎么就这样直白得说出来了？
果然不是来自王城就不懂事。
众人眉来眼去盖聂好似没看见，他对着师弟露出略带讨好的微笑：“小庄，你来我这边一起坐。”
黑蛟嫌弃地打量了四周，自然立即便有兽类爬到盖聂身边将地面打扫干净，再衔来树叶铺好。卫庄露出一个“只能如此”的表情，然后在盖聂身边坐了。
逃难的贵族们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有人喃喃自语：果真是妖怪变得吧……
四下野兽齐刷刷转头看向他。
商王立即上前一脚将这人踹开，然后坐回盖聂身边，刚想去执小猎户的手，却不知为何背后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犹豫了一番，默默将手放下，对盖聂道：“你这师弟，能让猛兽为他驱使，必然也是能人。不知两位师从何人？”
黑蛟冷哼一声：“这似乎与你无关。”
盖聂低头道：“我师父不过山中闲散之人，已经许久不曾回来了。”
他声音有些失落，被商王听了出来，立即见缝插针道：“小兄弟莫急，我商朝王都熙熙攘攘各族的人都会聚集在那，最是适合打听消息。只要你画的令师画像一副，我让王城每个门都张榜寻找，相信必能找到。”
盖聂摇摇头：“不必。”
黑蛟冷笑：“你不过是被丞相流放的失势王族，回到王城说不得就被抓来杀了，如何张榜找人？还不是要骗我师哥下山。”
商王一阵尴尬，但他自幼在王都商王宫里乱来惯了，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做不到的，面色变得极其坚定，一脸正色对着盖聂深施一礼，在仆从惊讶的目光中道：“我祖克夏时，大汗七年，洛川竭，山河改道。我祖成汤以身祷于桑林，剪去自己指甲头发为牺牲，献祭于神，将自己的生命交给上天决定。结果那一刻，上天降下大雨，洽于四海。至此，我商祖王于天下。“
他停顿了一番，抬头望向猎户少年：“天地鬼神在上，今日，我便要赌一次，效仿我先祖再次献祭。“


（二货正经了一次，商王信鬼神，非常信，非常信……）

火堆噼啪作响，木枝架在橘焰上，串在上面的植物根茎被烤地几乎黑了也没人理会。
一阵诡异的静默之后，两方一起开口。
人形黑蛟：“我不要你头发指甲，没诚意。”
商王仆从：“大王不可啊！不可以身犯险！”
盖聂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劝阻，只能下意识开口道：“着实不必如此，我与师弟并未打算——”
话音未落，天上降下一个团闪，霎时间照亮黑色密林，如同白昼一般。众人一怔，还未成言，便是天边炸雷在耳骨边爆裂开来，一时间地动山摇一般。
火堆周遭围着的野兽顿时做鸟兽四散开去，钻入密林深处瑟瑟发抖。
盖聂心中也是一颤，那一场天雷劈毁了他的根基，以致他如今仍然是师傅脱胎凤凰涅槃救下的一线元神。经不住再一次天雷了。
卫庄陡然站起，拉着盖聂后退三步，拧眉严阵以待。
唯有那商王开开心心道：“开，是神灵显灵了。本王既已经开口，便不会欺瞒神鬼，否则必遭天谴。”

又是一声闷雷滚过。
黑袍之下卫庄的手臂已经生出龙鳞蛇甲。
盖聂虽然心中不安，但他仍然留意到师弟嘴角露出的獠牙牙尖。
不！不行！不能让小庄在人前幻化真身，他的师弟在雷电中极易失控，若是失手伤了这几人，否则必然惹来麻烦。但自己已经只剩一线元神，这人偏偏是又是一个人王地主的命格，对着他们出手——怕是会再一次招惹天道。
他正犹豫间，只听那人高声指天盟誓曰：“我太甲是契的子孙，玄鸟之后裔，今日在此立誓，若能回我王城再得正位，必然改过从新，善待天下百姓。若违此约，天雷劈之；若上天怜我不该亡于荒野，便请收下我的发甲，愿雷电不侵此山！”
话音落尽，就看见一道自空中朝着他们这个方向劈下的粗壮闪电在半空中不知为何改了道，劈向旁边的山峰。一阵剧烈的炸雷过后，那山峰居然燃气一蓬大火，生生被削掉了一段。
盖聂：…………
卫庄：………………
那些随从激灵地一起跪下，朝着天空磕头：“我王在上！天命所归！回我王城！自有天助！”

卫庄被吵得不耐烦，盖聂一把将他拉住，耳边传音道：“小庄，把獠牙收回去。此人命格扔在，你我不可伤了他。”
卫庄：那怎么办？不能伤，等我变身吓走他们总可以吧？
盖聂冷静下来：不，你若露出真身，只怕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卫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师哥你到底在说什么废话！
盖聂道：有时候，要顺着天意而行。这一次，不若便随他下一次山，说不得能有师傅的消息。


（未完）

闷雷仍在滚动，只是声势稍减。
漆黑翻滚的墨色云卷遮蔽了寥寥无几的星光，这让人类的肉眼看不真切对面几乎就要献出原型的妖怪。
盖聂犹豫着要不要答应对方对方，但上次下山的结局让他耿耿在心，至今无法释怀。这样一踌躇的功夫，天空又辟下一道球形火闪，落在更近的山顶，几乎震慑就在眼前！
火闪炸开的一瞬间，原本跪着向天祈求的那些外来人的眼神变了——他们睁大了眼睛，惊恐万状地看向盖聂身后，嘴巴嘚嘚咬着：“有——妖怪——”
原来是在炸雷中，卫庄没能忍住露出了巨大的蛟尾，在烟雾腾腾的空中一划而过，被对面几人看了个正着！盖聂急着想要让师弟冷静下来，但一对上他的眼睛，便知不好。
黑蛟已经神志陷入幻觉，他——很不对劲。
既然如此，别无选择，唯有乱中求险。
“遮。”盖聂掐了口诀，用浓雾遮住几人肉眼视线，回身揪着师弟露出的犄角将人拖得远了，在他耳边道：“你回洞里别出来，此处有我。”
远处的人仍在大叫着“有妖怪”、“拿起弓箭”、“妖怪怕火”，“保护主子”这些话，眼看着就要刀剑相像。盖聂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几步，让自己重新暴露在人前。
这些人眼中充满了惊疑和恐惧，甚至燃起了熟悉的杀意。就连那自称太甲的人也警惕地站起身来。
盖聂只得装模作样叹了口气，道：“之前我一直让你们离开，便是担心你们这班反应。”
太甲躲在人后：“这么说，方才那个真是、是、是、是妖怪？”
“不。”盖聂语气平静，诱导众人：“你们方才所见，是否是蛇身，鳄头，鹿角，虎的，鱼鳞，鹰爪？”
他的态度感染了惊慌失措的外乡人，太甲毕竟见过世面，闻言略作思索，颔首曰：“却是如此，只是体型巨大，那条蛇尾仿若巨木，那妖头大如磐石！”
盖聂摇摇头：“既然那么认出方才的形貌，难道就没想起你们人族曾经供奉的人王也是人首蛇身？”
众人一怔，面面相觑。
有大胆的似乎想起了什么：“你是说上古伏羲氏一族？”
盖聂在心中告罪上天道‘这都是为了宋山’，然后一本正经继续说瞎话：“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伏羲氏一族的后人，只知道我宋山自古便有老祖庇佑，这里生长的蛇虫兔鹿都受过眷顾，比寻常野物活得更久，更通人性。方才，你们也都见识过了。”
这倒是真的。
众人想起方才围着火堆一脸八卦的麋鹿兔子和狼，还真有三五分相信。
盖聂半真半假继续忽悠：“只是百年之前，前代夏民曾经在这山中大肆搜捕狩猎野物，这里的老祖从此不喜欢陌生人。但凡有外来人踏入，他都会幻化虚影吓走那些人，是以我才出言示警。”
众人陷入沉思，商人自古笃信鬼神。只是伏羲应该是太昊一脉，他的后裔怎么会出现在这样遥远的大荒之南？
太甲目光在他脸上扫过几轮，缓缓道：“我们来此不过避祸，若此处不留人，总要有个说法。”
盖聂叹了口气，道：“你的命格不在荒野，扔在天地之中。若真能使雷云散去，我便同你下山一趟，也不是不行的。只是……”
话音刚落，便有一柱光洒下，驱散了隐隐绰绰的雾霭。
有人叫道：“是月魄，云真的散了！？“
太甲抚掌大笑道：“我果真是天下注定的命格，哈哈哈，既然如此，小哥你可说话算数，同我下山走一遭！”
盖聂仰头望着云雨散尽的天幕，一时无语。
当真是天意有此一遭不成？

月魄晒在山丘上，宋山的飞禽走兽都露出劫后余生得庆幸表情。
盖聂觉得冥冥中有什么力量再驱使他离开宋山，他尚且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但这里已经不能再呆下去，再拖着，必然对山中走兽恐将不利。
他与玄蛇不同，玄蛇记忆从宋山开始，简单直白。
他却承载了更多岁月的记忆，随着天雷降下，他得脑中已经有了些许片段，虽然仍旧久远而模糊。
去中原，去寻找失去得东西。
有这样的声音在催促着他。
……
刚一回到山洞，黑蛟就撑不住现出黑蛟原身。
黑蛟在这次天雷之后变得昏昏欲睡，无精打采。他在洞里现出原型，巨大得蛟身盘成一盘，目光透着厌世：“不去，你也不许去。”
盖聂皱着眉摸在他的鳞片上：“你很虚弱，是不是引为失去妖丹？”或许还和方才得雷劫有关。
黑蛟犹豫了一下，忍着本能避开他的手：“不是，与你无关。”
盖聂叹气，黑蛟异常，他不能不管。
谁知黑蛟先一步睁开眼睛：“不许把妖丹吐出来，吐出来我连你一起吃了。”
盖聂：……
……
盖聂最终没有把妖丹还给黑蛟，但是黑蛟从那天开始陷入沉睡。
赤练已经化形，是个娇媚的雌性形象，比照着一百年前她在人间见过的宫中那些最美得雌性模样幻化而成。
涅槃得凤凰现在刚刚长成开智的白色大鸟，每天仍然和赤练呆在一处，不是停在美人头上，就是站在美人肩上。
盖聂在三天之后，向赤练白鸟辞行。
他已经决定只身前往商国王城，只是放心不下陷入沉眠的师弟。于是画下符咒设立结节，又将诸多杂事托付给了赤练与白鸟。无论他做再多这些，对于师弟来说都是不告而别。盖聂猜想师弟会不高兴，可是他不敢将沉睡的师弟变成小蛇带在身边，这样实在太危险。
在与师弟分离还是涉险中，他做出了自己认为该做的选择。他告诉赤练：“若小庄责怪你们，便说这都是我一意孤行，你们阻拦不了。”
盖聂走得那天，赤练带领着众妖来送他。白鸟站在赤练肩膀上，嘀嘀咕咕：“你说山大王醒来看见大枫不见了，会怎么样？他会更生我们得气，还是更生大枫的气？”
赤练扁扁嘴：“你猜。”
白鸟歪头啄了她头发一下：“无聊。”
……
飞禽走兽十里相送得画面着实让外来得逃亡贵族惊叹不已，越发笃性这个小猎户不是普通人。既然他说自己命格在天，尚未完成，那便是天授神意。
这个人，千万不能放他离开。

这几日亳度开始流传一个消息，据说埋葬先王的桐宫那棵最大的巨树之上，有人看见过神龙幻化的影子时而出现。
有人说这是被赶去守灵的太甲兢兢业业，痛改前非，尽心侍奉先王，最终得到了先代商王的谅解和认可，现出了吉兆。
传说越来越多，人们也开始沸沸扬扬的议论起来。甚至有亳度的百姓托付过往的商旅绕道桐宫去看看是不是真有这样的吉兆。
……
亳度的王台上，面目睿智而平凡的男人胡须已经斑驳泛白，他的身形日益矮小，鼻角深深的刻印是岁月和操劳留下的痕迹。
他手里拿着一柄兽骨，看着上面龟裂痕迹的走势，目光落在远处的宫阙屋顶：“消息可靠？确实有人亲眼看见？”
台下跪着的人奏道：“回丞相，属下亲眼所见。桐宫的梧桐树上，每到夜晚，就会有一只神龙化影栖息。雷雨天那幻想更加真切，耳中仿佛有龙吟之声。”
伊尹将手中的兽骨紧紧攥紧，慢慢又松开。再开口时已经如同以往一般平静：”知道了，看来老夫做的，也算对得起我成汤先王的提携之恩。“
一片沉默之后，他道：“你下去罢。”
代人都离去，幕后有人一闪而出，那服侍是丞相家的仆从。他对伊尹做了一个手刃的姿势，低声问道：“丞相，要不要——”
伊尹沉思良久，久到让对方以为自己主子根本没有听见他的问话，才开口问道：“如今坊间如何传言？”
那日唯唯诺诺一阵，咬牙道：“坊间都说历代商王庇佑，太甲终于悔过，也有人说这是托了右相之福。”
伊尹又问道：“大公子和二公子现在都在做什么？“
那人道：“两位公子都在读书。”
“他们可曾听闻了坊间传说？”
“是。”
“你知道他们如何做想？”
那人踌躇了一息，方道：“两位公子认为这是我商王之福，是神明眷顾。”
身材矮小却不怒而威的男人终于露出一个疲惫的神色：“行了，你下去罢。”
那人又迟疑道：“主子，桐宫那边，是否要加派人手去——？”
伊尹低声打断他的话：“莫要自作聪明！”
那人吓了一跳，连忙跪地膝行而去。
伊尹放下兽骨，闭目靠在条几之上。他能从昔日伊水边的一个弃儿走到今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靠的便是洞悉世事的那种能力。有些事，发于微末时，他便能看见日后长成参天巨木的那一天。
他没想到，短短三年，太甲竟然有了这样的智谋，不，或是这样的帮手？商人笃信巫蛊之术，这一招的确直击在了他的命脉之上。他一路行来，付出的心血无人能懂。再往前走一步，他便能取而代之。
谁人不想？
若这一步的代价若是他此生所有的心血和贤明换来的呢？

这个天下的百姓，仍旧自称成汤的子民。他们对自己的认可，是因为至今自己仍旧称呼自己为伊水小臣。以他的能力，他在的时候或许能压住天下的议论，可惜他的两个儿子，没有一个能兑付得了如狼似虎的商汤子嗣。他一死，就会被天下成汤的子民扣上辜负先王，恩将仇报，弑君逆伦的罪名，从此成为千古罪人。
这个赌，他打不得。
他，不得不做出取舍。
往前再进一步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伊尹沉寂不过半日，便发出诏令：民无君主，罔克胥匡以生；君无臣民，罔以辟四方。皇天眷佑有商。使嗣王能成就君德，实在是商家万代无疆之美。
这个消息让坊间的传言再一次沸腾起来，大家对于祥瑞的议论很快演变成对伊尹贤明的推崇，纷纷赞扬右相的美德，著书立说他是天下第一贤明之人。
诏令发下不过一日，亳度的商朝子民便开始张灯结彩准备迎接桐宫归来的商王，都想争相一睹他带来的祥瑞之兆。

太甲被流放的第三年的十二月朔日这一天，伊尹戴着礼帽，率领百官和氏族宗亲穿着最为隆重的礼服，亲自前往城外迎接嗣王太甲回到亳都，重即王位。
在围观百姓的目光中，他们看见老丞相两鬓斑白，对着远道而来的太甲先行臣下之礼。
自桐宫回来的太甲一众虽然风尘仆仆，却人人神采奕奕。太甲亲自上前搀扶起老丞相，然后当众对着丞相行了晚辈的大礼，声泪俱下地当众忏悔道：“昔日是小子不明于德，自己招来不善，多欲以至于败坏了法度，放纵自己又耽误了礼制，才给自己带来了灾祸。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幸好有丞相爱护小子，肯教导于我，才让小子幡然悔悟，图惟厥终。”
老丞相激动得热泪盈眶，几乎无法站立，不住道：“好好好！讲究自身的修养，又用诚信的美德和谐臣下，就是明君！就是明君！昔日我商祖成汤就是因为慈爱穷苦人民，才得天下。希望你能效法列祖，不可有顷刻懈怠安乐。””说罢，又站起来，对着身后的群臣振臂一呼道：“各位，我们的君主回来了，从此就没有祸患啦，大家快来一起跪拜我王！”
众人当即纷纷叩首，场面一时涕泪横流。
这一幕注定被载入史书，必定传为君王贤臣之美谈。这一切且不提，在场诸人皆为少主归来而开怀，极少有人注意到在跟随太甲归来的一众随从中，有一名眉目清俊的少年郎，安静的站在众人之中。
但有一人注意到了，那便是丞相伊尹。
太甲归来，这次终于学乖，他不再忙着饮酒宴客，赏乐歌舞，而是忙着接管宫中事务，清理宫闱人手。世人都说丞相代他行政日理万机，呵呵，那他也会做给天下人看一看！
丞相府中，伊尹终于得闲可以督促两个儿子攻书。手下人在屋外一动，他放下书走入隔间，听那人低声道：“丞相，属下尽力打听。那个面目陌生的年轻人的确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但似有传闻，他来自宋山，是伏羲氏的图腾，神龙的后裔显灵。”
“宋山，神龙？”伊尹眯起眼，沉吟起来。
……
宫室之中，楼台高耸，是众人仰望的地方，这是皇权的象征。
归来的商王意气风发，与他对坐的是一个沉默少年郎。他神色平静，嘴角紧紧抿着。
太甲的神色很诚恳：“助人到底。盖聂，你放心。我已经夺回王位，接下来，便是到了我来履行承诺的时候。我已经命人去制作皇榜，届时必定张榜天下，找寻修行有道之人，想必其中必定有人识得你师傅的行踪。”
盖聂一言不发，只是微微点头。
太甲也不在意，继续道：“小先生，这次全靠先生奇谋，我方得归朝。若小先生不弃，我欲拜小先生为左相，与我共享可好？”
盖聂一皱眉：“此非我此行所图。”
太甲挥挥手：“我懂我懂我都懂，只是只是师傅消息不知多久能有。这样吧，为了告慰我商祖，我将进行一次一次祭祀。先生再祝我一次神迹，之后便随你。”
……
这一次告祭的规格很高，整个亳都都在期盼着，雀跃着。
为了这次告祭，亳都的商人做王室开始大兴土木，修建高台。据说此台北太甲命名为雀台，是为了给在桐宫庇佑过自己的神龙停留所造，是大商被上天眷顾的福祉的依托。
工事修筑得很快，而皇榜之下越来越多的人揭榜来到亳都，成为太甲的谋士。
这样热火朝天的景象，大枫无动于衷。
甚至于，他的目中目中透出再一次的失望。
但他在宫室仓库的甲骨之中，学习到了人类使用的奇怪文字。他通过这些奇怪的符文修习了奇怪的故事，有上古的传说，还有人族氏族里流传的故事。这一切让大枫很新奇，他没有选择趋吉避凶的离去，而是停留了下来。
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曾经接触的人类有善有恶，但他还说愿意再相信他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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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撸完了，快了快了
大枫不是傻白甜，他留下了不是单纯的作死。
相信我

发了一下午发不出去

几百年，白驹过隙，物是人非。
亳都早已不是商朝的王都，商王们都很有意思，带着自己的子民将都城迁来迁去。按照后世的记载，有殷人屡迁，前八后五之说。

太甲之后，几任商王相安无事，只是不知为何，田地出产的粮食慢慢变少，天上的降雨也开始没有规律。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着，越来越糟糕，夏天的酷热与干旱的冬天轮番造访，一直到了仲丁做王的时候，亳都的井水都干涸了，他们不得不开始了迁徙都城的计划。

在之后的几百年里，五世十王带着都城的百姓从亳迁到嚣，又从嚣迁到相，然后是庇、奄。仿佛被诅咒了一样，每次迁都不久，水患与天灾就会接踵而至。用后世的传说形容，自中丁以来,废硷而更立诸弟子,弟子或争相代立,比九世于是诸侯莫朝。

这是一段动荡的岁月。百姓纷纷告祭先祖，是不是因为传承违背了先祖的意志才让国运衰微。祈求上天的祭祀越来越隆重，每到一个水草丰茂的新都城，人们会虔诚地修筑高台，告祭先王。但让人绝望的，稻黍仍旧一年比一年少，即位的商王，王祚越来越短促。

此时，商朝定都于庇，王名祖乙。他是河亶甲的嗣子，当他从父亲的手里结果王位之时，正是商朝最为衰落的岁月。

……

高高的王台矗立在漆黑的天幕之下，据说这是大臣阿衡奏称要祭祀天神而奏请修建的祭坛。

星辰斗转，高台上的让人仿佛看得入了迷，一动不动。他穿着苇白色的袍子，在风中袍袖微微被风吹动。手上和身上的画着繁复的符文，如同狰狞的爪牙嵌在对方的身体之上。这还不够，他的膝盖之下空空荡荡，没有了腿，腰上套着沉重的机关绞索，连入祭坛深处的地基青铜机关之下。他的脚边堆满了兽骨和龟甲，就像一个年轻的、失去双腿的占卜星相吉凶的巫祝。

他的眉目有了年轻人的轮廓，稚气褪去了大半，但又还留着青涩的干净模样。正是传说中为了王朝的繁盛而停留下来的祥瑞——昔日太宗太甲带回的少年人。

祖乙是这一代的商王，自太甲之后，八代商王相继故去。成汤商祖的坟丘都被削掉了三丈。然而这个少年人，像是过了时光停驻了一般，就像是刚刚来到王都做客时那样，青春年少。

从祖先留下来口口流传的故事里，祖乙知道这个单从面孔上看，着实让人迷惑的、一个看似温吞无害的年轻男子从太宗时代起，就背锁在高台之上。从那个时代算起来，已经将近两百年岁月。传说是太宗看到了这个青年男人的神迹，希望他能留下保佑商族一脉的国运昌隆，于是举全国之力寻找巫祝术士，劝说他留下。

是劝说还是强迫，是只有历代商王才知晓的秘密。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才有资格继承王权。无论代价如何，总之结果是太宗成功了，因为这个年轻人被高高的祭坛困住，画地为牢，，用法术将高台做成困龙之地，截下他的双足埋入最深的祭坛深处，让他从此一直留在人间。

他的命运注定和王朝的命运连在一起。或者太宗最后也和他达成过交易，王朝的所有金文和甲骨都随他取用研习。几百年来，他看过的兽骨龟甲已经可以填满两个祭祀高台下的深坑。


新上任的商王对着这个年轻的男人眼神中有畏惧和忌惮，还带着一点微不可查的同情。但这并不妨碍他和他的祖先一样，从他身上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他示意身旁的心腹上前：“万年，你去请圣人的仙力来。”
那被唤作万年的随从很是惶恐，他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柄铸刻着犼的青铜匕首与一只盛水的精巧的金色铜匜，走到白袍的男人身边，将匕首与铜匜都放在他手边，然后小心翼翼的说道：“上人，请——”

盖聂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我要的甲骨呢？”

万年低头道：“嚣相庇奄旧都的所有甲骨都已经运来了，更不用说亳地的，王上已经遣人搜遍了旧宫，已经没有遗漏。”

盖聂沉吟片刻，看他的神色，应当是真的都送来了，也不为难他。他取过匕首，伸出另一只手在手腕上一刀割下，任由青绿色的血液流入铜匜之中而面不改色。

直到那则铜匜装满，万年才小心上前替他包扎伤口，然后如同捧着仙丹一般捧着铜匜回到商王身前请他过目。

祖乙松了一口气，深怕这位神胎知道没有甲骨不愿再给仙血——他还等着用这仙血来做汤药服下呢。

越是久远，就越是明白，先祖们希望的以他之血成就仙体的美梦已经破灭，死去的八个先王就是证明。但不可否认，凡是引过他仙血的商王，都比篡位者活得更长——这是太甲一脉才知晓的秘密。

离开仙体的血很快化作赭红的颜色，在太祖看了，这意味着仙力的流失，他正要命万年将铜匜送入内宫大巫之处，却听天边一声响雷——

从放血之后便一直低头看甲骨的盖聂一怔，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

一阵骤然而来的巨风吹乱了所有人的头发，衣袂纠缠在一起，让人站立不住。

墨云涌动着，翻卷着，在深色天幕的底色下让人看不真切，却切切实实以极快的速度正在铺满天空。

祖乙心中陡然咯噔一声，那种微妙的不祥之感击中了他。他指着盖聂，急急慌慌去命守备是侍卫：“快！快些！将上人请入祭坛里！快！”

然而来不及了，在骤然闪亮的背景下，万籁俱寂无声，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天空中一只巨大的四爪游龙的身影，笼罩在王城的上方。

无声之后，是炸裂般的雷声，王城地动山摇岌岌可危。而隐藏在雷声之中，还有什么愤怒而暴怒的低吟。

盖聂终于露出一丝欢喜的表情。

小庄，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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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哥，你情绪是不是太稳定了些？

小师弟：嗷嗷嗷！我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