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一早，明理开始收拾东西。我坐在床边，心里忐忑，希望他能慢一点。“等下我小舅就来了，我跟他一起。”他收拾完后，坐在我的旁边。我又忍不住地开始掉眼泪，“傻子，又不是不回来了。”他慌忙用纸给我擦眼泪。“啥时回。”我问他。“尽快！”他笑中带泪地说，“总是把我逗哭！”“在外面注意安全，我一放假就联系你。”我对他说。“好，我会每天给你发消息的，虽然你看不到。”我又想起他之前给我发的消息，忍不住鼻子发酸。“好好学习，琪，你要考好了，我在外面打工也有动力。”他拍了拍我的背，安慰我道。“好。”我用手背擦了擦眼泪。中午，他小舅来找他了，明理准备走了。我躲在屋里不敢出来，明理冲屋里喊：“琪，等我回来。”“好。”我抽噎着。几分钟后，门口已经没有了响动，我跑出门外，看明理走到哪了。他才走到他家门口，那个“距收费站1000米”的牌子下。他发现我后，不停地回头向我招手。我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的离开……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下午，明理发来了消息：“给你的压岁钱，放在睡觉的被子下面了。你给我的压岁钱我收下了，爱你。”我慌忙掀开垫被，看到了他塞给我的那520块钱，眼泪漱漱地往下掉，打湿了纸币……明理，我等你回来。三月初，学校开始分流。分流就是一部分人推荐上技校，后期可以不用来了，也不用中考了。前排正好空出了两个位置，我拉着超哥去找班主任说，我们两个想调到前排去。班主任说：“前排可不是随便能坐的，你们两个人的成绩提升空间还很大，离省重点高中还有差距。”我和超哥再三保证，我们俩会好好学习的，班主任最终同意了我们搬到前排去。明理每天都会给我发消息。我每次放假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慌忙地联系他。尽管距离遥远，但两个人的心确实却是紧紧在一起的。看着他每天发给我的早安、午安和晚安，我都会感到分外踏实和甜蜜。超哥时常打趣我，“自从明理回来过后，你现在总是面露春光。”

开年后，我妈和我爸又去了新疆。因为上学期我被请了家长，我妈时常打电话嘱咐我，在学校要好好学习，初中就最后半年了，少惹事。有一次，我妈打电话过来，还是说让我好好学习，不然以后像她和我爸一样，今年背着被褥上这，明年背着被褥上那。就这样聊着，她突然冒出一句“以后少去你姑姑家玩。”我感到纳闷，因我奶奶跟我姑姑住得很近，我表弟、表妹又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从小到大就对他们很好，经常会往姑姑家跑。“怎么了，咋要少去？”我问我妈。我妈觉得自己说错话了，支支吾吾地不说，就一直岔开话题说别的。经我再三逼问下，我妈说：“上次你姑开完家长会，跟我打电话说，以后让你少跟她小孩儿玩，别带坏了他们……”我挂断电话，嚎啕大哭，我奶奶闻声而来，不停地安慰我，说我姑姑不会说话。我虽学习成绩一般，但也不至于要带坏别人的地步吧？我那么掏心掏肺地对他们，却换来了这样的评价。我暗暗发誓，一定要让看扁我的人好好睁大眼睛。

超哥数学很好，他总是辅导我数学。我们两个人坐到前排后，成绩进步飞快。当我感到疲累时，我会想到明理对我的鼓励，想到超哥对我的帮助，以及想到那句“别把我家孩子带坏了”，我就会有无尽的力量……有的时候，人不逼自己一把，就不会知道自己潜力到底有多大。2013年7月，我以603分的成绩，被我们市里的一所重点中学录取，超哥也同样被录取了。出分那天，明理给我打了大半夜电话，他一直夸我厉害，说他真想现在就坐车回来为我庆祝。我笑着打趣他，你回来啊！明理嘿嘿地笑，说忙得抽不开身，只要有空，一定会回来！明理，我等你……这一年，对我来说是收获的一年，我见到了朝思暮想的明理，和超哥的关系也越来越好，还被心怡的高中录取了。我做梦都会笑醒，唯一的遗憾就是明理永久的辍学了。前路是坦途还是坎坷？一切都还未知……

金秋送爽，丹桂飘香的九月，我和超哥背上行囊，开始了新的人生起跑。一高是一所寄宿制高中，大部分学生都是住学校的寝室，一小部分家庭条件较好的有家长陪读，租住在学校附近。我们每个月有两天假，每个星期天有两个小时的“放风”时间。每周星期三和星期六家长可以来送饭，这被我们笑称为“探视”。我和超哥都是住学校的寝室，我们分到了不同的班级，平时很少见面。他每个星期天都会来班上找我，然后我们一起去吃重庆鸡公煲。超哥曾说自己有一天一定要去重庆吃一次正宗的鸡公煲，后来我才知道，重庆鸡公煲不是重庆的……他在门外等我的时候，总有两三个男生起哄，问我和超哥是什么关系，我笑着说是朋友时，他们狐疑加嘲笑的眼神，是我曾经再熟悉不过的。我已不像初中时那么介意别人怎么看待我以及我和超哥的关系，时间久了，他们收获的只有淡淡的一句“朋友”，索性无聊，也就不再问了。

我把手机偷偷带到了学校，每天十点下晚自习，洗漱完后会和明理偷偷在被窝里聊三十分钟。秋天寝室还是很闷热的，没有吊扇，只有靠打开窗户和门通风来解暑。门不能关，走廊上又总是有巡查的老师来回走动，所以我必须要用被子捂着头，还要在被子上盖一个黑色的外套，不能露出一点光来。我时常满头大汗，在被窝里喘不过气，脖子上也起了好多痱子，但我觉得，因为明理，这一切都值得。有时我睡后，明理还是会给我发消息，他会自言自语地回忆我们小时候，这也是多年来我一直能记得我的童年的原因之一。

“琪，知道你睡了，但我还是忍不住想再跟你说两句，你要是看到了不用回我啊，安心睡觉。”
“小舅说收费站要拆了，小时候我们最喜欢夏天去收费站大院那乘凉，还经常骑院子里的雕像，现在想想，咱俩真没素质，哈哈。路灯底下，我们的衣服会变颜色，两个人跟傻子一样在路灯底下转来转去，当时觉得好神奇啊。”
“还有你家旁边的冰棒厂是我们最常的地方，大人们都说里面脏，但我们俩最喜欢往里面钻。你说，我们俩嫌茅坑脏，大人们就不嫌，他们在茅坑拉屎不会溅吗？哈哈哈。”
“还记得我们两个捡铁的事吗？那时候，我总是把自己的冰棍分给你一个，其实不是我怕凉，而是想让你多吃点，对你好吧。”
……
“困了，爱你。”
……
……
“自言自语，勿回。”
“今天突然想起小时候因为你妈要打工走了，我骗你去我家吃葡萄的事。就因这，你跟我绝交了，我还给你下跪。我这辈子还没给活人跪过，那一跪算求婚，哈哈。”
……
“爱你，晚安。”
……
……
“你睡太早了，想你睡不着，看到别回，安心睡觉。”
“昨晚梦到了我们上小学的时候了，你还记得那家早餐店吗？我们两个人天天比谁吃得干净，现在想想真是有趣。”
……
“晚安，每天想到你，干活就会有动力。”
……
……
“以后你还是别带手机了，我怕你被没收了挨处分。我睡不着，忍不住给你发消息，你安心睡觉啊。”
“我的腰现在下雨天还有点疼的，你还记得我在沙场救你的事情吗？想想我这辈子也值了，干过一件英雄救美的事情，哈哈哈。”
“琪，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在冰棒厂跪着给我祈祷的傻样。”
……
“安，想起这些就会好开心。”

“安心睡觉，勿回。”
“小舅经常会提起我妈，是啊，她真苦，得了癌症也没钱化疗。不知道她自杀时，会不会想到没妈的孩子日子有多难……”
“你还记得我教你唱的那首《赞美你，主耶稣》吗？”
……
“晚安。”
……
……
“知道你睡了，希望发消息不会把你吵醒。”
“今天我又把你小时候给我的照片翻出来了，那张纸条我也一直没扔。‘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说话算话！”
“给你发一张我的帅照，上次过年忘拿给你我的照片了，你竟然能弄丢。”
……
“晚安，爱你。”
……
……
“看到别回，你应该已经睡着了，希望梦里有我。”
“外面打工很累，还记得以前你总劝我好好读书，还给我辅导了一个寒假。”
“后悔。不过今生遇到你，也是三生有幸了。”
……
“安，爱你”
……
……
“睡不着，再说两句。”
“今天想了想，发现我们挺曲折的。五年级上完你就转学了，初中又不在一个学校。因为我上网，你又跟我分手，然后我又去外面打工，两年没见。你说我们以后会有怎样的结果呢，我希望永远和你在一起。”
……
“安。”

自上高中后，学习成绩成了我最大的烦恼。一高群英荟萃，虽然有不少花钱进的，但绝大多数都实力超群。有的人每天也不见怎么学习，却总能名列前茅。而我似乎花了吃奶的力气，却仍在中下游。这让我陷入巨大的不自信和恐慌之中。是不是我和明理的恋爱耽误了学习？但是我上课时也没有太怎么跑神去想他啊。难道真的是我对数、理、化没有天赋？但是就算没有，文科一本录取率那么低，全班有几个学习好的去学文科？几次月考成绩都很差，我常常心中聚着一团火，无法接受如此平庸的自己。超哥开导我说，实在不行学文科算了，你的成绩就理科拉分，文科还是不错的。“可是学了文科，不一定考得上一本，老师不是说了嘛，分科后年级前五十才行，而理科年级前五百就能上一本。”我总以文理科一本录取率反驳超哥，他说兴趣最重要，仍建议我选择文科。我把怒气撒到了明理的身上。月考成绩下来，室友都激动地讨论着，只有我忧心忡忡，我想倒头就睡，但又不得不回复明理的消息。我敷衍的态度和言语中的不开心被明理察觉出来，他问我为什么，我说考得总不好，明理则笑着说，那我还没上高中呢。我有点气他站着说话不腰疼，回了句：“能跟你比吗？”发出后，我就后悔了，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明理没有回我，我知道他肯定生气了，我不停地跟他道歉，但他仍没有理会我。这让我心情更加烦躁，我就把手机扔到一边，准备睡觉。第二天一早，我起床看到他发来的信息，“是我配不上你，”我心里一阵难过，但时间紧急，匆匆把手机藏到床下，去操场跑操了。

一整天上课我都心不在焉，想着怎么跟明理解释，同时也懊悔自己怎么能说出那么伤人的话。晚自习下课后，我火速跑到寝室，熄灯后赶紧联系明理，给他道歉。明理还在难过，他说：“琪，我觉得你说得没错。我们现在不是一类人了，以后更不会是一类人了，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要是分手的话，我也能接受的。”我看到明晃晃的“分手”二字，心如同被针刺，生气地说：“你都想着分手了？”“没有，我只是觉得现在配不上你了。”他回道。“不会的明理，昨天成绩下来，有点烦，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你不上学，我也相信你可以做出一番事业啊，你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可能会有别的想法。”我有点心疼他会因为我的一句话而自卑那么久。“要是我一直打工呢？”他问我。“打工就打工啊，说不定以后工资还没你好呢，我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吗？”我说。“那别人也可以对你好啊，而且他们还有高学历，你为什么要选择我？”明理又问我。“因为你帅，哈哈。”我开玩笑地说道，明理发来了两个“酷”的表情，气氛缓和了不少。“明理，你不要想这么多，我也很后悔自己说出这种话，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我早已认定你了。‘青梅竹马’耶，我怎么会不珍惜你。” “嗯嗯，老婆，我爱你。昨晚生气没理你，对不起。”明理说。“老婆，没事，谁家媳妇还不闹点脾气，你不生我气就好。”我回道。“不许叫我老婆！”明理说。“你也是！”为了维护自己大强攻的地位，我怎么能屈服，让他叫我“老婆”。两个人互道了晚安，就睡了。之后的聊天，我就很少和明理谈论学习上的事情，我怕他心里会难过与自卑。我想，无论明理是贫穷还是富贵，只要他爱我，一切都够了……

后两个月，一次次考试，让我对理科逐渐丧失了兴趣，也意识到了自己在这方面完全没天赋，这不是通过努力就可以解决的。于是我开始把大量的时间用来学习文科，每天的心情也好了很多。高一下学期开学，我被分到了文科二等实验班，从此再也不用接触令我头疼至极的物理和化学。我们学校文科每年大概700人，能考一本的差不多有50－70个人。一等实验班里有30个人，都是有望重本的，每年都有4、5个能考上清北。所以尽管我在二类实验班，能上一本的压力仍是非常大。超哥学了理科，两个人不在一栋楼里上课，平时见他的机会就更少了。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超哥照常在我的教室门口等我。他哭丧着脸，让我觉得他有什么心事。“还去吃鸡公煲吗？”我问超哥。“不吃了，等下有事跟你说。”他看起来很焦急。等到班里人走完以后，我把超哥拉到了我的座位旁边，问他：“怎么了？”超哥一下哭了起来，“琪，我死定了。”我问他出啥事了，他一个劲地抽涕，趴在桌上不说话。我轻轻拍着他的背，感觉似乎有大事发生。过了一会儿，超哥抬起头说：“琪，我和我男朋友昨天晚上在操场接吻，被校领导抓了。”“真假？啥时谈的男朋友，你上星期咋没跟我说。”我小声地问他。“这星期谈的。”他回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学校晚上有巡查的，啥时候不是亲。”我替他很着急，因为被校领导抓一定会挨学校处分，而且还会在周一大会上通报。超哥眼泪唰唰地掉，我如盘桓乱飞的海燕，焦躁不安，觉得似有一场大风暴来临。“你男朋友呢？”我问超哥。“分了。”他淡淡地说。“这就分了？”我感到不可思议。“嗯嗯。”他难过地点点头。“咋认识的你们。”我又问他。“blued。”他说出了一个令我陌生的单词。“啥是blued？”我询问道。“一个同性交友软件。”超哥解释说。“处分下来了吗？你们见校领导的时候，承认了吗？”超哥听我问到处分，又哭得泣不成声，“处分……没……下来，校领导……在……在后面盯了我们俩好久。”他边擦鼻涕边说。我不知该怎么办，万一通报，全校都出名了。我问超哥求校领导了吗？他说当时求了没用。我又建议他给他家里打电话，找关系疏通一下，超哥说一定不能让他父母知道。我一时没了招，陪着超哥一起难过。两个人僵坐了好久，“走，人总要吃饭的，我请客。”我拉着超哥出了教室。

回学校后，我逼着超哥，让他给他家里打了电话。他哭着说，自己在学校犯错误了，要被处分，问他妈能不能找关系把处分抹掉。他妈不停地问超哥，在学校犯了啥错误。超哥没有告诉他妈，我也支持先不要告诉。每个星期一升旗仪式，枯燥的领导讲话结束后，下一项就是校领导念一周内学生的违纪情况。校领导一开口，全操场本来叽叽喳喳，立马就会变得鸦雀无声，各个面带笑容，仿佛刑场旁聚众的看客。大家都把念通报看成升旗的唯一乐趣，连我这一俗人也是如此。但今天，我的心情却不同，遭殃的是我的朋友，我又怎能再一副事不关己的看笑话心理。我的心怦怦乱掉，不知道超哥的妈妈有没有托到关系。我把自己的手指摁得啪啪作响，心情无比的紧张。倘若超哥被念了处分，这岂不是光天化日下明明白白地告诉全学校人超哥是同性恋。“查高二（6）班xxx带手机……给予警告处分。”“查高三（5）班xxx月考作弊……严重警告处分。”听了两个通报，都不是超哥，我仍不敢松一口气。“查高一（17）班，x超和xxx本周六夜晚不按时回寝室休息，在操场行为举止不文明，特提出严肃批评，经学校研究决定，给予二人警告处分。”话音未落，全操场沸腾，“这是两个男生的名字吧！”，“行为举止不文明，哈哈！”四处议论纷纷。听到超哥的名字后，我恍如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孤身一人站在疆场，我脚下是血染的黄沙，身旁堆满一具具尸体，眼前的敌军由远处的一个点逐渐变成了千军万马，万箭朝我射来。超哥，他能挺住吗？

“升旗仪式到此结束，各班有序带回。”我站在回班队伍里，惴惴不安，想要去他班上找他，奈何课间休息时间太短。晚自习下课，我直接去了超哥的寝室。“这娘炮真沉得住气。”他两个室友正津津乐道地讨论早上的事。多年后，我看到鲁迅《阿Q正传》中：“而城里的舆论却不佳，他们多半不满足，以为枪毙并无杀头这般好看；而且那是怎样的一个可笑的死囚呵，游了那么久的街，竟没有唱一句戏：他们白跟一趟了。”这一段对看客的描写，不禁让我后背发凉，深深自省的同时又想到超哥寝室的那两个室友。超哥看到我后，慌忙跑到走廊。“你怎么来了？”他问我。“我不放心你，你可别想不开。”我倚在阳台上对他说。“没事，我生来就是被人讨厌的，无所谓了。”他笑了笑。“别这样说，你能不在乎别人眼光挺好的，但也别把自己看轻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那男的现在到处跟他班上人说，是我跟他表白强吻他。”超哥平淡地告诉我。“这么不要脸？”我有些生气。“没事，你可别冲动，要是你因为我挨了处分，我一辈子对不起你，这可不比初中，会记档案里的。”超哥让我保证不去那男生班上找他。熄灯后，我们趁着没有老师来查寝，又聊了十分钟。我没想到，超哥会如此的坚强。我总以为，有的男生性格像女生并没有什么，假如一个男生就算有牛高马大，自诩阳刚，他嘴碎、没有担当，就不“娘”吗？

回到寝室后，我迅速洗漱完，爬到了床上。打开手机，看到明理给了发了好多条消息。
“下晚自习了吗？”
“这个点还没到寝室吗？”
“你去哪里了啊。”
“睡了吗？”
……
“生我气了？”
“？”
“老婆，怎么了？”
“我想了想，最近没惹你啊。”
“十分钟过去了。”
……
我有些生气，一是气伤害超哥的渣男，同时也气明理，十几分钟没联系他，他就不停地催我，他就不知道我会因为什么事耽误了吗？他还说因为我生气不理他，这不是不信任我吗？我回明理说：“超哥今天被通报了，刚去找他了，刚回来。”明理说：“你们俩关系真好。”我听出他话里有话，忍不住冲他发火说，“你这话什么意思？”，两个人吵了起来。我不知明理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缺乏安全感，他是知道我和超哥只是好朋友而已的，竟然会起疑心。第二天，明理向我道歉，我们和好了。此后下了晚自习，我再不敢在外逗留。

寒冬腊月，明理从宁波回来了。他发消息说，等周三来给我送饭。我激动地一夜都没怎么睡好。第二天中午放学的时候，我去找超哥，告诉他周三的时候跟我一起去校门口找明理。叫上超哥，一是因为他总是八卦我和明理的感情，无数次跟我说，要是明理来学校，一定要带他见见。二是坦荡荡地把超哥带到明理面前，也能证明我和超哥的清白，打消他的疑虑。星期三终于来了，中午一放学，我迅速向大门口跑，老远就看到了超哥在等我。我们两个人一起聚到了校门，“哪个是他啊？”超哥不停地问我。“别急，让我看看。”我抓着铁门，在人群中寻找明理的身影。“小傻子！”不知明理什么时候闪到了我的面前。将近一年不见，他又长高了许多，他仍是那么有少年感，脸上看不出任何从事体力劳动的痕迹。他一手提着保温桶，一手提着一大袋零食，嘴角微微一笑，问我：“这是超哥吗？”我点了点头。超哥脸通红，小声嘀咕着：“好帅！你太有福了吧。”“你们俩在说什么，还不让我听到。”明理靠着我，凑过来听。我轻轻推开明理，对他说：“别理超哥，他发春！”明理哈哈大笑。明理的出现，引来校园里不少女生回眸。我心中有些窃喜，真想用个高音大喇叭炫耀：“这是我男朋友！你们就可劲儿馋吧！”“饭是你做的吗？”我问明理。打开保温桶，我着实被感动到，他知道我喜欢糖醋口，做了糖醋排骨，知道我喜欢吃西红柿，做了西红柿炒蛋，还煲了鸡汤。“嗯嗯，我做的。”他说。“你回去住又得花好多钱。”明理到家的时候，我想让他直接住我奶奶家，但明理还是坚持说回自己家住，因为他爸爸也快出狱了。“你戴眼镜也挺看的。”明理看着我说。“还不是天天躲被窝跟你聊天近视的。”我笑着拍了一下他的大腿。“那以后眼角膜给你。”明理往后躲闪，没有蹲稳，摔了个屁股蹲。“快吃！别喂狗粮了。”超哥说我们俩打情骂俏，不顾他的感受。

我和超哥快吃完时，明理在远处点了一支烟抽起来。我跑到他身旁，让他把烟灭了，“以后别抽了，对身体不好，还跟个流氓一样。”我一直最担心的就是明理“变坏”，看到他抽烟的心情和我第一次看到他打了耳钉的心情相差无几。虽然我经常告诉他不要沾烟酒，没想到他还是吸烟了。“听你的。”明理把烟头掐灭，顺手把一包烟都扔进了垃圾桶。吃完饭后，午自习铃声就快响了。和明理道了别后，我和超哥一起往教室赶。一路上，超哥都在夸明理，“太帅了吧！我要能找这样的，定是前世拯救了银河系。”“你说他那个鼻子怎么长的，看着都有x欲。”“滚，别**。”我笑着打断超哥。“真的，太帅了，我晚上要做春梦了。”超哥假装吞咽口水。“没想到他开始抽烟了。”我有些失落。“他不是扔垃圾桶了吗，你就别想东想西的了。”超哥觉得我大惊小怪，说抽烟并不能代表什么。我隐隐感到不安，看到明理吞吐云雾的样子，让我觉得他好陌生。他一直跟我说成年之前，自己会不碰烟酒的，怎么能说话不算话。虽然抽烟没什么，但他还那么小，我真怕他在社会上染上什么恶习。晚上回寝室后，我躺在床上，脑子里都是明理抽烟的样子，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因为去年过年一直没回，我妈这一年过年不停地催我回市里。和明理过了几天幸福甜蜜的二人世界后，我回家了。虽然我们的感情仍很好，但我又在明理家发现了烟，这让我心里很别扭。我一边劝明理戒烟，一边不断安慰自己，抽烟没什么大不了的。明理走的那一天，我坐最早的一班公交车，从市里赶回了老家。我到他家时，明理才刚刚起床。“想死你了。”明理把我抱到床上，开始亲我。“你都起来了。”我笑着挣开他。“老婆来了，再睡一觉。”他一边说，一边褪去我身上的衣物……我尽力满足着他，因为这一走，又是一年。日上三竿，我和明理从床上爬了起来，他开始收拾行李，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也变得分外安静。“要不你开学别带手机了，被抓住了得不偿失，以后每个周末给我打一通电话就行。”明理从背后环住我的腰，贴在我耳边说。“没事，我隐蔽着呢！晚上十分钟不回你信息，你就催命一样，别说一周了。”我轻轻扣住他的手，笑着揶揄他。“明理，你要答应我，一定不能抽烟了，在外也不能学坏！”我转过身，面对着他说，明理点了点头，发誓一定会戒烟。“你要相信我，你对我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人，我不会在意你的学历，只会记着你对我的好，你曾经用性命来换我的安全，这份情我要用一辈子来还。我不盼着你大富大贵，就希望你在外平平安安的，只对你有一个要求，就是别学坏了。”明理红了眼眶。中午，明理的小舅来了，明理让他小舅在门外等一下。他拉着我的手说：“你现在那么优秀，有时候我会忍不住地自卑，我要是说了不好听的话，做了让你不高兴的事，你一定得原谅我。我会记住你的话的，等我回来！我得走了，爱你。”明理朝我吻了过来，他的泪水滴到我的嘴里，咸咸的。雪不停地下，仿佛飘落到了我的身体里，让我全身感到发凉。我站在明理家门口，目送着他的离开，他时不时回头看我，每一次对视都令我肝肠寸断……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明理的爸爸出狱以后，跟一个风月场的老妓女混在了一起。结完婚后，明理的爸爸就去市里打工了，一个星期回去一两次，明理的后妈一个人住在明理家。有时候回奶奶家我会看到那女人坐在门口晒太阳，嘴里常叼着一根烟。我听邻居们聊天说，明理的爸爸不在的时候，她们总看到有男人晚上往明理家跑。我思来想去，还是把这话告诉了明理。明理说他不管，他也不认他爸爸了。几个月后，明理的后妈怀孕了，镇上有人偷偷提醒明理的爸爸，别是替别人养孩子。明理家变得不太平了，他后妈隔三差五地在人行道上破口大骂，我也看到过好几次，“谁他妈在背后扯老婆舌，谁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别人的？你们这些不是**的东西，哪只眼睛看到有男人爬我床上去了！”明理的后妈在大路上骂得越大声，邻居们坐屋里就笑得越欢。小孩子背后不懂事，总是背地里偷偷学那女人骂街的样子。明理的爸爸挣得入不敷出，老婆又怀孕了，所以他常给明理打电话要钱。明理恨他爸爸恨得牙痒，自然连他爸爸电话都不会接。明理的爸爸又给他小舅打电话，说明理挣得钱得给他，小时候拉扯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给的话，就把家里的房子卖了。明理的小舅怕他爸爸真把房子卖了，就把明理挣得一部分钱给了他爸。明理知道后，大发雷霆，从此跟他小舅闹掰了，一个人开始找工作。

明理告诉我他要离开他小舅那，重新找工作的那天晚上，我的手机被班主任没收了，但还好班主任没有汇报到学校去，他说已经盯我好长时间了。超哥知道后，把他的旧手机借给我用了，但我再不敢把手机带到学校去。每周末出去“放风”，和超哥吃完饭回来，我就会跟明理打一通电话。我问明理找到工作了吗？他告诉我找到了，我问他做什么，他说是干销售。他相貌好，干销售的确合适。我又问他卖什么，他说卖饮料。明理找到了新工作，这让我隐隐感到不安，我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也许是他还未成年，一个人在大都市闯荡，我着实不放心。每周和明理一次通话，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二人在电话里竟然没有什么话说了。他只字不提工作上的事，因为怕他难过与自卑，我也不敢提学习上的事。两个人经常都是在尬聊，实在没话，就匆匆挂了。但尽管这样，我每周还是会给他打电话，虽然电话里共同语言并不多，但只要知道他平安，我一切都不奢求。有一天晚上，我想给明理打一通电话，因为前一天周末聊天的气氛很尴尬，我思来想去，觉得我们还是有挺多话说的，想跟他再聊聊，结果他没有接。这让我内心充满不安，十点了还没有下班吗？第二天晚上，我又跑到电话亭给他打电话，他仍没有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