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上）
九月酷暑，骄阳似火，树上知了许是晒得不行，发出歇斯底里的尖鸣，声音一波高过一波，刺得人耳膜都要破了，心情也烦躁的不行，恨不得拿把竹竿，将那些烦人思绪、扰人清静的家伙全都打下来。
教室里开了空调，室内凉意习习，与室外完全是冰与火两个不同的世界，冯简宁却急得上火，挠着头皮焦灼的思考，从那里入手好？单词，课文还是笔记？

他正凝神思索着，一只白皙纤瘦的手忽然伸过来，手里捏着一本蓝色封面的笔记本。冯简宁双手托着下巴，不明所以的顺着那只手掀眼一看，顿时惊讶万分，下巴差点磕在桌面上。
“程溪？”
程溪一如既往的冷淡，并没有多热情，语气淡漠，语调也平平：“我自己整理的笔记，对你应该有用。”

程溪居然主动帮忙，这让冯简宁一愣。心里稍有的介怀在这个微小却善意的举动下烟消云散，冯简宁感激的一笑，又有些疑虑，支愣着脑袋问：“我借了你怎么办？上课怎么记笔记？”
程溪难得耐心解释：“这是我归纳的学习方法和知识点，只是初中阶段，高中阶段的只有高一，平时不用。”

冯简宁欣喜的一笑，也不客气，接过本子：“那我就放心了，笔记我收下了，谢啦兄弟！”
程溪：“不用。”

午餐时，几个人吃着饭，冯简宁看到还在排队打饭的程溪，他手里拿着本书，前面还排着两个人，后面的几个同学也都拿着单词本，所以他并不引人注目，轮到他时阿姨探出窗口喊了句，程溪才不舍的合上书，抱在怀里跟阿姨点菜。

冯简宁偷偷摸摸缩着脖子，低头跟两个舍友说悄悄话：“今天程溪把他的笔记本借给我了。”
周明琛一口饭差点呛在喉咙里，表情惊疑的看向冯简宁，眼里满是不相信，开什么玩笑，程溪那家伙还有主动理人的时候？

马晓宇也惊讶，嘴唇半张着，一会才问：“真的？”
“当然！”冯简宁加以信服似的尾音上扬，眉飞色舞的补充，“他主动借给我的，说是对我有帮助，哎哎，你们说，我现在叫他坐过来一块儿吃饭，他应该不会再拒绝了吧？”

马晓宇踌躇了一下，十分不确定的说：“应该，不会吧。”他前头被程溪拒绝的有心理阴影了。
但此时饭堂正是人多的时候，都是三三两两认识的人坐一起，能坐的位置不多。
周明琛没说话，沉默即是态度。让他开口叫程溪，那就是主动示好，一百个不可能。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冯简宁这人的脾性，接受了别人一分好意，就要还以十分，否则全身不自在。看程溪端着盘找位子坐，找准了时机，向他挥手，放大嗓门穿透人群：“程溪，这边这边！”
他声音不小，四周点菜的，吃饭的，等饭的人都朝他们看过来。
周明琛抬手扶额，挡住自己的脸：“……”不想说话。
马晓宇笑着摇了摇头，看程溪的反应。

程溪不是聋子，顺着声音一看，表情微微一愣，朝他们走过来。冯简宁心里一喜，指了指自己对面空着的椅子，热心的说：“坐这儿吧！”
“谢谢。”程溪放下盘子，坐在周明琛旁边。
严格来说，两人其实是同坐一把长椅，中间隔着半个胳膊的距离。
马晓宇也很欢迎，微笑着对程溪说：“刚从教室过来？看你平常好像都呆到很晚。”
周明琛额角黑线：“……”有没有人问问他的意见。

可怜的是，确实没人留意周明琛的低气压和内心活动。程溪点点头，回答马晓宇：“嗯。”
冯简宁表情激动得夸张，抢着说话：“程溪，你的笔记太有用了！你怎么整理的那么齐全？以前英语学着觉得可乱了，一看你画的思维导图，才发现英语原来真的有一个知识体系，连背单词都有那么多方法，我还以为都是死记硬背的。”
程溪原先还怕他看不懂，现下放了心：“有用就好。”

马晓宇英语不错，奈何一百三十这道坎总是迈不过去，听到这里感兴趣的追问：“真的这么好吗？程溪，能不能让我也借看一下？”
冯简宁一脸放光，就差拍着胸口指天发誓了：“真的真的！你看看就知道了！”
马晓宇看向程溪，黑眸闪闪发亮，仿若看着什么美味的食物。程溪头皮一麻，下意识说：“你随意。”

冯简宁趁势说：“程溪，晚上一起吃饭呗，你一个人吃饭不无聊吗？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一直郁闷并沉默，埋头扒饭的周明琛嘴角抽了抽，冯简宁是不是傻的，问这个闷葫芦不说话会不会无聊？
马晓宇也有些被米饭呛住了，掩着嘴面朝桌外咳了咳。

程溪也不在意两人同时异常的举动，淡淡的说：“我习惯了。”
他没说习惯了什么，但意思不言而喻。他并不是不喜欢他们，也不是排斥，只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
冯简宁脸色讪讪的，不知道怎么接话，412宿舍团结的希望再次夭折。

第十一章（下）

晚上，马晓宇和冯简宁果真在讨论程溪的英语笔记。周明琛同学少年意气，想到程溪考得比他好，心里有些不服又有点好奇。马晓宇看他眼神不定，直往这边瞟，体贴的给个台阶：“明琛，你要不要一起看看？你俩都是学霸，互相借鉴一下也不错啊。”
周明琛下意识看了眼浴室，门还紧闭着，依稀能听见里面的水声，他才别别扭扭的挪过去，脸上还是不情不愿，一副被硬拉过来的样子。

程溪的字映入眼帘，第一印象是工整漂亮，笔记风格跟主人一样简单冷清，只讲要点关键，没有一点多余。以往老师都是把语法掰开了讲，恨不得每个单词都讲完，程溪先介绍了总体的知识网，每个知识点间的联系，再具体深入解释，好理解也容易记，拿来复习还是预习都很适用。

周明琛渐渐看得入神，没注意到自己什么时候一个人独占了笔记本研究，也没注意到程溪什么时候出来了。一抬头，陡然对上程溪的脸，他脸上挂着水珠，沐浴后肤色越发水嫩，歪着头擦拭头发，清亮的眼神正对上周明琛的眼睛。

不亚于偷东西现场被抓包，周明琛烫了手一样合上笔记，扔给旁边的马晓宇。卧槽！这人难道是属猫的吗？走路怎么没声的！周明琛面色不变，心里忍不住吐槽。
马晓宇没察觉什么，接住笔记本，好奇地举着问：“程溪，你怎么会想到要归纳这些啊？别的科目你也是这么做吗？虽然很厉害，可是感觉要花很多功夫，怪不得你成绩这么好。”

“做家教需要而已。”程溪随口答，看了下周明琛，这人真是奇怪，看个笔记有什么好躲的，又不是春/宫图。只是同时他也很不解，这是笔记本又不是藏宝图，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感兴趣。
冯简宁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整理的这么全。”

马晓宇止不住赞叹：“实在太实用了！”尤其是对他们这种整天写数学物理练习的理科生来说，简直就是一本英语考试宝典！
简单归纳谁都会，但大部分都懒得做，何况归纳得这么全面详细，具体知识部分也不省略，程溪还给配了图，图文并茂生动有趣，很多人有心也做不到啊！

程溪完全没察觉，不以前也没借给别人过，知道他的笔记这么抢手，看他们这么喜欢便说：“其他科目也有，语数英数理化我都整理了一份，你们需要的话可以拿去。”
“真的吗？”马晓宇受宠若惊，他本来就有一双清澈的黑眸，睁大了眼睛的样子像一只小绵羊，纯净得让人心软。
冯简宁也是心花怒放，老天终于接收到他的祈祷，给他砸了个大馅饼，他恨不得冲过去亲程溪一口，不过为了宿舍团结，同时怕被打回来，于是强忍住，不停的么么飞吻，以表示内心的激动之情：“程小溪，我宣布以后你就是我亲哥们儿！有事说一声，哥罩着你！”

程溪招架不住两人的热情目光，脚步往后挪了挪。
这其乐融融的场面，使周明琛暗暗撇了撇嘴，借个笔记本就给收买了，这两个也太单纯，太不争气了！
他正腹诽着，马晓宇又再接再厉：“太感谢你了程溪！明琛他刚才也说你笔记整理得特别好，能一起借给他吗？”他眨巴着眼睛，一副“如果你不答应我就扑上来抱着你求你”的表情。
被队友出卖的周明琛僵住了，心里一排省略号无限循环，简直不能相信，这是一向规规矩矩、腼腆忠厚的马晓宇能干出的事？
程溪也同样僵住了，胳膊上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马晓宇又是眨了眨眼，心里默默道歉，对不起了明琛，大丈夫不拘小节，不要面子，为了宿舍的团结，牺牲一下吧……
冯简宁还在一边点头附和：“对啊对啊，我看刚才老周看得眼睛都发光了。”

哪只眼睛，哪只眼睛看到的？！接连被舍友牺牲的周明琛面色黑得不能再黑，周身气压低得不能再低，身后快要出现实质化的黑影了。
却被程溪突然的一个轻笑打回去，他淡色的薄唇微扬，凤眸里映着细碎的光，声音也带着真实的笑意。
“我放在桌上，你们用就拿去。”
周明琛身后淡淡的黑影“嗖”的一下不见了，表情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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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上）
经过三方努力，简而言之，就是冯简宁和马晓宇的不懈撮合，程溪的慷慨大方，以及周明琛的壮烈牺牲，412宿舍的团结大计初步实现。具体表现于，两人经常不顾周明琛本人的意愿，拉上他一起和程溪讨论学习相关的问题。

周明琛安慰自己，好歹也有从中获益。努力程度不一样，水平也不一样。如果把各科的知识比作千万支流汇成的大海，周明琛在每个支流里都能得心应手，而程溪却是站在山巅俯瞰着一切，将支流的方向路径都看得一清二楚。认真不足以形容程溪的努力，周明琛即使不承认，心里也是有些佩服。外加两个舍友的调和，周明琛对程溪的态度也软和不少，勉强称得上点头之交。

有次，周明琛翻着笔记本，忽然萌生一个念头：“对了程溪，你有没有想过，拿这些笔记去出版？”
宿舍里背单词的、抄笔记的、写卷子都停住了。程溪一怔，不解的转头看他，马晓宇表情动作与他同步。冯简宁嘴里叼着的笔掉了下来，挠了挠头皮问：“老周，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面对三张认真的脸，周明琛有些后悔，他一时半刻的突发奇想，万一说出来实现不了，岂不是让人希望又失望，白白受打击。但三双眼睛盯着，他也不能把话吞回去，周明琛整了整思绪，尽量说得简单明白：“我的意思是，程溪的笔记写得很好，可以选择出版销售。这个年代，教育就是最大的投资，买一本书的钱每个人都不缺，这应该比做家教好，也不需要花那么多时间。”

出书？程溪被这两个字迷住了，手指不自觉勾着手里薄薄的纸张摩擦。从记事起，书籍就是陪伴他最久，也最让他着迷的东西。诗词歌赋小说散文，玄幻现实科学穿越，都自有其独特之处。一字一句虽不起眼，却可以诠释千万种意思，勾勒出一方天地三千世界。

几人斟酌着周明琛的话，听着有些不可思议，可好像又很有道理。他们每个人抽屉里都有好几本辅导书和练习，冯简宁和马晓宇在心里一对比，好像还不如程溪的笔记本实用。这么一想，出书的事似乎确实靠谱。

一直以为出书这种事天方夜谭，忽然间近在咫尺，冯简宁难以抑制心里的激动，求证的追问：“老冯，你说的是真的？笔记也可以出版？”

周明琛大脑快速运转，觉得此事可行性很大，心里有底之后说：“在鑫城我不了解，但在c市是很司空见惯的，代写作业都有工资，没道理这么靠谱的学习资料没人买，现在网上就有各种大神的笔记，有些卖的很好。”

冯简宁全身心都振奋起来，忍不住鼓动：“程溪，老周这个想法我觉得值得一试！你都花了这么多时间整理，就放在一边浪费太可惜了！”
程溪迟疑着没说话，不确定的看着周明琛，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相信他，但眼神不复以往的淡漠。
他过去只一味死读书，虽然也写过一些有感而发的随笔，脑洞大开的小故事，但都属于自娱自乐之作，他真的可以出书吗？就如一只不了解时事世事的井底之蛙，忽然之间，有人给他搭了阶梯，他却怀疑自己有没有足够的力气跳出井外。

马晓宇也头脑发热，这是一件好事，即使主人公不是自己：“程溪，我觉得可以试一试，反正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损失。明琛不是说了吗，有成功的先例，何况你的笔记这么好，我相信一定会有人买的！”

第十二章（中）
程溪的目光分明是不自信，周明琛看得清楚。这件事做不做取决于程溪，但有些话他不能不说，周明琛正了正脸色，适时泼了杯冷水：“哎哎哎，都别激动啊，不保证一定能成功，出书分两种，第一种出版社付给作者稿费，换取书的版权；第二种作者自费出书，但有风险，如果出版的书滞销，前期投入就打水漂了。一般来说，作家如果有知名度，出版社会很乐意付稿费，但是……”

他话中的未尽之意很明显，气氛一下跌落到谷底。马晓宇迟疑着说：“你是说，程溪没有知名度，出版社付稿费的可能性不大，只能自费出版，但这样可能也……赚不到钱？”
周明琛点点头，也不怕打击他们，直白的说：“没错。”

冯简宁像个被戳破的气球一样，肩膀耷拉下来，脸色一下颓丧灰暗了，喃喃抱怨：“老周你这些话早说啊，害我们白高兴一场，你这建议都是白说了……”
马晓宇有些担心的看程溪一眼，他只是听着心情都一起一落，何况程溪本人呢。只是程溪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宿舍里静了一会，很快程溪抬起头，不见丝毫异样的说：“没事，谢谢你们。”

马晓宇和冯简宁都担忧的看着他。非常不合时宜的，周明琛“扑哧”一声笑了，惹得几人都把视线定在他身上。周明琛掩嘴咳了咳，眼里闪过一丝戏谑，摊了摊双手，一本正经地说：“干嘛这样看我，我只说一般情况下是这样，又没说我没办法。”
冯简宁反应过来，气愤的指着他：“好啊老周，你太不厚道了！早就有后招，还故意卖关子吊我们胃口！”

“是这样没错，所以，你们要不要听？”周明琛轻笑了声，恶趣味得到满足，诱惑的勾勾手指示意几人凑过来。几个人刚受过骗，都半信半疑的看着他不动。

第十二章（下）
周明琛大度的不计较，收敛了玩笑的神色，谈起正经事来一点不含糊：“其实销路问题要解决也不难，我们本来就是学生，以程溪市里第一的成绩，这就是最便利的宣传身份。我们先做个市场调研，简单的说呢就是试试水。把笔记打印出来几十份，到初中部的班里去发，让班长把预订名单收集好。只要订书的人多，不管是卖给出版社买还是自费出书，都能挣到钱。就算没什么人订，那也没多大损失，对吧？”

说到这，自小培养出的商业头脑控制不住，他又添了一句：“当然了，最好能和出版社谈个好价钱，自费毕竟前期投入多，而且还要找靠谱的书店合作把书卖出去，事儿太多周期太长了，目前我们忙不过来。”
他这样一说，原先的考虑似乎都不成问题。
冯简宁伸长脖子探着脑袋呆住了，马晓宇也神情微妙，真的就这么简单？可他们怎么想不到，难道是周明琛脑子太好使？
周明琛被看得后背拔凉，不自在起来，略略后退两步拉开距离：“干嘛这么看着我？突然发现我很帅？”

冯简宁两眼冒光，竖起来大拇指：“老冯，你真的太帅了，从来没这么帅过！这次不是蟋蟀的蟀了，哥真心服你！”
马晓宇猛点头：“我们加起来都想不到的事，你一个人居然都想全了。对吧，程溪？”
程溪没回答，低着头似乎在发呆，几个人面面相觑，马晓宇又小声的唤了句：“程溪？”
程溪猛然回神，对上舍友的眼神，有担心有不解有鼓励。忽然想起这些天三个人无声的善意，程溪释然的一笑，对周明琛说：“很厉害！”虽然话风还是很简洁，但确实是正经的称赞没错。

周明琛方才颇有大将风范，现在倒是学会脸热了，咳了咳才对程溪说：“现在就看你的了，到底要不要做，说的再多我们也不能帮你做决定。”
程溪还没说话，冯简宁一脸陶醉：“干嘛不做啊！想想以后初中部，甚至高中部，人手一本程溪的笔记本，哇！我们412的出去都倍儿有面！”他拍了下胸脯，很大力像不怕疼，“程溪，我们也会帮忙的，搞宣传发书都算上我一份！”
“嗯嗯。”马晓宇一边应声一边应和，期待的看着程溪，仿佛等着他一声令下，便能为他冲锋陷阵。

程溪心里像有把钩子在挠，可以出版一本带有自己署名的书籍，这个想法在脑海里徘徊不去，心情是形容不出的激荡。面对信任鼓励的眼神，程溪也是心口发热。但正是因为如此，他又忍不住往坏的方向想，万一失败了呢？万一他辜负了他们的期望，一切的努力都将是白费。
周明琛看他仍旧有所犹疑，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线：“如果是担心钱的问题，我先借你。”

温热的气息打在耳畔和脖颈，程溪不适应的缩了下肩，长而密的睫毛扇了扇。
没由来的，周明琛想到怕生遇险的小刺猬，团巴团巴成圆滚滚的，只露出没长硬的刺，虚张声势保护自己。
冯简宁眨眨眼，不解的问：“老周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周明琛打了个哈哈，眼都不带眨的敷衍：“给程小溪打气的话喽。”说罢，他对程溪露出一抹两人才能知晓的笑意：“我可是对你很有信心的，对自己的计划更有信心。”

三双眼睛都盯着他，带着令人不忍掐灭的期望，程溪仍是犹疑：“需要花很多时间吧？”
冯简宁忙举手说：“我们课后去做，不影响学习就行。”说完看着其他两个，希望他们一起说服程溪。
周明琛摸了摸下巴，现在他在几个人当中就是主心骨，说话十分有信服力：“倒是也不会，你自己前期需要花时间把笔记本再整理一下，我们也可以帮忙看看，正好留意一下出版社，等确定预订的人数，如果数量不错的话，就可以立刻联系出版社。”

最后一个顾虑消除，程溪迟疑着，终于点下了头。
冯简宁开心的跳起来和马晓宇碰拳，吹了个口哨在宿舍里跑圈：“太好了！有事干了！”

第十三章（上）
晚上熄灯时间过后，一眼望过去，全栋宿舍楼都黑漆漆的，一片寂静。
412里，厚厚的窗帘挡住了台灯漏出的光线，地上铺垫着报纸，摆了两张拼在一起的小桌子，四人围坐着方便说话和集中照明，每个人前面都摆着笔记本，干劲十足的帮程溪最后审稿，以期做到尽善尽美。

马晓宇一贯是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挺直着背，眸光专注，做事一向细致的他连标点符号都不放过，有丁点错误都锱铢必较。周明琛表情闲散，一会儿盘腿而坐，一会儿伸伸腿松松筋骨，他一目数行翻得很快，更注重逻辑思维和大体框架。

两人交错着和程溪讨论发现的问题，忙碌中，程溪抽出空闲，起身把保温水壶拎过来，给每人冲了一杯花茶，热水注入杯子里之后，不知名的清香逸散出来，又很快被盖子给掩住。
冯简宁这家伙本来就粗枝大叶，翻完一遍没什么建设性的想法，硬要在旁边作陪，趴在桌子上东倒西歪，这边看看那边看看，勉强帮着放放风，以防宿管阿姨查寝。

台灯电量渐渐不够，明亮的灯光开始转暗，其他三人也终于都放下了笔记本，脑袋一点一点的冯简宁托着下巴打盹，被他们收拾的动静惊醒，一脸茫然的问：“嗯？怎么样？全都检查完了？”
马晓宇无奈的点头：“都叫你先去睡了。”
程溪把笔记本放回自己的桌上，周明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现在就差最后一步了，周末我们去打印。”


马晓宇折起桌子放好，问：“去学校附近的打印店？”
周明琛：“不，我之前打听过，外面的打印店太贵了，我们打印这么多也不给折扣，不划算。”
冯简宁嘟囔了一句：“那也没办法啊，贵也得打，我们又不能凭空把笔记变个几十份出来。”

换做是从前，程溪可能会说，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但现在却说不出口。这些日子以来，其他人付出的时间和心血，他做不到视而不见。每个人都很有默契的不说，但把他的事当成自己的事情来做。这样的靠近，程溪无法拒绝。现在出书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而是四个人共同的事。
算算自己的余钱，他说了一句：“我的钱还够用。”

周明琛：“有钱留着请我们吃大餐，别花在不该花的地方，我们又不是只有这一个选择，学校里不是也有打印机吗？”
程溪怔住，马晓宇意会，但蹙了下眉：“不过办公室里的打印机只有老师才能用，我们怎么弄？”
周明琛很理所当然的说：“那就找老师喽，老班看着挺乐于助人的，我们又不干坏事，他不至于这点忙都不答应。”

冯简宁恍然大悟：“说的对啊，可以找园林帮忙，怎么忘了这个！”
马晓宇补了句：“那我们回头得去买墨水和白纸了，我们不好用办公室里的，得自己带上。到时候跟老师说清楚，借用一下应该不是问题。”

……

宋老师一听他们要做的事情，批改卷子的钢笔放了下来，颇有兴趣的看着面前的四个学生：“这事儿是谁的主意？”
他也没说是出书，还是借打印机，脸色看不出喜怒。
冯简宁心里打鼓，老师该不会不支持吧？程溪倒不这么认为，眼角瞥了眼周明琛，没说话。马晓宇也是下意识的看周明琛，周明琛大大咧咧的站出来：“老师，是我的主意。”

宋老师心下赞赏，周明琛出主意，程溪出笔记本，其他两个帮忙，品性好有眼界有行动力，这几个孩子都不错。他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我答应了，你们要哪一天打印，提前跟我说，我过来给你们开门，顺便教教你们怎么用。”学生要帮，学校公物也要爱护，别回头不会用，好事变坏事。

……

初中部一共有十八个班，马晓宇和冯简宁一队，程溪和周明琛一队，分头行动。
来到初中二班，课室里喧闹不止，完全不似高中部，下课了也静悄悄。周明琛拦住一个人，问班长在不在。
“等一下啊，”这位同学站到椅子上，两手呈喇叭状，拖长尾音大喊，“班长！有人找！”

彪悍的令人刮目相看，整个教室都静了静，全班人的目光集中到门口，然后一个男生起身朝他们走过来：“找我有事吗？”
教室里仿佛收到什么信号，一瞬间恢复如常，该聊天的聊天，该打架的打架，该绑头发的绑头发。

周明琛汗颜，把样书和表格递给他：“你好，我们是出版社的，这边有一套很好的学习笔记，麻烦你给同学们传阅一下，如果有人想订的话，就麻烦你帮忙记下他的名字和书名，我们国庆放假前来收。”
班长意外的干脆，毫不怀疑他们是骗子：“行。”

十分钟休息时间，才跑了两个班。从早到晚，课间都在跑。
晚上宿舍里，几个人没有丝毫抱怨，兴致勃勃的商量什么时候去收表格。
程溪沉默半晌，说了句：“谢谢。”

冯简宁勾着他脖子，这种程度的举动，如今他已经不怕程溪抗拒了：“程小溪，你这就不对了，都是自己人，一点小忙算得了什么，何况我们用你的笔记本，也不能白用不是。”
马晓宇也笑着说：“我们都不跟你客气，你也别跟我们这么见外了。”
周明琛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意思是我就不多说了，给个眼神自己体会。

……

好吧，我就喜欢他们四个有商有量，平平静静的生活

第十三章（下）
等待的时间格外磨人，程溪是如坠梦里，走路都觉得脚步轻浮，整人轻飘飘，看书居然也会晃神，隐秘的夙愿好像触手可及，一时间难以置信又期待不已。冯简宁像打了鸡血，不说也看得出兴奋。马晓宇比较沉得住气，虽然心里也是既忐忑又期待。最淡定的莫过于周明琛，胸有成竹让人看着也多了几分信心。

等到表格收回来，订单数数加起来有八百多本，冯简宁和马晓宇觉得很多了，但都紧张的看向周明琛，想确定这个数目是好是坏，程溪也是静静的看着他。周明琛看着屏住呼吸的几个人，没再使坏卖关子，笑着点点头。

冯简宁兴奋得大叫，比放暑假还要激动，转头抱住马晓宇：“太好了！”
周明琛看了眼貌似呆住的程溪，抬手握拳：“不庆祝一下？”
程溪眼神涣散，下意识抬手握拳，脸上带着恍然的笑意。
周明琛无奈的笑笑，两人拳头相撞，指骨生疼，反而令程溪有了几分真实感。

……

周六放假下午，几人约了出版社的负责人在咖啡厅见面。明明不是谈判的主力军，但冯简宁和马晓宇都紧张得心跳不止。
周明琛恨铁不成钢：“打起精神别怂了，资料不都查过了吗？类似的辅导书稿费分成都查了七七八八，做了很多准备工作，不会有问题的。”他还私底下找专业人士咨询过。
周明琛特意看一眼程溪：“再说还有我在呢，就算不相信你们自己，也得相信我！”
他虽然只穿了T恤和休闲裤，但比其他三个成熟稳重，举手投足之间从容自信，也许是刻在骨子的基因，也许是从小受到的熏陶。大事当前，程溪本来有些心神不稳，看他游刃有余的模样，不知怎么就定下来了。

负责人是一个姓王的中年男人，他所在的出版社在鑫城口碑很好，听到和他们杂志社做生意的是高中生，抱了一丝新奇才来赴约，不可避免的也带了轻视。没想到这几个学生还真有些他刮目相看，办事套路也很大胆。
周明琛年纪虽小，但行事稳当思维缜密，连订书名单都准备了。程溪谈起自己的学习和笔记，也是头头是道，自信满满。旁边的两个同学力推，证明笔记本的适用性。如此一来，好像出版社只需签约印刷销售就有盈利。最后周明琛还撂下一句，相信只要双方合作，一定能够双赢。

在这个年纪，做到这种程度，确实了不起。王先生笑意妍妍，看着几个脸庞尚显青涩的少年，语气温和：“你们的想法很好，但是有一点我不得不问，这个名单，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随便拿出来糊弄人呢？”
一听这话，冯简宁立时脸色就变了，马晓宇掐了掐手心力图镇定下来。程溪手心冒着汗，本就不是巧舌如簧的人，这时更说不出话来。还是周明琛脑子快，不过一刻便笑着轻松回话：“这个简单，我们学校就在附近，王先生您要是想核实，直接找过去随便找几个初中部的班问问，我们也不可能联合所有的初中部来骗您。”

王先生心中暗道，好小子，半分不怯场，脑子又灵活。但他还是没说话，不动声色的施加压力。
周明琛暗暗咬牙，面上带着笑意：“您看，我们就一个学校，都有这么大的需求量，远的不说，就只扩散到整个鑫城，您也知道能有大的市场。要不是我们作业太多，自费肯定是第一选择。”

王先生也笑了下，敲敲着桌台：“你反应很快！这样，我回去向领导请示一下，应该可以签。只是出书没有那么简单，我们即使签了协议，也还要审稿，排版，设计封面，做做宣传，至少也要两个月才能发行。”
这是能成的意思吗？周明琛和程溪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到对方眼里压抑的兴奋，其他两个也是面露喜色，目光灼灼。
王先生又说：“不过只要签了协约，稿费一周之内就能发放。小同学，我做辅导书这一块也很久了，我很看好你的笔记。”他赞赏的朝程溪伸出手，“提前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事情差不多拍板，程溪反而激动不起来，冷着一张脸跟他握手，周明琛也站起来跟王先生握了握手：“感谢您抽空过来，期待我们的合作。”
王先生把名片拿出来，每个人都发了一张：“后续的事情我们手机联络，下次见面可能就是签约了，样书和预订名单我可以带回去吧？”问完，他有些打趣的说：“不然我可没把握凭这张嘴说服我的上司。”

“当然可以。”周明琛把东西放到袋里一并交给他。等王先生离开，除了周明琛，其他人都还回不过神来。
程溪捧着脸，呆呆的看着王先生的名片，不知道想什么。
半晌，冯简宁拍了下桌子，不敢置信地问：“真成了？”
马晓宇搓了搓红彤彤发烫的脸：“我也不太敢相信。”

周明琛老神在在的喝了口咖啡：“我可以证明，是真的成了，你们就不要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记忆了。”
冯简宁真想给周明琛一个大大的拥抱，可惜有桌子隔着，只好眼冒绿光的看着他和程溪：“你们俩太厉害，临危不乱，是我们412的骄傲！”
马晓宇也被喜悦冲击得脑子晕乎乎：“文韬武略，天下无双。”
周明琛：“……”到底会不会用成语。

这篇好像确实没人看是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就留着自己看啦，有点不想再贴了，贴吧老是抽，又卡

先把存稿贴完

第十四章（上）
咖啡店开在商铺如林的街道拐角，简洁的欧式装修很有格调，木质地板照片墙小资文艺，圆桌上小盆栽绿意盎然，还有一只吸睛的大胖橘猫，在吧台一角慵懒的趴着甩尾巴。正逢周末生意不错，虽不是座无虚席，但比平日的清幽要热闹一些，其中小半是附近学校来蹭网蹭座，打发时间的学生。

四人闲聊几句，周明琛也不知怎么，投了那橘猫的眼缘。只见它从吧台上跃下来，大摇大摆如入无人之境，径直朝他们走过来，跳上了周明琛的腿。
周明琛一惊，身体猛地后仰靠在椅子上，双手无措的举起，不知如何是好。同桌的几个都被吓一跳，冯简宁直接惊呼出声：“卧槽，明琛你中午是不是吃鱼了，身上有味儿？”

周明琛：“味你个头，我中午吃什么你不知道？”
马晓宇双眼噗噗冒着粉色红心，惊叹：“明琛你看，这只猫真的好漂亮！”
周明琛低头一看，还真是，这家伙一只绿瞳一只蓝瞳，双眸清澈如琉璃，粉红色的鼻子和小嘴，两边长须精神抖擞，均匀的橘色毛发遍布全身，只有肚子下面是一片雪白，身量圆滚手感软乎。
周明琛犹豫了下，试探的拿手挠挠它的下巴，它不但没伸爪子，还配合的抬了抬脑袋，然后一咕噜翻了个身，四仰八叉躺在周明琛腿上，一副任人蹂/躏的样子。

周围人，尤其是爱猫人士们，一个个都艳羡不已。猫是一种神奇的物种，看你顺眼就随便你顺毛，不喜欢碰都别想碰，要是有人不信邪，它也不介意给你几记九阴白骨爪。
店里的服务员都啧啧称奇，这只橘猫叫好宝，因为幼时受过虐待，十分不好接近。来来往往的顾客，见到好宝都喜欢逗一逗，但还没见过谁能得到好宝一个正眼，更别说给摸下巴挠痒痒了。

马晓宇见那猫乖顺，趁机凑过来看，蠢蠢欲/动想上手揉一揉，可惜以前试过差点没弄个大花脸，现在只好眼巴巴的看着。
冯简宁摸着下巴，狐疑的说：“还真是奇怪了，听说这猫是店主捡来的，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它才瘦瘦小小的一只，身上秃了好大一块，陌生人一靠近就炸毛。”

周明琛一时逗猫逗得起劲，顾不上理会他。程溪却突然想起跳跳，不禁多看了橘猫两眼。冯简宁抬头，想找找猫的主人在不在，却先看到墙上的复古挂钟，一惊一乍的说：“哎我去，这都六点半了！”
他着急忙慌站起来，火速拿了书包：“不行，我得回去了，否则赶不上吃晚饭又得挨骂。”
马晓宇也一同起身，恋恋不舍的收回黏在橘猫身上的目光：“那我们先走了，下周见。程溪，谢谢你的试卷。”他和冯简宁一人一半，瓜分了程溪小测的卷子，拿回去对答案，也跟看答案解析差不多。

周明琛撸着猫，顺嘴一问：“你俩一起回？顺路？”
冯简宁和马晓宇双双摇头，冯简宁：“我们不坐同一趟，就是一块儿去搭车，走啦。”
这两个还真是形影不离，周明琛意味不明的“唔”了一声，眼睛却懒懒的看向程溪。
程溪慢半拍的转头，看不太明白周明琛的眼神，黑白分明的凤眼呆呆的和周明琛对视，眨了眨。
周明琛：“……”算了，低头撸猫，还是猫可爱。

第十四章（中）
两人对坐无言。店里放着轻音乐，梦中的婚礼，悠扬的曲调在耳朵里跳跃，仿佛能看到琴键上轻盈舞动的指尖，像一条有生命的河，在弯曲坎坷的河床里流淌，又像河里的鱼，自由自在游来游去。周明琛沉浸在音乐里，举着橘猫的双爪随着节奏晃动，橘猫毫不反抗，有时还喵喵两声伴奏。程溪一直呆呆的看着一人一猫，神游天外。

一曲方完，杯子见底，两人眼神再也没对上过。
周明琛觉得时间不早了，对程溪说：“我也先走了。”
程溪随着他的动作抬眼，明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啊，好。”
周明琛脸上带笑的把猫抱到吧台处，还huan给服务员照看，橘猫喵了一声撒娇，周明琛揉揉它的脑袋，心情愉悦的许诺：“下次再来看你。”
橘猫又抬头喵了一声。

从咖啡店出来，周明琛回宿舍拿东西，他不着急回家，就没提前收拾，正把作业往包里塞，程溪居然也回来了。
他回来时一路没回头，自然也就不知道，他前脚踏出店门口，程溪后脚就跟着跑出来了，不远不近的缀在他后头。

周明琛打了个招呼，上了个洗手间出来拎包准备走。
“一起走吧。”
周明琛以为自己幻听了，失笑的摇摇头，手刚摸上门把，又听到程溪指了名道了姓：“周明琛。”

没来由的，周明琛感觉从这三个字里听出了点亲近示好的味道，转过头看着他明知故问：“你在叫我？”
程溪左肩上背着包，不自在的转开眼睛盯着别处：“一起走吧。”

已经开学好几周，虽然知道他们同住一个小区，一栋楼，两人的关系也缓和了，但周末都是各走各的，还没一起回过家。
周明琛看着他，没立即应声，好一会儿才说：“走吧。”

他当先一步走出去，等程溪出来落了锁。周明琛沉默的走在前面，程溪不言不语跟在后头。
不知是不是故意，周明琛大步流星走得飞快。突然，后边伸出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衣服后摆不让他继续往前，周明琛刹住脚步，气势汹汹地回头看。
程溪有些紧张，指了指对面：“红灯。”
周明琛冷着脸“哦”了一声，把嘴角的笑意压回去。

过了马路，两人脑回路又没对上，又出了幺蛾子。

周明琛在路边停住，等车过来。程溪走了几步看他没有跟上，回头疑惑地问：“怎么不走了？”
周明琛还奇怪呢：“在这儿不能打车吗？走去哪儿？”
程溪张了张嘴又合上，理解了周明琛的意思：“那我先走了，下周见。”

周明琛愣了，大步过去一把拉住他后衣领：“走什么呀？怎么就下周见了？你去哪儿？”
程溪不得不顿住脚步，略微艰难的转过头：“等车啊。”
周明琛：“不是，在这儿等不就行了吗？”
程溪解释：“打车在这儿等就行，我要等公交车。”
周明琛：“……”合着说了半天是牛头不对马嘴。

“打车吧，反正我也要回家，带你一个。”周明琛一坐公交车就晕，人挤人的更加难受。
程溪摇了摇头：“我坐公交回去就行。”说着招手帮他叫车，“有车过来了，你先走吧。”
周明琛白了他一眼，直接拿胳膊圈住他脖子，等出租车靠边停时，打开车门把人推上去。

程溪还要挣扎，周明琛虎着脸，按住他肩膀，把他推到里面：“坐好了，别动！”
程溪乖乖的不动了，眨着眼睛看他。周明琛语重心长的给他训话：“平时数学考那么好有什么用，这点小事儿都不会算，一个人两个人还不是给一样的钱，有顺风车还不坐，非得多花钱挤公交！”
程溪低头轻笑了下，知道这人嘴硬心软，还特别要面子，识趣的没再拒绝。

第十四章（下）
窗外车流不息，周明琛已经习惯了程溪的安静，闲闲地看着车窗外千奇百怪的店名和装饰。

“上次，他们是我叔叔的小孩。”程溪突然开口。
周明琛毫无头绪，一脸茫然：“什么？”
程溪转过头来，四目相对，周明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你说那天欺负你的那两个？”

欺负两个字让程溪一怔，一会才轻声道：“嗯。是我叔叔的孩子，也是我的堂兄弟。”
周明琛疑惑：“那他们怎么……”对你跟仇人似的。
程溪笑了下，他觉得程一胜挺正常的，毕竟他是外来的闯入者，突然出现就打乱了他们一家井然有序的生活。
“他说的确实是真的，我现在吃住他们家的房子，吃他们家的饭，就连生活费也是叔叔出的，他们不喜欢我也是无可厚非。”

周明琛一时语结，心里五味陈杂，寄人篱下的感觉他没体会过，也不知个中滋味。半晌，他撇开头，避重就轻：“就算是真的，他们也用不着做得那么过分吧。你也是真傻，像上次那种状况你不会躲开吗？还傻傻的站着让人欺负。”
程溪没想到他还在为自己抱不平，一怔，理智地说：“其实也谈不上欺负，程一鸣没为难过我，程一胜嘴上说的凶，但也不会真的动手。”

“这还不算？平时怎么没见你脾气这么好。”周明琛没好气道。他这话说的没根没据，程溪不怎么交朋友，但为人并不苛刻，只是他不满程溪这逆来顺受的样子。末了，他又问：“程一胜就是那个傻大个？”
这是什么称呼？程溪心下好笑，但还是顺着他：“是，另一个是程一鸣。”

周明琛仔细打量他，见他面色如常，忍不住问：“真的假的，上次他们那么过分你都不生气？”
“也不是说一点都不生气吧，只是他们那样不算什么。”程溪顿了下，组织语言，认真的看着他，“他们无论说什么，都只代表他们的想法而已，我不会因为这些而否定自己。说实话，有时候还是会有点难受，情绪很难随心掌控，但只要过去就好了。”
周明琛再次语塞，不知道该说他豁达，还是说他没心眼，心里闷闷的，搜肠刮肚才憋出一句：“你有这觉悟就好了，无关紧要的人，确实没必要在乎。”

程溪犹豫片刻，仍是选择照实说出自己的想法：“上次的事，是个意外，我可以自己解决，但是不能把你们牵扯进来。万一真的打起来，不管是谁受伤，或是谁受到处分，都只会让事态更严重，为了一点小事不值得。”
周明琛目瞪口呆，屈指狠狠弹了下他额头：“程小溪你想什么呢！那是小事吗？什么叫不值得？是我们412的人，就不能白白受气，受了气就得打回去！”
程溪没闪躲，只闭了下眼，听出周明琛话里的维护，他轻笑着，低垂了眉眼：“可是，我确实欠他们的，人情是真的，钱也是真的。”

周明琛顿住了，再下不去手。是这样吗？因为觉得欠他们的，所以才会做什么都没底气，才会任人辱骂吗？

手不自觉转了个方向，只是还没碰到程溪的肩膀，就见程溪抬起头。他浅笑，如雨后的阳光清新自然，不见了刚才的落寞，语气坦然：“不过没关系，这都是暂时的，将来我全部都会还给他们的，不管是钱还是人情。”

周明琛一怔，恢复得这么快？怎么可以恢复得这么快……
车里又安静下来。
周明琛不知道怎的，心里不是滋味。忽然感觉一股视线凝聚在自己身上，转头看到程溪正看着自己，周明琛不由奇怪：“怎么了？”
程溪想说，你不会又生气了吧？但觉得问了周明琛肯定更生气，摇摇头把话咽了回去，表示没事。

一路无话，回到小区楼下，周明琛一边开门一边问：“之前都没想起来问你，你住几楼的？”
程溪：“三楼。”
周明琛：“……”这也太巧了吧。
周明琛默了半晌，幽幽的说：“我也住三楼。”

程溪难得语塞，每一层就住两户，周明琛搬来一个多月，他们只在楼下碰过一回，居然不知道他们还是对门邻居。
程溪看了看周明琛：“301？”
周明琛点头，也问：“302？”

程溪笑着点头，周明琛忍不住也笑：“看来我们是注定要遇见，也不知道是什么缘分，估计攒了好几辈子的运气。”
程溪默然不语，心里却没那么平静。他不轻易说缘分，也许是书看多了，对这两个字有种莫名的情节，不像其他人能随意挂在嘴边。

两人同时打开门，又各自进了门，关门的时候看到对方的脸，两人都忍不住笑了笑。

第十五章（上）
一年一度黄金周，搁着以往，周明琛都窝在家里打游戏睡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年这几天C市人流量比水漫金山还要夸张，连带着交通也重度瘫痪。
但今年不同，鑫城地大物博人少，工商业都不发达，旅游旺季人多一些，但远远比不上一线城市，不失为游玩的一个好地方。

晚上，例行和爷爷奶奶视频，报告完最近的学习和生活，周奶奶突然来了一句：“明琛呐，明天我和你爷爷就到鑫城了。”
这话让周明琛一愣，毫无思想准备：“什么？您和爷爷要来鑫城？”

周奶奶一头银色短发梳得齐整，面色红润，尤为喜气：“是啊，你上次不是给我发了很多鑫城的照片吗，我跟老头子都觉得景不错，打印出来收在相册里了。这次正好你放假，我们也过去看看，机票已经订好了，明天下午到。”

周明琛扶着额头：“奶奶您别闹了，从C市飞这儿也要两个小时，下了飞机还得坐车，您和爷爷又上了年纪，还是别过来了。”
周奶奶优雅的蹙眉，故作不高兴：“净瞎担心，我和你爷爷身体都硬朗着呢，不过是几个小时的路程，怎么就去不了了。”
周明琛无奈：“奶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你们舟车劳顿受不住，国庆人又多，万一再磕着碰着。”

周奶奶不以为意的挥挥手：“我们两个还没老到这种程度呢，又不是瓷器一碰就碎。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们再不趁着还能走动多到几个地方，过几年真走不动了，那才是遗憾。你就别担心了，你王博哥也跟着我们一起去呢，他会照顾我们的。”

王博是老宅管家的孙子，比周明琛大几岁，性情稳重办事牢靠，是个不折不扣的青年才俊。他就站在两老身后，白衬衫西装裤，此时也弯腰露了下脸：“好久不见了，明琛。”
周明琛：“博哥，你不帮我劝着奶奶就算了，还由着奶奶一起胡闹。”
王博：“嗳，我也得劝得动啊，两位老人家都记挂着你，不亲眼去看看你就放心不下。”

一直高冷，悄悄竖着耳朵旁听的周爷爷抖了抖手里的报纸，不容商榷的说：“好了，事情都已经定下了，就别再争了，明琛你就老老实实等着我们过去，然后好好带我们在鑫城走一走。”

事已至此，周明琛反对也没用，只能举手投降。给阿姨发了消息，明早把客房给收拾一遍，换上新被褥。虽然住酒店可能更方便，但爷爷奶奶不是单纯过来游玩，还是住在家里称心。

他推翻先前走远一点的打算，在附近挑了几个合适的去处，自己充当讲解员，王博充当司机，租了辆车方便出行，陪着两老四处逛逛停停，倒是也玩得很开心。

“喏，奶奶，这就是我们学校的图书馆，虽然地方不大，但是藏书挺全，一楼是借阅室，里面的书比较珍贵，只许看不许借。”周明琛扶着奶奶的胳膊，指了指眼前七层高的白色大楼，这是学校里最高的建筑。

周奶奶从小家教严厉，熟读四书五经，擅长琴棋书画，并不是全都喜欢，只是碍于父母要求。嫁给周爷爷以后，她就自由多了，如今闲暇消遣，就喜欢种种花草翻翻书。眯眼拍拍周明琛的手，看着图书馆直点头：“不错，不错。”

醉翁之意不在酒，人一老更容易操心，何况周明琛是他们一手拉扯大的，比起游玩，两老其实更想亲眼确定孙子的情况，担心父母离婚的事让周明琛受到影响。
几天下来总算是放了心，孩子个头长高了，待人处事也更礼貌周到，比在c市要开朗上进，但对他们一如既往的用心。这几天出行，太过拥挤的和室外日头猛的地方不去，吃食也专挑口味素淡的养生餐馆。

周奶奶没说，其实周爸也想跟着过来，她直接给回绝了，撂话说不准。周爸有了悔意想弥补孩子，周奶奶自然知道，可她更心疼周明琛。他们过来和孩子相聚是高兴的事，但孩子见到周爸会不会开心不好说，她不想影响了孩子的心情。

这几天，周明琛也收到过父母的短信，无非是问他最近学习怎么样，假期怎么安排，嘱咐他劳逸结合，别太辛苦。
从闹离婚那一阵开始，两人就逮着机会在周明琛这儿刷存在感，隔三五天发个消息，每逢周末打个电话。

短信还好，周明琛回个一两句不嫌麻烦。要命的是电话，五分钟里有三分钟是没人说话的，还不肯挂，周明琛只好陪着耗，干脆摊开试卷一边写一边接。好几次都是这样，周爸周妈也发觉尴尬，不打电话了全都改发消息。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两边一下又消停不少，让周明琛也松了口气。

第十五章（下）
行程最后一天，周明琛带着爷爷奶奶参观博物馆。鑫城唯一的博物馆座落在市中心，总体占地面积不大，上下只有三层楼，展览的东西也不多，胜在有地理历史特色。
两个老人对着一副据说是上周时期的字帖研究半天，王博还能说得上两句话，周明琛是一窍不通，在一边百无聊赖的四处乱看，倒是无意间让他看到了两个眼熟的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程一胜和程一鸣。

他们在另一边的展柜前，两人交头接耳地小声讨论，由于角度问题并没看到周明琛。旁边站着一男一女，应该是两人的父母，男的三十出头，眉眼与程溪有些相似。
周明琛目光在他们周围找了一圈，没看到程溪，又在各个展柜都巡视一遍，还是没发现程溪。

过了两分钟，周明琛再往那边看，眉头不自觉皱起，掏出手机给程溪发了条消息。
【程溪，在家吗？】
【外面，家教路上】
程溪很快回复，一如既往的简洁。
家教？周明琛有些失神。

“小琛，小琛。”周奶奶都走远了，他还在后面发愣没跟上。
周明琛：“怎么了，奶奶？”
周奶奶朝他招手：“走了，去三楼。”
周明琛只好收起手机：“来了。”

六号下午，送走爷爷奶奶，周明琛顺路去了趟超市。拎着两个大袋子到楼下，刚拿出门卡，就听到后面有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居然是程溪。

周明琛嘴角勾了勾，看着他问：“从哪儿回？家教？”
“嗯。”程溪也才看见他，有些惊讶，大步过来帮他拎了个袋子。

周明琛推开门让他先进去，一脸心有戚戚的同情：“你的学生可真够惨的，好不容易国庆放个假，还被抓着补课。”
程溪：“不放假哪有时间补课。”
周明琛一愣：“也是。”
想起昨天在博物馆的事，周明琛试探地问了句：“你国庆一直在做家教？没出去玩儿？”
程溪摇了摇头：“人多，没兴趣。”

很符合他的性子，周明琛放下心，面色愁苦的哀叹：“我这几天倒是光顾着玩了，相机里多出一堆照片，作业还有好多没写。”
程溪破有同感地看了他一眼，周明琛诧异，程溪平时可不留作业，周明琛有时懒得写就抄他的。抬起手肘戳了戳他：“不会吧，你也没写？”

程溪皱了下眉：“大致看了看，比较难的就没写，没那么多时间。”
周明琛：“不是，你放假又不出去玩儿，哪儿这么多事情？”
程溪打了个呵欠，眼角泛起水光，说话也带了鼻音，有些懒洋洋的疲惫：“上午有兼职，下午去家教，晚上太困不想写。”

周明琛无语，累成这副样子晚上还有精神写作业才奇怪吧，抬手揉揉他的后脑勺：“马上就有收入了，干嘛还这么拼？”
程溪：“没拼，跟人约好了，不能临时不去”
周明琛：“……明天还继续？”
程溪难得流露出些苦恼，皱了皱鼻子：“明天休息，写作业。”

他这样子还挺可爱，比平时的冷淡真实讨喜多了。周明琛想笑，程溪居然还会为写作业苦恼，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勾住程溪的脖子，想说点什么。两人脑袋快要撞到一起了，周明琛忽然闻到一股极淡的清甜香味，似有若无，有点熟悉。周明琛下意识凑近，想去识别这股味道。

温热的呼吸打在脖颈，程溪不适应拿手抵住他胸口把他推开一些，眨了眨眼疑惑的问：“做什么？”
周明琛留恋的摸摸鼻尖，有些可惜，他还没闻够呢，究竟是什么味道呢。他一边琢磨，一边心不在焉的解释：“没做什么啊，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跟我一样可怜，明天都要贡献给作业了。”

说到作业，他眼珠子一转，重新勾上程溪的脖子，语气蛊惑：“程小溪，要不然，你明天来我家玩儿吧？住这么近你还没来我串过门呢。”他眨了眨眼，“我们，可以一块儿写作业。”
程溪狐疑的看他一眼，只看到他一脸正经，没多想便说：“好啊。”

周明琛奸计得逞，暗暗坏笑，果然，勾搭学霸还是作业有用。

题外话：

小朋友1哒哒哒跑过来，拉住程溪的手摇摇：“程溪程溪，我们一起去玩吧！”
小朋友2举起白白/胖胖的小手：“我也去我也去！”
缩小版的程溪绷着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稚嫩的嗓音冷冷清清：“玩儿什么？”
1一呆，一秒变脸，嘤嘤哭了：“……”呜呜呜，麻麻，程溪好凶……
2：“……”哎，程溪又把A吓哭了。
小程溪僵了：“……”她怎么又哭了？
傻傻的3冒出来，nai声nai气：“我们一起玩，写作业？”
小程溪看着他，思考片刻：“我回去拿书包。”
1破涕为笑，23一齐：“好耶！”

第十六章（上）
第二天，程溪床头的闹钟比往常晚了一个小时。直到八点洗漱完毕，他给周明琛发消息收到回信后，才拿了书包准备出门。

程海在客厅里听早间新闻，字正腔圆的男主播声音从电视机传出，语速跟机枪枪扫射一样快，他却还能一边听一边看报纸。赵芸岚备好了早餐，自家煮的白粥小菜和楼下买的油条面包，正往桌上摆。没见到程一鸣和程一胜，估计还在睡懒觉。

程溪虽然昨晚已经报备过，但还是跟程海说了一句，待会要出门。
性格冷淡的侄子交到个好朋友，这是个好事，想来在班里应该适应得不错，程海面上带着笑：“这么早？吃了早餐再去吧。是你说的那个住对门的同班同学？”
程溪点头：“嗯。”

程海跟他一起入座，给他盛了碗粥：“回头也叫他来家里玩儿，有来有往的才好。”他也想看看，能和自己侄子交好的孩子，有什么独到之处。
程溪犹豫着怎么回话，赵芸岚说：“家里能有什么好玩的，也没什么能招待人家，没准还让人家觉得咱们怠慢。”

程溪本来就没那个意思，所以就没说话。程海一下子沉了脸，一胜一鸣兄弟俩也常带朋友回来，赵芸岚都是好声好气，摆零食切水果招待，妻子这话言下之意，自然是不欢迎程溪的朋友。

程溪伴着小菜喝了两碗粥，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两三回，他放下碗：“叔你们慢吃，我出门了。”
程海诧异：“怎么才吃这么点？饱了？”
“嗯，饱了。”程溪拿起碗筷放到水槽里。

赵芸岚追问了句：“那中午还回来吃饭吗？”
程海侧目看了她一眼，赵芸岚理直气壮的看回去：“怎么了？他要是在同学家吃我就少煮点，免得煮多了浪费。”
程溪没回头，平心静气应了句：“中午饭在同学家吃就行，作业积的有点多我们估计要写到下午，到时候顺便一起回学校。”

程海闻言放下碗筷，要回房拿钱包：“那小溪你等一等，拿上这个月的零花钱。”
程溪一边换鞋一边说：“不用了叔，我还有钱。”
没等程海再回答，他已经跑出去了。程海脸色不太好看，他碗里的粥还没吃完，但是吃不下了，沉默地收了碗。

赵芸岚也不说话，辛辛苦苦给一大家子做了早餐，丈夫不体谅就罢了，没吃两碗就给自己脸色看，赵芸岚赌气的夹了菜大口往嘴里塞。
程海换了衣服就要出门，赵芸岚顾不得生气，放下筷子追到玄关处问：“你上哪儿去？”
程海整了整衣领，拿了车钥匙说：“去公司加班。”

还没收假加什么班，明晃晃的借口。赵芸岚看着丈夫关上门，在玄关呆站了会儿，眼眶不知不觉红了一圈，呆呆地回到饭桌旁，也没了吃饭的心思。
程一鸣打着哈欠从卧室里出来，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声音里还带着睡腔：“妈？”

赵芸岚连忙擦了擦眼睛，站起身把碗筷收了放在水槽里，低头冲洗起来，强装出笑意：“起来了？快来吃早餐，待会儿凉了。”
程一鸣心思细腻，察觉到她声音不对，轻手轻脚走过来，小声问：“妈你怎么了？”
赵芸岚忍着的泪一下就掉出来了，不想让儿子看到，借着衣服抹了一下被泪水浸湿的脸颊，催促说：“没事，你快去洗漱。”

程一鸣大概猜到是什么原因，脚步停下来掉了个头：“那我先去刷牙。”
赵芸岚深吸了一口气，擦干眼泪。幸亏是一鸣先起来，要是让一胜那小子看到了，非得打破砂问到底不可，又得闹出事来。

……

第十六章（中）
对门这边。
程溪要过来做客，周明琛难得没睡到自然醒，起床后动手摆好沙发上的几个抱枕，又把茶几上的东西全拿走，拿出了自己喜欢的零食。
收拾好了，左等右等，也不见程溪来，周明琛在家里来回转悠，看看哪里还有碍观瞻，需要整理一番。
终于听到门铃声，周明琛嘴角一勾，跑去开门，看到程溪，他弯腰做出个“请进”的姿势，绅士一样的说：“欢迎程小溪同学莅临检查，蓬荜生辉。”
程溪原是心神不属，被周明琛这怪模怪样、怪腔怪调的一搅和，愣了下，情绪不自觉缓和了，眉眼恢复了一贯的冷清。
周明琛说着话，没注意到他神色间的变化：“快进来坐吧，喝点什么？对了，我这儿只有水和牛奶。你早餐吃了没？”
程溪放下书包：“吃过了，水就好。”
周明琛给他倒了杯水，趿着拖鞋吧嗒吧嗒走过来，十分不把他当客人：“我家没书房，房间里的书桌搬出来也不方便，就跟这儿写吧，坐地毯上还挺舒服的，茶几我也给弄干净了，当桌子没问题。”
程溪自然不介意，接了杯子问：“写作业？”
打从他进门，也不见打量一下家里的摆设或是寒暄两句，反而直奔主题，周明琛既感慨他这毫无风趣，不懂世故的性子，又忍不住失笑：“写呗。”
两人头顶着头，趴在茶几上写了两个多小时的作业，写到周明琛肚子不住的唱空城计，咕噜咕噜响，动静不小，周明琛尴尬的捂了捂肚子，可程溪硬是没分神，连看都没看过来一眼。
周明琛松口气，他特别不经饿，平时写作业半小时就要开袋零食，走动走动吃点东西，顺带让眼睛休息休息，今天让程溪带的，都没记得。
实在是饿的不行，前心贴后背，周明琛摸摸空空如也的胃，把脸埋进卷子里，闻着纸的味道都觉得香，饿得有气无力，声音孱弱：“程小溪，快十二点了，要不先休息会儿，叫个外卖？”
“嗯，顺便帮我也叫一份。”程溪放下笔，活动了下手腕，他其实也早饿了，只是写着写着就忘了，胃里的不适也被他抛在脑后。
周明琛笑出声：“当然有你的份，难道你还要跑回去吃？对了，你吃点什么？”
他活动了下脖子，懒懒的靠在背后的沙发上，点开外卖软件把手机递给他：“你看中了直接点，反正我不挑食。”
程溪三下五除，在各式各样的外卖店里，挑了一家有荤有素的小炒。周明琛一看就挑了眉，这菜点的跟在食堂有什么区别？他光明正大的，又多加了两份甜点和饮品。
点完外卖，周明琛撕开一袋饼干，嘎嘣嘎嘣两口一片，垫垫肚子。见程溪还要继续写，他看不过眼：“你这写作业的习惯是不是不大好？中间也不知道休息休息，还每次一放下作业就捧着书看，不是我恐吓你啊程小溪，再这么下去，都不用等到高三，你准得近视。”
程溪一愣，真有这么严重？可他也没办法控制，每次拿起书还没看多少时间就过去了。但如果近视的话，确实很麻烦。
周明琛看他认真起来，严肃思考半天，苦恼得皱起眉头，觉得好笑，玩心顿起，隔着茶几拿手戳了戳他皱起的眉间的“川”字。
程溪发着呆没躲过去，下意识抬手捉住了周明琛的手腕。周明琛难得捉弄他一次，很不幸被现场抓包，脸上的笑意越发浓了。
他目光下移，刚要开口说话，就怔住了。
程小溪歪着头，手掌松松的撑着下巴，盖住小半张白皙的侧脸，受到惊扰的瞬间，凤眼阖了阖又睁开，长长的睫毛随之扇了扇，像是河边静静饮水的小麋鹿，被突如其来的一块落水石头惊到，倏然抬头的一刹那，露出一双茫然无措的眼睛，美而无辜。
嘀嗒。一声。
周明琛仿佛听见一颗水珠落在平静的湖面，先是溅起一朵小小的涟漪，然后晕开一片回响。
“干嘛呀？”
熟悉的声音把周明琛拽回现实，程溪松开了手疑惑地看着他，询问里有不易察觉的亲近。
周明琛坐起身，不禁笑笑，甩掉一晃而过的失神，扯着程溪一边的脸颊：“放心好了，眼睛的问题交给我，以后我会严格监督你休息的，有琛哥在不会让你近视。”

第十六章（下）

……

午餐吃完，生物钟作祟，困意如潮水袭来，周明琛脑子里的智慧小人也不配合，试卷上的字都在跳来跳去，十分钟过去一道数学大题还没想出思路。
周明琛干脆戴上耳机听歌，企图用音乐节奏调动脑细胞活力。程溪也有些打盹，看他嘴里哼着歌，手里转着笔，头也时不时晃两下，无语半晌，隔着茶几拔下了他的耳机。
周明琛傻不愣登的睁开眼：“怎么了？”
程溪：“中午眯一会儿吧，这样太没效率了，睡起来再写，你还有几张？”
周明琛数了数：“三张。应该写得完。”他很自然的说：“那去我房间睡吧，客房被褥用过还没换，反正我的床够大。”
想起程溪不喜与人亲近，他又问了句：“你不介意吧？”
程溪没异议，周明琛是朋友，他既没有洁癖，也不会认床。
卧室里静悄悄，不高不低的温度正适宜入睡，周明琛翻来覆去倒腾一会儿，听到空调机规律的小噪音。他有些烦躁，怎么以前一直听着都不觉得吵，现在明明有困意却睡不着？
蓦地想起一件事，自己从小学就没跟人同过床了，难道是不适应？周明琛猜测，转头想跟程溪说说话，一翻身，看到程溪面对着他侧躺，脑袋枕在弯曲的胳膊上，鼻翼微动，呼吸清浅，已经睡着了。
周明琛惊叹，这可真是秒睡。听说心无杂念的人睡眠都好，瞅瞅程溪又长又密的睫毛和紧闭的双眼，周明琛紧张兮兮的，盯着他看了一会，慢慢朝他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