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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悚故事《隐视角》

楼主:超验幻术家  时间:2019-02-14 11:58:22
悬疑惊悚小说《隐视角》
(一)乡间惨案
黄昏时分,一辆颜色古旧的绿皮列车,穿过群山之间的涵洞,缓缓驶入月光城。在隆隆的车轮声中,偶尔会闪过一丝宁静,而在这转瞬即逝的宁静中,月亮城里渺远的喧嚣声仿佛透过群山传到了旅客的耳里,让旅客们情不自禁想起了那个翻涌着密集光芒的城市。
“不要祈求快乐,最多是不痛苦而已……”一个穿青色上衣的年轻人嘀咕着,仿佛在自我安慰似的。此刻,他正用右手支着额头,眼神痛苦而又迷惘地望着窗外流动的风景——在他想象中,仿佛有只飞鸟正飞到车窗前,将自己的身体消融在晦暗的玻璃中,然后穿透玻璃,扑倒他怀里,发出吱吱的叫声。
此刻,他正在竭力忘记今天所经历的一切,因为它实在太过于残忍和恐怖,即便他并不是当事者。当然,忘记某段恐怖而痛苦的经历几乎已成为他的职业习惯和生存本能。他叫左文,半年前,因生活所迫而申请成为了一家不起眼的私人诊所的实习具物医生,现在还没有转正。
具物医生是一种特殊的职业,主要是利用具物视角去治疗别人内心深处的痛苦和恐惧。所谓“具物视角”不过是一种能够进入其他事物的存在视角中的能力。在月亮城中,少部分人拥有具物视角的能力,而这一部分人大多成了具物医生,他们的治疗对象包括抑郁症患者、焦虑症患者、心理变态者、丧失亲人而陷入悲恸中的可怜之人。具物医生对于患者的治疗程序是:首先,通过某种交流媒介进入到患者的存在视角中,并以患者的存在视角去感知这个世界。这种交流媒介可以是眼神、声音、外在形象等等。事实上,由于治疗对象大多是人类,因此,这里所谓的“进入患者的存在视角中”也就是指潜入患者的意识中;其次,在患者的意识中构建一些积极而温暖的意象,改变患者对外部世界的体验,抹去患者内心深处的创伤或者深层次的恐怖意象,而这意味着具物医生本身需要极强的心理承受能力。
事实上,在月亮城中,即便一个人拥有具物视角这种天赋,他们也不愿意成为职业的具物医生,因为很少有人愿意长时间地去经历和体验别人的悲伤或者恐惧。具有关数据统计,具物医生的死亡率远远高于正常人以及抑郁症患者——他们大多死于意外和自杀,因此这其实是一种非常危险的职业。就像左文今天所经历的一切一定会让他晚上做噩梦,而这之前,他正竭力淡化自己的这趟出诊经历,努力使自己变得淡泊宁静。
就在这昨天半夜,他接到了一项出诊任务,患者住在月亮城周边的一个小镇上。当时,他在迷蒙中从床上爬起来,卷起一叠关于具物视角的研究资料,便匆匆赶上了最早的出城列车。到达目的地后,接待他的是一个长满络腮胡须的男子。男子告诉他,患者是她侄女儿,而她父母在前两天被人害了。一连几天,她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眼神发呆。
“求您给她一点快乐,如果能使她忘记一切,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孤儿,那就更好了!”那长满络腮胡子的大汉祈求道。
“我会尽力的,会尽力的……”左文说道,这几乎已成为他口头禅。他垂着头,跟在大汉身后,走进了阴暗的厅堂。厅堂里坐满了陌生人——他们也许是患者的亲朋好友。此刻,他们正用陌生而充满敬意的目光打量着这个从城里来的体面的具物医生,相互之间窃窃私语,仿佛怀疑他太过于年轻而缺乏处理这种苦难事件的经验。左文一直低垂着头,没有与他们进行眼神交流,一直以来,对他而言,与陌生人进行眼神交流都会使他感到不安和疲惫。
在大汉的带领下,左文来到了患者所在的卧室前。门虚掩着,里面一片寂静。他站在门口,仔细体味着这份宁静,犹豫着是否就这样推门进去,可当他回过神来时,那大汉不知何时已不再他身后了,空荡荡的走道上一片晦暗。他怀着不安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推开了虚掩的房门。在悠长的吱呀声中,里面的空间展现在了他面前。里面很混乱,许多杂物凌乱摆放着,似乎很久都没人收拾了,以至于散发出腐朽的气息。外墙上有一面很大的窗户,由于是阴雨天,它似乎反倒使这个房间显得阴暗了。他在这片混乱的房间中打量了很久,才看见在窗沿下正卷缩着一个长发女子。她似乎没穿衣服,或者只穿了很少的衣服,就像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一般。他站在门口,感到有些茫然失措。他试图在这阴暗的环境中去感受她的目光,但她却把头扭向了窗外。
“你是谁?”好久,那女孩倒先开口了,声音格外嘶哑。
“我是一名医生。”他答道,语气是那样温和平静。
“医生?”女孩有些迷惘地回应道,转过头来望了他一眼,就在这一刻,他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并试图进入她的存在视角中。
“对,我至少能让你感到快乐一些。”左文说。
“我不需要快乐!”她突然语气激动地说道。
此刻,左文正集中注意力,潜入到她意识中去。在这过程中,他耗费了极大的精力,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很具有天赋的具物医生。有些能力很强的具物医生,也许只需一个眼神交流,便能瞬间进入到别人的表意识、甚至潜意识中去,更有甚者,只需听见患者的声音,便能感知到对方的心理状态。大概过了十分钟,他勉强进入到了她的意识中,但这种状态并不是很稳定,他只能断断续续地感受到她的记忆以及她的情绪。她很悲伤,而在悲伤掩盖之下的是无比的愤怒和绝望。好久之后,他依稀在她记忆中看见了他父母的尸体,他们是被别人用斧头砍死的,血肉模糊,伴随着这些意象的是女孩的尖叫。他不知道她父母为什么会被别人杀死,不过他并不关心这些,因为他只是一个具物医生,而不是一个侦探,他所要做的仅仅是使眼前这个女孩感到快乐阳光一些。他试图消除掉女孩关于她父母惨死的记忆,至少消除掉那些血肉模糊的意象,然后再植入一段他自己创造的温暖记忆。通常,他喜欢给患者的记忆中植入这样一个场景:在一片青翠的槐树林中,他躺在半透明的河流里,飘满花瓣的河水悠悠流淌,将他的身体消融成一些纯白色的颗粒,随着河水流向远方的青青草原。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他似乎已用这段温暖的记忆覆盖了患者父母惨死的记忆。他感到无比疲乏,满头大汗地从女孩儿的存在视角中撤离了出来。女孩心情似乎好了一点,站了起来,望着左文,冷不丁地问道:“你说你是医生?”女孩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是的。”
“什么医生?”女孩儿追问道。
“具物医生呢。”他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仿佛对自己的治疗效果很满意。
“我弟弟也是具物医生!”良久,女孩儿突然说道。
“哦,是吗,他在哪里呢?”
“他已经死了,两个月前被人挖掉了心脏。”她说着,又望向了窗边。
她刚说完,左文突然感受到了一阵寒意。
“非常抱歉听到这个消息。”他不知该说什么了。
“当时弟弟所在的医院给了我们很大一笔赔偿金,可当我父母领回这笔赔偿金之后,又被劫匪盯上了,就在半个月前,劫匪杀害了我父母,抢走了这笔钱!”她平静地说道,目光里积满了化不开的悲伤,仿佛一层昏黄的光晕一般。
“我不知该怎么帮你。”他叹息了一声,走到她身边,几乎想紧紧抱住她,温暖她,但他终究还是僵在了那里。
“凶手有着落了吗?”良久,他又问道。当他问出这个问题时,他却陷入了不安中,仿佛这个问题会引起某种可怕的连锁反应似的。
“你是具物医生,你不该问这些问题!”女孩儿说,就仿佛她对具物医生这个职业的忌讳很了解。
“抱歉,我要走了,如果还需要我帮忙的话,可以来找我!”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轻轻放在了桌子上,便要准备离开了。
在走出房门前,女孩儿又叫住了他,告诉他说:“那两个劫匪已经被抓住了,但杀死我弟弟的那个凶手依然逍遥法外,你也是具物医生,一定要小心!”女孩儿叮嘱道。
他点了点头,折身消失在了走道上。女孩儿的叔叔给了他些出诊费,并留他吃午饭,但他毫无食欲,便匆匆赶往车站,以便在天黑之前回到月亮城。

楼主:超验幻术家  时间:2019-02-14 11:58:22
(二)列车上的陌生女子
在这早春季节里,严冬似乎还没有完全褪尽,黑夜很快来临,车窗外变得越来越晦暗了。左文刚才眯了一会儿,现在精神好多了。他看了看手表,列车大概还有三十分钟就抵达月亮城了。这一天的奔波和劳累让他有些虚脱。此刻,他才想起自己没有吃午饭,强烈的饥饿感刺激着他疲乏的身体。车里坐着许多陌生人,他感到有些压抑,便将目光转向窗外,恰好有一只黑鸟擦过窗玻璃,在目光交融那一刹那,他进入到了那只黑鸟的存在视角中。借助黑鸟的存在视角,他体验到了飞翔的自由。他微微闭着眼睛,感受到了冷冽的晚风以及山野里潮湿的气息。他依稀看见,此刻他所乘坐这辆绿皮列车正不紧不慢地钻进悠长的隧道里。他驱动着黑鸟的身体,使劲向上拉伸,终于划过山脊,缓缓飘落到那深不可测的山谷下面。在夜色中,他看见了一弯又一弯的稻田以及漫漫田埂上披着蓑笠的农夫。蓦然间,他内心深处闪过一丝甜蜜的悸动,仿佛回忆起了某个悠远而又甜蜜的场景,但在转瞬间,记忆深处这种熟悉而又温暖的感觉又消隐了。他从那只黑鸟的存在视角中挣脱了出来,回到了自己那具被禁锢在列车里的身体中。
事实上,相较于人类,他更愿意也更擅长进入到动物或者植物的存在视角中,至少这种进入不会让他感到不安和焦虑。当他进入到某种植物的存在视角中之后,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凝固了,一片虚无和混沌,如同睡眠一般。偶尔,出于好奇,他也会进入到陌生人的存在视角中,去体验他们的日常生活和内心深处的碎碎念。譬如此刻,坐在他正对面的是一个小胖子——他正瞪着左文手上那一叠研究资料发呆。左文瞥了他一眼,便进入到了他表意识中,发现对方正在寻思:眼前这瘦子的生活得痛苦啊,随身携带那么一叠厚厚的书,书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如同蚂蚁搬家一般。突然,眼前这胖子耸了耸肩,打了个冷战。左文脸上荡出一抹微笑,却被旁边那位中年大叔注意到了,他好奇地转过头来望了左文一眼,在余光交汇的那一刻,左文感知到那中年大叔内心深处充满了迷惘和鄙视。
坐在中年大叔对面的是一位穿着黑色正装的女子。她扎着马尾,脸色略显苍白,但看上去却格外精神和干练。她跟前放着一个白色杯子,不时会送到嘴边抿一口。左文望了她一眼,依稀感觉对方是那种气场强大、做事格外专注的成功女商人,竟让他感受到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压抑。他试图去捕捉她那冷淡的目光,以便进入到她的存在视角中,去窥探她内心深处的秘密。由于车厢里里太过于昏暗,他始终没有捕捉到她的目光,就仿佛她没有目光一般。他试了几次,索性放弃了,由于无聊,他又进入到了对面那位小胖子的存在视角中,发现他正陷入某种飘渺而膨胀的幻想中:他幻想自己变成了一个通天巨人,光着身子在大地上走来走去,一泡尿便将这辆绿皮列车冲翻。左文忍不住又低头笑了起来,旁边的中年大叔又迷惘而嫌弃的瞥了他一眼。
突然列车停了,小胖子站起来,对着站在过道上的列车员问道:“小姐,这是到松岭站了吗?”列车员点了点头。小胖子便蹦出去了。在松岭站,下车的人很多,原本拥挤的车厢空了很多。左文望向窗外,发现外面已完全黑尽了。还有三站就到终点站了,他心理充满了祈盼。他希望自己能在九点钟之前回到温暖租房里,然后饱餐一顿,昏然睡去,忘记今天所经历的一切。
由于无聊,他又开始去关注坐在中年大叔对面的穿黑色西服的女子。这会儿,也许是因为人少了的原因,车厢里的光线变得明亮了很多。这一次,他很轻松地捕捉到了她的目光。他集中精力,进入到了她的存在视角中,发现她的意识几乎是一片空白,就仿佛她没有意识一般。他不安地从她的存在视角中撤了出来,感到有些惊讶,因为一个清醒的人的意识怎么可能会是一片空白呢?除非对方是一具尸体,当他想到这一点时,他心里泛起了寒意。他忍不住转过头去望了望旁边那位大叔,他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发出了幽微的鼾声。他突然感到有些孤单和恐惧。这时,那女子又再次端起小桌上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
他悄悄捕捉她的目光,再次进入到了她的存在视角中,而这一次,他试图潜入到她记忆深处去。好久之后,他终于在她记忆深处捕捉到了某些意象。他渐渐发现事情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和复杂,因为他无意间在她记忆深处看见了几具血淋淋的尸体——他们在她面前缓缓倒下,眼里充满绝望和恐惧,因此,他推断这位衣着严肃的女子也许是一位冷酷的杀手或者当局正在通缉的凶犯。他在不安和恐惧中,试图从对方充满暴力和血腥的意识中撤离出来,可就在这一瞬间,她记忆深处突然出现了一个安静的场景:她依附在她的存在视角中,来到了一个铁门前,铁门边上有一个腰间插着铁棍的保安。她推开铁门,保安向她鞠了一弓,她悠然走了进去,里面有很多高大的房子,不一会儿,她抵达了其中一栋楼房前,找到了电梯门,坐上电梯,电梯在某一层停了下来。她走出电梯,穿过寂静阴暗的楼道,在一扇阴暗的门前停了下来,由于她走得太快,左文只匆匆瞥了一眼门牌号,依稀是“40……”——他并没有完全看清楚。她推开门,那是一种回到了家里的感觉——她打开明亮的橘黄色吊灯,坐在了沙发上,大概过了几秒钟,她似乎饿了,站起身来,走进装修得无比精致的厨房,打开冰箱,取出一个上面似乎放着一块鲜红色牛肉的盘子,可他仔细打量了很久,才发现那似乎是一颗心脏,而在冰箱的一角依稀还有一只断手……他在极度恐惧中,挣扎着从那女子的存在视角中撤离了出来,满头大汗。他不敢再看她了。他深呼吸了几口气,不知该怎么做,作为一名具物医生,他太没经验了,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形。此刻,他为自己冒险闯入陌生人的记忆中而感到懊悔。他宁愿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宁愿自己把那女子误解为一个成功的女商人,也不愿在她记忆深处经历如此恐怖的情景。
他刚才耗费了太多的精力,以至于现在感到有些眩晕。他转过头去,想把旁边那位睡觉的大叔叫醒,顺便与他搭搭话。可当他转过身去,却发现旁边的座位空荡荡的,大叔不知何时已经下车了,车厢里已经没几个人了,变得有些冷清和幽暗。
他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这节车厢。要离开这节车厢,他首先得要走到过道上,而那女子就坐在靠过道的座位上,因此,他必然要从她跟前经过。他努力使自己显得平静和自然一些,可当他经过她身旁时,他的衣袖却一不小心将女子的杯子碰倒了,摔在地上,刺耳破碎声在车厢里回荡。他赶紧转过身去,连头也不敢抬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同时俯下身子,用颤抖的手去捡那些玻璃碎片,由于太过于紧张,他的手指竟被划破了,鲜血直流。
“没关系哈!你不用捡了!”那女子突然说道,声音虽然低沉,但却很温柔。
“真的很抱歉……摔坏了您的杯子!”他站起来,继续向她道歉,但却不敢直视她的面孔。
“要是现在的年轻人都像你这么礼貌就好了!”女子笑着说。
“啊……是吗……谢谢您的夸奖呢!”
“来,好好坐下,我们相互认识一下!”女子说道,示意他在自己对面坐下。
他犹豫了一下,回应道:“好的好的……可我能先去一下洗手间吗?”
“去吧!不过一定要回来哟,我真的很想认识你!”女子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全身说道。
他有些慌张地向洗手间走去,却无意间发现整节车厢里似乎只剩下他两个人了。他不安在中走向其他车厢,发现其他车厢里也是一片空寂,让他感到不安和迷惘。好久之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位列车员,向他询问其他乘客去哪里了。列车员迷惑地望着他说:“他们都下车了呗!”,说完便扭身走了,背影渐渐消失在了长长的车厢尽头。
他突然感受到了无尽的疲惫,那个神秘而可怕的女子还在座位上等他,而他却无处可藏,也无处可逃。如果车厢里人还很多,他至少可以混迹于他们之中,那样多少会让他感到安全,而此刻,在这些冰冷而死寂的座位之间,他觉得自己的存在是那样突兀。四周越来越安静了,他带着焦虑不安的心情,又莫名其妙地回到了那女子身边,却发现她正在翻阅自己收集的关于具物视角的研究论文。
女子见他回来之后,用手指了指对面,示意他坐下。他顺从地坐下了,仿佛即将接受审判一般。
“你是做什么的?”良久,女子望着他严肃地问道。
“我……是一名医生……”
“什么医生?”她用一种近乎掠夺性的目光打量着他,语气多少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牙医呢,您是做什么的呢?”他挤出一抹笑容,努力使自己显得镇定一些。
女子没有回答他的提问,而是笑了笑,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看这些东西呢?”
“哪些东西?”
女子没有回答他,而是捏着那一叠研究论文在他面前晃了晃。
“我没有看,我也看不懂,我的朋友是一名学生,他还没毕业,正在写关于这方面的论文,所以托我帮他找了些资料,一会儿就送给他,他现在一定在站台上等我了。”他平静地说道。
“啊哈!原来如此,我也看不懂这些深奥的东西,不过你真的是牙医吗?”女子又问道。
“是的!”这一次,他把目光落到了她鼻梁之间,仿佛这样会使他的回答显得自信一些。
“我喜欢吃肉,最近半夜时分,牙齿老是会疼,你今晚方便给我看一下吗?”女子说道,语气突然急促了很多。
“今晚吗……今晚太晚了,我还得……把这资料送给朋友呢……”左文愈发惶恐不安了
“你拒绝我?”女子死死盯着他,眼里依稀闪过一丝沮丧。
左文不敢直视她,转过头去,望向窗外,在不安与疲惫中反思自己的处境以及即将面临的结果。好久之后,他恍然明白了什么,发出了一声悲哀的叹息。
“你叹息什么?”女子迷惑而又急不可耐地问道。
“没什么!叹息只是为了掩饰我内心深处的不安和兴奋!”他突然直白地说道,目光停留在了对方的胸部。
“什么?”女子似乎愈发迷惑了。
“事实上,从你上车那一刻,从你映入我眼帘那一刻,你就完全迷住我了,我努力控制住我内心躁动不安的欲望以及颤动的双手,否则我就会将你扑倒在这肮脏的座位上,而我又是一个内省而节制的人,我又怎能在这样的场合表现出如此不堪的行为呢!”他努力使自己显得激动一些,身体微微前倾,用湿润的目光打量着对方迷惑的眼睛。
“啊?”
“原谅我这莫名其妙的表白,可我一直认为所谓自由并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想做什么还能不做什么,所以我要做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不被自己欲望所主导的人,所以我不能扑倒你,也不能勾搭你,我要离开你!而你千万不要来找我!”就在这一刻,列车停了。他从那黑衣女子手里扯走了那一叠厚厚的研究论文,便快速奔下车了。
在他即将走出车门的那一瞬间,那女子却站起来叫住了他。
“喂,你总得给我留个地址或者联系方式吧!”那女子祈求道,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温柔了。
“过客而已,多有打扰!万分抱歉!”在列车即将关门的那一刹那,他闪了出去,差点狼狈地跌倒在了站台上。很显然,他提前下车了,四周一个人都没有。他在旁边座位上坐了一会儿,感到又疲惫,又饥饿。他决定打出租车回家,虽然这会搭上他今天所有的出诊费。
他实在太过于疲惫,便靠着柱子蹲在了地上。他的心终于从之前的惶恐与焦虑中平静了下来。他感觉整个身子快要虚脱了。他抬起头,望了望天空,却看不到半点星光,天空中仿佛被一层高远的雾气笼罩着。他现在才想起,他今天实在太过于放肆——他用了那么久的具物视角,以至于他现在快要精疲力竭、意识模糊了。根据他以往的经验,他作为一个实习具物医生,一天中最多能够承受十分钟的具物视角使用时间,超过这个时间,他便会感到空虚和疲惫。
夜色越来越浓重了,他竟靠着柱子昏睡了过去,如同渐渐沉入幽潭的玻璃瓶一般。依稀在迷糊中,他看见了一个半透明的女子,围绕在他身前飘来飘去,如同萤火虫一般,让他感到迷惑。他总觉得自己认识这个女子,以至于无意中呼喊出了她的名字,即便他并没有听清楚自己的呼喊声。那女子飘过铁轨,向远处飞去,他笑呵呵地站了起来,想要去追逐她,想要跟着她离开这个城市,可就在这当头,他被刺耳的哀嚎声惊醒了。他猛然抬起头,依稀听见了咒骂声和沉闷的撞击声。他揉了揉眼睛,拖着疲惫的身子站了起来,隐约看见了几个穿黑衣服的警卫——他们正背着他,弓着腰,脚在地上跺来跺去,偶尔还将拳头砸向地面。
“可怜的逃犯,你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其中一个警卫苦笑着说道。
“让我离开这里……离开这里……”一个嘶哑的声音哀求道。
左文躲在柱子后面,远远地望着这一幕,猜测是月光城的警卫正在抓捕逃犯。他以前也遇到过这种场景,而每当他被抛入到这种场景中时,即便他并不是那个挨揍之人,他也会感到脊背发凉。从警卫们的制服来看,他猜测他们隶属于完形教派。曾经,有一位年长的具物医生告诫他,如果他一不小心遇到了完形教派的警卫,千万不要与对方进行目光接触,不要做出任何可能会唤起他们注意力的举动,而万一被他们堵住进行面对面的盘问和审讯时,也不要看对方的眼睛。恰当的方式应该是低垂着头,目光游离在对方的脖子与胸膛之间。据说,完形教派的警卫异常敏感,与他们进行目光对视对他们而言是一种挑衅和冒犯,即便在这同时,他们也在看别人的眼睛。
想到这一点之后,左文小心翼翼卷起那一叠研究论文,慢慢向后退去——他实在不想引起这些阴冷的警卫们的注意。很快,他成功地抵达了下一根柱子后面,离那些黑衣警卫又远了十来米的距离。他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离他们越来越远,准备就此离开。
“站住!”当他快要走进地下通道时,他突然听见有人命令道。他假装没听见,带着紧张而惶恐的心情,不快不慢地顺着阶梯走进了地下通道。他刚走进地下通道,便头也不回地狂奔了起来。不一会儿,他冲出了阴暗的通道,来到了大街上,又拐进了旁边的巷子里,仍然极速地奔跑着。他感觉自己胸口隐隐作痛,腿脚发酸。好久之后,他见那些警卫并没有追上来,便慢了下来。他弓下腰,想要放肆地咳嗽几声,却又害怕引起也许就在附近的警卫们的注意。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避那些警卫,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什么逃犯,也许他只是害怕他们身上那阴冷的制服而已。这天晚上,当他回到租房里时,小豆子已经睡着了,轰隆隆的鼾声在这狭小而别致的房间里回荡。这一天,他实在太过于疲惫,简单梳洗之后,便在倒在小豆子身边睡着了,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一次出诊回来,他竟没有做噩梦。
楼主:超验幻术家  时间:2019-02-14 11:58:22
(三)实习医生
第二天,左文被扑哧扑哧的嘈杂声吵醒了。他在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依稀看见小豆子正坐在床边瞪着大眼睛望着他,同时嘴里大口咀嚼着零食,食物残渣飞溅,许多掉落在了他脸上。待他稍微清醒一些时,他才发现小豆子正捧着个银白色铁碗,里面装满了薯片。左文迷惘地望着他,他若无其事地咀嚼着,是那样专注,几乎没注意到他已醒来。小豆子虽然才十岁,但体型越来越庞大,就仿佛吃了激素突然膨胀了一般,以至于让左文觉得他更像是某种动物,譬如老虎、狗熊之类的。在近一段时间里,小豆子变得越来越暴躁,一不小心就会折断筷子,拍碎桌角。左文给他买了许多书,希望他能静下心来多读书,但却都被他撕碎了。由于小豆子的体型越来越大,呆在这个房间里,他愈发感到拥挤和窒息。这一段时间,左文每天早出晚归,与他交流得不多,渐渐的,他觉得他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了。
左文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上下打量着小豆子身上的每一个细节,好久之后,他似乎也有食欲了,将小豆子怀里的铁碗夺了过来,大把地往嘴里塞薯片,同时望了望窗外。今天的天空比较晦暗,他实在不愿去诊所上班了。突然间,他隐隐觉得小豆子咀嚼声慢了下来,他转过头去,发现小豆子正瞪着自己,额头青筋暴起,目光里满是威胁的意味。左文赶紧吃了几口之后,又将那大铁碗轻轻放到了他手里。
“儿子,爸爸去上班了,不要把冰箱里的东西都吃了!”他叮嘱道,准备下床了。
“谁是你儿子!你连女朋友都没有,好意思叫我儿子!”小豆子终于说话了,嘴角挂满了食物碎片。小豆子是他一年前在孤儿院领养的孩子。相较于现在,他那时候看上去要娇小可爱得多,但在某种意义上,他其实是被孤儿院里的工作人员赶出来的,因为在孤儿院的那段日子里,他经常殴打其他孤儿,甚至还试图谋杀院长。左文之所以会收留他,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个具物医生,能够治疗他内心深处的狂躁与热血。但在这一段时间里,他产生了一种小豆子正逐渐退化为某种野生动物的错觉,因为他竟开始喜欢吃生肉了。“天啊,我竟在无意中养了一头怪物,这该怎么办啊,到底是因为我的饲养方法不对以至于使他变成现在这幅摸样,还是因为他的本性决定了他必然会变成这幅摸样……”左文时常在内心深处反思——他望着他隆起的胸肌,感到有些迷惘和焦虑。
“我昨天给你买了几本漫画书,你一定会喜欢看的!”他语气温柔平和地说道。他走到那狭小的客厅里,在他的公文包里翻了半天,掏出了几本漫画书,书里面全是一些线条柔软的小妹子。小豆子端着铁腕一句话也不说地跟了出来。
“我不喜欢看书……我要去搬石头……举重物……或者打架,世界上有这样的工作吗?”他口齿不清地说道。
“在你我生活的这个世界里,有很多骗子,而为了使我们免于被欺骗,我们首先需要知识,所以你现在最需要做的是通过阅读和学习来积累知识——我可以教你文学和算术,你愿意学吗?”他试探性地问道。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子呢?”小豆子反驳道。
左文苦笑了一下,不知该如何作答了。他沉思了一会儿,好久之后,当他在镜子前整理好衬衫和衣服之后。他转过头来,望着小豆子严肃地说道:“暴力是这个世界上最底层的技艺,暴力只会招致暴力本身……”还没等他说完。小豆子手一松,铁腕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声音,与此同时,他死死盯着左文的眼睛,咀嚼食物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眼里又充满了威胁的意味。左文惊愕而又无奈地望着他,好久之后,他苦笑了一下说道:“算了,不说了,我要上班去了,不要到医院来找我,那样会使我失业,而我失业了,你就没薯片吃了。”说完,他提着公文包,走出了门外。
当他赶到诊所时,他已迟到了几分钟。为了避免引起上司的注意,经过三楼的过道时,他尽量放低脚步声,如同一个幽灵一般。当他抵达那狭小偏僻的办公室时,已有一个病人在等他了。他给这个病人治疗过很多次,但从目前来看,她已经对他的治疗形成了依赖。她今年快要到六十岁了,本来有一个英俊帅气的儿子,但后来却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具知情人告诉她,她儿子已被当局当着反叛分子抓了起来,甚至被秘密处决了,但她并不相信,因为在她记忆中,他儿子从没有参加过任何形式的政治运动或者宗教运动,而这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她是这家诊所的常客,在左文到这家诊所实习之前,别的具物医生已经给她治疗过了。左文仔细翻阅过她的病历,发现之前给她治疗的具物医生都试图消除她关于她儿子的所有记忆,但他们都失败了,因为在她的整个生活历程中,儿子的身影几乎遍布了她记忆中的每一个角落,而与她儿子无关的那些记忆几乎已被她选择性地忘记了。
事实上,左文作为她的新医生,他并不赞成消除她记忆的治疗方法,与之相反,他的治疗加深了她对于她儿子的记忆。每一次,他都根据她记忆中的素材,利用具物视角在她意识中制造一个与她儿子相处的新鲜场景,就仿佛她儿子没有死,仍与她朝夕相处一般。长此以往,只要她想儿子了,她就会来找左文,就仿佛她儿子还在另一条虚幻的生命线上活着,并且偶尔还会回家与她见上一面。
“你儿子并没有死,他只是外出打工挣钱了,每个月都会回来看你!”经过几分钟的具物视角的治疗之后,左文笑着说道。
“谢谢你医生,我已渐渐忘记他已失踪或者死亡的事实了,我觉得我的生活又回到了从前!”她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笑容,虽然眼神依然空洞。她缓缓走到门边,推开木门,似乎准备离开医院了,这一刻,左文觉得她衰老了很多——他隐隐感觉,她内心里依然充满痛苦和悲伤,即便每一次治疗结束后她眼里仿佛又闪现出某种空洞的光芒。左文望着她苍老的背影,感到有些沮丧。
当老人走后,整个上午,他都没有接受到别的病人。他坐在办公室里,望着窗外,又想起了在列车上遇到的那个穿黑色西服的女子,内心里渐渐泛起一股寒意。她真的是一个变态杀手吗?他在她记忆中经历的那些恐怖场景已经发生了吗?还是只是她的幻想?他现在需要向当局报案吗?如果报案,又该如何取证呢……一连串的疑问在他脑海里盘旋。他感到越来越疲惫,好久之后,他才意识到,整个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这间简陋的办公室是专门留给实习具物医生看病人用的,总共有四个座位,座位之间被半透明的玻璃隔开。当初,当他来这间诊所实习时,这里已有一个实习具物医生了。这个实习具物医生叫做徐阳,带着黑框眼睛,喜欢笑,但很少发出笑声。他是一个很守时的人,在他印象中,他从来没有迟到过,也没有请过假。每天八点半,他准时出现在左文旁边的玻璃房里,但今天那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影。左文推开玻璃门,发现他办公桌有些凌乱,就仿佛他离开时过于匆忙,没来得及整理正被他翻阅的那些病历或者研究资料。
左文走出办公室,向那个叫小薇的值班护士询问徐阳的踪迹,但对方也不知情。他厚着脸皮,决定去找他们共同的上司打探情况。他们的上司是一个长着络腮胡须的中年男人,肩膀很宽,喜欢穿黑色西装。据说他拥有很强的具物视角能力,懂得很多精妙的治疗手段,但他脾气不是很好,喜欢冲着他们发火,甚至摔东西。左文和徐阳对他既尊敬,又畏惧。他小心翼翼敲了敲门,几声之后,里面也没有回应,正当他准备离开时,里面却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进来!”
左文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站在门边,垂着双手,客气地问道:“宫医生,打扰您了,您知道徐阳在哪里吗?他托我给他找的那些论文,我已经找好了。”他把声音压得很低。
“他昨天晚上也出诊了,也许累着了,就没来上班吧!他其实是一个抗压能力很弱的人。”宫医生说道,虽没有抬头,但语气却出人意外的温和。
“哦,那打扰您了,我晚点再给他吧!”他向他鞠了一躬,便准备退出去,但却又被宫医生叫住了。
“小文,最近局势比较紧,外面也很混乱,无论如何,要注意安全!”当他这样说时,他终于抬起头了。虽然左文把头压得很低,但还是一不小心触碰到了对方的明光,就仿佛对方有意与他进行目光接触一样。那一刻,他觉得宫医生的眼神是那样矛盾,既像是在温柔的嘱咐,又像是在严厉的警告。他讪讪地笑了一下,又向他鞠了一躬,说道:“谢谢您关心,我会注意的,那我先去忙了哈!”说完便退了出去。
当他再次回到办公室里时,他发现桌子上多了一个黑色信封。他疑惑地拿起黑色信封,前后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那上面没有留下任何文字,也没有任何图案。他突然感到有些不安和焦虑,找到了守在门口的值班护士小薇。
“薇姐,这信封是您放到我桌子上的吗?”他将那黑色信封拿在手里摇了摇,希望对方能够辨认出来。
“没有啊,我没有将什么信封放在你桌子上啊……”小薇说。
“那你有没有注意到刚才有人进我办公司?”
“也没有,今天人很少,周围很安静,如果有人进你办公司,我肯定知道,你这是怎么啦?有人给你悄悄放了一封情书吗,小帅哥?”
“我猜也是!”左文笑了一下,便闪进了办公司。
回到办公室后,他怀着不安的心情打开了这黑色信封,发现里面有许多张薄薄的照片。“有谁会给我寄照片呢,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脑海里满是疑惑。他随便抽出其中一张照片,发现这是一张阴暗的风景照,仿佛是在夜幕降临时拍摄的。照片所呈现出来的场景依稀是一个车站,还能隐约看见远处绿皮列车的尾部。在照片中央有许多白色柱子,有一个人影正躲在柱子后面,刚好探出半个面孔来。他仔细打量了很久,心底突然冒出一股寒意,因为那探出半个面孔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他渐渐回忆起,昨天晚上,他为了躲避那个被他怀疑为变态杀手的女人而匆忙下车后,恰好碰见一群完形教派的警卫在抓捕逃犯,他当时便躲到柱子后面悄悄探出头来打量他们,而这张照片仿佛恰好把这一瞬间拍摄了下来。他带着不安和恐惧的心理,又仔细翻阅了其他照片,发现每张照片里都有自己的身影——或是自己在狭窄的地下通道里快跑,或是自己躲在阴暗的巷子里,甚至还有他回到租房卷缩在床上睡觉的照片,连小豆子那庞大的身影也被照了下来。
左文身体微微颤抖着,脊背发凉,心快要跳到嗓子眼了。他不敢翻阅其他照片了。他站了起来,转过身去,惊慌地打量着这间屋子里的每一个细节。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跟踪自己,并且这个人似乎无所不至,如同幽灵一般,能够出现在他身体的任何一个方位上。他用颤抖的双手,将这些照片塞进了黑色信封里。他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个平凡的实习具物医生,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没参加过任何形式的政治运动或教派活动,整天为生活奔波,对工作兢兢业业,对领导既尊敬又诚恳……他开始陷入了自我怀疑中,怀疑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坏事。难道是因为自己曾经对某个敏感的陌生人失礼过,然后被对方耿耿于怀?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焦虑、恐惧、不安、沮丧等负面情绪在他心里郁积。他用手抓住自己的头发,突然感觉身体好冷……
“你怎么啦?”不知何时,小薇已站在他办公桌前。
她的突然出现让他原本敏感的神经闪过一丝灼痛,他几乎快要尖叫出来。
“我要冷静……冷静……这个人随时可以伤害我,却没有伤害我……他之所以给我寄这些照片,要么是威胁我不要做什么,要么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他自顾自地喃喃低语道。
小薇见他没有理自己,便失望地离开了,但却又被他叫住了。他额头渗满冷汗,语气嘶哑地说道:“小薇,我生病了!能陪我一会儿么?”他祈求道。
“啊?”小薇有些错愕。
“我很累……”他语气稍微平静了很多。
“我给你倒杯水!”
“不用,我杯子里还有水,你就坐在我面前,让我看着你就好了……”
“啊?”那姑娘愈发迷惑了,怀疑对方是不是喜欢自己。
她顺从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良久,左文俯过身子小声问道:“我想向你打听一个秘密,你能悄悄告诉我吗?”
“好啊!说吧,你想知道啥?”小薇也配合着压低声音说道,脸上泛出了甜蜜的微笑。
“我背后有人吗?”他无比认真地说道。
“什么?”她皱了皱眉头,迷惑地问道,声音依然很小。
“我背后有人吗?”他向自己后面使了个眼色,脸上满是惊恐不安。
小薇仔细注视着他后面,发现他后面是一个柜子,柜子上摆满了书和病历。
“没有人呢!”她也认真地回答道。
他长吁一口气,原本惶恐不安的心理渐渐平静了下来。
“小文,你到底怎么啦?”
“我也不知道,即便我有一天知道了,我也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望向窗外,眼神格外空洞。
整个上午他都沉溺在焦虑不安中,以至于没有注意下午时光很快到来,并且即将结束。天快黑之时,他恍然如梦中醒来,满眼疲惫。他望了望窗外,已能勉强感受到这个城市朦胧的灯光了。他苦笑了一下,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一个人问心无愧,又何必害怕别人迫害呢,况且具物医生本是一个专门治疗别人精神痛苦的高尚职业,值得被所有人尊敬。当他这样想时,他心情竟然放松了很多——他甚至细声哼起了童谣,脸上露出了放空一切的微笑。
楼主:超验幻术家  时间:2019-02-14 11:58:22
@283027140 2019-02-12 18:38:50
支持原创,给楼主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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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支持!
楼主:超验幻术家  时间:2019-02-14 11:58:22
@凤舞VF 2019-02-13 15:00:05
哇,好精彩,必须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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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哈!
楼主:超验幻术家  时间:2019-02-14 11:58:22
(四)出诊
周围越来越安静,左文看了看手表,快到六点钟了。今天,他决定准时下班,找一个小酒吧喝点酒,然后给小豆子买两斤牛肉,可就在他这样想时,他突然接到了新任务。那长着络腮胡须的宫医生告诉他,他今晚九点钟需要出诊,他本想鼓起勇气拒绝这项任务,但宫医生第一次向他露出了几乎是恳求的神情。宫医生说:“我本来想让小徐去,但他今天没来上班,辛苦你了,回来之后给你转正。”他语气很温和,几乎有种慈祥的味道。宫医生嘱咐完之后,便准备离开。
“您这里有关于病人的基本资料吗?”
“有,她是一个抑郁症患者,失恋了,控制不住自己想自杀……一会儿,小薇会给你具体的资料,你得在这里等她一会儿。”说完,宫医生便消失在了楼梯口。这会儿,诊所的人渐渐散去,整栋大楼变得越来越安静。
他又回到了办公室里,站在窗边望着远处发呆。在这样一个高度下,他竟然能够看到淡淡的远山。他恍然觉得这个春天苦涩而漫长,周围所有的事物都变得无比沉重和凝滞,就仿佛时空变得无比粘稠一般。大概到八点钟的时候,小薇将病人的资料整理好了,递给了他,还给他捎了一个面包,那会儿整个大楼一片阴暗,大多数房间的灯都已熄灭了。
“谢谢您!”他望着小薇略显疲惫的面庞,有些感动地说道。
小薇抬起头笑了笑,突然神色严肃地问道:“你什么时候转正呢?”
“宫医生说,出完这趟诊,明天就给我转正。”他满心欢喜地答道。
“你真的要出这趟诊吗?”
“什么?”他显然不理解她的提问。
“我的意思是,你真的准备一辈子当具物医生吗?”她解释道,抬起头来望了望他。
“我似乎没有其他更好的职业选择了,我性格比较孤僻和偏执,也不喜欢与别人进行语言交流,这恰好符合具物医生的职业要求——不需要通过表面沟通而直抵人心,同时,治疗别人精神层面的痛苦也会让我很有成就感,总之,我既适合这份职业,也喜欢这份职业。”他叹息一声,又看了看手表,仿佛很着急的样子。
“可在我的印象中,这份职业很危险,而你还很年轻,当个老师什么的也不错。”小薇说。
“危险?”他头一偏,感到很迷惑,因为他第一次听见有人将“危险”这个词和具物医生联系起来。
“为什么会危险?”他追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是听别的医生说的。”
“哪个医生说的?”
“宫医生说过,还有其他医生也说过……”小薇感到很惊讶,因为在她看来,具物医生是一份危险的职业对于具物医生本身而言几乎是不言而喻的。
“哦,我明白了,你先回去吧!”他又陷入了沉思,又想起了他上午收到的那些阴暗的照片。
“你要小心哈!”
“我会的,明天见!”
“明天见!”小薇也走了,整个大楼越来越安静了。他整理好办公桌,并将黑色信封和那个女病人的基本资料一并装进了公文包里。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准备出发了。
根据宫医生给的地址,他赶到了目的地,那时刚好九点钟,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此刻,他提着公文包,站在铁门前,望着里面那一栋栋豪华的公寓出神。靠近铁门有几棵高大的橡树,冷风吹过,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如同阵雨一般。蓦然间,他感受到了一阵冷意,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他的咳嗽声引起了守门保安的注意,对方从腰里抽出铁棒,来到他跟前,对他进行盘问。
“我是具物医生,来给病人看病的。”他解释道,表情平静而冷淡。
“具物医生?”保安皱着眉头,似乎并不理解这四个字。
“是的!”
“那你有证件吗?”保安犹豫了一下,迷惑地追问道。
“有的……”说着,他便将手伸进了文包里,可保安却不耐烦地向他罢了罢手说:“进去吧,进去吧……”
他向保安点了点头,便快步走进了门里。宫医生给的地址显示女病人应该是住在6号楼的404房间。他沿着铺满鹅卵石的花园小道,很快便找到了6号楼。在进楼前,他又转身向后望了望,蓦然间,他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就仿佛在很久以前的某个不经意瞬间,他曾抵达过这里。他又看了看手表,发现已过了九点,而他一向是一个很守时的人,于是他加快脚步,几乎是闪进了6号楼的大门。大厅里一个人也没有,也没有看见管理公寓的人员。他顾不了这么多了,找到电梯之后,按了按6楼的电钮。“吱”的一声,空荡的电梯门打开了,他钻了进去。电梯里的灯光有些昏暗。很快就到了6楼,他沿着悠长而寂静的走道,寻找404号房间。他的脚步声在楼道上回荡,显得悠远而空洞。蓦然间,面对这条昏暗的楼道,他又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并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和清晰,就仿佛他几天前曾经历过这一切一般。他感到有些不安和迷惘,恍然间,“404”这三个阴暗的符号映入了他眼帘。他呆呆地站在门口,表情迷惑地望着这三个阴暗的符号,一股冷风从某个缝隙里灌了进来,在楼道里呜呜地盘旋着,撩起了他衣襟,蓦然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带着恐惧的眼神望着那一扇神秘而安静地铁门,身子小心翼翼向后退去,脚面与地板尽量不要碰撞出任何声响。
他满脸冷汗,终于退到了电梯口,用颤抖的手指按了按一楼的按钮。电梯带着嘶哑的滋滋声缓慢向他靠近,而这声音也使他恐慌和焦虑。电梯门终于打开了,他匆匆钻了进去,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一出电梯,他便向外面快速狂奔,如同一股倾泻的黑水一般。他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大门前,而保安还守在门口。保安本想拦住他,但却被他撞开了。当他冲到大街上时,他竟依稀感觉有一股强大的吸引力从六号楼里传来,要将他吸回去——他感到无比的沉重和疲乏。
当他又跑了一公里之后,他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他刚才之所以感到无比恐慌是因为他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对这里有似曾相识的感觉,那是因为他曾在某个人的记忆中经历过这一场景,而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他前天在列车上遇到的那个黑衣女子。这会儿,有一只黑鸟落到了电线杆上,为了证实他的猜想,他利用具物视角的能力进入到了这只黑鸟的存在视角中,并驱动着黑鸟向六号楼飞去。不一会儿,黑鸟飞到了六号楼的窗户上。窗帘半掩着,透过那一丝光的缝隙,他看见里面的沙发上端坐着一个黑衣女子,脸色苍白,如同雕塑一般,与他在火车上遇见她时的模样毫无二致,连表情都一样,就仿佛她直接从那辆列车上平移到了眼前这张沙发上。猛然间,那黑衣女子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将冷淡的目光投向窗外那只黑鸟,黑鸟发出一声嘶哑的啼鸣,飞向了茫茫夜空,仿佛急忙逃跑似的。

楼主:超验幻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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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莲蓬鬼话

发表时间:2019-02-13 00:45:36

更新时间:2019-02-14 11:5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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