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
小学生文笔

祭度娘

升平七年，武帝崩。南阳侯反，文帝怒，诛其党羽，软禁南阳侯。
——《燕书•文帝传》
邓楷在黑暗中计算着时间。
他被关在这里许久，也不知道外面究竟是昼是夜。
他也不明白，邓绍为何会对他如此深恶痛绝。
酉时一到，修文馆的那扇红木宫门被人推开。
邓楷听着那吱吱嘎嘎的声音，心下发紧。
他最后一次摸了摸腹部，叹道，“孩子，走吧！”
不是我留不下你，而是这伦常容不下你。
邓绍进宫后，命人点起烛火。
邓楷受不了如此的光亮，连忙合上眼。
邓绍也不与他说话，屏退内侍，将邓楷按倒在榻上，解衣欢好。
邓楷承受着兄长恶狠狠地撞击，泪水不由得滚落。
孩儿，走吧！
邓绍今日在老臣那里吃了排头，又多饮了几杯酒，越发不知节制。
邓楷却是分外苦楚，鲜血顺着大腿蜿蜒流下，疼得邓楷眼泪直流。
“叔夜，怎么哭了。他人渴求朕的一夜恩宠尚且不得，你却能够如此轻易得到。你还不感恩戴德。”
这话不假，一年了，邓绍有半年的时间是在修文馆歇息的。
邓绍俯视着身下人，见他冷汗淋漓，却依旧是龙章凤姿，俊美不改。
“求我，叔夜。没准儿，朕会放了小凝儿。”邓绍低声道。
邓楷虽然疼得神志不清，但他还是勉强张开唇，谁知他却连一个字都发不出。
邓绍冷笑一声，心中更是恼怒，身下越发用力。
邓楷昏死过去。

宁德公主，武帝第五女。性端慧。与兄楷善。
——《燕书•宗室传》
弘安郡主，孝献太子女，母不详。太子薨，武帝令四子楷扶养。后楷幽闭宫中，主亦受牵连。
——《燕书.孝献太子传》
邓楷是在次日下午被邓绍一耳光扇醒。
围在床边的宁德，弘安二人忙递上汤药。
邓楷只觉着小腹之下再无感觉，他挣扎着起来，想要些水喝。
可一张口，他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如何说话。
嘴唇张张合合，愣是只能发出像野人似的嘶哑声。
宁德与邓楷已有三年多不曾见过，如今见他如此，忍不住泪流满面。
又见邓楷直勾勾地盯着茶壶，忙去倒了一杯茶，吹凉了方递给邓楷。
邓楷一饮而尽。
“汝二人且退。”邓绍道。
宁德看他神色阴郁，心生不妙，生恐邓楷遭遇不测，于是迟疑不去。
邓绍怒，她们姑侄竟把皇命看作无物。于是命左右撵出。
邓楷将头埋在双膝间，哀哀哭泣。
邓绍见状，抓紧邓楷的头发，逼迫他与自己平视。
“谋害皇嗣，该当何罪？嗯。”

“别当朕是傻子。你平素爱吃山楂，可从九月起，你却不吃山楂，一应吃食都是极为仔细。”邓绍低低笑着，附耳低言。
“阿弟素日放浪不羁，朕恍惚听说，阿弟曾有过季越的子嗣。”
邓楷不由得回想起三年前的事情。
那年的上元佳夜，他记得很清楚，明明是邓绍与他欢好一夜，醒来却发现躺在身边的人是季越。
他对邓绍和季越都解释过，可没人相信。
他与邓绍原本就不好的关系更是雪上加霜，季越的前程俱毁，更是与他反目成仇。
更要命的是，他有了孩儿。
六个月大的时候，武帝终于知道了，赐下一碗山楂粥。
那山楂本是伤胎之物，喝下去后，邓楷自是腹痛不止。
武帝又赐了一名会推拿的医女，暗命医女给邓楷堕胎。
邓楷挣扎了一天一夜，方生下一个死婴。

“十月巳日，阿弟忽然改了主意，竟与太医讨起了堕胎药，只是太医不敢给罢了。你明知自己有了身孕，朕宠幸你时，你可曾拒绝？”邓绍越说越怒，忍不住把邓楷踢下榻。“朕的血脉就那么脏，辱没了你？”
邓楷猝不及防，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后，咬破指尖，在地上写了一行字:
此小儿乃汝子耶？汝侄耶？
当年，武帝就是如此对邓楷说的。
皇族血脉，不容混淆。

邓绍看后，眸中含泪，轻轻抱起邓楷，低声道，“阿弟。”
自打这日起，邓绍便不曾再来过修文馆。
椒房殿里，绝艳天下的皇后笑道，“南阳侯的孩子没了。”
旁边的女官亦笑道，“可叹南阳侯竟不如娘娘聪明。”
赵皇后道，“侯爷的运气太好了点，当年他与本宫先后有孕，若非我抢先下手，恐怕生下长子的就是他了。”
女官道“此人不足为虑。娘娘只说了些皇家血脉容不得混淆之类的话，侯爷便把自己的孩子活活戕害了。”
赵后微微一笑，抚上高高隆起的腹部，叮嘱道，“稚子无辜，你去多烧些香祈福吧！”

邓楷终日陷于往日的回忆中。
邓楷本姓程，父名胤。
程家曾是夏国开国元勋之一，然而却在程胤那一代诛灭九族。
程胤与其妹程景侥幸逃过一劫。后来兄妹两人投于厉炀侯麾下，屡立功勋，可惜未得善终。
程胤被赐剑自刎，程景于祖宅中引火自焚。
据说，邓楷是被养母徐氏送到武帝邓异处。
邓异与程胤相交多年，虽因信念相悖而绝交，但邓异还是留下了亡友之子，并认作义子。
邓异很忙，常常四处征战。只能将邓楷交于妾舒氏抚养。

舒氏生有一子三女，其子邓绍与邓楷同龄。
他和邓绍终日玩在一起，感情极好。
可再好的感情也禁不住诸多事件的摧残。
邓楷八岁的时候，邓异称帝，立长子邓献为储。
若是邓献顺利登基，后来的事一点也没有。
可天不假年，邓献没于平叛途中，寿止二十二。
邓献无子，只有一女凝儿，封作郡主。
舒氏满心欢喜，以为邓绍必被立为太子。邓楷也是这样认为的。
武帝不这样想，他极想把邓楷扶上皇位，因此，他费尽心思，帮邓楷招揽了一批名声不显的贤士。
朝中只有一个人支持邓楷。
那个人是大将军，锦乡侯季信。
季信十分疼爱邓楷，甚至越过季家诸子。
可后来舒氏看到武帝无意立己子，反而更中意故友之子。于是她铤而走险，暗暗行巫蛊之术，又买通了修文馆的女官，悄悄在邓楷的饭食中下了微量的水银。日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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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氏在其事败露后，被邓异处死。
宫中人传，舒妃死前极端可怖，怨气不散。
当邓楷身体好转后，他不顾宫人阻拦，执意要去昭阳宫里祭奠。
邓绍一改昔日与邓楷友善之景，命令宫人将邓楷乱棍打出。
后来武帝分别赐给他们红白牡丹，然后立刻把邓楷遣送至季信军中。
邓楷正在胡思乱想，邓绍却忽然来了。
邓绍见他全身赤裸，不由得皱眉道，“怎么不穿衣服？”
邓楷忙用薄被盖住自己，往床里侧缩了缩。
邓绍每次来，都是与他行夫妻之事。加上修文馆现今只有一个既瞎且哑的公公在这服侍，渐渐的，邓楷也就懒于穿衣。
邓绍扳过邓楷的身体，毫不留情的往来冲驰。
邓楷数月不曾做过，只觉着痛苦不堪。
“锦乡侯无人臣礼，其罪当诛。”事毕，邓绍抚着邓楷的头发，轻声道。
邓楷当即伏在榻上叩头不止。嘴唇一张一合，艰难的发出一个“饶”字。

邓绍冷笑道，“阿弟也该有些分寸，不是什么事都可以管的。”
说罢，穿上衣服离开。
时光荏苒，转眼间便是年宴。
一早，便有人来帮邓楷沐浴更衣。
邓楷站在铜镜前，看着镜中之人。
公公恭维道“君侯龙章凤姿，有出尘之态。”
邓楷冷笑。
镜中人分明憔悴至极，哪有那么俊美。
今年是邓绍登基的第一年，宴会自是十分热闹。
邓楷被安排在左侧，离殿门非常近。
寒风刺骨，邓楷冷的发抖。
幸好孝献太子妃张氏命弘安郡主送了件披风御寒。
邓楷看着落落大方的侄女，抓住她的手写道:凝儿，云许在哪？
弘安道，“宁德姑姑在绣嫁妆啊！”
邓楷心下一紧，继续写:嫁去哪里？
弘安含泪低声道，“北蛮。阿叔，你要冷静，你现在是阶下囚。”
邓楷忍着泪点头，抓着侄女的手写道:是我害了你们。
他被污蔑造反后，宁德，弘安皆受连累，软禁宫中，非嫁不可出。
“阿叔，小心一点。”弘安目视邓楷左右，低声道。
这个座位不知是谁安排的。邓楷左手边是厉炀侯邓轩，右手边是季越。
季越与邓楷不睦人尽皆知。
三年前的事不仅让季越背了断袖之名，而且还被武帝禁止出仕。
季越当然不甘心，心下越发恨上了邓楷。
而厉炀侯则是邓楷的杀父仇人。
邓楷让侄女回去后，就是呆呆坐着。
酒过三巡，季信和南郑侯张秀谈起往事。
坐着高位上的赵后见邓楷不吃东西，便命宫娥端来一碗山楂粥。
邓楷见之泪下！
谢恩时，他只能模模糊糊地说出一个“谢”字。
赵后关切地问道，“君侯无恙否。”
邓楷拼命摇头。
邓楷喝粥的时候，正巧季信他们两个谈起昔年的战友，厉炀侯大概是受了刺激，疯病发作，便将邓楷推倒在地，骂道“程景，这么多年了，你依旧不肯放过我。我错了我错了，你去投到一户好人家吧！别跟着我了”
邓楷不曾料到厉炀侯此举，受惊不说，摔倒时不仅抓紧了桌布还倒在了季越身上。
两人俱是一身的汤水，狼狈至极。
邓楷忙把季越扶起，用袖子帮他擦拭。
坐在上首的宁怀公主拍手笑道，“阿兄，你瞧，活像开了染坊。”
邓绍喝道，“云讯，不许胡说。”
季越满心怒火，又发作不得。

女官忙领二人外出更衣。
到了偏殿，女官辞去。旋即季越一拳打在了邓楷腹部。
“你个瘟神。”季越常年积攒的怨恨顷刻之间爆发。
邓楷也不敢与他争论，急急脱了外衫，换上另一件衣服，举步就走。
季越拦住他，怒道，“表弟就不想补偿我吗？”
邓楷讶然，他如今有什么呢？
迟疑间，季越已经解开了邓楷的衣带。
邓楷大惊，竭力想摆脱开。
“外头把我说的这样不堪，不如坐实了如何。倒也不亏。”季越冷笑。
邓楷又踢又咬，竭力反抗。
这些举动对季越而言无关痛痒，他伏身压倒邓楷。
邓楷咬牙忍着季越的粗暴，一心期望这场情事快些过去。
结束后，季越嫌弃的扫了一眼瘫软在墙角的邓楷。反身回席。
邓楷四肢无力，勉强擦了擦双腿间的污秽，一步一步挪回席上。

邓楷刚坐回席上，南郑侯的独子张朅便悄悄问道，“程景是谁？”
季越便代答了，“程景又名远，字仲修或字季行，厉炀侯麾下唯一的女将，以知天文知地理，用兵巧变著称。后自杀。”
季信听后只觉心里一痛。再看了一眼邓轩，更是觉着悲愤难言。
邓楷低下了头，程景是他姑姑。他早就知道。
武帝在世时，曾经屡次告诉邓楷，他所有的亲人的名讳。
可邓楷从不曾见过他们。
他自幼是由武帝和舒氏抚养的。
程胤也好，程景也罢，这些人对邓楷而言都太陌生了。
所有的一点印象无非来自于旁人的支言片语
武帝说程胤程景过分死忠。
季信说程胤不重情分，程景是太懦弱了。
张秀则说程胤温和儒雅，程景清秀大方。
邓楷正胡思乱想，宁怀公主却笑着对邓楷道，“本宫曾闻五姊说君侯精于音律，不知君侯可愿与本宫弹奏一曲。不知君侯之技能及本宫的乐奴吗？”
孝献太子妃，弘安郡主，季信等人都面露担忧。
邓楷颤巍巍地起身，取了一把琴来。
宁怀公主本意只是折辱邓楷一番出气罢了。却不曾料到邓楷竟能忍下，而不是大闹一番。
于是宁怀暗中气闷，随口道，“喜庆些的。”
赵后忙打圆场，“这琴中只能弹出悲愤之音，哪能弹出喜庆的曲子来。”
邓楷感激地看了一眼赵后。
邓绍扫了一眼小妹，命邓楷先退。

夜宴过后，国事繁杂，邓绍忙的昏天黑地的，很久都没有临幸后宫。
邓楷难得的平静了一阵子。
只是邓楷天生命途多舛，上天不肯让他平静。
邓楷躺在窗前的躺椅上，轻轻抚摸着腹部。
他的腹部并不平坦，而是鼓起一个明显的弧度。
这个孩子是季越的。邓楷苦笑。为什么他的孩子总是不能平安降生。
瞒得了初一，瞒不过十五。邓绍迟早要知道的。
邓楷越想越难受，泪水怔怔落下。
午饭过后，邓绍难得清闲无事，在皇后宫中小歇片刻后，便朝修文馆走去。
赵后得知后仅是一笑，毫不在意。
修文馆内漆黑一片，邓绍忙命人掌灯，却瞧见邓楷双目红肿，蜷在躺椅上睡着。
邓绍近日诸事颇顺，心情甚好，抱起邓楷，把他放到榻上。
邓楷本就有事在心，睡得不熟，邓绍一抱便惊醒了。
一瞬间，邓楷仿若置身梦中。
自从舒氏去世后，邓绍从来没有如此温柔的对待过他。
“怎么不用午膳？”邓绍见桌上摆着的饭菜丝毫未动，不由得问道。
邓楷摇摇头。
“明日朕让弘安来多和你说说话。”邓绍见饭菜尚有热气，便拣了几样邓楷爱吃的，一口一口地喂着，如同小时侯一样。
邓楷如今连喝水都会反胃，因此鲜少用食。
“叔夜，朕想要个孩子，咱们两个人的。”
邓楷坚决摇头。
邓绍赌气喂了一口油腻腻的牛肉。
邓楷勉强嚼了嚼，却感到恶心至极，忍不住趴在床上呕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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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楷再抬起头时，却见邓绍神情冷漠的坐到了离榻较远的绣墩上。
“传太医。”
邓楷听闻此言，吓得心神恍惚不定。
他也顾不得许多，费力的开口，“我 没 事。”
邓绍合上眼，心里一再宽慰自己定是看错了。
刚刚邓楷俯身那一瞬间，腹部微微凸起定是看错了。
“脉如滚珠。恭喜君侯。”太医号过脉后，随口道了一句祝语。
邓楷失魂落魄，邓绍却冷笑连连。
太医退下后，邓绍命内侍们也先退。
“真是我的好兄弟，我竟不知你有这样大的本事啊！”邓绍气得要死，扬手甩了邓楷一耳光。
邓楷双耳嗡嗡作响，他赶紧朝床里挪了挪 。
邓绍见状，放柔声音，让邓楷过来帮他宽衣。
邓楷战战兢兢地解了龙袍，邓绍就势压倒他，将邓楷身上单薄的长衫扯碎，粗暴地进入。
邓楷失声尖叫，相同的场景让他一阵恐惧。
他本能地推开邓绍，泪水滚落。
邓绍却失控地抓住他的双肩，急声道，“谁的？谁的？这个孽种是谁的？”
邓楷沉默。

他不能说。季信对他视若己出，而季越又何尝不是无辜受害。况且邓轩如今极想把季信逐出朝堂，正愁找不到对付季信的借口呢。
“不说也没什么。朕总会查到的。”邓绍捏起邓楷的下巴，力度大得几乎要捏碎。
“太医，去煎碗堕胎药来。”
同样的命运让邓楷心如死灰。
端阳节那日，邓绍不顾太医的劝阻，邓楷的哀求，硬是命内监给邓楷灌下去了附子汤。

宁德公主奉命来时，毫不意外地看到邓楷面色灰败，大有油尽灯枯之状。
邓楷见到最疼爱的妹妹来了，想要起身相迎，却起不来。
邓云许忍住泪水，从宫女手中接过食篮，端出几盘细点。
邓楷小心地捏着吃，宁德含笑看着，思绪却飘向了远方。
她即将要远嫁和亲。这没什么，身为先帝最疼爱的公主，她理应负起责任。只是这一去，山远天高，恐怕她难以知道邓楷的安危音耗。
看邓楷吃完了点心，宁德公主忙递上帕子。
又拿出纸笔让邓楷写字。

发个更正，宁德应是长公主才对。

邓楷拭了拭唇角，拿起笔来写了一行字，万望珍重，定有相见之期。
宁德见纸上那歪歪斜斜的字迹，眼泪滚落。
阿兄昔年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可如今呢？
邓楷见妹妹哭了，挣扎起来与她拭泪。
宁德忙擦了眼泪，强笑道:“难得见面，应该说说笑笑才是，哪能哭呢！”
可要真的说说笑笑，宁德却也说不出什么喜事来。
兄妹两个一个心如死灰，一个默默垂泪。
直到太监细长的声音响起，“五公主，已经申时三刻了。陛下规定的时间已到。公主莫要连累奴才。”
宁德只得含泪忍悲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