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生挠挠头，气急败坏道：“六点了，你还出门不出门？”


梁更这才回过神来，拿起手机，朝大门跑，回头道：“哥，谢谢你。我走了。”然后一溜烟儿就不见了。


“喂，今晚要下雪！你的羽绒服没穿！"梁生喊了两声，梁更早不见了，梁生心里嘀咕道：那小子不会真弯了吧。爸知道了不得活剥了我俩。算了，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付恒开车到玉春公园门口停下，路灯渲染了一片昏黄，下班归家的人熙熙攘攘，偶有老年夫妇踽踽前行，付恒打开了车的前照远光灯，一个瘦小的少年站在散开的光里，身后是一棵褐色虬枝的树，少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麻灰色卫衣，与夜色融为一体，微微缭乱的发梢带着灯辉，鼻子和双颊都冻得通红，朝灯源看来，双眼仿佛盛满了无数的灯光。


付恒鸣笛示意了一下，随即解开车门锁，梁更小步跑了过去，冷得僵硬的手拉不开车门，付恒解开安全带替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从车缝里涌进的除了寒冽的冷风，还有梁更呼吸的白气。


梁更冷得发颤，却呆愣着看着付恒。


付恒干脆抓住梁更冰块一般的左手，把人往车里扯，道：“傻站着干嘛？”
梁更后颈缩了缩：“啊？”


付恒把人扯了上车，再够身去关车门，责备道：“你怎么穿这么少？”


梁更能感受到付恒身上的热度随着身体的接近，一点一点沁到了他的身上，特别温暖，暖到他闭上了眼睛，睫毛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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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他也曾在年华里，笑靥如花。


——


付恒把空调开到了最大，找了一条羊绒毯子把梁更裹起来，梁更缩成一团窝在副驾上，只露了头出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眼睛都红了，他捂着脸，付恒以为他流鼻涕了，从车门的储物沟里拿出常备的抽纸，回头却发现梁更居然在脱衣服，动作极为别扭，看来右手的伤好无好转。


付恒抓住梁更的手腕，道：“你在干嘛？”


梁更道：“这是上次向付先生借的衣服，还你。”


付恒眼眸一深，松开手，彻底转过身来，道：“这么冷的天，衣服还我了，你怎么办？”


梁更轻轻垂下头，手指在膝上微微蜷缩，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有借就有还，我不喜欢欠别人东西。”


付恒眯了眯眼，把手肘磕在黑色的方向盘上，看着梁更一直埋着头，默默以奇异的方式脱下卫衣，然后开始解皮带。付恒淡淡开口道：“梁更。”

梁更头微微一侧，只是微微，又转了回去，左手别扭地解扣子。


付恒叹了口气，抓住了梁更的左手，那只手热得烫人，梁更的心一颤，耳尖抖了抖，付恒的声音近在耳畔：“你想干什么？”


梁更莹白的脸透出一丝又一丝的红晕，眼底的殷红如水墨般晕染开来，道：“想付先生陪我买衣服。”


付恒拿起卫衣从梁更头上投下去，道：“答应了。”


梁更眼睛弯弯一笑，道：“谢谢付先生。”然后面带难色，小声道：“不过，我出门太急，忘带钱和手机了。”


付恒道：“所以呢？”


梁更轻声道：“付先生，买来送我吧。”


付恒道：“不是不喜欢欠人东西吗？”

梁更抬头看着付恒，认真道：“这****，是人情。我以后还你。”


付恒笑了笑，附身过去给梁更系安全带，道：“走吧。”

在商场，付恒拿起一件卡其色加绒卫衣，一条栗色的裤子，道：“去换吧。”


梁更接过衣服，那件卫衣的帽子上拖着长长的兔耳朵，梁更左手磨搓着兔耳朵，抬头笑道：“付先生，我的手不太方便换衣服，你能帮帮我吗？”


付恒发现了梁更眼中闪过的狡黠，道：“好。”


更衣室很大，灯光打得非常温暖，一面墙都是镜子，其余两面墙是米色的印花壁纸。梁更关上了门，靠着门站着，镜子清晰地显出了他的面容，他看着镜中的付恒，在墙上的挂钩上挂好衣服和裤子，然后镜中出现了付恒的背影。


付恒打量着他，道：“过来。”


梁更嗯了一声，走到付恒身前，付恒的手放到梁更腰处，道：“里面穿没穿？”


梁更小声道：“穿了一件毛衣。”


付恒手自然垂落滑下，道：“下面呢？”
梁更红了耳朵，退了一步，不敢抬头道：“内裤算吗？”


付恒声音微微沙哑，道：“算。”


付恒帮梁更脱了那件灰麻色的卫衣，里面果然有一件深咖色的圆领羊绒毛衣，衬得梁更脖颈又白又细，锁骨被遮掩得只露出一小点，付恒别开眼睛，给梁更穿上了卡其色的卫衣，期间不小心碰到了梁更的侧脸，冰冰凉凉的，就像果冻一样，很有弹性，然后那个果冻瞬间变成了樱花味，那眼尾的殷红就像果冻中怡然舒展花瓣的樱花。


付恒的手滑到了梁更小腹，道：“我帮你解扣子，你自己脱。”


梁更嗯了一声，拉下了拉链，付恒有些仓促地转过身面对着门。


牛仔裤因为是付恒的，很宽大，一下子就掉了地上。但是那条栗色的裤子却是弹性的紧身裤，初次穿便紧，梁更穿得很困难，求助道：“付先生，我拉不起来。”

情人节快乐

新年快乐！！！！刚回家，不好意思，明天更新！！

付恒捏紧了拳，转过了身，别过了头，蹲下身帮梁更穿好了裤子，梁更低声道：“谢谢付先生。”


付恒手上还是滑如奶油的触感，脑中回映着梁更又细又白的腿，他闭上眼，手掌撑着额头，道：“喜欢吗？”


梁更温声道：“我很喜欢。那，付先生喜欢吗？”


付恒沙哑道：“很好看。”


付恒还给梁更买了一件墨绿色的短款棉衣，深咖色的羊绒围巾，一双深咖色的小牛皮靴子。他们买完衣服后，在落地窗前看到了空中的雪花乱飘，落在空荡荡的枝丫，落在红艳艳的灯笼上，夜风起，灯笼一排又一排摇曳跳动，就像漫无飘渺的黑暗中的星云，一颗颗恒星燃烧着，越来越亮，越来越大，最后爆成最绚烂的花火，走向它的死亡。


梁更道：“我想下去看看。”


他们走在挂着灯笼的广场上，有卖艺的歌手弹着吉他，陶醉着唱着自己的歌，有行人匆忙，有孩子笑着跑跳，有情侣相视一笑。


付恒站在三米远处，看着梁更站在红梅枝和灯笼下，眼中是红色的莹光，头发上是沾染的白雪。
付恒拿出手机，喊了声：“梁更。”


梁更偏转过头，眼如新月垂弦，笑如红梅绽放，道：“谢谢你，付先生。”


付恒拍下了那一瞬间的梁更。


而后，那一刻的笑，他用尽一生去挽回，方知道，失之不可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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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如果，你是我的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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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吗？”付恒把梁更垂落而下的围巾给他重新系好，“快九点了。”


梁更嗯了一声，抓着围巾，道：“饿。咳……我有点挑食。”


付恒挑眉道：“怎个挑食法？”


梁更道：“我……我不喜欢猪油，猪肉，鸡肉，鸭肉，生菜，胡萝卜，黄瓜，土豆，芹菜，番茄酱，姜，蒜，醋，木瓜，苹果，梨，香蕉，芒果，凤梨，菠萝蜜，橙子，橘子，柚子……是不是太多了？”


付恒笑，揉了揉梁更的头，道：“难怪长不高。”


梁更仰头看付恒，有些不忿道：“我不矮啊。”然后有些脸红道：“付先生，我能借下你家厨房吗？我做饭给你吃，当还你人情了。”


付恒揽着梁更的肩往车库走，道：“会做饭？”
梁更转头，笑着点头道：“会！”


付恒的公寓，付恒坐在褐木的餐桌前，桌面上铺着白色的桌布，三个复古的吊灯照出一个个重叠的黄色光圈，光圈边缘是两个青花瓷面碗。梁更坐在付恒旁的椅子上，道：“怎么样？”


清汤牛肉拉面，上面只简单地放上三片牛肉薄片，撒上葱花和细盐，点上两滴香油。付恒慢慢夹起一小串面条，又用白瓷勺子舀了口汤，尝了尝，很淡很清香，留着食物最纯真原始的味道，笑道：“好吃……你这么饿？”


梁更放下碗，汤都没了，嘴烫得发红，双眼被热气熏得有些潮湿，睫毛慢慢垂下了，在脸上扫出一片阴影。


梁更的表情淡淡的，然后嘴角自然而然溢出点笑容，如同一卷漫长的黑白山水画中的一点朱丹，梁更道：“嗯，很好吃。”

梁更十四岁时，被梁树德送去大西洋上的一个热带小岛，进行两年封闭式军事训练。


说是训练，不如说是玩命。


岛上的人绝大部分都是糙汉子，所以梁更这样的，很吃香。


而且，在岛上，没有法律和道德这种意识形态的约束，只有弱肉强食这唯一个生存法则。


就算是教官，在约定好的挑战中被阴算被打死，也不过是抛入深蓝色的大海里，海鸥白浪，不了了之。


不管岛上有多少人，最后的毕业考后只能活下来两百个，只少不多。


而梁更那一届只活下来了两个，一个梁更，一个单扬。


毕业考其实就是互杀。


梁更饿了，刨土有蚯蚓，拔草有蠕虫，抓树有树皮，运气好时有蛇肉或者水果。


梁更渴了，喝露水，饮叶汁草汁，生啖饮血。
不是没有哺乳动物，但为隐藏踪迹，梁更从不敢动静太大，从不敢点火。


梁更很特殊，瘦小的身体，奶白的皮肤，精致的脸，在岛上格格不入，让他更像行走的荷尔蒙。


他经常饿到极致，空腹被不该成为食物的东西恶心到吐，或者误食果子中毒，或者吃到味道诡谲至极的东西。


在尘埃落定，所有人都化作肉块白骨后，梁更从教官的物资里找到了一小包面粉和一壶淡水，一个人用沾满鲜血的手揉面，烧火，煮水，拉面，看着铁锅里的水慢慢沸腾，燃起袅袅白汽，日暮海阔，海天浩远，唯有一人一影，伴着海浪声声，海鸥和鸣，天地归于宁静。


那面，很好吃，让人为之癫狂。

跟付恒一样。

梁更起身，把自己的碗筷拾掇进厨房，收拾着橱柜和刀具，付恒吃完后端着碗走了厨房，梁更转身接过碗，付恒抓住梁更的手，从梁更身上解下围裙，自己穿上，道：“我来。”说完就着碱性的面汤洗碗筷和砧板。


梁更看着付恒的背影，就像看着一大碗白汽腾腾的汤面，散发弥漫出淡淡的清香，在他深陷地狱的时候，在他最黑暗饥饿的时候，哪怕一口也好，他也能撑着活下去，他并不贪心。


付恒看着梁更发愣，沾着温水的手点了点梁更的额头，笑道：“发呆？你先去看看电视吧，打游戏也可以，我马上好了。”


梁更却退了一步，道：“我可以问付先生问题了吗？就一个。”


付恒微微一愣，弯腰道：“问吧。”


梁更抬头，道：“付先生，会喜欢我吗？”


烟灰色的瞳眸如同静止的湖面，没有树叶落沾丝毫涟漪。

十三
即使是昏睡了一整天，梁更醒来时，照样逃不脱罪责，说来也只有轻重之分，梁更不甚在意，但单扬总会劈头盖脸地骂他，怎么说呢，很吵很烦。


深秋萧索，庭院落叶飘零，地上草叶打霜，呼喇喇秋风作响，梁更跪在冰冷的大理石阶前，宛如一尊雕塑，没有温度没有呼吸。


三个小时，梁更数着空中落下的一片片枯黄的树叶，看它们飞旋而下，看黑色虬枝划破灰暗天空，弯曲延伸至阴天尽头。


当美好褪去包裹，皆狰狞而丑陋。


他看着生命的荣枯，无甚感慨，无悲无喜，只觉得落叶归根。若生而肮脏丑陋，死能如秋叶之绚烂，何尝不是一份夙愿。


陆离扶起已然意识模糊的梁更，搀着他回二楼房间，叹道：“二少，你这又是何必？为何要故意放走大少？您这身体可不能再糟蹋了。”


梁更脸色惨白，唇色褪尽，他用尽全力咬破下唇强撑着走，血染红了他的嘴唇，他的眼底的殷红鲜艳非常，眸中着奇异的光，居然有一分魅色。
梁更平静道：“陆离，我曾在他面前杀过一次人，然后，他就不要我了。”

梁更只睡了一小会儿，陆离便叫醒了他，梁更缓缓睁开眼，其实梁更起床气很严重，陆离摇摇头，梁更视线一转便看到了梁树德。


梁更动了动身体，发现浑身乏力，几乎动弹不得，眼前也是阵阵发晕。他的喉咙干涩，沙哑道：“爸爸。”


梁树德道：“早起去云山公墓。先安排好人手。”


梁更道：“是，爸爸。”


梁树德离开后，陆离给梁更端了一杯水，梁更勉强喝了一口，杯中水便就由上渗下血丝，像一朵红色的曼珠沙华。梁更对铁锈味很恶心，呕出了那口血，望着黑云蔽月的天空，道：“这天，真冷。”


陆离见梁更呕血，急到不行，连夜给庞淮打电话，庞淮在凌晨三点赶到梁宅，梁更已经昏睡过去了，但梁更的睡眠一向非常浅，那是野兽活命的本能。


庞淮轻手轻脚给梁更检查，梁更睁开眼睛，庞淮道：“二少，是我。余毒复发了。”


梁更闭上眼，道：“六年多了，怎么还没清干净呢？”
庞淮道：“这种化学物质代谢周期非常长，会长期残留在人体内，量虽少，但是仍会导致免疫力大幅度下降，新陈代谢减慢……”


梁更疲惫道：“阿淮，我知道……我只是不知道，我还要活到什么时候？”


庞淮将注射器的针刺入梁更手臂的静脉，将液体缓缓推入，低声道：“二少，如果你想，什么时候都可以。都是杀人，只有人己之分。”


梁更点点头，道：“我手上人命无数，的确不差一个自己。”


陆离颤抖道：“二少！你冷静一点！”


梁更的眼睛在昏黄的光下难得柔和，微微一笑，栗色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道：“陆离，我很冷静，只有还有人会伤心，还有人会需要我，我都会把这一天天捱过去，一天天等着我不可救赎的死亡。那种感觉，就像烈火焚身，不躲不逃，或是等待挫骨扬灰，或是等待一场暴雨。”


在极致的热炎中绚烂死亡，在冰冷的雨水中苟延残喘。


梁更再支撑不下去，沉沉昏睡过去，喃喃道：“我逃不了。”

陆离揪住庞淮的衣领，一拳狠揍在他脸上，圆目怒睁道：“你在干什么？！”
庞淮垂丧着头，暴力推开陆离，擦了擦嘴角的血，冷笑道：“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他活着是为了什么？！毫无意义，漫无目的，就像游荡的凶魂恶鬼！”
陆离怒道：“你/放/屁！二少他……”戛然而止，就像古战场，黄沙漫漫，偃旗息鼓，空荡无声。
陆离崩溃道：“不是这样的。前天，昨天，二少都还不是这样的！”
庞淮收拾好了医药箱，冰冷道：“二少见着那个人了？”
陆离点头，庞淮冷哼一声，道：“也难怪。这个周我都不走了，先照看二少的身体。”
五点半时，梁更睁开眼，像僵尸般坐起来，茫然的眼睛慢慢清明，庞淮端着水走近，摊开手，道：“二少，吃药。”
梁更接过药一把全塞进咽喉，然后猛灌一口水，擦了擦嘴，披上长至脚踝的黑色羽绒服，毫无血色，面无表情，轻声道：“去准备。”
庞淮道：“早安排下去了，二少，再睡会儿吧。”
梁更点点头，又缩回床上，庞淮给他掖好羽绒被，梁更看着庞淮，道：“你多待一段时间再走，我，怕撑不下去，你多扛着些。”
庞淮道：“好。”

早晨八点时，陆离轻声唤醒了梁更，梁更点头，换上黑色的西装，里面加了好几件毛衣再套上白衬衫，陆离也哭笑不得，梁更只道：“怕冷。”


梁更太瘦，这样穿也丝毫不显臃肿，看起来还是瘦瘦小小，他下楼喝了一碗白粥垫腹，等着梁树德和秦淑华准备好，又拖上了一个多小时，他们到达云山公墓时，已是十点多了。


梁更远远就看到了付恒，他在云山公墓东门停车场，看来温逸也来了。他们隔着人群熙攘擦身而过，就像命里无数次的不可强求。


一行人到凌筠墓前时，梁生和温逸正跪在墓碑前，温逸搂着梁生，细语安慰，如鸳鸯交颈，然后温逸捧着梁生的脸，虔诚一吻，倾注了所有的温柔缱绻，梁更看着，不经意间，笑容添上眼睑。


如果只有一个人获得幸福，那么他祝愿梁生，赤忱的，真心的，如信徒许下诺言。


他亦可得到安宁。


梁树德盛怒，吼道：“梁生！在你妈墓前和一个男人做这等事，真是恬不知耻！”

狰狞而刺耳的声音，如同锐刺割开平和的表象，割开一刻的宁静。


梁生斜觑了梁树德一眼，立马揪住温逸的领口，深深吻下，口舌搅拌，发出淫靡的声音，方才抹了嘴，挑衅着看向梁树德，道：“你不配在她面前教训我！”


温逸搂紧梁生站起来，微微抬颌道：“梁总，别来无恙。”


他把梁生，护得很好。所以梁生，不会受到伤害。所以梁生，可以有恃无恐，可以肆无忌惮，做着梁更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说出梁更永远都不敢说出的话。


梁生嘲讽道：“爸，你来找我无非要钱要股份，只是我妈傻，我不傻！”他偏头看了眼温逸，道：“走吧，眼不见为净。”


梁更接过庞淮给的花，是车前菊，那是凌筠生前最喜欢的花，他是知道的。只是梁生擦过他身旁时，冷冷道：“别用你的花，脏了我妈的墓。”


也对，他何颜何脸给凌筠献上一束花，是他恩将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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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梁树德铁青着脸吼道：“梁生！你给我站住！你别忘了你姓什么！梁氏垮了，你还是什么狗屁大少！对温逸来说，就屁都不是！”


秦淑华也捂嘴笑了两声，娇声道：“哎，母子两个都是玩了就被丢的破烂货，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吃里扒外的，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当年凌筠以一己之力救了梁氏，却是下场凄凉。


而今梁生奋不顾身救下温氏，换三年横眉冷对。


都是为情赴汤蹈火，饱受煎熬，在所不惜……


人死魂灭，在墓前被如此诟病，其心歹毒……


梁生停了脚步，面色阴沉，怒火一促即发。梁更立刻护在秦淑华身前，面色淡淡无情，道：“哥，妈这话说错了，我给她道歉，对不起……


梁生道：“滚开。”


梁更垂眸出神。


梁生道：“梁更，还想再挨一刀？”


梁更依旧不语。
风席卷而来，吹动花束衣角，呼呼作响，梁更岿然不动，心也如磐石，没有了温度和跳动。他更像是一个罪恶滔天的囚犯，祈求着内心的安宁，即便一刻也好，即便丢了性命也罢，抵得过活着的一切煎熬。

秦淑华整了整衣袖，接过梁更手中的花，更加有恃无恐哼道：“哎呀，你们接着吵，我就去给凌筠献花了。”


梁生终于绷不住了，盛怒之下朝秦淑华挥拳过去，却被温逸拦住。梁生满脸不解，双眼血红，肌肉骨骼都极力紧绷，拳头吱嘎作响。


温逸突然一脚踢向挡在秦淑华身前的梁更。


无法避开，只能受着。


身体出乎意料地孱弱，这让梁更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后仰撞上了秦淑华，秦淑华哎哟一声，趴在地上起不来，手磨出了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梁更咽下一口甜腥味，低语道歉，秦淑华置若罔闻，就要往凌筠墓上撒泼打滚


温逸眯眼，一把掐住梁更脖子，梁更双脚离地，压根没有挣扎，他抬头露出纤细的脖颈，灰蒙蒙的眼眸映着灰蒙蒙的天空，一切都了无生趣。


意识有些恍惚时，他微微转头，遥遥看着东门的方向，就像人在生命终途上恍惚念想。


梁更颈上伤口又破了，血浸透了绷带，然后染红了白衬衣的衣领，像水墨般肆意向下浸渍，温逸满脸寒意，朝秦淑华道：“再动一下试试！”

秦淑华立马僵住了，然后尖叫着飞扑过来救梁更。


梁更手指微动，低眸看着秦淑华，面色平静，微微摇头。


其实温逸只是做做样子，不会真的杀他，这些血流下，也没什么大不了。在秦淑华看不到的地方，他流的血要多的多得多，那时候，她是不在乎的。


即使如此，可即使如此……


梁树德怒吼道：“逆子！”


秦淑华又哭又嚷，声嘶力竭，与市斤泼妇无异，刺耳难听。


梁生也忙道：“温逸，放下。”


温逸松手，梁更坠地，一片天旋地转，眼前黑乎乎一片，很冷很冷，就像又回到了暴风雪的夜里，茫茫然不知今夕何夕，梁更匍匐在地，孱弱的身体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抽动，想证明自己还有知觉，还活着。

庞淮癫狂般冲过来，从后面搀扶起梁更，将一颗药喂进他嘴里，梁更咳嗽不止，捂着嘴呕血，气若游丝道：“办好了吗？”


庞淮道：“办好了。”


梁更点头。


庞淮道：“他也来了。”


梁更睁开眼看了看几十米外的付恒，还是黑灰色的人影，叹笑道：“他总来看我最狼狈的样子。”


这时几人手机铃同时响起，梁更接听，单扬道：“公关和收购都已经安排好了。”


梁更道：“嗯，适可而止。”


庞淮接过手机道：“二少身体撑不住了，我带他去h国治疗。”


梁树德听完电话，脸色骤变，渐变成猪肝颜色，双眼肿大，呼吸急喘，秦淑华一起扶住梁树德。


秦淑华不知所措，哭嚷道，更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爸爸他这是怎么了？！

梁更垂眸低语道：“爸爸贩毒洗钱的料被人爆出来了，梁氏股票跌停了。”


人很快就散尽了，真如同鸟雀散飞，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熙熙攘攘皆为利往。

梁更看着地上的斑斑血迹，道：“有酒精和纱布吗？我擦一擦。”


付恒走近时，梁更正蹲在地上，如同的一团浓缩的黑影，用酒精棉仔仔细细地擦着地上的血痕。


见付恒走近，梁更头也没抬，连手上动作也未慢上半分，漠然道：“付先生，高抬贵脚。”


血又顺着梁更的脖子流了下去，如同热汗，流淌在地上，斑驳一片。梁更便仔细用大块卫生棉花蘸取酒精，擦去新的血迹，一淌一擦，就像犯下的罪孽滔天，怎么擦都擦不净。


付恒蹲下身，抓住梁更苍白瘦弱的手腕，道：“你怎么流了那么多血，去医院！”


梁更手一颤，旋即挣开，站起身来，又因缺氧贫血眩晕了几秒，向后退了几步，庞淮连忙走上前去扶着梁更，梁更用手撑着头道：“阿淮，多谢。”


庞淮扶着梁更退出了凌筠墓地的范围，付恒站起身回望，面色阴沉。梁更缓了过来，向前走了几步，和庞淮拉开了一小段距离，道：“阿淮，酒精。”


庞淮把酒精递给他，梁更看着付恒，眼中平静无波，猛然把酒精泼洒在颈上，浅红色的水湍急而下，顺着衣角一注一注流在地上。

梁更微垂着眼睑，一声不吭，连眼睛都没眨，随后把剩下的酒精倒在付恒握住的手腕，擦得燎皮出血，面上淡淡道：“付先生，我消完毒了。”

郁闷，存稿要发完了。要开学了。这是要断更的节奏。

前排提醒，庞淮是直的直的直的，对小更子是纯粹的直男友情，虽然腐眼看人基嘛，但庞淮是有cp的，一小段bg。

说完梁更便朝满脸担忧的庞淮走去，付恒面色凝重，沉声道：“站住！”


梁更停步，道：“哦，我忘了，阿淮，要打扫干净。不能脏了阿姨的墓。”


付恒怒道：“梁更！梁树德这种人丧心病狂，贩毒走私，无恶不作！你为何助纣为虐？！又为何执迷不悟？！”


梁更笑，肩膀抽动不已，笑声断断续续，道：“为何？”梁更转身，看向凌筠的墓地，浅浅一笑，声线平稳，温和道：“凌阿姨对我很好。”


梁更转过身，走向灰蒙蒙的深处，沿着无限延伸的墓碑，仿佛走向了一条灰暗的不归路，道：“然而我却撒了谎。其实那天，我什么都没看到。”


那句话如同一个锋利的箭矢，穿透了付恒的胸膛，直至心脏，乃至于付恒快步追上去，转过梁更的身体，颤抖问道：“你说什么？”


梁更道：“没什么。你也不必同我这样十恶不赦的人说话。”


付恒却把梁更拽得愈发紧了，眼睛发红，怒道：“你说你没看到是谁把凌筠推下池子？你为什么为我作证！？凭什么敢说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