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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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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尧解决掉公司的事回医院的时候，在一楼大厅的服务台看到一个人。
女人四十五岁上下的年纪，但看起来还要再年轻一些，涂抹了厚厚一层脂粉看着就像是三十八九的模样，一身玫红色的毛呢裙子套在她凹凸有致的身上充满了一股风尘气。
第一眼看到女人的时候，季尧并没有认出来。
他着急回病房去见林微尘，跟他解释，事情不完全是像苏钰说的那样。
至少，季尧没有说过林微尘替他顶酒，也没有说过以前对他好仅仅是因为愧疚。
彼时，女人正在服务台打听医院有没有一个病人叫林微尘。走路时听到林微尘的名字，季尧下意识回头，视线与女人相对。
“尧尧。”胡姬花看到季尧，眼神亮了一下，忙走过来，解释着:“我下了飞机后打你电话打不通，于是自己找过来了，还不确定你是不是在这里，好巧…”
季尧皱着眉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番，对她花枝招展小姑娘似的打扮显得极为厌恶。冷着脸，凉凉道:“你来得倒是快。”

胡姬花是季尧后妈，林微尘亲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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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尧皱着眉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番，对她花枝招展小姑娘似的打扮显得极为厌恶。冷着脸，凉凉道:“你来得倒是快。”
“……”女人已经对季尧的冷嘲热讽见怪不怪了，她转过头，把自己的记恨隐藏在刷了浓密睫毛膏的眼皮下，平静道:“你让我来，是为了林微尘吗？你怎么跟他搅和在一起了？”
“他是你儿子，你说的这些话，像是一个母亲该说的吗？”季尧道，摁下电梯的按钮。
女人嗤笑了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他不是我儿子，我才没有这么贱的儿子！”
“你说什么？”季尧危险地眯起眼睛，一把攥住了女人的手腕，“我让你来，可不是听你说这些的！”
“放手，你弄疼我了！”胡姬花道，涂满粉底的脸有些扭曲，“我是你的长辈，你不能这么对我！”
“长辈？哼！”季尧冷笑，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电梯的门打开了，正对着的就是林微尘的病房。
季尧松了手，警告道:“我不管你心里要不要认他，或者二十二年前为何抛弃他，但今天，你的态度装也要装的好一些，否则…”顿了顿，“我会让那个人把你，扫地出门！”
说着，季尧推开了病房的门。

ᝰ李东刚离开不久，下午还有两瓶药水要滴，此刻林微尘手背扎着针，正眯着眼睛昏昏欲睡着，却因为疼不得不保持意识的清醒。
听到开门声，他以为是李东去而复返，毕竟季尧已经不耐烦离开了，于是轻唤了声:“李东哥？”
听着脚步的轻重又觉得不像，视线往门口一扫，就看到了季尧。
林微尘愣了一下，没想到季尧还会回来。
林微尘缓缓移开视线，把屋内那人看做空气。
季尧被林微尘的冷淡态度戳了一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往床边走了几步，哑声道:“阿尘，对不起…我不知道苏钰都跟你说了什么，但我对你…绝对不是愧疚。”
林微尘弯了下嘴角，轻声道:“不重要了。是不是愧疚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季尧道，顿了顿:“因为我爱你！当初我是因为爱你，才跟你在一起的。”
“当初……”林微尘低声重复了一遍，清冷的目光落在季尧身上，“那么现在呢？在你不着家，在你把苏钰带回那间两居室时…也是爱吗？”

“……”季尧震了一下，慢慢低下了头，“阿尘，这两年…其实我…是不知该怎样面对你，说那些言不由衷的话去伤你…我…”
“我想不出有什么原因会让我们变成这样。”林微尘打断他的话，“两年的等待中，我越发明白，除非是不爱了，否则…我们不会到了这种地步。”顿了顿:“其实那些话，不用从苏钰口中说出来我也知道，只是这些年，我自己不愿接受罢了。非要别人当头一棒敲下来，自己才能清醒。”
季尧:“……”
“你说…我一个大男人，之前为何会跟小姑娘似得看不开呢，不就是失恋被甩，不就是…”顿了顿，林微尘轻笑:“我不该。”
季尧却是望着林微尘眼中汹涌的泪水，心口一震紧缩，宽厚的手掌抚上那人的脸，轻轻拭去那些眼泪，却总也是擦不干净。
季尧的声音低沉喑哑，缓缓道:“你哭了…”
林微尘偏过头，躲开季尧的手，“我没有！”
季尧俯身轻轻把人拥进怀里，揉着他的头，“对不起啊…阿尘。”
“别碰我！”林微尘推了季尧一把。
季尧胳膊用劲儿，让林微尘挣不开。
“你经常在梦里叫妈，所以…两年前我让人去查了。”季尧拥着林微尘，下巴抵在他发顶，不轻不重的声音响起。
听到“妈”这个字眼，林微尘僵了一下，在季尧怀里安静下来。
“她…叫胡姬花…是我的…继母…”
林微尘猛地一颤，缓缓挺直了身子，僵硬地如一块石雕，良久，他嘶哑着低吼:“你胡说！”
季尧有个继母，林微尘一直都知道，季尧的生母怎么死的，林微尘也知道。
最初遇到季尧时，正是季尧最落魄的日子。季尧的母亲因为父亲出轨家暴，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终日精神恍惚，最后当着季尧的面，从某座大厦三十五楼顶楼，跳了下去。
现在，季尧跑来告诉他，是自己的母亲害死了他的母亲，而季尧…正是因为这些，才放下两人之间的感情，让他这么能接受？！
“为什么…”林微尘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做错了什么？季尧，我做错了什么？”
“阿尘…”季尧抚着林微尘的后脑，“对不起，你没错，是我错。我不该因为上一辈的恩怨就迁怒你…你没错…
我早应该想明白的，可直到快要失去你时，我才发现，我有多么多么的，舍不得。
阿尘，你原谅我这一次，过去的就让它都过去，我们回到从前可好？”
“回去？”林微尘机械地重复着，喃喃:“回不去了…”
如何回去？
两年，足以把对一个人的爱和所有期望都磨得消失殆尽，曾经再怎么刻苦的感情，在两年的等待中，就算还有爱，也都没有继续爱的力气和勇气了吧？
季尧拥得更紧了些，仿佛怕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其实，他心里已经隐约有了那种不安全感，林微尘，随时都会离他而去。
“回得去…阿尘，为了你…我愿意放下那些。我把那个女…我是说你妈…带回来了…”
林微尘再次一颤。
季尧道:“你昏迷时一直在喊她，我想，你嘴上不说，心里一定很想见她吧？今天，你们把话说清楚，她不是故意不要你，你也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说着，季尧把唇贴上林微尘的额角，唤了一声:“尘尘…你不会再是一个人…”
季尧知道，林微尘不会去恨一个人，哪怕是抛弃他的母亲，林微尘也从未真正恨过。
那个人，其实很容易满足，也很知足。
林微尘要的不多，一个小窝，一位真心相待的人。母亲也好，爱人也好。
可惜，他两者皆不曾有过。又或许，曾经有过，后来在漫长岁月中，又被自己弄丢了。
林微尘攥住了身下的被单。
季尧松开了手，“我让她进来，你们说。”季尧道，起身去让胡姬花进来，同时警告她要有一个“慈母”的形象。
被丢在孤儿院门口时林微尘年龄太小，如今已经记不得女人当初的模样了。当一身玫红色长裙，打扮艳丽的女人出现在病床前时，林微尘恍惚了一下。

我回来了，开不开心

季尧松开了手，“我让她进来，你们说。”季尧道，起身去让胡姬花进来，同时警告她要有一个“慈母”的形象。
被丢在孤儿院门口时林微尘年龄太小，如今已经记不得女人当初的模样了。当一身玫红色长裙，打扮艳丽的女人出现在病床前时，林微尘恍惚了一下。积压在心头二十几年的被亲生母亲抛弃的委屈、怨愤、无助还有那一点点自卑…再见时，却被那些异样的却异常激动甚至有些感动的情绪取代，林微尘试着张嘴，想喊一声“妈”，这些年，他无数次试着在梦中喊这个字，他欺骗自己，对方不是因为厌恶他才抛弃他，而是不得已，有难言的苦衷。
所以，林微尘从来不去恨，他只盼着有一天…对方会回来找他。
现在，那个人，就在自己面前。
“……”林微尘艰难地，叫出徘徊在心头的那个字，“妈……”
胡姬花失神地，望着病床上那张苍白却干净秀气的脸，尤其是一双琥珀色清澈的眸子，她瞳孔缩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一抹厉色，突然勾起嘴角冷冷“哼”了一声，“狐狸精果然厉害，生个儿子长得也是天生的狐媚样儿！而且更贱了几分，学女人，跑去勾搭男人！”
林微尘一下僵住，清澈的眸子里凝满不解和疑惑，同时一种恐惧感慢慢涌上来，他突然有些害怕听到对方接下来的话。
“没错，当年是我把你放在孤儿院门前，但那是我一时心善，否则…就该早早掐死你！”胡姬花道:“我胡姬花可没有你妈那么厉害，一个勾栏里的妓女，千人骑·乘，她被多少人上过自己都不知道吧？你有妈，但你爹是谁就不一定了。那女表·子却还抱着你来我家，说你是他的私生子，呸！***，幸好现在他们已经出车祸死了，要是还活着，我现在吃一顿吐一顿，要被恶心死了。”
“你…”林微尘只觉得浑身坠入了冰窖一般，冷得他发抖，声音发颤，“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听不懂吗？”胡姬花狞笑:“****跟无数男人做过之后，生出来的**种！”
“你…不是我…我…”喉头有什么堵着，林微尘发不出声音，低声呜咽。
“我可没有你这样的**，要不要去做个亲子鉴定求证一下。”说着她从手包里拿出一张发黄的老照片，“看看，这个妓女才是你妈，旁边那个可能是你爹！”
林微尘抖着手接过照片，照片上是一个身穿高叉旗袍的艳丽女子，眉眼与他有几分相似，但骨子里透着一股媚态。
女子旁边，是一位身穿白衬衫的男人，看起来温文尔雅，斯斯文文的，带着一副金属框眼镜。
男人怀中抱着的，是一位两岁多的男孩，肉嘟嘟的小脸笑成了一团，那张照片，与三岁的林微尘，一模一样。
孤儿院每新来一个孤儿，都会在登记那天拍一张照片，这样方便万一有家人来寻。
“看清楚了，照片里的狐狸精才是你妈！”
“你…胡说！”林微尘将那张照片揉成一团，哪怕因为用力手背的针鼓了起来也不顾，一把扔掉照片，林微尘挣扎着要坐起来去抓胡姬花，“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不是…”
“哈哈，这口气憋了我二十五年，现在舒出来真舒服！”胡姬花道。
“不…你胡说！！！”林微尘挣扎着，针脱了出来，手被流着血，伤口被撕裂，很快血水就透过纱布浸了出来，染红了雪白的被单。
季尧本想给他们母子独处的空间才一直等在门外，听到房内传来林微尘凄厉的嘶吼，心中一惊，忙冲进屋来。
林微尘已经坐了起来，情绪失控地挣扎着，“你胡说！”
“阿尘！”季尧冲上去把疯了般的林微尘按住，对方却还是不断挣扎，嗓子都喊哑了，“不是！我没有妈！我只有一个人！我妈不是这样的！不是！”
“阿尘…没事了，没事了，放松，我在…我在这里阿尘。”季尧把林微尘按进自己怀里紧紧箍住不让他乱动，回头阴狠地瞪着胡姬花，“你对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陈述事实而已。”胡姬花冷笑，“季尧，这些年你恨我，说我害****。但其实是你爸害死的她，是你爸出轨，如果他管得住自己的下半身好好对你妈，你妈会的抑郁症吗？别什么都怪我，你恨我，我也恨你！威胁我，哼！我胡姬花忍了你这么多年，凭什么还要再忍？！”
“你！”季尧看她这幅嘴脸恨不得冲上去给她一巴掌，刚一动林微尘却又浑身发抖要挣开他，季尧只咬着牙吼了一句:“滚！！！”
胡姬花拿过手包一摇三摆地出去了。
“阿尘…阿尘，没事了…阿尘。”季尧抚着林微尘的背安抚着，伸手给林微尘擦着额上的冷汗。那人靠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却好像听不到他说话似的，逐渐安静下来，无声落泪。
或者说，林微尘明明张着嘴要哭出声，却没有任何声音从他嘴里发出来，只有如豆的泪珠沿着他苍白的脸花落，打湿了季尧的衣服。
第一次见林微尘这般，季尧有些慌，他紧紧搂着那人，怕他脆弱到就这么跨下去再活不起来。
“阿尘…”
“嗯！”林微尘在季尧怀里颤了一下，喉头溢出一声呜咽，“唔——”
眼前有红雾飘过，季尧心中一紧，忙低头去看，却见那人闭着眼，下颌挂满了血。
“阿尘！！！”季尧惊恐地声音都高了，忙按下呼叫按钮，却听怀里那人几不可闻的声音。
“季尧…我想…回家…”

季尧…我想…回家…”
季尧一怔，在护士冲进来急救的那刻，他轻轻拥着林微尘，应了一声:“好…”
又是漫长的等待，重新缝合伤口，打镇定剂，检查各个仪器指标…
李东让季尧出去等着，季尧却执意守在床边，他说:“我不能走…不能留他一个，他一个人…会害怕。”
李东便不再说什么，只让季尧往旁边站一些不要妨碍医生急救。经过漫长的一个小时，林微尘的生命体征终于再次恢复正常，混合着镇定剂的药水通过静脉注射进体内，他睡得很沉。
“没事了。”李东确认道，“别再刺激他了，他现在无论身体状况还是精神状况都需要静养，不能受刺激。”
季尧靠在前边，低着头，像因为做错了事接受老师责罚的孩子，轻声道:“我知道…”
“知道就好，还有台手术等着我，我先走了，有事叫护士。”李东道。
“林微尘说，他想出院。”季尧在对方出门的那刻开口，声音不大，语气却很坚定，仿佛已经经过了漫长一个世纪的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
李东脚步一顿，回头时眼中满是惊愕:“他现在精神不正常，你也跟着一起发疯了吗？胡闹什么？！就他这样，在医院还需要多次抢救，回家会有什么后果你知道吗？”
季尧的眼神暗了一下，低声道:“我会把公司的事先交给知秋…在林微尘养好身体之前，一直留在家照顾他…不会出意外的。”顿了顿，他的声音越发低沉下去:“阿尘一直以来都厌恶医院这个地方…他说过，这里太冷…”
“冷？”李东神色复杂地看了病床上的林微尘一眼，不轻不重道:“季尧，不要让人伤了身，又冷了心。心冷，才是最要命的…会要了命的。”
“我去办出院手续。”季尧道。
李东道:“你好自为之。”
＊＊＊
一辆黑色加长版宾利穿过高楼林立的都市，缓缓往郊区开着。
司机在前面开着车，副驾驶上坐着一位护士。后面有足够多的空间，放着大大小小诸如呼吸器氧气瓶等仪器。
季尧坐在后座上，怀中抱着一位身穿宽松的病号服，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的苍白男子。
因为下午注射的药里加了镇定剂，林微尘一觉睡得很沉。
林微尘做了很多梦，由小到大。从被抛弃在孤儿院，到一次次被寄宿家庭退回。从被孤儿院的孩子欺负嘲笑，到院长慈爱的笑。从遇到季尧，到院长的死。从两年深爱，到最后的漫长等待。
还有…你妈是个妓女，千人骑·乘！
梦里哭哭笑笑，林微尘不知那些场景是否是真的。他梦到自己死了，死在季尧怀里。林微尘情愿那不是一场梦，若真的死了，倒是比活着更好…
季尧看着林微尘在梦中挣扎，听他哭，听他笑。一声声，一下下，就像有一把把刀子，狠狠剜在他心上。
一遍遍为林微尘擦着眼角的泪，甚至他分不清那是自己的还是林微尘的。
直到怀里那人轻颤了一下，从梦中惊醒。
季尧抚了抚林微尘沾了冷汗的额头，持续的低烧终于退了一些。
“醒了…”季尧开口，声音哑的不成样子。
林微尘的眼睛红红的，带着一层水汽，刚醒来尚且没有焦距。他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
季尧不敢呼吸，静静等着那人开口。
林微尘看看四周的环境，深秋，车窗外的草地已经泛黄。
“去哪儿？”林微尘轻声道，虚弱得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
季尧道:“回家。”
带着细小泪珠的睫毛轻颤了一下，林微尘撇开脸不去看季尧，面无表情道:“我家…不是这条路。”
季尧身子一震，表情有些凝固。良久，他扯出一抹笑来，把盖在林微尘身上的薄毯往上扯了扯，哑声道:“去我们那座别墅，之前我就对你说过的。”顿了顿，好像怕林微尘拒绝似的，“那间两居室太小，医院这些设备放不下。”
“……”林微尘似乎累了，没有再说什么，重新闭上了眼睛。
季尧稍稍松了一口气，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林微尘的后背安抚着他。
半个时辰后，黑色宾利缓缓驶进一座三层别墅的院子。
管家闻声出来，帮季尧打开车门，“季少。”
季尧低头看了下怀里的人，林微尘的眼珠似乎在合起的眼皮下转了转，知他没睡，季尧温声道:“阿尘，到家了。”这才横抱着林微尘下了车。
司机去停车，又帮着小护士把仪器和药品搬下车。
管家老何以为季尧是自己回来，看到他怀里还抱了一个后，愣了一下，道:“季少，这位是…您可是第一次带外人回来啊。”
林微尘缓缓睁开眼睛。
季尧纠正他:“他不是外人，以后你要叫林少。”
“……”季尧似乎被“外人”二字惹得有些不快，老何见季尧沉了脸，忙改口道:“林少。”
季尧低头，才看到林微尘已经挣开眼睛了。视线相对，是林微尘先躲开了。
季尧也没再说，抱着林微尘进屋。
一楼是大厅和厨房，二楼是公共浴室和客房，三楼才是主卧和另一间私人浴室。楼梯是复式的，暗红色的扶手有一种复古的格调。
季尧抱着林微尘踏上台阶，到达二楼的时候，他停了一下，笑了笑，道:“当初买下这座别墅，你不同意搬进来，所以装修我就自己看着办的，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林微尘淡淡扫眼二楼的布局。

季尧回忆着，道:“你说的对…一整层楼都是卫生间的话，看起来很怪异…所以这一层，是客房和浴室。”
季尧还记得在那间两居室二人关于未来的计划，他没有忘记过。
“……”
林微尘不说话，季尧也没有不耐烦。过了二楼，继续向三楼走，“我们的卧室在三楼，有一整面墙的玻璃窗，房顶中央一小片也是玻璃的…你不是爱阳光也爱星星么？这样你白天可以晒太阳，晚上躺在床上也可以看到星星了…”
季尧笑着自顾地说着，上了三楼。迈上最后一阶台阶的时候，笑容却一下凝固。
季尧听到怀里那人轻声说:“你没必要纠正他说的话，他说的对，在这座别墅里，我就是…一个外人。”

“你没必要纠正他说的话，他说的对，在这座别墅里，我就是…一个外人。”
季尧僵硬地一点点低下头，缓慢而又认真道:“你不是…”
林微尘没有说话，他的话一向是少的，至少最近两年，沉默成了他最大的常态。
季尧将对方冷寂到毫无表情的脸轻轻按进自己怀里，越发抱得紧了一些，稳稳向卧室走去，到了那张宽大的kingsize高级定制的床边，把人轻轻放上去，贴着那人的耳朵低声道:“除了你，我没有带任何一个人回来过，阿尘…这里是我们家，是你的家…”
林微尘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以及天花板中央一小块可调节的玻璃天窗。傍晚，阳光和煦，并不刺眼，从窗子里洒下来，照在身上…
“好冷…”林微尘喃喃道，自言自语一般，好像这个世界仅省了他一个人。冷得缩了下，又缩了下，最后，他用胳膊无助地抱紧了自己，缓缓合上眼皮，面色死寂:“我家…没有这么冷。”顿了顿，他自嘲地笑了声，“我忘了…我没有家，重来…都没有过…”紧闭的眼角，有泪滑过，落入鬓角，又落入淡蓝色的松软枕头。
季尧心里一抽，他忙掀过一床鸭绒被子将林微尘裹住，只露了毛茸茸的头在外面。俯身将人连着被子一起拥入怀中，额头抵着对方还有一点点低烧的额头，他道:“会好起来的…阿尘，这样有没有…暖一些。”
“季尧…”林微尘出奇地没有躲，任人拥着，他轻声道:“我就是一个贱·种…你心里…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不是！”季尧立刻道，他不敢犹豫，因为他感觉如果自己稍有迟疑，曾经的林微尘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不是，阿尘。对不起，两年前是我没有调查清楚，以为胡姬花是你·妈…”季尧道，声音有些哽咽，“是我混！就算她真的是你的生母，那些也都跟你没关系，我早该想到的…可我还是做出这么多伤你的事…阿尘，对不起，你再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微凉的唇贴上林微尘有些皴裂的唇瓣，季尧哑声道:“阿尘，你再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
“林微尘，你怎么这么不要脸，阿尧爱的是我！”
“你妈就是个千人骑·乘的**，你却***更贱，跑去勾搭男人！”
“那对狗·男·女死了倒好，否则我见一次吐一次！”
“躺在我怀里还提那个林微尘，你就不会醋么？”
……
林微尘知道季尧在跟自己说话，但他的耳朵和脑子突然嗡嗡的，里面响起各种声音，独独听不清现在季尧在说些什么。
一股突然而来却莫名其妙的悲伤瞬间涌了上来，将林微尘朝着无尽的深渊拖下去。这种悲伤，让林微尘抑制不住地流出眼泪，这种感觉，让他害怕。
如同被关进一间狭小而黑暗的密室，密不透风，压得林微尘透不过气来。他试着用身体去撞紧闭的房门，用头去撞，却依然逃不出来。
难以抑制的伤感支配了他，脸上一片失凉却浑然不知。
季尧却慌了，“阿尘，别哭…阿尘，你身子太差，别哭了…”他一遍遍去给人擦着泪，那人却缩成小小的一团不作回应。
季尧一直在说话，但林微尘听不清。不知过了多久，那种莫名其妙的悲伤慢慢淡去一些，疲惫感袭来，林微尘慢慢睡着了。
季尧见林微尘终于放松了一直紧绷的身体，而且不再哭了，稍稍松了口气。对方似乎是睡着了，季尧为林微尘拉了拉被子，不舍得又抱了人一会儿，才起身出了房间让老何准备晚饭。
交代老何给那个小护士安排一间客房，季尧又用座机给叶知秋打了电话，交代一下公司的事，说这几天自己都不去公司了，有事让叶知秋盯着点儿。
最后，让叶知秋给他买一块手机，自己的手机在医院时被摔了，摔时图个爽，摔完才发现联系起人来很不方便。
一切都交代好，季尧快速回了卧室。他不太敢留林微尘一个人的，在医院时几次抢救的确吓坏了季尧。
见人还睡着，而且眉头舒展不像是做了什么梦魇的样子，才放下心来。
因为老何还在准备晚饭，稍后要去吃饭，所以季尧没有脱鞋就侧身躺在了林微尘旁边，听着他清浅的呼吸，看他安安静静睡觉的样子，忍不住凑上去吻了下那人轻颤的睫毛。
“会好的吧。”季尧轻声道，说不清是在问林微尘还是在问自己。
然而，正是这样安静睡着的林微尘，三个月后，却成为了季尧一生的噩梦。那种，夜半醒来，痛入骨髓，极度恐慌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