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去其中凶险不谈，这一仗可算是大获全胜，与江氏正面对峙的温氏被魏无羡驱使的走尸冲击的七零八落。在山上的则被蓝曦臣直接从山顶赶回了山脚，让温氏打的如意算盘完全落了空。

江澄知道是蓝忘机碰巧查到温狗行踪为他们解了围，拉着不情不愿的魏无羡专门去蓝家的临时驻地道谢，可是他们只见到了蓝曦臣——蓝忘机因为灵力消耗太大，处理完伤口后就一直昏睡着。

而在云梦双杰之后，蓝启仁听闻蓝忘机受伤之后也从姑苏赶了过来。蓝曦臣前后脚接待了两拨人，庆幸他们没碰上，不然不知道又会出什么岔子。

站在蓝忘机屋里，蓝曦臣一边述说着事情经过，一边心惊胆战地看着蓝启仁的脸色一寸一寸沉下去。他对这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再熟悉不过，即使现在他已经成为一宗之主，很久没被罚过，可回忆起以前受到的严厉教导，还是心有余悸，不禁站的更规矩了。

“他已经睡了一天？”，蓝启仁严厉地声音响起，明显压低了音量。

“是”，蓝曦臣恭谨回答。

“等他醒了叫他来找我。”

蓝启仁说完转身出了屋，却听到跟在后面的蓝曦臣一连串的咳嗽，停下了脚步，面色不善地回头问，“你也病了？”

蓝曦臣有些心虚，尽力保持着平静，“没有…呛着了。”

蓝启仁叹气，“你最近东奔西跑，也要注意身体。”

“曦臣知道了。”

好不容易送走蓝启仁，蓝曦臣又回了蓝忘机的屋里，脸上带的浅浅笑意慢慢沉寂下来，担忧地看着弟弟躺在床上还皱着眉头的样子。

蓝忘机不安地动了动了动手指，嘴唇无意识地翕动，轻轻吐出两个字，“魏婴…”

蓝曦臣不由得闭起了眼睛，揉了揉太阳穴，他自然知道他刚才的咳嗽声是为了掩盖什么，可此时又听见从蓝忘机嘴里喊出的名字还是头疼不已——忘机，你可知自己的心意？而你若是决定遵行本心，又可知你要走的路会有多难？

现在射日之征中，魏无羡操纵走尸灭温被吹捧，可一旦战争结束，走狗烹良弓藏，有多少人会对他虎视眈眈，有多少人会对他心生恐惧又心怀不满。而一旦你认定了要站在他一方，不知要承受多少非议。

不，你可能都没有站在他那边的机会，你首先连叔父这关都过不去，蓝曦臣想到这睁开了双眼，盛满了痛苦之色。叔父本就恨极父亲因为错爱自毁，又怎会任由你妄为。

蓝曦臣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人影，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绝不能让叔父知道忘机这次行动的真正原因。他抬手在眼前一挥，自己的瞳孔瞬间就褪了色，与蓝忘机别无二致。蓝曦臣又对着镜子板着脸说了几句话，在肩膀上包了几条绷带，直到他确定没有人能看出破绽，这才留了个字条放在蓝忘机枕边，关好门朝蓝启仁的住处走去。

“跪下！”

蓝启仁让人进屋之后就是一声历喝。

蓝曦臣暗暗心惊，忘机伤还没完全好就要罚，叔父的火气真不是一般的大。但他谨记自己现在的角色，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利落地撩袍跪到了地上。

“你可知错？”

蓝曦臣余光里瞥到叔父手里拎着的藤条正是他书房里的那根。看来是憋了一路的火了，蓝曦臣腹诽，赶过来到了这里又发现忘机还没醒，不更生气才怪。

“忘机认罚”，蓝曦臣学着蓝忘机言简意赅但是及其拱火的风格回答。

果不其然蓝启仁没控制手劲儿的一下落了下来，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你认的什么罚？”

蓝曦臣能控制自己不出声，可不能控制自己不脸红。蓝启仁应是顾忌着忘机肩上的伤，竟是朝着他屁股上抽的，蓝曦臣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跪在这。

但他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只得稳着声音，用没有起伏的音调说，“忘机贸然行动致使损失惨重，请叔父责罚。”

蓝启仁肃然道，“你可知这一役损失了多少人？”

蓝忘机不知道，可蓝曦臣已经帮他统计完而且已经去安抚了他们的亲属。蓝曦臣知道这会是蓝忘机跨不过去的内疚，他带着点颤音说，“忘机…不知…”

“那些受伤的人不算”，蓝启仁每说一句，就落一下藤条，“一共十九个人丧生，有十二个…是蓝氏门生！”

这几下蓝启仁毫不留情，最后一下尤其重，蓝曦臣紧咬着牙关才没叫出声来。而且失去同门同样让他痛惜，此时认错更加情真意切，“请叔父责罚。”

“四十”，蓝启仁点了点蓝曦臣的后腰，“继续。”

蓝曦臣一抖，刚第一条就这么多，恐怕今晚是不能善终了。他想了想，最后放轻了声音道，“忘机没保护好自己，让叔父担心了。”

蓝曦臣知道要是忘机在这定还是一板一眼地认错，或许最后连学艺不精都要扯出来。可现在蓝曦臣感觉身后的几条棱子已经肿了起来，一跳一跳地彰显着存在感，他实在无心再去装那找打的样子，便自作主张“帮”蓝忘机讨了巧。

果然蓝启仁都抬起的手又放了回去，“哼，今天倒是会卖乖，二十下。”

蓝曦臣深吸一口气，他记得上次四十下藤条让他连着泡了两晚的冷泉才能不露痕迹地行动，这次一共六十下，又不能泡冷泉，他还要诸多事宜要安排，未来几天他注定不好过了。

蓝曦臣没来得及感叹人生惨淡，蓝启仁又抛了个问题给他，“你一向冷静持重，这次到底为何冒进？”

蓝曦臣就是为了这个问题来的，把已经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忘机中途发现温氏意欲包抄江氏，莲花坞已经遭受过重创，我不忍再见他们血流成河，一时救人心切，觉得不能耽搁抢占山顶的时机，所以…”

蓝启仁的藤条追着蓝曦臣的话就打了下来，“所以你不顾长途奔袭直接就和他们短兵相接了？”

蓝曦臣痛的呼吸一滞，心里倒是安稳了。他巧妙的用一句救人心切就解释了原因，这一下抽下来之后，叔父总不会再细究这个“救人心切”要救的到底是什么人。

蓝曦臣缓了缓才开口，“忘机当时以为这是最好的方法。”

“最好的方法？你召集附近的盟军一起同去岂不是更好？就算时间来不及，向你兄长报个信的时间都没有吗？”

蓝启仁说完恨铁不成钢地照着蓝曦臣腿根连着抽了下去，而且是照着一个位置打的。

蓝曦臣瞬间觉得身后的檩子烧了起来，让他的跪姿都摇晃了几下。本来那个位置就最不堪痛楚，连着抽打更是难以承受，尤其想到还有六十下欠着没还，蓝曦臣更是绝望，眼眶都被逼出了一点点红色，只能攥了拳生生忍着，把痛呼声和突然生出的委屈一起咽了回去。

其实蓝曦臣自己最气他弟弟的也是这一点，如果蓝忘机先去知会他一声，也不至于后果这么惨重，所以他再开口除了不可控的颤抖，还带着点微妙的埋怨，“是我错了，再没有下次。”

蓝启仁似乎觉察出什么不对，向前迈了一步，突然气沉丹田吼了出来，“蓝涣！”

蓝曦臣一阵恍惚，他都不记得上一次被叔父连名带姓的喊是几年前了，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现在蓝曦臣只觉得大难临头却又实在想不出为何会被识破，不甘心就这么认下，选择跪在那一声不吭。

蓝启仁倒是十分确信，下一藤条干脆落到了跪着的人的背上，“还装！”

蓝曦臣闷哼一声，模仿着肩膀受伤的样子，前倾着身子躲了一下，企图做最后的挣扎，可蓝启仁都没有留心他的表演，直接推门出去了。

蓝启仁随便找了一个门生吩咐他去找蓝二公子过来。那人虽然感到奇怪——他明明记得蓝二公子已经在屋里了，但是蓝家人一向不会多问，应了就往蓝忘机的住处走去。

蓝曦臣在屋内听的着急，可叔父没让他起来，他也不敢擅专，只能等蓝启仁又回了屋里才说，“叔父，忘机还没醒，先别叫他。”

蓝启仁阴沉着脸走到蓝曦臣面前，居高临下看他道，“不装了？”

蓝曦臣抬手一挥，将瞳色回复了本来的样子，“叔父明察秋毫，曦臣不敢。”

“哼”，蓝启仁不买他的账，“我看你也没什么不敢的。”

蓝曦臣自知理亏，默然无语。

“如果我没看出来，是不是那六十藤条你也就受着了？”

“叔父…”，蓝曦臣恳切地仰视着蓝启仁，“忘机毕竟伤还没好，做兄长的总是想为他分担一些，而且…”，蓝曦臣话锋一转，“叔父必定也十分担忧忘机身体，我早些过来也是想让叔父早些放心。”

做了家主之后话说的越来越漂亮了，蓝启仁心想，看来最近和各处修仙家族的交涉确实让他历练了不少。虽然蓝启仁最恨别人欺瞒，可想到蓝曦臣近日辛苦，事务繁多，还要顾着他弟弟，倒也不忍苛责了，刚才问话时本不应落在他身上的责罚权当给他个教训吧。

蓝曦臣忐忑地看着蓝启仁变幻莫测的表情，不敢再开口，叔父因为他花言巧语再罚他几下都是有可能的。直到他看到蓝启仁转身把藤条搁到了桌上，又在椅子上坐下，蓝曦臣一口气才松下来。

蓝启仁心里虽是放过了蓝曦臣，可嘴上还是忍不住训他，“起来，都是做家主的人了还在这跪着挨罚好看吗？一边站着去。”

蓝曦臣听着不禁脸红，起身站到一边眼观鼻鼻观心，作反省状。

他自己这关是过了，又担心起忘机来，只希望他没醒才好，叔父总不会还要强行把人叫起来。

可现实总是事与愿违，没过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先生，蓝二公子到了。”

如果不是蓝启仁还在旁边坐着，蓝曦臣定是要扶额叹气的——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时候来讨打。

兴许是因为刚刚的气都撒的差不多了，这次蓝启仁没再急着让人跪下，而是叫了蓝曦臣过来，把藤条交到了他手里。

“既然刚才已经定好数目，作为蓝家家主，这次便由你来掌罚吧。”

蓝曦臣恭敬地接过藤条，却迟迟没有动作，只觉得手中捧着的物件重逾千斤。刚刚他看到忘机进来的时候脸色苍白，步伐虚浮，一副憔悴的样子已经心疼了。那六十下打他身上也就罢了，让他罚忘机，他下不去手。

“叔父…”

蓝启仁坐在主座上威严十足，“有异议？”

蓝曦臣被蓝启仁充满压迫感的目光盯着，“太多了”三个字在舌尖盘旋了良久都没敢说出来。

屋里的气氛因为没人说话变得僵持起来，最后还是被膝盖着地的声音打破的。蓝忘机因为还没恢复完全，腿弯了半截就没了力气，膝盖没有缓冲磕到地上发出了砰的一声。

蓝曦臣听到声音转过身去，就看到蓝忘机颤颤巍巍地跪好对他毕恭毕敬地说，“兄长，忘机领罚。”

蓝曦臣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攥了一下似的，又转回身用哀求的眼神看向蓝启仁。

“如果你不同意刚才定下的数目，那就让忘机自己请罚吧。”

蓝启仁看似松了口，但蓝曦臣不可能让蓝忘机自己说。要是蓝忘机自己请罚，估计六十下藤条都少了，而且他刚才闹的那一出也没有了意义。

姜还是老的辣，蓝曦臣只能同意。

“六十下，罚你贸然行动计划不周，自己心里数着，以后不要再犯”，蓝曦臣站在蓝忘机身后，把心疼先收了起来。

蓝忘机不知道他没来时兄长与叔父说了什么就直接定了数目，以前一向都是他先请罚，定下数目，再正式惩罚的。而他刚刚看到兄长如此犹豫，就知道定下的惩罚不会轻，可蓝忘机向来不会逃避，多重都会认的。

蓝忘机把背挺的更直了些，表示顺服，口中也低声应是。

蓝曦臣强迫自己狠下心，第一鞭没有放水地落到了蓝忘机的臀峰处。

“啊…”，蓝忘机绷紧了背没料到被责的却是臀部，第一下就小声叫了出来，耳朵也烧红了，“兄长…”

蓝曦臣岂不知他要说什么，直接堵了他的后路，“别想讨价还价”，又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放松，小心伤口裂开了。”

蓝忘机刚才紧张着还不觉得，放松下来之后箭伤的痛觉才传了过来，知道是兄长担心他的伤，也不敢再求换个地方打。

蓝曦臣等蓝忘机准备好后才又扬起了胳膊，打在了刚才那条痕迹下面一点的位置。

蓝忘机咬着牙忍住了没出声，蓝曦臣见他没什么反应，保持着匀速排着顺序打了下去，第五下打到臀腿交接处之后，第六下又打回了臀峰。

虽然没有连着打时会快速累积到巅峰的痛感，这样不疾不徐地落鞭也有个坏处，上一记的疼痛刚消化完，下一记正好到了，所以这看似温和的打法却保证了每一下带给受刑人的疼痛都没有浪费。

一开始蓝忘机在心里数着数，眼前还闪回着蓝家门生在他眼前倒下的画面，而数到二十之后，藤条抽在已经肿起的皮肉上，每一下都像带着火一样，除了将原有的伤口撕裂外，灼烧的感觉也连成一片烤化了他所有的思绪。再顾不上心里的愧疚，蓝忘机能感受到的只有疼了。

蓝曦臣不敢在蓝启仁面前放水，手中的藤条都是实打实落下去的。但他实在担心蓝忘机会撑不住，一直留心着他的反应。可是蓝忘机除了最开始那一下到现在一声都没出，连稍大些的呼吸声都没有，也只有身体微微的颤抖才能显示出他不是被打晕过去了。

而打完第三十下的时候，蓝忘机终于忍不住了，身后一层一层叠在一起过于磨人的伤痕让他一直压在喉咙里的痛呼冒了出来，但因为唇齿还是紧闭的，最后发出的是一声低沉的闷哼。与此同时，蓝忘机的手也紧紧攥了起来。

虽只是闷哼，蓝曦臣在侧面也听的分明，而在看到蓝忘机攥拳的时候，他双目微睁，忽然明白过来刚刚叔父是怎么看穿他的。

蓝忘机小时候有个不好的习惯，一感觉疼或是紧张，就喜欢用拇指指甲去抠食指的内侧。蓝启仁断不肯容忍，见一次就打一次，以致于有一阵子蓝忘机因为别的什么事挨罚之后，手也总会被打肿了。蓝曦臣偷着帮手疼握不住笔的小蓝湛抄了几次家训后实在看不过去，就想了个法子，教蓝忘机感觉疼的时候就攥起拳头，用食指和中指把拇指握在里面，这样就不会再被加罚了。

是以到现在，蓝忘机攥拳时还是喜欢把拇指攥在手心里。而蓝曦臣刚才挨罚时疼的下意识攥拳，压根没想起这事，像大多数人一样把拇指放在最外侧，所以才会被看着他们两人长大的蓝启仁轻易识破。

蓝曦臣懊恼自己竟然忘了这么明显的破绽，又想起了小时候可怜巴巴的忘机，更是下不去手。况且他现在隔着校服都能看得出蓝忘机身后肿起的弧度，怎么能不心软，恨不得赶紧把手上的藤条扔到一旁去。

可是现在只罚了半数，叔父还在上首正襟危坐，蓝曦臣不敢明目张胆的忤逆，朝蓝忘机身后比划了几下，却始终都没能再落下去。

蓝忘机感觉藤条停了，终于缓了口气，抓紧机会调息，为还没完的责罚做好准备。只是身后迟迟没有动静，蓝忘机都开始担心是不是刚才没忍住出了声惹恼了兄长。就在他惴惴不安想要道歉的时候，藤条抽在了他的大腿上。

“唔…”，这一下的时机和位置都出乎蓝忘机意料，腿一软直接向前扑倒就要栽到地上。

蓝曦臣见状连忙拉住了蓝忘机，阻止了以头抢地的惨剧。

蓝忘机被扶着跪稳之后稍稍扭头红着脸对蓝曦臣说，“多谢兄长，忘机跪好了。”

蓝曦臣本意是想避开已经伤的不轻的地方，没想到却让人差点儿摔倒。而在看清了蓝忘机脸上直往下淌的冷汗和本来苍白的脸上不自然的潮红后，蓝曦臣干脆跪倒在他的旁边，双手举着藤条破罐破摔地冲着蓝启仁的方向说，“叔父，忘机身体未愈，您还是罚我吧”

蓝启仁丝毫不感觉意外，蓝曦臣要是能狠下心打完他倒是会更惊讶。但是他还是冷着脸走到了跪着的两人面前，拿起了蓝曦臣手里的藤条。

蓝忘机被吓住了，他不能坦然接受兄长要替他受罚，又不像兄长那样能言善道，好不容易求次饶都是慌慌张张的，可能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看出蓝忘机身上还带着点少年气。

“叔父，叔父，忘机没事，您别罚兄长。”

蓝启仁没理蓝忘机，朝蓝曦臣背上甩了两下，恨恨地说，“你就护着他吧，你能一直护着他吗？”

蓝曦臣听出叔父这么说是已经消气了，而且更重要的是最后这两下根本没用力。

果然蓝启仁把藤条递给了蓝忘机，“伤好了自己去找你兄长把剩下的还了”，等蓝忘机接了，又说，“你们都俩回去吧，看着就让人生气”，然后拂袖进了里间，把两个人就晾在了那。

蓝忘机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相信一向说一不二的叔父竟然就这么轻易放过了，还愣愣地跪着。

旁边蓝曦臣已经起身，又去扶蓝忘机，用安慰地语调说，“起来吧，你以为叔父真的铁石心肠，先回去休息，其他事等伤好了再说。”

蓝忘机被温柔以待心中却更过意不去，扶着蓝曦臣的手却没起来，“兄长…”

“难不成要我背你回去？”

还是这句话管用，蓝忘机马上站了起来。

蓝曦臣见蓝忘机羞赧的样子不禁又回想起他童年时还没这么正经的时候，笑着逗他，“小时候都是我背你的，现在再背一次也可以。”

蓝忘机这下语气里都是求饶了，“兄长…”

蓝曦臣笑出了声，“走吧。”

忘机握拳图解

回去的这一路真是难为了蓝忘机，他不想让人看见他手里拎了根藤条，专门绕远走了人少的一条路，最后走到自己门前又出了一身汗。

蓝曦臣知道蓝忘机不愿意在人前示弱，虽然他身后也还疼着，但还是陪着蓝忘机绕了远，最后也没尝试要给他上药，只把一个小瓶子递给了他叮嘱了一番就要离开。

蓝忘机一只脚都踏进了屋里，又转回身叫住了蓝曦臣，面带犹豫地说道，“兄长，忘机有一事相求。”

蓝曦臣又回来，和颜悦色地说，“何事？”

蓝忘机难得说要求什么，何况现在伤着又刚挨了打，估计就是要月亮，蓝曦臣也会给他摘下来。

可惜蓝忘机要的不是月亮，是魏婴，“兄长…以后能否让我和云梦江氏一起行动？”

蓝曦臣想都没想，“不可。”

蓝忘机一愣，没想到兄长拒绝的那么痛快。他这么急着说这事也是想趁这几天让兄长帮着劝劝叔父，可是竟然直接从兄长这就被堵死了。

蓝忘机面带疑惑，“为何？”

这下又轮到蓝曦臣不知说什么好了，他听别人说起过感情这种事就像一层窗户纸，他可不想做捅破这层窗户纸的人。

蓝曦臣只好迂回应对，“那你自己和叔父说。”

蓝忘机看蓝曦臣的反应忽然回忆起昨天兄长赶他下山时的眼神，心中不免有些忐忑，接下去的话都像是在解释什么，“兄长，魏无羡他虽然在行正义事，可毕竟鬼道会损心性，我还是想…劝劝他。”

蓝曦臣叹口气，“可是江宗主都不劝阻，你又有什么立场？”

蓝忘机想起那天被江澄魏婴二人堵的无话可说也是神色黯然，但他还是坚持道，“就因为江宗主不劝阻，我更要去，魏无羡这样下去迟早会成为仙门百家的公敌。”，更会伤害他自己，蓝忘机在心里说了最后一句话。

蓝曦臣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无力感，他能护住蓝忘机不挨藤条，可他护不住蓝忘机的心。其实忘机都明白，甚至比他还要清楚前路艰难，可是…

蓝曦臣在今天晚上第一次露出了疲态，“等你伤好再说吧。”

蓝忘机想说什么还是吞了回去，“兄长早点休息。”

蓝曦臣骗了蓝启仁蓝忘机是他派去云梦的，其实蓝忘机给兄长留下了一张写着“剩下的藤条下次再还，兄长保重”的字条，伤还没完全好就偷偷和云梦江氏的人一起走了。

蓝曦臣最后还是没舍得让蓝忘机还上那二十九下藤条，却在后来亲自打了他三十三下戒鞭。

蓝曦臣确实不想做捅破窗户纸的人，但是最后那层窗户纸还是他捅破的，只不过晚了十四年。

高山仰止

双璧兄弟向
小时候的故事

云深不知处的尧室旁就是一片竹林，春天会有人挖几颗竹笋，什么都不用配，随便入锅炒几下就鲜香扑鼻。

而在夏天，竹林绿影婆娑，风吹过带起一片沙沙的声响，细细的竹叶随之舞动，端是一副雅致的景色，是以这个季节蓝曦臣最爱在这里教蓝湛弹琴。也因着这份风雅，他们不再拘泥于屋内，而是搬了琴到竹林中的一片空地上，作为临时的课室。蓝曦臣更是要带上一壶茶，一边饮茶品茗，一边指点蓝湛琴技。

通常这里的琴声都是流畅悠扬，但今天却是时时有中断之处。

啪——

一条竹篾抽在了蓝湛手上，蓝曦臣摇头道，“又错了。”

这竹篾又细又长，蓝曦臣在第一次教蓝湛弹琴之时就备好了，它既不会打伤人，又能给予适度的疼痛，让蓝曦臣十分的满意。其实这竹篾也没用过几次，蓝湛天赋高又自律，年纪轻轻，两只手的骨架都还没完全长开，曲子却是弹的比大多数人都好了。最难得的是，他也肯下苦功，每次考校之前都已经练到近乎于完美，即使有些小瑕疵，蓝曦臣也不会苛责。

今天实在是个例外。

蓝湛的右手手背上已经并排列着三条红痕，而刚才的那一下让第四条也浮现出来。蓝湛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右侧手臂微微向回缩了一下，半截又停住，把手放回了应当放的位置。

蓝湛呼出一口气，重新从这一章节的开始弹，可弹到一半又卡了壳。这次蓝湛不等竹篾落下，自己把右手摆到蓝曦臣面前，手心朝上，自觉道，“兄长。”

蓝曦臣没急着打，任由他的手就这么平举着，喜怒不辨，“放弃了？”

“没有”，蓝湛倔强地把手向上抬了抬，“下次我能练好。”

蓝曦臣挑眉，“那这次就算了？”

蓝湛呼吸一窒，自知还是躲不过去，只好要收回手继续弹。可刚刚才动了一下，蓝曦臣就把竹篾搭在了蓝湛手心上。

蓝湛不解地看向蓝曦臣，“兄长？”

蓝曦臣不说话，定定看着蓝湛的眼睛，好像在等他说什么。

蓝湛受不住蓝曦臣探寻的目光，坚持了一会儿就移开了视线，看向手心，只觉得那细细一根竹篾在自己手上重逾千斤，冷汗甚至都从额头上滴了下来。

蓝曦臣等了良久，在看到蓝湛越来越藏不住的表情时终于露出了愠怒，他撤回了竹篾，冷冷开口，“站过来。”

蓝湛一言不发，收了手就从放着古琴的台案后站了起来，走到蓝曦臣面前，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蓝曦臣的怒意酝酿了许久却没能维持太久。

当蓝湛在他面前，从头到脚都露着不情愿，脸上就差写上“我不高兴”四个大字，像个小刺猬但又因为自己对行止的要求安静地站在那的时候，他的怒气已经散了一半。而且他等了许久那个小刺猬也不开口，只用一双澄澈的眼睛看着他。差不多就这么要把另一半怒气也快磨完的时候，还是蓝曦臣先妥协般无奈道，“你没什么要说的？”

蓝湛摇摇头。

“那好，我来问”，蓝曦臣把面前的茶盏移走，身体前倾了一些，“今天为什么弹不好琴？”

“疏于练习”，蓝湛稍稍退了半步，干巴巴说了四个字后，又没了下文。

疏于练习？蓝曦臣差点儿要被气笑了，决定不再和自己过不去，冲着蓝湛道，“伸手。”

蓝湛以为兄长要罚，也不解释，把左手举起伸平到兄长面前。

蓝曦臣轻巧的一巴掌拍在蓝湛手心上，“右手。”

蓝湛下意识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乖乖换了右手上来。

蓝湛的顺从却让蓝曦臣更添一分无奈，“你这是跟我赌气还是跟自己赌气？上次考校你明明已经弹的很好，就是一直没再练习也不至于弹成今天这样”，蓝曦臣说着把那个别扭孩子拉得近了一些，轻揉着他的手腕，“是不是手腕伤了？”

果然手腕刚被握住，蓝湛冰封一般的表情就裂出了一道缝隙，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漏出一声轻微的闷哼。

“疼？”，蓝曦臣摸了一遍蓝湛的手腕，发现骨头没事，只是有些轻微的肿胀，松了口气，“回去冷敷一下，我那里有药。”

蓝湛被揉的舒服，冷硬的语气也崩不住了，“谢谢兄长…”

蓝曦臣担心蓝湛恢复的不好留下什么病根，又叮嘱道，“这几日先不要写字练剑了。”

没想到本来已经松动的小刺猬听到这句话又着急地把刺立了起来，“兄长，没事，我可以练。”

蓝曦臣停下手中的动作，任由蓝湛把手臂收了回去，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人，“你可以练？”

蓝湛还没琢磨出其中意味，不知怎么就突然被拽着转了个身，然后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脆响。

“兄长！”，蓝湛脱口而出，下意识将两只手伸向后面挡住了突然受责的地方，却又马上感觉到这动作的不雅，一瞬间收了回去在两侧放好，惊慌地看着手握竹篾站起来的蓝曦臣，彻底红了一张脸。这这这…可是在外面！虽然现在能出现在这的除了他俩也只有野兔和飞鸟，但这也是外面！

蓝曦臣已经过了最生气的时候，见了蓝湛孩子气的举动更是差点儿没笑出来，只是他已经打定主意要给弟弟一个教训，于是他压下嘴角笑意，板着脸道，“现在又不认罚了？”

“我…”，蓝湛可以接受被打手心这种来自于师长的训诫，却不能在这没有遮挡的室外接受打屁股这种私密惩罚。蓝湛不信兄长不知道，那这摆明了就是要欺负他。而且偏偏这阳谋还堵的蓝湛说不出求饶的话，最后只能憋出一句极小声的：“兄长，你还是打蓝湛的手吧。”

蓝曦臣却是摇了摇头，“那可不行，你不是还要练剑吗？”

蓝湛听完眼圈都红了，这分明就是不给他选择的屈打成招！虽然除去练琴时的提醒外，蓝曦臣到现在也只往他身上落了一下，可是面对兄长这样的逼迫蓝湛还是感觉委屈，干脆不再理人，脸也扭向了另一侧。

蓝曦臣这次不再惯着，干净利落地向蓝湛身后甩了一下。见蓝湛没有丝毫反应后，蓝曦臣顺理成章地没有停，也不瞄准，也不控制速度，有一下没一下地随意落着鞭，就等着蓝湛自己想明白。

蓝湛觉得太难熬了，没人说话之后周围萦绕的只有竹蔑落在自己身上的声音，偶尔可能传来几声鸟叫和风刮过竹林的声音，但这些更提醒了他的尴尬处境。如果说疼痛能转移注意力的话，可蓝曦臣偏偏就不用力，竹篾沾上身后的那一刻就抬了起来，痛感也随之消失，这让蓝湛能感觉到的只有羞臊和不堪。

蓝湛的脸越来越红，鼻子也越来越酸，没出二十下，眼眶里就蓄了一包泪，但越是这样他越不愿意服软，尤其是对他那“蛮不讲理”的哥哥。

就这么又过了十下，蓝曦臣不知道自己被弟弟在心里编排成了什么样子，他只听见了面前人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蓝曦臣仗着身高优势走近一步偷偷看了一眼偏着头的蓝湛，果然看到了他挂着泪滴的睫毛。蓝曦臣又心软了，不舍得再晾着他，在下一鞭落下去的时候开了口，“我知道你今天刚拿到避尘。”

紧接着又是几下，没有给蓝湛回答的空隙，“特别开心？想赶紧用新佩剑把剑法练好？所以伤了手腕都不说？明天还要接着练？就不怕以后留下病根儿？”

“急功近利，不知孰轻孰重，该罚！”，只有这三下蓝曦臣是用了真力气，挥动手臂的时候竹篾都带出了破空声。

“唔…”，蓝湛在那一连串落下的时候就咬住了牙，却还是没能在最后时刻守住唇齿间的痛呼。不仅如此，这一顿连打带骂的爆发也让蓝湛心里的委屈守不住了，带着哭腔喃喃说道，“可是哥哥第一次拿到朔月的时候就使出了全套蓝家剑法。”

“……”，虽然蓝湛说的断断续续不甚清晰，可是蓝曦臣还是听懂了，他愣了一下，扔了手中的刑具，蹲下身让自己可以平视着弟弟，带着些懊恼和无奈，“原来你真是在和我赌气啊。”

这时，练剑时的沮丧，对哥哥的仰慕和刚才被逼迫的委屈一齐涌上蓝湛的心头，让他顾不上害羞，低着头任由眼泪在哥哥面前一滴一滴落下，“不是…是蓝湛不够好…”

这个傻弟弟，蓝曦臣想着，小心翼翼把蓝湛搂到了怀里，也不管身上的白色校服立刻被打湿了一片，“我用与朔月同样重量的剑练习了一个月才换成了朔月，你呢？”

聪明如蓝湛，马上就明白了自己手腕受伤的缘故，又想起和兄长为了这事闹了一通脾气，把脸埋在兄长肩窝里觉得再无颜见人了。而且他自龆年之后就没再主动抱过兄长，蓝曦臣觉察到以后也尽量减少了抱弟弟的次数——好久没感受到兄长的怀抱，蓝湛虽不愿承认也是想念的，就让他再抱一会儿吧。

蓝曦臣如何不知道弟弟现在是真的知道错了，轻拍着他的背说，“以后受伤不许逞强！”

怀中小孩儿答应的声音直接从蓝曦臣的骨头传到了耳朵里，“是…”

“以后受伤不许瞒着。”

“是…”

“以后有事直接说。”

“…是”

谁信呢？不过以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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