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面对爱情，你要像穿衣服一样裹紧自己，因为，一旦你脱下第一件，你就会被层层剥落，被侵犯，被锁牢。
他是衣冠裸 模，你是他的裸模。人世间，是欲望之都，是情色试炼，是疼痛探索。
我的感情自信，是即便我在你的囚笼里，也休想叫我宠辱由你。

第一章
夏天的知了是很烦人的，即便关上了玻璃窗，也能听到那热闹的喧叫声。

外面有多么吵闹，房间里就有多么安静，只有一阵又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宋引墨咽了一口唾沫，他的手在发抖，脖子伸得长长的，可是又不敢太过分，生怕惊动了这份寂静。

他开始流汗了，热力从他的下半身往上传，即便空调的温度很低，但是他依然觉得水分在流失，口干舌燥，十分难耐。他在凳子上不安分地挪动了一下，马上就有一个警告般的眼神盯过来，是示意他安分。

于是，他把那份悸动压了下去。

但是，湿透的背心被空调风吹凉以后，再度贴在身上，十分诡异，有点像火炉子上加了冰块的两重天感受。

还不能停…还没有结束…只差一点了……他看到别人的手，是很多双手不停地来回摆动。

啪嗒。

汗珠落在了地上，他闭上了眼睛，偷偷吐了一口气。

有人把炭笔放下，白纸上呈现了一副裸体的男人素描图，细节还没有完善，但是整体轮廓已经有了。

宋引墨左右看了看，同学们还在奋笔疾书地于白纸上创作着，每个人都聚精会神，时不时看看前面，时不时又盯回自己的画作。

今天这堂课不一样，因为他们不是照着石膏像作画，而是一个真正的、活生生的裸模。

宋引墨就是这个裸模。

他全身上下没有穿一件衣服，坐在老师摆好的长椅上，一手拿着一个咬了一口的苹果，单膝屈起，眼眸低垂，侧脸干净清爽。

他已经坐在那儿四个小时了，一动不动，好像也不会累似的，要不是他一直在眨眼睛，别人会以为这是一尊蜡像。实际上，他累得都出神了。

作为一个模特，面对一群美术生，老实说，他不应该反应这么大的。

裸模而已嘛，裸模。

这份职业很多时候社会上颇有微词，大多是要有很大心智的。从前，宋引墨见过很多老太太，老爷爷，或是中年妇女，像他这么年轻朝气的身体，比较少见。

这些画画的人会怎么想呢，他们会觉得自己的身体是线条感很好，还是肌肉很贫瘠？

宋引墨想着想着，稍微出了神，叮咚一声，下课铃声响起来，他惊得掉了苹果。

“辛苦了，把作业都交上来吧。”老师在讲台上催促着。

宋引墨收拾起来，同学们漫不经心地给他鼓掌表示感谢，他也没有什么过多反应，只是站起身顾自穿起衣服。

白衬衫，牛仔裤，很简单的搭配，随意打的领结。调整领带的时候，他感觉有一道目光似乎很无意往他这边挪过来，宋引墨一紧张，抬头一看，见到教室外面隔着玻璃窗有一个黑色的身影，因为反光的缘故，他看不清那个人是谁，只是感觉那人看自己的感觉有点考究的意味。

他一机灵，没注意看路，撞上了前面同学的背。

“哎呦！”

“对不起对不起！”宋引墨紧张道歉，却觉得那个人更加往自己这边看过来了，他脸一红，把衣服穿好，赶紧推门走了。

跑出去没有多远，他想起来把钱还没结，又匆匆折回去。

“辛苦你了，这是你今天的工资。”

宋引墨没数，他知道里头是250块，他正需要买新的画笔和颜料。他谢过老师，说他下节课再来，就背上包离开了这座美院。

夏天真的太难受了，一走出门，那阳光射下来，就好像要把人往融化里晒。宋引墨在校门口站了站，回头看看这个学校，这是他最熟悉的校园，而他目前还却不是这里的学生。

要经历联考、校考，他才有机会从高中生变成这里的学生。

假期还有半个月，按照排班表，他还能再做五六次人体模特，一千来块可以让他少见几次父亲和那个女人的嘴脸。

他正在路边站着等公交，一辆私家车从他身边经过，车里没素质的人随手一丢，把半杯奶茶扔出来，好巧不巧泼了宋引墨满身。那车里的人显然是看到了，一脚油门走得潇洒干净。

高温天气，真的是容不得一点挑衅。

宋引墨低头看看自己脏兮兮的白衬衫，转头看见街边在换垃圾袋的环卫工，上去就把地上一袋垃圾给拿走，拉高自己的衣领，挡住自己一点脸颊。

他径直往前走，走到街口红灯下，那辆私家车也在左行道上等红灯，宋引墨看着红灯秒数一点点跳动，在最后三秒的时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整袋垃圾丢进那车里，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撒了驾驶室上那个正在欣赏自己美甲的胖女人身上。

“啊————”

声音真难听。

他做完就跳上边上直行的一辆回家的公交车，抹了抹汗。在公交车拐弯的时候，他又感觉到了刚才在教室里一样的视线。

是路边一辆豪车里的人，车窗半拉下，依然是看不清脸。但是公交车的宋引墨蹭的一下脸发烫，着急慌张地把脸扭到一边去了。

被发现了，那个陌生人，从头到尾都把自己这行径看进去了。他敢做坏事，做也怕被抓包。

真丢脸真丢脸。他会不会觉得自己真小肚鸡肠啊？

很

很久以后，当这视线的主人站在自己面前，像锁链一样拴着自己人生的时候，宋引墨很容易就会想到今天发生的一切。

早上在家收拾东西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画笔被那女人拿去刷窗户缝的灰尘了，他需要钱买新画具，所以临时接了这份裸模的兼职。

如果不来当裸模，他就不会遇到这个没素质的女人，如果不整这个女人，他就不会引起那个男人的注意。所以他的人生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一枝几十块画笔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谁说起因、经过和结果一定要相对等的？

宋引墨下了车还是一路跑，直到自己没力气了才停下，捂着自己的脸大口呼吸。

他就顶着这样一副西红柿般的脸回了家，跟他住同小区的秦岭一看他那副神情，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儿，很意味深长地说：“墨子，你怎么跑个步都在发情？”

宋引墨呸了他一脸：“***的！”

这个所谓的学生，就是校长的儿子，一个正儿八经学习不行画画也不行的纨绔子弟，废人一个。

宋引墨参赛的那副作品，是他做了半个月的心理建设才第一次去接裸模工作赚回来的几笔钱，一分一毫都不舍的用，坐绿皮火车采风，吃面包喝凉水，睡在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才创作出来的。

这个奖项，能给他的成绩加好几分，也能让他有机会更进一步。

对于校长的儿子来说，这不过是一件锦上添花的事情，没有这个奖项，他也能过得比宋引墨更好。可就因为一个简单的‘想要’，把别人的努力给夺走了。

最后宋引墨拳头紧了紧，拿着那所谓的补偿离开了办公室。

他才走了两步路，就被秦岭挂住脖子：“脸色怎么这么黑，做什么坏事被骂了？”

“滚，”宋引墨黑着脸，“我现在想打人，你离我远点。”

他往前一看，发现校门口就站着校长和一些工人，似乎在紧张地布置一些什么东西，他眯着眼睛看着那挺着啤酒肚的身影，问秦岭：“那死胖子干嘛呢？”

秦岭号称校园消息通，他瘪嘴：“听说有个咱学校以前毕业出去的社会成功人士要给学校捐钱，那死胖子还不得给金主伺候好些。”

宋引墨眼睛眯了眯，多盯了几眼，扭头走了，在拐角处把那奖品盒丢进了垃圾桶。

第三章
每学期开学初都会换座位，这是一个很刺激的环节，你可能会分到你讨厌的人身边去，也可能分到你喜欢的人前后座。

韩梦笔被英语老师叫过去整理试卷，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分到了和宋引墨同桌。

他是好学生，自然也有同样好学生的人拍拍他的肩膀跟他说：“节哀。”

好像班级里就是有这样的分群，成绩好的就高人一等，必须和学霸一起玩，成绩不好的人就等于是瘟疫，跟他们走得近都会感染愚蠢病毒。

韩梦笔其实对宋引墨这类人有些好奇，从他们的视角看过来，自己这样的人是什么样子呢？

只是他和宋引墨坐了一整天，宋引墨就在座位上睡了一整天，他们连句话都没说过。他看着宋引墨的睡颜就想到很久以前，有个女生和一个男生表白，被拒绝也就罢了，还被那男生拿出来在班级里当做笑料。那女生一进教室门就被一阵‘嘘’声憋红了脸，要哭不哭的。

宋引墨就是在那个时候突然站起来，从下往上擂了那在笑的男生一拳，差点让人家咬断自己的舌头。

“自习课给我闭嘴，吵着我睡觉了。”

你会觉得宋引墨这个人真的不是很懂规矩的。所以但凡守规矩的人都会讨厌他，排挤他，冷落他，议论他。

就在今天下午的最后一节课要结束时，韩梦笔想着宋引墨也该睡醒了，或许能跟他打个招呼，就听见很刺耳的一个声音，好像是车轮和地面急速摩擦的声响，很尖锐。

几分钟以后，秦岭跑出去又跑进来，不嫌事儿大得说：“卧槽，死胖子的车撞上来捐款的金主爸爸的车了！哈哈哈哈！他脸都绿了！”

直到这个时候，韩梦笔才看到宋引墨起身，伸了个懒腰，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虽然这样妄自揣度他人不太好，但这一瞬间，韩梦笔真的觉得，宋引墨像是早知道会发生这么一件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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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室里，校长战战兢兢给那个在看学生名册的男人端茶。

“这是意外，绝对的意外！我马上去让保险公司去查！一定是车出了问题！”校长刚解释两句就被男人给打住了。

“小问题，不打紧，”男人很儒雅地笑了笑，安抚了校长紧张的心情，“不会影响我给母校捐款的心情的。我突然还想资助一下学校里一些贫困生和艺术生，刚才看名单勾选了几个，方便的话，不如叫过来我见一面。”

“方便方便方便！哎呀你就是太、太有慈善心了！”校长乐得很，资助的越多，他能从中贪的自然更多，他转头就给年段长说，“快快快，让那些人别上自习了，都过来！”

宋引墨就是在这间休息室里，见到那个男人的。

他心里藏着事，所以也没仔细听校长在那里像介绍什么稀世珍品一样介绍面前的男子，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统共就五六个学生，他这一哈欠打得很独特，所有人都看着他。

要不是外人在，校长那一巴掌就想呼上去了。他呵斥道：“好好站着！学生要有学生的样子！”

男人支着下巴，轻轻一笑：“没关系，学生嘛，学习累了自然就困了，我也没别的事，让他们回去休息吧。”

“他们累什么劲儿，都是心太散了...”校长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

其实刚才男人说话的时候，宋引墨抬头看了一眼，被那从上到下考究的眼神刺激了下。他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这个男人，眼神太过坚毅。

莫非是所谓的成功人士就是有这样异于常人的气场？

其实今天被叫来之前他还暗暗紧张，以为是自己做的事情被校长发现了，本来都准备好硬刚了，没想到不是这个原因。

可是即便如此，从进门开始，他就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在扼住他的命门似的，直到从房间里出去，他才觉得能透过气来。

他甩了甩脑袋，看看手表，已经是过了饭点，食堂怕也没什么菜，他去小卖部买了一个最便宜的面包，在校园人少的角落里边走边吃。

嘟的一声，是车喇叭声从后面传来，宋引墨惊觉挡了车道，赶忙往旁边一闪。

可是并没有什么车从自己身边飞速开过，而是又一声车喇叭，他一回头，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开到与他平行的位置，车前灯的地方往里凹了一大块，可见是撞得挺狠的。

车窗户摇下来，露出了刚才那个给他很大压力感的男人的脸。

男人准确无误地喊出了他的名字：“宋引墨。”

宋引墨嘴里还叼着面包，呆了一下，嚼也不是，吞也不是，男人的手就伸出窗来，把他的面包拿下来在手里翻看：“你现在这个年纪，吃这种没营养的东西会长不高的。”

男人看他傻傻的样子，手搭在车门上轻轻扣了两下：“上车。”

宋引墨左右看了看，确定这是在跟自己说话：“我？”他一头雾水：“为什么？去、去哪儿？”

男人似乎仔细想了想这个问题，然后用一种一听就知道是现场瞎编出来的口气回答：“我都要准备资助你们了，请我的‘学弟’吃顿饭不正常么？”

摸着心口说，宋引墨下意识觉得这是鸿门宴，他莫名其妙会对这个人惶恐。

很多年以后宋引墨才明白过来，这是猎物对于伪装好的猎人潜意识的恐惧。

“还是不麻烦了吧...您太客气了，我还有课。”宋引墨微微一笑，抬脚就要走，男人很快就换了一个冷一点的口气。

“那我换个理由吧，”他戏谑的成分更多了，“我们可以谈一谈，你在校长车胎上做手脚撞坏我的车这件事。”

宋引墨觉得背脊一疼，好像谁抽了他的经络，让他登时从天灵盖到脚趾间一麻，瞳孔瞬间缩紧。

第四章
宋引墨死死盯着男人看，他现在后悔得很，后悔自己只是在胖子校长车行道上放钉子而不是拆了他的车原件，好让这车祸直接把眼前人碾没——

当然这只是想想而已，宋引墨没有那么大胆子杀人。他也只是想让这桩捐助破产，好让那死胖子不爽一阵。

宋引墨表面上看起来还是淡定，其实后背全是汗，冷涔涔的。他的掩饰在男人眼里几乎是暴露无遗，男人再度扣了扣车门：“外面这么热，坐进来凉快凉快吧。”

到了此刻他还有什么资格拒绝？僵直着身体拉开车门，坐进去，突然骤降的温度让他扩散的毛孔一下子收紧，宋引墨瑟缩了一下，这落在男人眼里像是一种畏惧。

男人倒也不说些什么，只是嘴角一直挂着笑，方向盘打了几把，驶出学校，上了公路，两排的行道树在目光中倒退。

宋引墨本想憋住气，但男人好整以暇的样子让他实在按捺不住了：“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答应给学校捐款。”

男人头也不转：“我如果一怒而去，你们校长不非得查个水落石出不可么？”他语气更显愉悦：“你得感谢我，小学弟。”

“为什么？”

突然一个急刹车，宋引墨就看见男人朝他靠过来，他肩膀冷不丁一耸，忍不住咽了咽唾液，就听耳边一阵抽安全带的声音，男人替他扣好了安全带。

可是他这口气还没来得及往下咽，男人的手支在他这一侧的门上，气息全打在宋引墨的脸上，他近距离把宋引墨所有的微表情都看在眼里：“你说呢？”

被人捏住短处，宋引墨不得不怂：“对不起。”

男人嗤之以鼻：“真贵。”

“什么？”

男人坐了回去：“三百万的捐款费，只买这三个字，我可不是冤大头。”

“我......”宋引墨心头一紧，刚想说什么就被男人制止住了。

“你可别说赔我修车钱，那你怕是要做一辈子的裸模了。”

宛如被毒蝎子在心尖子扎了一下，毒素瞬间蔓延，**了四肢百骸。本以为这是今日新招惹上来的祸端，没想到是老早就埋下的包袱。

宋引墨一动也不敢动，好像多动一分就会惹得猎人开枪将他击毙。

嘎吱一下，车又停了下来，宋引墨抬头一看，不过是在外溜了一圈又转了回来，在校门口车子刹住了。

“我想你现在也没什么心情吃我的饭，勉强吃下去对消化不好。”男人摁了一下开锁的键，看宋引墨还是一副木僵的模样，笑了笑，给他解开安全带，目光在校服解开的两颗扣子后的锁骨上逡巡一下，用三根指头给他扣上。

宋引墨被他微凉的指尖刺激了一下，回过神来，几乎是夺门而去，却又被男人扯住了手腕，手掌翻出来 ，男人从胸口口袋里拿下钢笔，在宋引墨掌心写了一串号码。

“我相信，你总会想得到该怎么赔偿我的。回见。”

这句话一直到宋引墨回到教室还是萦绕在耳边，他跑到饮水台处，打开水龙头，咕噜咕噜喝了很久，才把那从心底深处蔓延出来的恐慌给压下去。

他的左手攥着拳头太久了，直到这时候才张开一看，钢笔字迹已经糊了好几个，隐约还能能看得清号码的。

水龙头还在往外吐着水，他忍不住把手往水下送，却在临门一刻停住了。他咬了咬下唇，留下一个很深的印子，这才把手上的号码默记了几遍，再狠狠地搓洗。

也不知道这男人用的什么墨水，怎么都洗不干净，总是有灰灰的印子留下来，上课铃声响起来了，宋引墨只能作罢。

“陆、寻、深。”宋引墨看着掌心那褪色的三个字喃喃出声。

难得一个好名字，却没配上个好货色。宋引墨暗呸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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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寻深开着车直到最近的一家酒店，往路边一停，打了个电话给下属让人来把车开去处理，自己就上了楼。

楼顶是友人开的夜总会，青天白日也是酒味不散的。

他走进门就听到易洵开着香槟溅起来老高，怪叫着：“哟，深哥来了，啧，今天这么埋汰，一个人？”他用脚提了提自己身边两个化着妆的青年：“分你一个？”

“免了，我今天已经消遣够了。”

易洵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下来，给陆寻深倒酒：“还能从你嘴里听到够了两个字啊？什么玩意儿？”

陆寻深喝了一大口的酒，香槟在嘴里含着，知道唇齿间都是滋味了才肯咽下去：“等他真成了我的玩意儿，给你看看。”

寻欢作乐总是要讲究兴致的，有些东西一旦激起兴趣，纵使本身不过如此，得到也能让人耸起鸡皮疙瘩兴奋不已。

他往沙发上靠了靠，宋引墨，嗯，宋引墨。

第五章
韩梦笔请假回家的时候，母亲买了一堆所谓的阿胶补脑安神的东西。

“刚熬好的党参鸡汤！快喝完！喝了感冒就好了！”

韩梦笔看了一眼那鸡汤，里头搁了各种中药，甜甜咸咸的，汤汁粘稠，早就是一点鸡味也不见了。他皱着眉，端着碗喝光了，一点也不能剩下，否则母亲有得念的。

“早就说让你多穿点多穿点，现在感冒少多少学习的时间！以后高考就差这两分！”母亲一边炒菜一边发牢骚，“对了，你们是不是换座位了？你有没有换到你们班那个成绩最好的同学身边去了呀？”

“没有。”韩梦笔太阳穴突突地疼。

“那换了谁呀？！成绩怎么样的呀？！”

“妈…就一个座位而已。”

“什么叫一个座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没听过的吧？你看你的数学，就因为上次你跟数学课代表坐在一起，不就考好了吗……”

是好了，不过就是提高了三分，一道填空题而已，实在不知道她是怎么扯到别人身上去的。

“妈，我回房间学习了。”

韩妈妈拿着铲子出来：“诶我还没说完呢！明天我跟你回学校，家里不是还有点茶叶么，我拿去送给你老师，让他给你换个好的座位。”

“妈，你…”　韩梦笔斟酌了很久才努力用委婉点的语气，“不用这样拍老师马屁的。”

“什么叫拍马屁！你懂什么呀！你除了死读书你还知道啥？你要是考得不好，我脸往哪里放？我都没脸出门知不知道？你自己的事情天天要我给你操心…现在我要帮你，你还说我拍马屁？”

好想吐。

韩梦笔冲进房间里去，啪的一下把门关上，抱着马桶把刚才额鸡汤吐了个干净。本来就有点发烧，现在更加难受了。

只是他这个行为更加激怒了韩妈妈。

没多久就听到韩妈妈在给不知她的哪个老姐妹打电话抱怨着：“现在的孩子叛逆到不行，说两句就给我这个当妈的甩脸子？我天天伺候他还不知道感恩？我这都是为了谁啊...还是你家那个懂事，我这个生了也白生！”

韩梦笔本来想写一份试卷，可是头实在疼得厉害，他走到窗户边，往下斜看着，宋引墨的阳台就在他卧室斜下方，他能看到阳台角落里总有摆放着宋引墨的一些画具。

其实很好奇，从宋引墨家里的阳台挂着的衣物质量能看得出这不是一个富裕人家，但是宋引墨作为一个美术生，究竟会不会也像他一样，被父母望之成龙呢？

如果是的话，宋引墨会怎么对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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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岭和宋引墨躲在学校角落里喝酒，最近宋引墨大约心情不佳，喝得又快又多。

秦岭嗤一下开了一瓶新的：“墨子，又跟你爸吵架了？”

“没，”宋引墨把最后一点喝完，捏扁瓶子，“吵不吵就那样。”

“先别想那么多事，诶，集训快开始了，你还是先跟你爸软和软和，不然这可麻烦得很。”秦岭提醒宋引墨要紧的事。

这次的集训需要四个月，每个月一万块的集训费，不用说还要画具的钱。

每件事都让宋引墨觉得透不过气来，秦岭用胳膊肘推了推宋引墨：“诶，我攒下来的五千块压岁钱，先借你垫垫，再多哥们我是不行了。”

宋引墨感觉到秦岭的手往自己兜里赛了点东西，他倒也没推辞，都是兄弟不用膈应：“以后还你。”

秦岭握拳在自己心口很摇滚范地捶了两下：“利息省了。”

到了晚间的时候，宋引墨破天荒居然接到了父亲的电话，宋父在电话里头支支吾吾，说是脚受了伤，让他回家一趟。

宋父是做货车司机的，每天都开车长途跋涉，来来回回，这要是脚受了伤很是麻烦，电话里他倒是也不说有多严重，宋引墨背着包就赶回去了。

推开家门的时候，宋父坐在沙发上，屋子里是一股追风油的味道，他左脚脚腕的确是包着绷带，那女人大着肚子在沙发另一头，小声地说：“你爸上楼的时候，楼道太黑了，扭了脚。”

宋引墨看着依旧杂乱的房间，倒也没说什么，拿起扫把抹布，很利落地给家里收拾起来，又把自己顺路买回来的晚饭摆在桌上。

吃饭的时候，宋引墨假装很不经意地提了一句：“我...我要交学费去集训了。”

宋父夹菜的手顿了一下，面上似乎有点不悦，每次宋引墨要钱他都会数落很久，骂个百十来句的才能抠出一分一毫来。

可是今天，他显然还想骂，却被女人奇怪地看了一眼，然后憋进去了，打开皮包，数了数，放了三千块在宋引墨面前：“学个画而已，买点纸什么的，够了吧？”

白水煮面条没滋没味，在舌头上简单停留了一下就咽了下去，宋引墨看着那薄薄的一沓钱，从牙缝里急了两个字出来：“......够。”

无论怎样，这已经让他很讶异了，算起来这是父亲一次性拿出钱最多的时候，而且还没有难听的话伴随着。

面还没吃完，宋父又说：“我今晚有一些货要送到城西，但是我这没法开，你帮我开过去吧。”

宋引墨去年就拿了驾照，他点点头：“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父亲躲闪着自己的眼睛。

夜车总是难开的，宋引墨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他先是把货给送到，听对方骂了两句嫌慢的话，赔了个不是，又往回开。

到了高架下的时候，听到前面警车鸣笛的声音，随即是一队车龙都被交警拦下，交警看着车牌一辆辆辨认过来，宋引墨以为是查酒驾和驾照，转身就将副驾驶的包拿来。

交警敲自己的车窗，宋引墨摇下窗户，把驾照递过去，交警没接，而是很严肃看他一眼：“下来。”

宋引墨乖乖下车。

交警夺过驾照，看了几眼，像是审问犯人一般问：“这车是你开的么？”

宋引墨点头：“是。”

下一刻，交警一摆手，唰唰唰一群同样穿着的人冲上来，一把就将宋引墨按在车门上，慌乱之中，宋引墨听到交警拿出对讲机略带兴奋地喊着：“肇事逃逸的抓到了！”

题外话：「心机深不择手段攻×倔强受」「不确定后面虐不虐」「设定受是美术生，但我本人不是美术生，可能有写得不符合现实的情况，可以指正，但是不方便改文的bug就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六章
陆寻深在温泉池子里泡着，热气氤氲，助理拿了手机进来，他打开免提，对方语气恭恭敬敬，他似乎是爱答不理地听着，揪了一颗葡萄吃。

“……还真豁的出去啊，除了指纹以外，还留了什么证据？”

电话那头又说：“车上血都没擦干净呢，那地方又没有监控，肇事逃逸，如果医院判个重伤的单子，或者那人死了，这就得进几年局子了。”

“人已经进去了？”

“是，估计吓蒙了吧？您要去看看？”

“没闹腾？”

“没听说啊，小刘说挺麻溜就关进看守所了。”

“既然不会闹，那就再让他冷静两天，”陆寻深把自己又往水底下深了几寸，“看看有多能忍。”

多有趣的家庭啊，多虚伪的父子啊。人世间的感情就像是这温泉池子里的袅袅水汽，看得见，摸不着，全是虚幻。

挣扎在这虚无的空间里，只不过是嬉戏泳池中的人掌中的消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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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开始打雷了，派出所里的警员倒了一杯茶，然后在本子上做记录。

外头有人淋雨进来，一边抖衣服一边嚷嚷：“妈的没带伞...诶，里头那个还不吃饭，搞绝食呢？！”

警员翻了翻桌上的学生证，嗤之以鼻：“还是个学生，唉，一看就是不好好学习的，爱吃不吃我跟你说，饿几顿就好了。之前还非说不是自己开的，那方向盘上只有他的指纹，看到证据就嗝屁了，给他家里打了电话半天没人接...”

派出所的拘留间内，宋引墨屈膝坐在地上，埋首，没有哭。

他睡着了，做了个梦。

梦里是他上次去的训练营，那里有个老师，大家给他取外号叫做骆驼，因为他名字里有个祥字，再加上他特别能喝水，一天得有一桶下去，讲一句话喝一口，大家觉得他是属骆驼的。

骆驼老师总是端着水杯，站在大家面前，中气十足：“你们要知道，联考的重要性！都给我打起精神！再努力一把，别说自己过得苦，我不苦吗？我这么辛辛苦苦都是为了你们，我连过节都不回家，就是要陪着你们！”

骆驼老师很喜欢给自己贴金，大家偶尔也会拆台：“那不是因为您家住得远，您嫌假期机票贵么？”

“就你一天瞎几把话多！你用嘴画能进国美，算我输！”

“哈哈哈......”

梦里，骆驼老师对自己说：“引墨，你是这一批里最好的学生。”

画面一转，是父亲怒不可遏地撕了自己的画：“妈的！一天天整这些没用的！还不如给老子开货车去赚钱，学画画能当饭吃啊！”

他一下子就吓醒了，觉得很冷。

被抓进来的时候，他才明白，那突如其来的关怀是事出有因的。当他大吼着自己没有撞人的时候，交警责问他车前的血是谁撞出来时，宋引墨霎时哑巴了。

要他怎么说，说自己老子坑亲儿子？

哈哈，哈哈哈。

他觉得从脚底板窜上来的恶意，好像这一生如白色颜料里被人混了脏墨水似的，还搅匀了开，怎么都洗不清了。

一直到了被关押的第三天，警员估计也很不耐烦了，敲着房门问他：“你家还有没有什么亲人的电话，你爸的电话根本打不通，配合一点！”

其实说到电话，宋引墨脑子里倒是确实窜出来一串号码，但是他不想打过去。

“再不打通就只能先联系你学校了啊！”

警员转身就走，又只剩他一个人。

过一会儿，一个拿着热咖啡的女警员笑眯眯走进来，声音细细柔柔的。

“小朋友，是不是觉得这里饭菜太难吃了所以都吃不下去呀？我给你买了杯咖啡，我孩子也喜欢喝这些，你尝一尝好不好？”

虽然知道这是怀柔政策，但是宋引墨实在没办法拒绝这像母亲对儿子一般宠溺的语气，他顿了顿，手微微抖着，接过那杯咖啡。

女警员隔着铁栏杆，宽慰他：“你别怕，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故意的，没人想背上这种事。你还年纪小，再说对方还在医院里，没听说死了就还是有救的，你要想开点。”

看着这学生小口小口喝咖啡的样子还挺乖巧，女警员又多说了一句：“什么都没好好活着重要是不是，你还年轻，想做的事情那么多，可不能之浪费在这里。对吧？我看你这样，快高考了吧？”

宋引墨的眸子动了动。

“只要不出人命，对方要钱就赔点钱，你还是个好孩子。以后考个好大学，将来的日子还不是很顺心的嘛。你慢慢喝，饿了再叫我，我给你热热饭菜。”

女警员站起来准备出去，突然，脚裤腿被拽住了。

她低头一看，宋引墨仰着脸，嘴唇上有一个被他自己狠咬出来的牙印，他问道：“阿姨，能不能...借我一下手机？”

又打雷了。

这道雷声把酣睡中的偷懒警员给吓醒，他直起身，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印子，就看到几个身影从门外走进。

那些人看着就像是干练的精英骨干，领头的一个还是市里知名的律师，带了一叠的资料。

片刻之后，宋引墨闻到了雨后室外所谓的自由气息，但同时一股更重的困锢感席卷了他。

那个男人，并没有出现。

宋引墨很疲倦，却依然强打起精神问那个领头的人：“他...有让你带什么话吗？”

那人客气的恭敬像是一个固定的模式：“陆先生说，您越赔越多了，等下次你们见面，他会向你讨的。”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哦，对了，顺便您还得想想，怎么赔偿车祸受害者的钱，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站了一会儿，宋引墨开始往家里走。

一步一步，现在天还亮着，所有人都能看得到，这个看起来很狼狈的学生脸上，浮现着一种倔强与绝望交织的矛盾神情。

这种感觉，真的是糟透了呢。

第七章
宋引墨还是没回家，掏出两块公交钱坐回学校去了。他回到寝室的时候还是上课时间，没人在，他想洗澡，这个点却没有热水，他就冲了个凉澡，倒在床上，困得不行。

在学校里呆了两三天，一封信件寄到宋引墨手里，他拆开一看，心都凉了半截。

那是车祸受害者寄过来的医院治疗费用，对方留了条子，除此之外还要巨额赔偿，否则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他真的有种冲动，想把这张纸给撕了，可是他手上的青筋突了突，到底还是忍住了。

下午上课的时候，秦岭拿着一堆报名表来勾宋引墨的脖子：“墨子，怎么还不报名，再迟就来不及了！”

“不去了。”宋引墨突然冷冷地扔了这么一句。

“啊？”秦岭去摸宋引墨的额头，“你发烧了？头有点烫诶？”

“我说不去了！不去了你听到没？！我是个什么东西，学美术就是*****了，老子不配！”明知道和秦岭没关系，但宋引墨还是发了火，他觉得喉咙痒痒的，再说下去就要有哽咽的声音出来了，他推开秦岭，跑了出去。

明明没有请假条，宋引墨还是冲出了学校，也不管保安大叔在那里气急败坏的。

站到家门口的时候，宋引墨听到了父亲和那女人之间的争吵。

“这样子要是出事怎么办？警察一直打电话过来......”

“你个怂货！不这样一家人都要死！”女人声音很尖锐，“你就舍了一个大的，我这肚子里马上就有小的出来了，你还怕没人给你传宗接代？”

“要不咱们搬家吧？”

“也行，你先联系一下外地的房子......”

宋引墨敲门的手就这样停在了那里，手抖了一会儿，慢慢又放下去了。

他深呼吸了几口，才重新去敲门，门一打开，宋父的脸竟然一瞬间血色褪尽，眼睛乱瞟：“你...你怎么回...回来了？”左右看看没有警察跟着回来，他只开一条缝，没有放宋引墨进去的意思。

宋引墨已经连想笑的心都没了，他说：“对方不追究刑事责任，没事了。”

宋父松了一口气，把门打开：“那就好那就好。”

进门脱鞋，宋引墨摊手在宋父面前：“二十万。”

“什么？”

“对方要二十万，医药费和赔偿费，不然就要追究。”

宋父一下子跳起来，伤到自己扭到的脚就大叫起来：“抢钱啊？！没死还要那么多钱？屁都没有！”

“只能先把房子抵押给银行，再慢慢还，我已经替你坐了几天牢，人是你撞的。”宋引墨的怨恨很明显。

宋父有些理亏，声音小下去：“这...这也要太多了...”

这时候女人从房间里冲出来，叉着腰哭闹起来：“卖什么房子？！宋卫丙，你什么积蓄都没有，就一个房子，我也给你生孩子了，你要是这点都要弄出去，你是要我孩子出生以后饿死啊？！要是这样，要是这样我就去打掉孩子！咱们离！”

说着说着像是动了胎气一样，捂着肚子在沙发上哭哭唧唧的，宋父马上赔不是，说着不卖不卖。

宋引墨两步上前：“爸！那你是要看着我坐牢吗？！”

“你还年轻，怕什么，不然是要看我们一家人都饿死吗？！”女人喊得人头疼。

宋引墨推了她一下：“你闭嘴！”

下一刻，他就被宋父更狠地踹到地上：“冲谁叫呢？！你的命是老子给的，让你替我背个锅也是应该的！卖房子绝对不可能，这里是一万块，再多也没了，你自己看着办!”

一张银行卡被扔在宋引墨面前，宋引墨瞪着眼睛看宋父：“我看着办...你让我怎么看着办...”

宋父到底是心虚，把头一拧：“我管不到，反正...车上都是你指纹，我脚扭了开不了车，诊所医生可以给我作证的。”

又是不欢而散。

宋引墨本以为自己的脸上应该是怨毒的神情，但是他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才觉得面上的东西，永远不及心里的更怨毒。

反复能凝固的空气，仿佛魔鬼指甲挠头皮一样的女人哭声，仿佛剧毒一样的烟味，所有融合在一起，都是要命来的。

离开家之后，宋引墨带走了自己常用的那只破手机，他给之前介绍他裸模工作的中介发了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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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里的一家私人民宿店，听说装潢很金贵别致，很多摄影师都会在这里拍私房。

宋引墨以前只接美院的人体裸模工作，虽然这样很累，但他觉得学生们看他的眼神比较单纯，和看一个雕塑无异。

但是钱少。

这是第一次，他接了私拍裸模的摄影工作。

民宿店没有什么人，进门都是用的事先告知的密码，宋引墨进了一道门，门里装修简约、色彩搭配出彩的卧室，角落里摆着一些打光板和摄影道具。

看起来挺专业的，还很贴心，桌上放了水和水果，还有件浴衣，一张手写的字条，写着说他们会迟点到，如果宋引墨先到就换上衣服准备一下。

宋引墨先是喝了一整瓶水，这才觉得自己的心跳缓了缓。坐了一会儿之后又觉着喝得多了，于是拿着浴衣进了卫生间，等他收拾好走了出来，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那人在窗边逆光站着，吃着水果。

宋引墨像是踩着地雷不能擅动，血液从下往上倒涌。

“你......”

陆寻深转过来，优雅地笑着：“小学弟，我来讨债了。”

慢慢挪到门边，宋引墨去拉门，门锁上了，他输入密码，电子音告诉他密码错误。他脑子嗡的一下乱了。

陆寻深的皮鞋在松软的地毯上走没声音，一直到宋引墨的背后，慢慢把手支在门上，抵在宋引墨的耳边说：“你是我买的裸模，还没脱，走什么？”

宋引墨慢慢地回头，陆寻深已经又走回去，在摄影机后面坐下了，翘起二郎腿，像是一个导演准备喊开始，欣赏他的演员坦诚表演。

第八章
“你......”

陆寻深转过来，优雅地笑着：“小学弟，我来讨债了。”

慢慢挪到门边，宋引墨去拉门，门锁上了，他输入密码，电子音告诉他密码错误。

他脑子嗡的一下乱了。

陆寻深的皮鞋在松软的地毯上走没声音，一直到宋引墨的背后，慢慢把手支在门上，抵在宋引墨的耳边说：“你是我买的裸模，还没脱，走什么？”

宋引墨慢慢地回头，陆寻深已经又走回去，在摄影机后面坐下了，翘起二郎腿，像是一个导演准备喊开始，欣赏他的演员坦诚表演。

宋引墨贴在门上，半天不动弹，死死看着，好像一种无声的对垒。

陆寻深一只手点在摄像机的开机键上：“怕什么，前几天在电话里求我的时候不是挺有骨气的么？”

宋引墨往前走了两步，努力让自己平静一点：“我会记你的恩。”

“然后呢？”

“我...”

陆寻深打断宋引墨：“钱，我不会缺，就算我愿意让你用钱的方式报答我，我得等多久？等你有朝一日成了知名画家？你怎么保证自己不会成为路边摆摊描人像的？再说...我又凭什么要等你。”

他像是一个精准无误的剑客，一把短刀，刺入宋引墨心脏的位置，一刀贯穿，不见血而取人命：“而且，你可能连美术生这条路也走不下去了。”

宋引墨不是傻子，即便在学校里那次会面，他还摸不清陆寻深的心思，在陆寻深愿意出手帮他解决车祸的时候，他就明白对方看上的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是我？

每个人在遭遇灾祸的时候都会怨天载道，天下那么多的人，同样都走在天空下，凭什么被砸的就是我呢？

“我能做到，”宋引墨只剩下这浅薄的嘴皮子上的自尊，“如果......我能做到的。”

他缺的，是一个运字。

把窗帘拉上，陆寻深先是解开自己的外套，往沙发上斜着一丢：“那也得看我愿不愿意等。”他松了两颗袖扣，一字一字蹦出来：“我不愿。”

宛如是死刑的审判，宋引墨连脚趾都僵住了，他又退回了门上，这房间唯一的逃生通道会让他安心。

三十六计，他打算走为上策：“今天、今天的工作我会把钱退给你的，我要回去了。请把开门密码告诉我。”

陆寻深笑了，是看笑话的那种，他说：“好啊，不过我有个事情得先告诉你。其实那车祸的的确确是把人给撞死了，之所以还有个所谓的受害者在医院里治疗，那是他双胞胎兄弟，农村人，养不起，以前卖了又被送回来，成了黑户，查无此人。人家贪钱，所以想着要私了，如果要是不愿意私了......那就只能，公事公办了哦。”

他笑容越显越大，在宋引墨的注视中告诉他：“开门密码是1839，请便。”

话里的威胁很明显，宋引墨本就是陆寻深保释出来的，这件事不捅出来，他要背债，捅出来，他要背命债。

这道门，竟成了人生抉择。

他像是一只提线木偶，被陆寻深操纵着，违背本心地去做选择。骨子里的好斗因子被激发出来，他冲上前去，揪住陆寻深的领子：“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没找你惹你！你为什么这样...这样...”

“这样是怎么样？”陆寻深把他举起来的拳头捏住，一用力把宋引墨压倒在沙发上，摸着他的头发，“觉得我戏弄你？你该感谢我，不然，谁给你那个倒霉爹做的脏事擦屁股？”

无论多想骂人，宋引墨还是卸了力气，因为陆寻深说的没错，他即便觉得屈辱，却也是真的受制于人，还受惠于人。

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

打一棒子需要给糖吃，陆寻深俯下身，气息都喷在宋引墨脖子后：“宋引墨，人生是有捷径可以走的。我这条路可以帮你摆平这桩车祸，几十万对我也不是事儿，走美术这条路我也烧得起，你要知道，我是在救你。”

那灼热的气息让宋引墨鸡皮疙瘩满身，一阵一阵恶寒，被同样性别的人压在身下，他下意识想吐。

但他硬是忍住了。

“如果我走出这个门，下一刻就是上的警车，对么？”

陆寻深摸摸他的脸，这小孩很瘦：“毕竟我没有理由包庇一个和我‘无关’的犯人。哦不...犯人的儿子。”

手指甲抠在沙发面儿上，宋引墨显然是怒极却不敢发：“那***还真是瞎了狗眼，烧那么多钱在我身上。”

低笑了两声，连带着宋引墨的身子也震了震，陆寻深点在宋引墨唇上：“诶，做人不能妄自菲薄。”

“你那么有本事，不是该霸王硬上弓更省力么？”

“这种事情撕破脸多尴尬，纵情是一件需要享受的事情，我不是给了你选择么，这样多和谐。”

第九章
比起真的在笑的这个人，宋引墨才想笑。

这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还说，我没直接砍死你，就说明我待你是好的。

随后是沉默，陆寻深给了宋引墨时间思考，身下的沙发快被挠破了，宋引墨闭上了眼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崩裂，他答：“......好。”

下一刻，脸被掰了一下，几乎没有给半点适应的空间，一个挚猛的吻就俯冲下来，舌头很凶悍撬开宋引墨的牙关，直接勾起他木讷的舌头来回缠绕。

这个吻和以前宋引墨早恋时和女孩子蜻蜓点水做贼似的吻不一样，它太过浓烈，把属于雄性的气息全部渡到自己的鼻息之间，用最柔软的地方去承接，杀得片甲不留。

属于本能的排斥让宋引墨立刻就扣紧牙关挣扎起来，陆寻深舌头虽然退得快却也被咬了下舌尖，疼得他伸手呼了一下，宋引墨整个人从沙发上滚到地上，膝盖咔的一下砸在地上。

做不到的，做不到的，做不到的。

无论刚才怎么做的心理建设，死到临头宋引墨还是觉得，这是比抽骨扒皮更不可理喻的事情。

他从胃底深处想呕吐，就像有人要把他推进深渊一样可怕。

他后悔了。

顾不上疼痛，他往门口跑，想输入密码，可是离门不过几步之遥，他身子软绵绵的，真的像是提线木偶被千万丝线拖住了手脚。

他瞪大眼睛，这不是害怕才会出现的情况。

往前用力挪，也不过是几厘米的变化，反而是力气的流失更为明显。身后脚步声伴随着衣服拉链声，让他毛骨悚然。

“看来还是有备无患的，”陆寻深蹲下来，手顺着宋引墨浴衣松开露出的皮肤摸进去，“不过你也喝太多了。”

那瓶水！

“你...你刚刚还说不会勉强...”宋引墨打颤。

陆寻深把宋引墨打横抱起，往床上放去，骑在他身上：“是啊，可你已经选择了。宋引墨，你是成年人了，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到底。”

“我不要！我怎么赔你都可以...十倍...以后我赔你十倍百倍的钱......”宋引墨吃力抬起手去推陆寻深渐渐压低的肩膀。

陆寻深伸手捂住了宋引墨的嘴，让他无话可说，随即在他高昂的脖子下落着一片吻迹。

即便想要调动身上每一块能动的肌肉，可是他的身体已经背叛他，退化成砧板上的肉，他的敌人用手在他身上肆意逡巡，从腰，到臀，到腿内侧。

他的意识虽然也跟着开始混沌，但仍然足够清醒地知晓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

当他嘴上的束缚松开时，腿也已经被打开了。

“滚...******......”

宋引墨偏头，窗帘未合紧露出的刺眼光缝让他觉得格外扎眼，咫尺之外是光明，但他被恶魔拉扯在阴暗处。

脚尖猛地一绷，宋引墨像是受了腰斩之刑似的，竟然是发出了惨叫，一瞬间额头间竟溢出了不少汗珠。

“随便叫，反正这整间民宿都没有别人，”陆寻深把他软绵绵的手往自己脖子上挂，“你可以搂着我，不过可能你也搂不了多久。”

陆寻深所有装在外头人模狗样的优雅已经告罄了，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像人话的言语，接下来宋引墨才真真切切体会一把什么叫做悔不当初。

他的腰被箍住，整个人不住往上顶，头顶一次次撞在床头，或许他该感谢陆寻深用了药，以至于那种疼痛减了两三分。

好难受，好恶心，好想吐。

他感觉更深刻的是自己一遍一遍被烙铁反复施虐，他如鱼在炉上，耳边是陆寻深兴之所至的暗骂与脏话，他每一个真实的反应都会成为陆寻深调笑的话题。

“抖得这么厉害，我有做什么过分的事么？”

“来，放松点。”

“先别睡，我还没尽兴呢。”

宋引墨伏在床上，他死咬着嘴唇才让自己不至于像个娘们儿似的哭哭啼啼。这其实很矛盾，明明已经很被糟蹋了，还非得要用这种不堪一击的方式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他脖子被摁着，陆寻深对他的反骨很满意，非是要拗断一般。

最后他貌似是有开口，虽然不是求着不要，但声音也够可怜，拒绝的话都连不成段。而陆寻深只顾着自己饕餮满足，剩下的什么都没在意过。

这一遭之后，宋引墨足足昏到第二天才醒过来。

他像是被摔碎了又草草拼回去的瓷器，眼皮重到几乎睁不开，甫一出声，嘲哳难听。

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许久，他才慢慢支着胳膊坐起来，他看到自己两条胳膊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已经连掀被子的勇气都没有了。

不过僵了一小会儿，他还是捂着嘴冲进卫生间，腿软到跪在马桶前就吐了，因为从他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奇怪味道就让他天灵盖发麻。

陆寻深早就不见了，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面无表情地洗了个澡，宋引墨拖着空虚的身体回家。

到家的时候，听到一阵摸麻将的声音。

“胡了！”

听到推门声，宋父抬头一看宋引墨，竟难得笑笑，只不过他脸上是酒熏出来的红，眼睛眯成一条缝：“回来了？老子今天心情好，过来喝两杯！那破事不用管了，警局打电话过来说那人没事，是骗钱的，而且就是个逃犯，哈哈哈......”

说着把几乎烧到屁股的烟猛的嘬了一口，吐出了烟圈，指头一弹，空中画出一道弧线，掉在了宋引墨脚边。

宋引墨冷着脸摔门出去了。

背后只听到宋父骂咧：“小兔崽子，给脸不要脸...”

他跑下楼梯没几步就撞到了一个人，听那人哎呦了一声，双双倒地。

“宋引墨，你怎么......”好像是韩梦笔的声音，“啊...你、你裤子上有血！你没事吧？诶...你别闭上眼，撑住，我叫救护车...”

灵智泯灭之前，宋引墨强撑这一股子劲儿，伸手，打掉了韩梦笔拿起来的手机。

第十章
“我今天画了一个超漂亮的小姐姐！给你们看看！”

“快别说了，画了三星期的石膏像了，就算照小李子的脸做的，我也要吐了。”

“今天画一个老爷爷，线条感特别好…”

人会做美梦，本质上是欲求不满。所以有时候美梦是一种回放，回放曾经经历的美好。宋引墨耳朵里充斥着这些嬉笑打闹的声音，他面前有个画板，他刚撕掉胶带，画就被风吹走了，他伸手去抓，却握住了一只温暖的手掌。

睁开眼，是韩梦笔的脸。

“你醒啦？”韩梦笔笑了一下，“做噩梦了？”

宋引墨左右看了看，陌生的房间，他的手背插着针头，吊瓶挂在衣架子上。韩梦笔说：“这是我家，我爸妈今天拜佛去了，这是我带你去诊所挂的盐水。”

宋引墨突然有些紧张地掀被子想看看自己的身体，韩梦笔明白他在介意什么，就说：“我没让医生检查你，就只是挂普通的盐水，给你降个体温而已......”他叹了一口气：“如果是大问题你还是得去医院看，不能讳疾忌医的。”

“没事...我、我只是摔伤了。”宋引墨看着盐水快挂完了，利落地拔掉了针头。

不知道韩梦笔怎么跟变戏法似的端出一碗粥：“来，喝一点？”

在今天以前，宋引墨甚至都没印象自己曾经和这个学霸说过话，他们也不过多了一个同桌的关系而已。

说实话，他是怕了别人的突然关怀。

宋引墨舔了舔干到裂皮的嘴角：“我不饿，谢谢。”

韩梦笔有些尴尬地捧着碗，脸也有点红，他摩挲着碗边，好像憋了很久才敢问出口：“你...是不是打架去了？”

宋引墨索性顺着他的思路应下：“嗯。”

没想到韩梦笔微微惊讶地瞪大眼，却不是害怕和嫌弃，而是像小孩子看到奥特曼一样的欣喜和羡慕。

半天才喏喏出声：“好酷...”

捕捉到宋引墨看傻子一样的神情，韩梦笔挠挠头发解释了一下：“唉，我的意思是...我妈从小就管我，要我做乖学生，所以我从来没跟人吵过架，更别说打架了。我妈连我房间的摆设要怎么样才能看起来整洁都要管，还有各种课外辅导班、兴趣班...所以你这样的经历，我很好奇。”

从韩梦笔家里的装饰摆设就能看出来，这是个幸福的三口之家，他是一个被呵护长大的孩子。

你看，幸福的孩子还会抱怨爱的不够，可怜的孩子连受伤也要藏起来。

“你还是不要经历比较好，”宋引墨冷冷说了这么一句，说出口又觉得自己是把失败的气撒在无辜的韩梦笔身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妈会担心你的。有水吗？”

“有，我去给你倒。”

韩梦笔去厨房倒水的功夫，就听到门啪的一下合上了，他出去一看，宋引墨已经走了。

他端着水杯，一下子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回到房间，他看到桌上有一团皱巴巴的纸币和几个硬币，是宋引墨还他的药钱，明明他没有开口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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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宋引墨这一遭反复发烧，直到一个星期才好。

痊愈的当天，他收到了绘千相画室培训班的电话，通知他去集训的时间地点和注意事项。绘千相是他上次集训去过的培训机构，宋引墨先是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他知道是沾了谁的光。

回寝室收拾了一下东西，宋引墨就搬到集训营里去了。

集训营也是四人间，他到的时候室友都还没到，但是微信群里已经聊得很开心了。

打扫完寝室，宋引墨躺在床上刷着微信，这是他们一个同班的美术群，都是在训练营里面将会认识的朋友，三十几号人。

群主：“朋友们，老师说，今晚十点前每人先交15张速写当开门红。”

甲：“辣鸡培训班！还我学费！”

乙：“在动车上的我掏出了画笔。”

丙：“...我这里信号不好。”

放下手机，宋引墨看着天花板，美术生的寝室果然墙壁都被画得不成人样，有米奇有佩奇有容嬷嬷有白娘子五花八门，甚至空气里还有淡淡的颜料味儿。

他深呼了一口气，只有在这个地方，他才觉得有个归属。

除了头几天的生疏以外，大家很快都打成了一片，甚至不少都是以前就见过的老面孔。比如操着一口成都方言的冉明，在酒吧调酒兼职的夏侃，和自己的老死党秦岭。

“引墨，中午请我吃饭呗。”冉明很不要脸地凑过来。

“行啊，食堂5块封顶。”宋引墨拿出速写纸。

“借我一张速写纸呗。”

“滚！我这一画板砸下去你可能会死！”宋引墨马上眉毛竖起，凶神恶煞。

宋引墨今天去教室去得早，先铺开画纸，正在那摆弄颜料呢，夏侃就伸了一支笔：“借抠一点颜料。”

宋引墨瞥了一眼就炸毛了：“******熊货别把你那脏笔怼老子白颜料里啊啊啊啊---”

对于美术生而言，抠一坨白颜料简直要命。

只不过在训练营上了几天的课，宋引墨几乎要被这里无时无刻不紧张着奔波和欢闹的绘画气氛给治愈，从而忘记了自己其实只是一个风筝。

牵线的人，总会出现的。

交完今天的最后一张速写，宋引墨捶着肩膀往回走，刚过一个转角，就被奇亮无比的远光灯闪了一下眼睛，他难受地皱眉抬头，再看过去，是一辆豪车在门口。

所有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他下意识撤了一步想走，手机就响起来了，他艰难摁下接听键，陆寻深给他做了一个选择题：“是我当着你同学的面拖你走，还是你自己出来？”

宋引墨挂了电话，往夜色浓处而去，开门，上车。

车喷气一声，驰往灯红酒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