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晚，余晖迟迟不散。穆至落坐在办公桌前，审阅着策划部递交上来的活动方案。残缺的光芒透过百叶窗照在他专注认真的侧脸，把他身上独有的气息衬托得更加浓郁。
本将又是一个忙碌的夜晚，却被一通突来的电话阻止了他往下的工作。来电者是弟弟的班主任，一番语重心长的谈话让他陷入了沉思，对于已经高三的弟弟还持怠慢心态来学习，他觉得有必要重视这个问题。
良久，把手中的笔放下，一边揉捏着眉心一边拨通好友的电话，“夕，今晚让暄儿回来一趟吧。”
那边的叶宸夕也在自己办公室里，今天两个弟弟跟他报备过不回来用晚餐，他便留在了公司加班，电话里听到好友略显疲惫的语气，也猜到了事情的大概。
“现在两个孩子估计在桌球室下面，高三课业繁重，压力也倍增，若有不是就慢慢教。”
“好。”
得知弟弟的行踪，穆至落果断地挂了电话，也不知道这句“好”是接纳意见，还是单纯的回答。
三楼，306间。暄儿半俯着身子站在桌球台旁，他双手握着球杆，半眯着眼睛瞄准目标线，片刻，白球啪的一声与黑球相碰，然后缓缓地溜进中袋。
围在一旁观看的同伴即刻拍手叫好，暄儿得意地一笑，继而把手中的球杆递给了身旁的叶宸靖，“你来，打绿球。”
此刻的穆至落就在三楼的总台前，他问过了这里的收银员，这帮小子开了三个小时的单间，而此时离到点还剩十几分钟，他干脆就坐在这里等着。
果然，几个少年很快就从包间里走了出来，最先看到穆至落的还是暄儿，他跟同伴打了招呼便和叶宸靖走到哥哥跟前。
“哥。”
“至落哥。”
穆至落没看自家弟弟，把目光全部放在另一个弟弟身上。
“宸靖，不要玩太晚，你哥在办公室，去吧。”
“是，那宸靖先上去了。” 乖巧地回答过后，叶宸靖看了眼旁边的暄儿就往电梯方向走去。
穆至落站起身，敲了敲桌面对收银员说，“刚才那个间再给我续钟。”
语毕，示意了一下身后的弟弟便自顾自地走在前面。
暄儿欲言又止了几次，终于把一颗不着边的心放下，自己打桌球的技巧全都是哥哥教出来的，以往也有过跟哥哥切磋的时候，所以导致此时的他完全没有危险的意识。
短短的时间里，工作人员已经将包间内的清洁卫生打扫干净，桌上的球也整齐地摆放归位，穆至落一进去就让等在里面的计分员退下。
暄儿随后才进来，还特地取来了他和哥哥存放在这的专属球杆，说话的语气也带了浓浓的兴致，“哥，我们来一局。”
穆至落接过球杆，终于将视线转到了人儿身上。
“你作业完成了么？就把时间用在这种事情上？”

球杆

暄儿啊！哥哥不是想打球，是想打你!

暄儿的热情瞬间冷却，他表情微变，小心地思量了一下哥哥说这句话的用意，最后回答得模棱两可，只是语气中的心虚怎么也掩盖不住。
“哥，明天是周日。”
穆至落冷笑一声，弟弟耍的小心思在他眼里简直如若透明，也很成功地将他晦暗的怒火越撩越旺。
“哼! 周五周六的作业周日做，那么周日的作业是不是留着周一做？!”
如此直白地被指出错误确实让暄儿羞耻了一番，他来不及去想哥哥是如何对这一切了如指掌，恐惧就先行流露。
“哥，高三课程密、作业多，这才开学不久有些还不适应，以后暄儿会按时完成的。”
这样的理由实在是有些牵强，穆至落也懒得同他废话，手中的杆子一挥，哒一声敲在了桌球台的边沿，“趴上去。”
球杆与球桌碰撞的声音把暄儿吓得浑身一紧，他下意识地向前走了几步，待受惊的心脏恢复正常的跳动，这才记得求饶。
“哥~ 不要这样~ ”
穆至落双眉一皱，迈起步伐就向弟弟逼近。
冰冷的气息立刻扑面而来，暄儿眨眨微红的眼睛，怕得发抖却又不敢退后，只好急切地连声恳求。
“哥，哥! 先回家好不好，先回家~ ”
“你是自己听话还是我教教你怎么听话？”
穆至落停在了离弟弟只有一步的地方，把球杆的一端抵在地面上，再侧头去看眼前的人，好像专门在等他做决定。
强烈的压迫感似乎把暄儿包围在一个密封的空间，周围的氧气越来越稀薄。他哪敢有半点忤逆的行为，迅速地走到桌球台旁，迟疑了几秒，还是心存侥幸地直接趴了下去。
“看来是真不会听话。”穆至落悠悠地从后面走来，把球杆的加长把拧开扔在桌面上，挥起剩余的半截急速地落在人儿臀部，一连就是十下。
“啊~哥___”
暄儿的声音抖得转了几个弯，他惊恐地窜起身，眼睛直溜溜地盯着哥哥，这一串没有间歇的责打他当然知道原因何在，接下来便老老实实地褪了裤子，又重新趴了回去，投机取巧的心思是真的不敢再有。
穆至落终于满意，看向人儿的目光依旧冰冷却不再挑剔，他拿杆子戳着弟弟臀峰处那一道红肿的痕迹，平缓地陈述。
“我向你们班主任了解过了，班上就两个学生不常交作业，其中一个就是你，那么多人都跟上了高三的生活节奏，你却跟我说还没适应。”
原本肿胀的地方再被挤压，暄儿浑身上下都说不出的难受，他扭了扭腰肢试图缓解异样的疼痛，可惜只是徒劳。
不过先前的十下很有效果地让他学会了怎么听话，他咬咬被泪润湿的嘴唇，小声地答道，“是我自己拖延。”
“惰性!”啪啪啪……不假思索的十下，穆至落毫不留情。
“啊~呜呜……”
沉重的球杆击在臀上是厚厚的钝疼，暄儿辗转，泪水一颗颗地滴在桌球台的绿绒布上，汇成一滩深色的形状。
“你这样学习，还考不考大学了？还是说分数无所谓，随便哪一所学校你都愿意去？”
穆至落略作停顿，他双手双手环臂端详着瑟瑟发抖的人儿，疼惜全都留在心间，此刻是发了狠地要整治这个作风散漫的弟弟。
暄儿感觉如芒在背，他不敢敷衍，但又抽抽啃啃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是……想上……好学校……”
“不是？你这个学习态度给我说不是？作业要我盯着写，单词要我催着背，现在高三了，是不是还要我教小学生一样教你! ”
穆至落食指重重地敲在桌子边沿，那声音好像直接扣在暄儿的心门上，沉闷得很。
“你给我站那边去想清楚，要是规划不好接下来的学习生活，我就从头教起!”

落哥教学，包教包会!

‘从头教起’这四个字的威力可不是一般强大，暄儿虽未曾尝试，但他能想象到那将会是一个怎样的过程。
慢慢地由俯趴的姿势直起身，任臀上的伤痕疯狂肆虐，他不敢迟疑太久，现在哥哥说什么他都认认真真地听从，只是刚刚克服了疼痛，另一个难堪的问题又找了上来。
裤子还卡在大腿上，他犹豫着不敢提起来，拿不定主意的他小心翼翼抬眼看向哥哥，眸子里可怜的小眼神透过泪珠发出闪闪的光芒，让人看了不忍拒绝。
可穆至落偏偏不给怜惜，他依旧冰冷地沉默着，身子随意地靠在桌边，审视的目光刚好落在人儿的脸上。
暄儿哪还敢再作停留，没得到指令的他只好两手抓着裤子，一步步蹒跚地挪到对面墙去站好。
原本是个娱乐放松的场所，氛围却变得紧张严肃，暄儿顶着身后通红发肿的屁股，疼痛使他脑子浑噩地乱成一团。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绞尽脑汁想了好久，终于有了些眉目。
与暄儿背对的另一边，穆至落正专心致志地研究着挂在墙上的一排桌球杆，这批新进的Stamford经少风亲自挑选，专供VIP间享用，忙碌的他一直都没顾得上看一眼，此刻握在手里，才觉着这杆是真不错。
时光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流逝，抬手去看腕中的表，已经将近四十分钟过去了，穆至落缓缓地踱步到沙发前，坐下后才招呼还在面壁的弟弟，“过来。”
正在专心思考的暄儿被突来的声音吓到，刚刚太投入，以至于暂时忘记了身后的疼痛，如今思绪被拉回来，痛觉神经也一同被唤醒。
他动作缓慢地活动着双腿，僵麻的身体如同上千只蚂蚁在爬行，还时不时地啃咬着，眼泪无声地掉下，是难受也是委屈。
穆至落难得耐心地等着弟弟用最慢的速度来到他面前，人儿眼眸低垂，别扭的情绪不算浓郁，可他还是觉察到了，只是不予理会。
“说你的想法。”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让暄儿的心脏又紧缩了一下，眼泪顺着脸颊一直流到颈窝，瘙痒难耐。想要抬手抹掉，才发现两条胳膊还垂在身，紧紧侧抓着裤子，这种不自在的感觉使他连说话都集中不了。
“今晚把作业写完。”
“呃，不是。”
“今晚回去就把先前没完成的作业补上，然后……接着、接着……”
“话也不会说了是吗？!” 穆至落看着魂不守舍的弟弟怒火再次燃烧，倘若此刻在家，这嘴上的一巴掌肯定少不了，他起身走到桌球台旁，把已经放下的那半截杆子重新拿在手里。
“侧过身去。”
“呜呜~哥不要打，我刚才是感觉身上有些不舒服~”
暄儿吓坏了，转过身去的那一瞬间连自己都能感觉双腿在抖，也不知道他的解释起不起作用。
弟弟的话哪句真哪句假穆至落一听就知道，他点点头，对于刚才的行为暂且放过。
“重说。”
“是。”
原本还有几许委屈的人儿瞬间没了脾气，他舔舔已干的嘴唇再度组织语言，虽然眼泪还挂在睫毛上，但模样却是一丝不苟。
“我今晚回去就把拖欠的作业补上，明天再完成新布置的。以后每天都按时完成作业，空闲出来的时间一小半用来学习，一大半用来休息和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每个月的月考保持中上水平，争取考上不错的大学。宸靖他很勤奋，比刚转学来的时候成绩进步了好多，我们说好了，大学希望还能在同一所学校。哥，我会努力的。”
看着弟弟笔挺的腰背，穆至落对他未来的规划很是满意。没有因为害怕受罚才刻意作出某些不切实的保证，计划符合他自身实际，从人儿言语里可以听出是真的经过深思熟虑。最后特别地提到宸靖，那种期盼好朋友能健康成长的愿望是那么强烈。
穆至落眼里不着痕迹地流露出赞赏，但此时给他的依旧是严厉。
“你记好了，要我提醒的话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我也不过分要求你，只要努力过就好，但如果还是像先前一样每天得过且过的! ”
穆至落突然截住话头，没有把后半句说出来，可暄儿眼里的惊恐仍无处安放，最后无话可说的他只能喏喏地认错。
“我不敢了。”
“现在能敢？”穆至落没好气地骂到，又用杆子点点人儿肿胀的后臀问，“说吧，打这一顿能记多久？”
“……”暄儿窘迫，这样的问题怎么有脸面回答，他左右为难，又怕哥哥怪他不回话，急得没了办法只好把心里最直白的那句说了出来，“哥~我答不上。”
穆至落被弟弟这可爱的模样逗笑，眼里的宠溺全都拥了上来，此刻也不再严肃，“到这来。”
暄儿一听这语气就知道哥哥消火了，一点点挪到哥哥跟前，眼泪止也止不住。
“打错你了？”穆至落给人儿提上裤子，看着他使劲摇头把泪水甩到肩膀上，无奈地叹气。
“高三了，你给我乖一些! ”

那天晚上是如何忍着身后肿胀的疼痛还装作若无其事般地走出包间，暄儿实在是没勇气再回忆。到家之后，他果然在当晚就把拖欠已久的作业通通完成，按着自己的计划逐步去实行。
深夜里，穆至落翻着弟弟整洁的作业本，再看向人儿低垂乖顺的眉目，给了他五个字。
“不打不成器。”
这段日子，家里总是很少能见到少风的身影，他把大部分时间都留在了公司，所有的工作都处理得卓有成效，好像专门为了上次的错误而补过。
又到了一个月的末端，桌面上的文件积累成山，少风花了大半天时间才审核完毕，当他把最后一份合上，窗外的日头已经落入西山。
匆匆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把这些文件归类整理好，就抱着这一大堆东西来到了穆至落办公室。
“落哥，这些都需要你签字。”
穆至落并没有去看少风放在桌上的那一叠高高的文件，他把目光放到眼前这个少年身上，突然感觉上天给他的并不比别人少。
“下班已经一个小时了，今晚又不打算回家吃饭？”
少风的确是想着去食堂吃一点，然后继续留下来工作，可被落哥这样一问，心里竟无故地发虚。
他抬眼偷看了一下穆至落，发现兄长脸上并没有严肃的神色，才从桌子对面绕到旁边，改了主意。
“落哥，少风等你一起回去。”
穆至落瞪了一眼提出这样要求的人，心里却是欢喜的，他抬手一指对面的沙发，“等着。”
“是。”少风乖顺地走过去坐在一旁等待，他很久都没有这样安安静静地和落哥待在一起了，自从那件事过后，他就一直把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逃避些什么。
穆至落在那叠文件中翻翻找找，最后签了几份紧急的便把其他放在了一旁，拨通内线吩咐助理拿走，就同少风一起走了出去。
“最近有没有回去看过弟弟？”
两人一前一后，走廊亮起的灯光把他们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回过一次，舅舅在县城里买了间不大的房子，弟弟也跟着搬了进去。”
少风回答着，眼里的情绪也悄悄跟着涌动，只是他自己还没觉察。
“不把弟弟接过来与你一同住？孩子跟暄儿年纪相仿，接过来暄儿也多个伴。”
“不了，他在舅舅那挺好。舅舅没有生育能力，一直都把他当儿子看待，弟弟小时候没得到过多少父爱，他知道舅舅对他好，也存了报答孝敬的心思，两人情同父子，我倒显得有些多余了。”
少风说得平淡，可眸子里的失落却逃不过穆至落的眼睛，但他并没有安慰，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坐我的车回去，明天就不用来公司了，跟我出去办件事。”
次日清晨，穆至落一大早就带着少风出了门，他今天穿了一身浅色系的休闲装，车内放着舒缓的音乐，车速也是徐徐前进。这次出来要办理的并不是工作上的事情，因此心情也难得地放松，彰显出一副悠然闲暇的姿态。
少风坐在副驾室，他并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干什么，也不愿意去想那些繁杂的事宜，舒服地半躺在座椅上，这样的时刻让他很满足。
耳边是优美的旋律，身旁是敬爱的哥哥，外面是晴朗的天气。
路程似乎有些遥远，他望着沿途的风景不自觉就把车窗摇下，习习凉风带着浓浓的秋意卷进来，吹得他身上的毛孔一阵紧缩，继而把一双冰凉的手插进口袋。
穆至落觉察到人儿的变化，下一秒就把车窗关了上来，眼角的余光是淡淡的责备。
“什么季节了？冷热自己都不知道？”
少风把目光收回，眼睛看向专注开车的落哥，明明是训人的话语，可他听在耳里却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接着连认错的语气都带了不可名状的甜蜜。
“是，少风一定注意。”
都说生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可他的‘冷暖’不只是自己知道，兄长也知道。少风又笑着看向窗外，他仿佛已经和这一天的美好相遇。

你们说，落哥这是要带少风去干什么？

我看了你们的评论啊，什么打少风，落哥是攒着一颗大糖要给少风的!

车子还在继续前行，公路两旁的杨树成排挺立着，不断有金色的叶子转着圈掉落下来。
窗外的景物倒退而过，少风看着越来越熟悉的风景，心里渐渐升起了疑惑。
“落哥，我们去哪？”
穆至落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心里不禁感叹，不工作的时候也只是个孩子。
“去哪里的路你不认识？我让你拿的户口本和资料都带了么？”
“带上了。” 少风拍拍口袋，点点头。他知道这是回自己老家的路线，可跟这次要办的事情有关吗？心里仍存了许多疑问，但他通通没有提出来。
“你弟弟的户口迁移到了舅舅那，现在户口本里就只剩你自己了？” 穆至落这样问着，可他知道答案。
“是的，当初为了学籍的问题没办法才迁了出去，现在也没必要再迁回来。” 说起这件事情，少风更多是恨自己当时的无能。
穆至落略一沉默，继而平缓又深沉地说，“既然是这样，把你的户口迁到我这里。”
“……？” 少风微微一惊，心里留下了一串问号，落哥说的话他没听明白，又或者说是不敢去解读这话里的意思。
穆至落没再出声，把时间留给人儿，让他自己慢慢去琢磨，慢慢去接受。
少风的家境一直是他挣脱不了的桎梏。家道清贫，母亲早逝，父亲是个盗窃犯，如今也不在人世了，他唯一的弟弟又因当时自己的年少无能没办法带在身边。而现今他却是‘魅圈’的总经理，是这所娱乐城的第三把交椅。
可穆至落知道，即便他今天有所成就，他也将这一切归功为16岁的那次机遇。从此心怀感恩，付出的毫无保留，该得的一丝不取。他知道自己出身贫寒，所以从来不敢高攀，连他们给予的亲情和疼爱都接受得小心翼翼。自己因为他这一身的卑微也没少棍棒加身，但到底还是没能彻底打掉。
今天穆至落想给这个弟弟一份完整的宠爱，让这个没有归属感的人儿真正归家。
“落哥？” 少风轻轻的叫，他到底还是按耐不住心里渴望的苗头，想要确认这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些隐藏在心底的欣喜，已经忍不住悄悄冒了上来。
“嗯。” 穆至落应着，车子已经开到了镇上，稳稳地停在了当地的派出所面前。
“我……” 少风组织着语言，却发现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下车。”
此时的穆至落也不理会少风心中的万千情绪，带着他就走了进去。准迁证办得还算顺利，之后他们又返回城里，接着办理剩下来的手续。
整个过程都是穆至落带领着少风，而少风则跟在兄长身旁，一点一点地收获他的惊喜，每完成一步，感动就更多一分。
最后的环节，穆至落和少风两人一同坐在办事处的柜台前填着申请表。少风埋头认真地写，突然在一项【与户主关系】的空格前停住了笔，他看向身旁的兄长，只见落哥不带停顿地在那里写上‘兄弟’两个字。
少风再也忍不住，泪水模糊了整张脸。穆至落看着失态的弟弟，佯装怒意地训了一句，然后又不得不给人擦干眼泪，催促他赶快填好。
最后，赶在别人下班之前，少风终于拿到了里面有他名字的穆家户口本。当时他的心情只有四个字，无法形容。
穆至落带着人回到家，喊来暄儿指着他吩咐，“叫二哥。”
暄儿愣了一下，随即又满心欢喜地扑到少风身上，甜甜地喊着，“二哥。”
其实对于他们来说，少风早已是家人无疑，今天做的这些只是形式，一种可以让少风安心的形式。

大糖已到货，请少风二少爷签收。
我决定先让少风吃糖，期待叶家兄弟的小伙伴们，下章为你们献上。

高三的课业虽紧张，可对叶宸靖来说倒是没太大困难，现在的他喜欢忙碌的生活，只要有事可做他才不会胡思乱想。
这天是周一，学校因为一场考试把周日的假期调到了今天，所以此刻的叶宸靖还待在家里。
他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把作业完成，吃过饭后本想懒懒地睡一觉，可躺在床上的他即便困意十足，却又不愿闭上眼睛。
他不知道像这样平淡的生活还能过多久，离验血的时间越近他就越希望时光能够停留。与其说现在的日子过得忐忑，倒不如说是平静，起码不用面对决定他命运的时刻。
这样想着他又从床上翻起身来，揉揉惺忪的眼睛就走到了书桌前。不知突然从哪来的兴致，他很想画画，想把脑中此刻的画面描绘成图形。
在还没来到这个家之前，鲜少与外界接触的他最喜欢做的事情也就是画画写写、听听看看。记得有段日子，他常把自己关在房里，整天整天地画，笔尖在纸上摩擦，绘成一幅又一幅专属自己的心情。
叶宸靖把白纸铺在桌面，一边想象着脑海的画面，一边用铅笔在上面勾勒出线条，全神贯注的他连敲门声也听不见。
叶宸夕是刚从公司回来，手里提着一袋小点心，敲了门也没得到回应的他直接走进了弟弟房间。
人儿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桌前，歪着一颗脑袋不知在写些什么，走近一看才惊觉弟弟画画原来这样好看。
“宸靖。”
“哥？” 叶宸靖回过头，哥哥就在自己身后。 “哥今天回来的怎么这样早？”
叶宸夕笑笑，把疲惫的神色全然收起，将点心放在桌上，也没回答弟弟的问题。 “你喜欢的，饿了就吃一些。”
听哥哥这样一说，叶宸靖确实觉得有些饿了，胃口一直欠佳的他这会倒是来了食欲，他撂了手中的笔，把精致的牛皮纸袋打开。
“宸靖喜欢画画？”
“嗯。” 叶宸靖点着头，咽下嘴里的香**糕，接着说，“以前假期的时候报过一个素描班，不过后来没接着学。”
叶宸夕拿起桌面的纸张，上面画了个时钟和一只飞鸟，只是钟点上的数字全都倒着刻在里面。
他细细地欣赏，这画虽没有高雅大气，也称不上栩栩如生，可它别具一番风格，看了很是喜欢，但这画中的含义他就不能认同了。
“宸靖，时光不可倒退，应该向前看才是。”
叶宸靖动作一僵，又匆忙地把半块蛋糕塞进嘴里，他没想到仅凭一幅画就让哥哥看穿自己的内心，接下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掩饰他的黯淡。
弟弟的心思叶宸夕看得清楚，他没再继续那个话题，把画纸放回桌面，点到为止。
“你要是喜欢，等以后有时间哥再送你去学。”
叶宸靖却是摇头，糟糕的情绪一旦泛滥，又怎能轻易收得回来。
“喜欢宸靖也不想去。”
“为什么呢？”
“没意义。”
叶宸夕被人儿的失意撞得心头一疼，“那你觉得什么才有意义？”
叶宸靖两眼放空，脑子里全是体检前的焦虑，哥哥问什么也只是机械地回答。“什么都没意义。”
“宸——靖——” 叶宸夕加重了语气，拉长了声音，弟弟如此低迷萎缩实在滋长了他的怒火。 “那你告诉哥，一味地想着逃避又意义何在？”
“哥，我没有……” 哥哥的责问让叶宸靖如梦初醒，他只是一时心闷发发牢骚而已，并非真想逃避。望着哥哥已然薄怒的容颜，除了害怕之外，剩下的就只有说不清的急切。
“起身，哥不管你是不是，这样不健康的情绪不许再有。”
叶宸夕随手拿了桌上的一把塑料直尺，对着坐在他跟前的弟弟吩咐着，独木桥上的他们已经走得艰难，他不能让弟弟在这个时候掉下去。
叶宸靖慢慢地站起来，他本就羞于解释，哥哥点明了批评他这满腔的坏情绪，他更是无话可说。
啪! “脱了，打二十，哥之前跟你说过的都好好想想。” 叶宸夕一尺子敲在弟弟较厚的家居裤上，声音沉闷，这下之后便等着人儿接下来的动作。
又是这样难堪的时刻，叶宸靖不敢回头去看哥哥，红着脸趴在桌上，再伸手去扯身上的裤子。
叶宸夕把人儿身后的椅子挪开，接着这二十下便实实在在地落在了弟弟臀上，数目不多，力度却不小。当最后一下打完，他用尺子点着桌上画纸里的时钟道，“这警钟哥今天给你敲响了，目前的状态你自己调整好，别等着哥来给你调。”
叶宸靖的腹部抵在冰凉的桌面上，后臀却在不断升温，他忍着狼狈和疼痛，哽咽地回答，“知道了哥，宸靖高考完就接着去学美术。”
叶宸夕笑，他把弟弟拉起来，拭去他满脸的泪痕，“高考完不应该先去游玩放松？”
后者听完抬起脸，有些懊恼又有些期待。
叶宸夕揉揉人儿的发顶搂进怀里，目光里同样满是期盼，“放心，你想做什么哥都陪着你。”

你们期待的夕哥，你们期待的靖弟。

很快，高三上期就迎来了第一次月考。
暄儿坐在位子上对着手里的几张试卷，头一次从内心为自己的成绩感到发愁。
他看着那一个个鲜红的分数，心里有那么一丝不甘。毕竟一直处于中上游的名次一下子滑到了底部，再差一点点就要倒数了，连每次都排在他后面的叶宸靖也追了上来，他的心情真的无法淡然。
“至暄，别难过了。” 叶宸靖站在好友身旁，看着他失神的样子，对自己略有进步的成绩并不感到喜悦。
“我没难过。” 暄儿轻轻摇头否认着，他不想连底气也输掉。
叶宸靖把手搭在他肩膀，很认真地说，“你骗不了我，我已经习惯了你的欢乐。”
暄儿抬头望了叶宸靖一眼，瞬间坦然，在这个好友面前也无需再装了。
“你说我都已经按计划学习了，怎么还不如之前的‘打鱼晒网’？”
叶宸靖这个旁观者倒是看得明白，早就相劝过，显然对方并未上心。
“以前还没到紧张的时刻，大家都和你一样，但现在就不同了，你看第三组的那个胖子，高二的时候‘睡’了一年! 这学期终于‘醒’来了。”
“高三就是个残酷现实的战场，人人都身穿铠甲、浴血奋战，稍有半点松懈就会被砍下马。”
暄儿恍然，他指着自己，“我就是那个不小心被砍下马的大将!”
叶宸靖点头，“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
暄儿的阴霾一扫而清，仿佛此刻心中就住进一名猛将，自己还没用功学习就已经对下次的月考志在必得。理清了这一团乱糟糟的问题，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什么时候这小子也会讲大道理了。
“哎，你说话怎么越来越像宸夕哥了？”
“是么？” 叶宸靖心里终于有了些欣喜，他就是想追着哥哥的脚步前行。
晚上放学是少风来接的，得知哥哥到邻市去见客户，一时半刻也没那么快回来，这正中暄儿下怀，到家之后便迫不及待就要解决他的难题。
“二哥，帮我在成绩单上签个字。”
少风坐到沙发上，心中已然了解这臭小子的诡计，当即也没有应许，“等落哥回来给你签。”
果然，暄儿撇撇嘴低了头，“我不敢～”
少风斜了人儿一眼，鄙夷道，“你得考成什么样。”
“差得很，就要垫底了。”暄儿懊恼，对着少风也不作掩藏。
“我可不签，就该让落哥好好收拾你一顿，成绩都差到什么样了。”少风冷着脸训了两句，可心里还是疼惜这个小子的。
“你是我二哥，我就要找你签。” 暄儿不管不顾地赖在少风身上，他知道这个哥哥肯定会帮他的，透着小霸道的脸蛋上是满满的有恃无恐。
少风无奈，一巴掌拍掉人儿抓着自己衣服的手，点点他额头警告道，“下次可得把分数给我提上来。”
后者得逞地笑开，“是，小弟遵命! ”

夕哥真的把宸靖教得很优秀。
暄儿，你这个二哥不错哦

那晚少风一笔一划地写下哥哥的名字，横竖撇捺都模仿得极微细致，如果不是特意去深探细究，这签名足够以假乱真。
这种事情他帮暄儿干过不少，可每次都紧张到心里发抖。
暄儿皱着两道眉毛在边上看，待最后一笔落下，他才疑惑地问，“二哥，怎么不签你名字？”
少风瞪了一眼这个始作俑者，没好气地数落，“签我的，你这个新班主任恐怕还不知道我这个二哥吧？问起来你不得好一通解释。”
“切～这有什么难解释的，你是我二哥，这是不争的事实!” 暄儿嘴上义愤填膺，心中还是感谢他二哥的贴心。
“你可别高兴太早，跟我说说这成绩是怎么回事？”
少风心里隐隐担心暄儿的学习情况，自己没读多少书就已经走出社会，在学业上自然无法帮忙，对此他非常愧疚。帮着人儿去隐瞒落哥也是不想孩子辗转在棍下，那种滋味他最清楚不过。
说到这次成绩暄儿还是羞愧的，顿时收起了他的嬉皮笑脸，换上一副悔恨懊恼的模样，“宸靖说，大家都在拼尽全力学习，而我却留了一半的力气没用上。”
沮丧完他又承诺道，“二哥，我下次会考好的。”
少风从暄儿的眼里读出了认真，有了这态度他也放心不少。
“我就给你一次机会，下次的成绩我可要过问，如果再考不好，不用落哥，我就先给你一顿。”
后者吃惊，不过他还是相信的，赶紧点头答应，“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一定考好。”
次日，他便带着那张签了哥哥名字的成绩单轻松地交了上去。
只是叶宸靖的位子上却不见本人踪影，一直到课后座位都还空空如也，今天他请假了。
终于，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叶宸靖曾幻想过很多种关于这天的可能性，但直到他坐在医院的采血室门外，他的大脑都还处于空白状态。
有一种紧张会让人无法思考。
“不要怕。”
叶宸夕的手适时地搭在人儿肩头，有节奏地轻轻地拍打，暖暖的三个字飘荡在这沉闷的空间里，不禁让渺茫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哥…” 叶宸靖的声音带了一丝嘶哑，他看了一眼序号屏上滚动的数字，喃喃道，“下一个该我了。”
叶宸夕只搂紧弟弟，没有出声。

暄儿，二哥的话也要听哈
宸靖不要怕，你夕哥哥在呢！

寒光闪闪的针管一下子刺破皮肤，扎进了静脉血管内。叶宸靖忍住身体的抖动，看着鲜红的液体透过管子流进容器里，心中发出了一个问号。
这些血液到底是纯净的，还是肮脏的？
整个过程叶宸夕一直陪伴在弟弟左右，寸步不离。
采血很顺利，接下来的只能交给时间。
叶宸夕帮弟弟摁着手臂上的棉花，把他带到检验科外的排椅前坐下，人儿从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本就蜡黄的小脸没有半点血色。
“宸靖，跟哥说说话。”
叶宸靖坐在冰冷的椅子上，仿佛浑身被水淋湿，忍不住地打着寒颤。他望向哥哥，才从那双充满暖意的眼睛里摄取到一丝丝温度。
“哥，护士说半个小时就能出结果了。”
叶宸夕拿起人儿冰凉的手，紧紧地裹在自己掌心，将浓浓的担忧强制性地压在心底。
“嗯，还记得哥都跟你说过什么吗？”
“记得。”
一时间，很多很多画面在叶宸靖脑里回放。哥哥说过的话，温情的、严厉的、鼓舞的……此刻都成了安稳他心灵的镇静剂。
半个小时无比漫长，久到似乎已经超过了这三个月的苦等，叶宸夕默默地关注着腕上的表，秒针的速度在他眼里走得缓慢。
他的内心无疑是焦虑的，但看着身旁还稚气未脱的弟弟，心中就坚如钢铁。
他们在这段看似漫长实则短暂的时间里苦苦煎熬，终于迎来了最后的五分钟，叶宸夕却在此刻松开了紧握弟弟的手。
“宸靖，人生的路上总免不了坎坷，重要的是看你如何行走。”
他认真地看着弟弟的眼睛，把话说得平缓，“哥对你有要求。”
叶宸靖依依不舍地从回忆里走出来，呆呆地看着哥哥满脸疑问。
“化验单马上就要出来了，哥希望你自己去取。”
叶宸靖诧异，惊慌立马从眸中流露，“哥不陪我？”
叶宸夕摇摇头，笑容中溢满了疼惜，“哥一直都陪着你啊，只是这第一步，需要你自己迈出来。”
“日后的路还很长，哥可以陪你一起走，但哥替不了你走，懂吗？”
说话间，取结果的窗口已经叫了叶宸靖的名字，叶宸夕拍拍还处于慌乱状的弟弟，狠心催促着，“快去。”
叶宸靖抖着双腿站起身，哥哥说的话他并非不懂，只是在这件事上，他就是想依赖，他承认自己没有勇气。
“哥……”
思想还在挣扎，窗口的工作人员已经第二次叫唤。
叶宸夕站起身拍拍弟弟肩膀，“去吧，别怕，哥就在你身后。”
叶宸靖僵硬地迈着双腿，明明只有十几步的路程，却像是万里长征。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回头看去，哥哥果然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朝他淡淡地笑。只这一眼，他脚下的力量就倍增。
一口气走到窗口前，穿着白大褂的男子打量着他问，“叫什么名字？”
“叶宸靖。”他蠕动了一下喉咙，用干涩的声音说出自己名字。
男子从里面递出一张单据，“交给医生。”
叶宸靖伸出右手，却不去接那张纸，他咽了口唾沫问，“是阴性还是阳性？”
那人没有回答，把单据往前递了递，依旧重复着，“交给你的主诊医生看。”

宸靖别怕!
夕哥，你怕不怕啊？

头顶的灯光惨白刺眼，让站在低下的叶宸靖有些眩晕。
他颤巍巍地接过纸张，像这种化验单他早就在百度和各种APP上搜索了解过无数遍，但此刻他真希望自己什么都不懂。
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慢慢睁开，目光聚焦在免疫检测报告上。
那瞬间他只觉得喉头发紧，呼吸都不能自已，如同一只溺水的羔羊，直到看见HIV抗体参考值为阴性时，他才找回生活在陆地的感觉。
叶宸靖拿着单子飞快地往回跑，脸上是比朝阳还要灿烂的笑容。他甚至能看见飞翔在天空的鸟儿，听见花朵开放的声音，满世界都是一副温馨祥和的画面。
他气喘吁吁地停在哥哥面前，声音里是迫不及待的喜悦，“哥，是阴性、是阴性! ”
叶宸夕心口的巨石登时落地，如释负重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之后便是对这个世界的感恩。
他把手放在人儿背后，一遍一遍地轻抚，“好、好，都过去了，我们回家。”
找到主诊医生确认后，他们便一刻不停地离开医院。
车库下，叶宸夕意外地发现此刻应该在外地谈生意的好友竟靠在他车旁，看样子已经等了不久。
“你不是在出差吗？”
“回来了。” 穆至落答。
简单的对话却装载着数不清的情分。
原来，他们都不曾孤单。那些艰难的时刻从来都不是自己一人度过。
……
很多很多年后，叶宸靖站在演讲台上，再谈起这段往事时，脸上是从容不迫、微笑淡然。
他说，“那些日子真的糟糕透了，我以为，从此世界就只剩下灰暗。但后来才发觉，失去色彩的只是我们的眼睛，那些颜色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褪去。转个角，依旧五彩斑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