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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落尽梨花月又西(古风,江湖,HE)

楼主:用户名它不见了  时间:2019-03-22 20:56:06
【10】
我总记得,那年我刺死了那个男人,他的血喷在我身上是何等灼人的温度。江湖上那些血淋淋的事情,我从来不怕,师兄总说我胆大,我便在心里想,是啊,七岁便杀过人,这世上还有什么可怕的?
我也记得,从前我与人为奴,那人家中蓄养了多少好看的男孩子,又曾使过什么手段乐此不疲的折磨玩弄我们取乐。那时我小,懵懵懂懂的不通人事,如今想来,这世上有哪户人家会买六七岁的毛孩子做仆役的?说得好听,不过是养来做娈宠罢了。若非我当时实在年幼,如今怕也是一具行尸走肉,每每思之,常常不寒而栗,惊惧难持。
我忘不掉,初上长白崖那两年,那数不清的总被噩梦惊扰的深夜,安抚我平静下来的,是我师父。
师父于我有杀父之仇,可是这些年,他才是养育爱怜我的父亲。
有时候我能理解师父,将心比心,我知道他经历过我所有的磨难,甚至更加不堪。有时候我不能,将心比心,无论为了什么,我都不会对师兄持剑相向,更休提追杀十年不休。
我的新生,是师父给的。我的苦难,又何尝不是拜他所赐?真相大白后,我曾对他有多少感佩,现在就有多少恨意。可是当这两种同样鲜明的感情冲撞在一起时,我分不清。一辈子也分不清。
很多话我不能跟沈昭说。不管他嘴上再怎么说,再怎么表现得风轻云淡,我知道他终归是介意的。沈昭他纵使不幸,总归是父母在旁,挚友相伴,占着道德情理的高点,可我呢?我的喜怒难过,终究只能一个人舔舐消化罢了。

房间里暗沉沉的,信纸引燃的火光显得格外刺眼。我的手脚随着那火焰亮起一分分的凉了下去,千头万绪激涌而上,一片寂静中只能清晰的听见耳膜轰隆隆作响。
神思恍惚中,嘈杂的声音和缤纷的光影纷至沓来。
“你放心,你永远不会一无所有,沈昭这个王八蛋总是会向着你的。”
“你...你爹呢?任风杀了他,是不是?”
“爹临终前还记挂着你,嘱咐我一定要找你回家。”
“夏家污名未雪,我没法放任自己开开心心的活着。”
“你父亲,他是个很出色的人。他没有对不起我,只有我对不起他。”
“世上的可怜人一直不少,你受过的伤害,永远都不是作恶的理由!”
.........
那一刻好似无比漫长,长得如同千秋万载;事实上却只是流光一瞬,短到不及弹指须臾。
我眼前光影纷繁,恍若铺天盖地火光灼灼,几近晕眩。当寒风顺着骤开的大门席卷而来,手中燃着的信件被一把夺去,我膝盖一软,脱力一般跌坐在椅子上。

楼主:用户名它不见了  时间:2019-03-22 20:56:06
师兄一身寒风,披风尚来不及解去,三两下灭了火苗,就着烛台将手中半残的信纸看了半晌,方抬起头冷着脸道:“你在干什么?嗯?这里面尚有你祖父的遗笔!”
我慢慢的攀着桌子站起来,就着师兄的手瞧了瞧。不知是不是天命所佑,方才一把火,虽残损了好些,要紧的东西却还在,字迹尚清晰可辨。我低头道:“师兄是刚回山吗?来得可真快。”
师兄冷眼看我,“幸亏我来得快,不然你还要如何?如今大家都在为此事殚精竭虑焦头烂额,你别说你不知道。难不成你也不想出这个院子了吗?”
沈昭也罢了,可是师兄,不管怎么样他总是师父养大授艺的,衣食住行皆不曾有丝毫亏待,如何今日竟也高高在上的指责我的不是,不能理解我分毫?
此时此刻,我只觉心中惊涛骇浪,却是无处安放,无人可解。我笑道:“师兄这样说话,是要连我也一起软禁了吗?若我没记错,师兄现在还不曾拿到鹰首环吧,如此名不正言不顺,何以有如此底气在长白崖上发号施令?”
师兄神色骤然一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扬眉笑道:“我自然是赞叹师兄好心思好手段,昔年长白崖上低调隐忍,一朝而动满盘皆惊。江湖上的血腥杀伐之事,早有我和云生担下肃清了。如今我沾得一身人血,倒是师兄赢得好声名好荣禄,自然都是为了良心,不曾有半分功利的。”
话音才落,师兄面色陡变,狠狠一掌抽在我脸上。我闭着眼睛沉默受下,但觉半边脸上都木胀得没了知觉。
“我向来纵你,可是惊澜,你放肆也该有个限度!”
我按着嘴角木然的仰头望天,但见门外北风凛冽,突然明白,眼前这一切,从始至终,只不过是我一个人的死局罢了。
偏偏无从抱怨。

楼主:用户名它不见了  时间:2019-03-22 20:56:06
师兄气急之下一掌扇过来,自己先默了半晌,微微皱了眉,“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罢揣了那一叠信纸转身欲走。
“师兄。”我被这一下扇得清醒了许多,懊恼自己方才的口不择言,急走两步拉住他,“师兄,这事儿你让我自己处理好吗?”
“你处理?让你烧了它?”他冲口说罢,轻叹一口气,伸手给我揉了揉嘴角,“抱歉,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此事事关重大,惊澜,你掌得好这个分寸吗?”
我抿了抿嘴唇,点头道:“我不会再如此冒失了。我...我想再见师父一面,可以吗?”
他凝目注视我良久,慢慢的把那些信件放在桌子上。我知道他在顾虑什么,抬头郑重道:“师兄放心,总归...还有我娘和我哥在。”
是啊,总归,还有娘亲和沈昭这层关系在。
这两边,我是哪一头都负不得,负不起的。
“我哥他也回来了吗?”
“嗯,他不愿在长白崖上住着,现在山下的客栈里。你若想找他,可随时过去。”
我一言不发,只点了点头,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灵枢》来,将那些残损的信纸一张张夹了进去。
师父醒来,是第二天午后的事情,我接到消息赶过去时,正见他披了件长衣站在书架前翻阅,门外的料峭春风一吹,吹得他衣襟飘摇,形销骨立。小桌上白瓷碗盏中盛着乌黑的汤药,早已晾得半凉不温。
我回手掩了房门,轻声道:“药已经凉了,师父不喝吗?”
他并没有回头,只是“啪”的一声合上了手中的书卷,笑道:“去过地牢了是吗?”
我倚着门,低低的又唤了一声:“师父,我...”
他抬了抬手,“别,当日你已九拜别过师恩,如今我担不起你这声师父。何况当日之事,只是我不忍,非我无心,并没有什么好感激的。”
说着他转过身来,第一次正眼瞧我:“脸怎么了?”
我抬手蹭了蹭脸颊,含糊道:“跟师兄...吵了几句...”我沉默片刻,缓缓屈膝跪下,“师父,事到如今,其间诸多误会,实非我本意。您害过我,也救过我,您与我有深恩,亦与我有大仇。我...”
我说着说着,只觉喉中哽咽难持,慌忙闭了嘴。
师父默然良久,方一字字开口道:“你听好。第一,我养你教你是我自愿,从不为你报答。若我当日早知你姓沈名湛,绝不会容你活到今天。所以你不欠我什么。”
“第二,纵然我如今落魄至此,也不需你去为我求什么。当年我既然敢布这个局,自然就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我胜得起,自然也败得起。我用不着别人怜悯。”
“第三,你若还想着劝我回头,就趁早省省吧。我再说一遍,我做过的事情,从不后悔。”
我无言以对,却也知道,此事终究再无回旋余地了。我脑中一幕幕故景如走马灯一般闪过,最终都化作一片茫茫,深深叩首下去,哽咽道:“师父,弟子此生,只认您一个师父。”
他眼风淡淡的扫过,转身又走回书架前,“去吧,不要再过来了,我不想见。”
我眼中泪水欲堕,起身离去,忽闻身后他唤道:“惊澜。”
我的手按在门上回头,只见他手中夹着一张发黄的旧纸,“这是你父亲的绝笔,你留着做个念想吧。你若方便,日后多照应灵雀。”
我走到屋外五月的灿阳下,展开手中的信纸,那上面只寥寥数语:
忆昔午桥桥下宴,坐中多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二十年来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闲登小阁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身后房门渐掩,只那一席青衫形销骨立的背影茕茕孑立,脊背仍是挺拔不屈,那便是我记忆中,师父的最后一个印象。

楼主:用户名它不见了  时间:2019-03-22 20:56:06
发个福利,放哥哥出来溜溜~

我独自走上长白崖顶,在悬崖边席地而坐,俯视着脚下的云海涛涛,手中捏着父亲的绝笔,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我预见得到师父日后的结局,当这真相一旦在天下人面前揭开,就是他身败名裂之时,以师父的孤傲,除死之外,别无善法。
他若真的不后悔,不在乎,又怎么会在房中高挂锦仪的画像,怎么会将父亲一纸绝笔妥善保存至今,怎么会甘愿接受这般的结局?
师父这一生,来也飘零,去也飘零,惟有那一分偏执扭曲的傲气,至死不肯休。
这世上曾经最爱我的,我最爱的,终究要借我的手,让他万劫不复。
这世上真心待我的人本来就不多,我没法眼睁睁看着一个逼死另一个。
我没有理由阻止,我只能走。
走下长白崖的那一刻,我回头望着满天星火,群山巍峨,是自幼看惯了的景色。我想,我这一辈子,永远,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我去找了沈昭,那时夜色已深,他在客栈里熟睡,我从窗子里翻进去,一脚踏进房间,他已经双目炯炯的擎着烛台立在桌边,手边按着半出鞘的长剑。
这人的警觉性真不是吹的,估计是从小被吓出来的。
我把另一只脚也收进来,摆手道:“是我呀!看你大惊小怪的。”
他把烛台放在桌上,皱眉道:“你脸怎么了?”
我朝着他抬抬下巴,“你弟弟被人揍了,你管不管?”
他拉着我坐下,黑着脸道:“被谁打的?”
“苏元澈。”
沈昭眨眨眼,拖长声音“哦”了一声,“那我不管了。”
想了想,他搬着我的脸凑近蜡烛看个不休,嘟囔道:“打这么狠...湛儿,你干了什么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把你师兄惹成这样。”
我不甘不愿的道:“我说他,觊觎掌门,篡权夺位。”
沈昭听罢,放开我的脑袋,拿手背在我另一边脸上轻拍一下,“你个死心眼的孩子,该!”
我撇撇嘴,“你不许骂我,不许训我,什么都别问。”我自顾自的抱住他,“哥哥,我想你了。我就想来看看你。”

楼主:用户名它不见了  时间:2019-03-22 20:56:06
是不是楼主太久没更了,你看都没人陪我玩了珍惜机会啊小伙伴们,真的马上就结文了~

楼主:用户名它不见了  时间:2019-03-22 20:56:06
翻翻评论,我家湛儿真是毁誉参半啊~我就想知道,有多少人不喜欢弟弟的?或者喜欢弟弟胜过哥哥的?在这层楼下举个手呗

楼主:用户名它不见了  时间:2019-03-22 20:56:06
沈昭环着我肩膀笑道:“怎么了这是?挨了打委屈了?”
我把脑袋扎在他怀里,竭力平静下心中的酸楚,一边言不由衷道:“嗯,我委屈,你哄哄我。”
沈昭絮絮的说了些什么,我没怎么注意听,只是贪恋的抱着他不肯撒手,毕竟此一别,不知再见何期。
沈昭说了半天,推我道:“行了,去给你哥倒碗水润润嗓子。”
我闷声道:“不去!”从他怀里把脑袋拔出来,蹭到床上一头扑倒,“我困了,哥你陪我睡觉。”一边极利索的踢了鞋子卷了被子,窝在床角睁眼瞧他。
沈昭默了一瞬,然后笑了笑,和衣躺在我身边,“有心事?”
我抿着嘴唇摇摇头,“没有,我就是想你,想娘亲,我想回家。我明天就回家,行吗?”
沈昭看着我没说话,半晌伸手抚过我眉间,“娘不在家,她已经跟陈老先生一起动身往长白崖上赶了,她说她有些话要亲口问问任风。这段时间我走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当年的事情已经摸得差不多。成事之日,已经不远了。”
我低低的嗯了一声,垂下眼睛不肯看他,唯恐自己忍不住要苦苦哀求他就此罢手。
“心里不好受吧?”
我嗓子里哽了一下,一声不敢吭,眼睛里望见的他那块白色的衣裳慢慢的朦胧成一片迷雾。
沈昭不再说话,只一下下的抚弄我的头发,“湛儿,你真要回家,那就回去吧。等我办完事,我就回去找你。”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笑道:“长白崖上,我在那间密室里给你留了件礼物,是一本绝版的《灵枢》,回头你去瞧瞧,肯定喜欢。”

楼主:用户名它不见了  时间:2019-03-22 20:56:06
想了想,我又道:“明天早上我就走了,不能亲眼看着你心愿得偿,我就祝你...”
话音未落,眼泪终于簌簌落下。我愿意成全沈昭所有的心愿,唯独这一个,我宁愿他抱憾终身。
我匆忙转过身抹了把脸,“对不住,我不是...毕竟他是...”
他突然把我整个抱进怀里,下巴抵着我头顶,轻声道:“我曾经答应你,永远不叫你为难的。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非我一家之事。哥对不住你。”
我含着泪笑道:“你这也叫对不住我,我倒宁愿天下人个个都对不住我。”我伸手拉他的嘴角,“给小爷笑一个。”
他没有笑,只是给我掖了掖被角,“睡吧。”
第二日天色微明,沈昭已给我备好了马。长街上柳色青青,人影寥寥,只有马蹄声哒哒的踏破晨曦。
沈昭给我理了理衣裳,他比我高些,低头正好对上我的眼睛,“到家里给我来封信,别乱跑,我这边事了了,马上就回去。”
他情绪看起来很不高,我便道:“晓得晓得,诶,你还没给小爷笑一个呢,快,笑一个我再走。”
他看了我一会儿,微微的笑了笑,把马缰绳递到我手里,“走吧。”
我点点头,才要上马,沈昭突然按住我的手,“湛儿,一定好好的。你比什么都重要,听到没有?”
我翻身上马,咧嘴一笑,“我也觉得自己比什么都重要。行啦,别哭丧着脸,我是不会犯傻的,不就是回趟家么!”
说着,我不再看他,马鞭一甩,向着晨光熹微处疾驰而去。
我的长白崖,我的十年岁月。
就此别过,永不再会。

楼主:用户名它不见了  时间:2019-03-22 20:56:06
我没有回家,而是顺着澜江一路向南,不知身向何处,亦不知今夕何夕。
我并非要和谁赌气,我只是想,为人弟子,不能温枕扇席,不能菽水承欢,我亲手送他万劫不复,所以,我不能再安然的和我母兄尽享天伦。
我走过高山险峰,涉过沧江大海,穿过寒来暑往,断绝了所有人的联系,陪伴我的只有一匹马,一身素服,淡饭粗茶。
这是我自己的放逐。
君问归期,归期何期。

楼主:用户名它不见了  时间:2019-03-22 20:56:06
我家俩儿子祝大家新年快乐~

楼主:用户名它不见了  时间:2019-03-22 20:56:06
【结局】
腊月二十三,年关将至。
这是湛儿离开的第三年。
他原本说得好好的,只是要回家去,却只给我留下一个人去楼空。
我找了他数月,走过他说过的所有地方。我记得他说过想看五岳的日出霞光能不能及上长白崖的云海波涛,想看东海的碧海潮生暗夜闻箫,福州的那盅佛跳墙最叫他念念不忘...
然而没有,没有,唯见江水余晖,冷月溟溟而已。
苏元澈继任掌门后,亦曾派人不间断的探寻他的消息,却都如石沉大海。他和娘亲学过大半年的易容术,后来我想,他大约是不想被我们找到。
夏至劝我说,不如回家等着吧,等他想回去,自然就会回来。他又说,他也要走了,要将岭南的夏家祖祠重新修缮一番,还要将他父母的空冢合葬。说到这儿,他闭了嘴,神情颇有些怅怅。
那年娘刚一赶到阔别二十年的长白崖,便和任风闭门长谈了一番,我站在门口,从头到尾却只听得他说了一句话:“师姐,我此生,最感激的便是你把锦仪嫁给了我,还有你的沈湛。只可惜,我这一辈子,只有一条路可走,沈家,挡了我的路。”
我让他以传位苏元澈为由,广下请帖召集了整个江湖。大典上陈老先生以古稀高龄姗姗而至,拿他几十年的名望为凭,缓缓讲出当年真相。人证物证俱在,琼寒殿上风起云涌,群情激昂,惟有任风,始终不声不响不低头,即便是夏至激愤之下一刀穿了他肩膀,他仍是那样不喜不悲的镇定目光,只在他耳边悄声道:“若论报仇,沈昭配,你不配。有你那个禽兽不如的父亲,你们夏家,本就该死;父债子偿,你也该死。”
即便我后来如何向夏至解释,无论如何那也是他父亲一人之罪,不该牵连夏家满门。夏至却仍是失魂落魄,“你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他?我有多想给他报仇雪恨?没想到...我父亲,他才是一切恩怨的原罪。”
“他怎么能是这样的人?”
那时我正焦头烂额,稍一分神,夏至已经不见了踪影。我素知他有些极端的性子,吓得头皮发麻,慌慌张张去找寻,却在山下看见酩酊大醉的夏至抱着灵雀喃喃不休。
我估摸着,那几年共处的时光,这两个人恐怕不只是绑匪与人质那么简单的关系吧,遂悄悄退开,不想打搅了人家的花前月下。
夏至恐怕心中一直有个死结,不愿接受仇人的女儿。如今好了,原来两人的亲爹都是禽兽,既然都是禽兽,索性也别再嫌弃谁身上的毛长了。夏至自幼孤苦,现在这般,倒也很好。他说,“听说秦淮的桃花最好,我想去瞧瞧——等她奔完父丧以后。”
灵雀是回来奔丧的。
江湖上沸沸扬扬的风波还未平息,大典之后只过了五日,任风便死了。他是自戕的。那时他呕血之症愈重,却紧闭房门,五日不请医不用药,不饮不食。待得苏元澈忍不住撞开房门,只见铺天盖地的血色,任风卧在血泊中,衣饰尚新,仪容整洁,栩栩如生。
陈老先生默立门口,望之良久,叹道:“有道是无人不冤,有情皆孽。死者已矣,厚葬了吧。”
说是厚葬,只有灵雀和苏元澈为他披麻戴孝,一把烈火,无坟无冢,将骨灰自长白崖上洒落。
从此这世间,再没有他一丝痕迹。
————————
写完了觉得任风怪可怜的...

楼主:用户名它不见了  时间:2019-03-22 20:56:06
没完没完!下次湛儿就回家

楼主:用户名它不见了  时间:2019-03-22 20:56:06
我还在等湛儿回家。
一年以前我接到陈老先生的一封短笺,言道他已找到湛儿,想带他出去散散心,让我莫急。我看着那信悲喜交集,却不料这一等,竹舍前的梨花开了又谢,又是一年。
有时候我想,我对得起沈家列祖列宗,却对不起我自己。这一生匆匆碌碌,却没有几天是为自己活着的,回忆起来除了七岁以前朦胧的欢景,便只有湛儿回家后那几个月的平静时光,是我真正开心的。
沉冤昭雪后,我引剑阁后人的身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拥戴和追捧,远亲近邻纷纷而来。从前我落魄时,人情冷暖见得多了。我耐着性子周旋数日,最后不胜其烦,索性推说外出,就此谢客。
直到这一日,一个长脸清秀的青年男子敲开了房门,自称林歧,交给我一封湛儿的家书。
我将他请进房门,客客气气的奉茶相待,迫不及待的拆开书信细看,那信上却只寥寥数语,自云一切安好勿念,又问及娘亲安好,再无别话。
“公子可知他的近况?”
林歧捧着茶盏抿了一口,淡笑道:“很好,很好。我是在东海边上看到他和陈老先生的,恰好我也要往江州来,便顺路替他送封信。”说着他将茶盏轻轻搁在桌上,“常听沈小兄弟说起你,不知贵庚几何?”
我见他举手投足颇有矜贵之气,一望可知是自幼受过良好教养的;脚步沉定,目蕴清光,修习过上好的内功心法;右手无名指和小指上有老茧,是时常读书写字之人。然而我自诩广知,却不曾听说哪里有林歧这号人物,不免留上了心。
“在下今年二十有五,不知兄台...?”
林歧手中扇子刷的一展,打哈哈道:“正长两岁,便斗胆自称一声为兄了。”
我颔首道:“是,不知兄台在哪里高就?又是怎么和舍弟相识的?”
林歧的扇子不疾不徐的敲着手心,“小兄弟你无需多虑,我并非江湖中人,家父在朝堂任职,与令弟结识也不过是偶然。如今家书送到,我也算功德圆满了。告辞。”
“兄台留步!”我连忙起身,“能不能请你告知,湛儿现在在什么地方?他还不想回家吗?”
林歧止住脚步,神情悲悯的将扇子平搭在我肩头上,“小兄弟,世事随缘,不可强求。他既不说,自然是还不想回来。”
我深吸一口气,“他不回来,我可以去找他。”
“他还不想见你。”
“我去找他。”
“山遥路远,你怎么找他?”
“就是刀山火海,我也在所不惜。只求兄台告知,他现在在哪?”
林歧默然的将我望着,慢慢的将扇子移开,慨然叹道:“如是,果然...”
话音未落,突然绷不住嗤的一笑,目若灿星,神采飞扬,整个人嗖的往前一窜,直接骑在了我身上,陡然换回了那清朗熟悉的嗓音,“哈!哥,是我,是我呀!吓死你了吧?”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下意识把他接住。我说不出话来。
然后...
“诶!!哥哥哥,你怎么一见面就打人呢?”
“嗷!沈昭我去你大爷的!你给老子撒手,撒手!你再打我跑了,我...我跑了我就不回来了啊!”
“啊...我错了我错了!我开个玩笑嘛...哥我再也不骗你了...”

楼主:用户名它不见了  时间:2019-03-22 20:56:06
当夜月凉如水,我捧着一坛梨花酿坐在房顶上,自斟自饮,忽听身后瓦片轻响,湛儿坐到我身边,自顾自的拿过坛子来喝了一大口。
“娘睡着了?”
“睡了,陪她聊了一晚上,被我哄得心花怒放的。”
我慢慢晃着酒杯里的酒,“你走了三年,信也不送一封,娘多惦记你。”
他只低了头嘻嘻的笑,“那你怎么不赶紧给娘生个孙子玩?老大不小了,我可跟你说,别耽误了我娶媳妇。”
“说到这个,明年四月,夏至请我们去喝他的喜酒,和灵雀的。”
他明显愣了一下,“哦,灵雀。”然后举起坛子又闷了一口,“丫头的眼睛长瘸了,怎么看上他了?”
我看着他笑而不语,他被我盯得不自在起来,转手把酒坛子扔给我,笑道:“你怎么还是这么欠?倒酒!”
我问他:“这三年,过得还好?”
他点点头,“好,挺好的。第三年头上遇到了陈老先生,随他出了一趟东海,去了蓬莱。当年年少无知,不知先生高义。先生博学明理,情致高雅,我受益良多。”
我又忍不住笑道:“不知道谁当初一口一个老不死的,哭天抹泪的不肯相见。”
他掩面叹道:“沈昭你果然还是这么欠!”
我笑了笑,不再说话。
三年漂泊,三年是一个孝期。
湛儿成熟了不少,也瘦了不少,脸上独属于少年人的圆润都已悄悄退尽,显出了分明的轮廓,月光下他的侧脸和爹爹愈发像了,也很像我。
湛儿长到如今二十岁,我错过的真的已经太多太多。人世光阴,荏苒如梭,又有多少个二十载?
我斟了满满一杯酒,递到他手上,“回家了,就别再走了。”
“不走了,撵我也不走了。走了一大圈,哪都不如家好。”
“这是你说的,再敢一声不响的跑,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扬眉而笑,执杯与我轻碰,落落月华映他眉间眼下,“伯氏吹埙,仲氏吹篪。白珪玷可灭,黄金诺不轻。”
杯盏轻碰,酒水微漾。
此生至此,终于再无遗憾。
(完)

楼主:用户名它不见了  时间:2019-03-22 20:56:06
完结之后开两个番外吧,不打算写太多,就两个。一个是我答应给小龙人同学订制的,她要看取经暴露梗;另外一个大家投票吧,小时候的,或者湛儿流放的三年,或者以后哥哥有小小崽子的,或者沈家小日常,或者别的啥,哪个票数最多写哪个~

楼主:用户名它不见了  时间:2019-03-22 20:56:06
番外4(杂糅)
我在竹舍门外翻身下马,抖落一身风尘,恰是梨花清晕,碎玉堆琼。
推开房门,屋里却静悄悄没个人声,只有致宁那孩子低着头站在墙角,拿脚尖擦擦的搓着地,回头一见我,眉开眼笑的招手,“小叔你回来啦!”
我随手把剑解了扔在一边,蹲下身捧着致宁的小脸一通揉搓,“你小子又犯什么事了?奶奶呢?”
致宁张着小手要抱,一边凑在我耳边悄悄道:“奶奶和娘亲出去玩儿了,我把爹爹惹生气了,小叔救命。”
话音才落,沈昭从他屋里走出来,瞧着致宁挑眉,“还叫你小叔抱着?下去,站着!”
我把蔫了吧唧的致宁放下,小东西不甘不愿的挪回墙角,拉着我衣襟哼哼唧唧,“小叔,小叔叔,湛小叔叔...”被沈昭一瞪眼睛吓了回去。
我笑嘻嘻的随沈昭进了屋,随手关门,道:“你成天就知道吓唬你儿子,致宁又怎么了?”
沈昭把一本大字扔在我怀里,“让他写一本大字,瞧瞧他写的什么东西?”
我拿手指一捻,好好一个本子,就剩了薄薄的七八张,不禁一阵大笑。
沈昭顺手拍我脑袋,“还乐?谁教他撕本子凑数的?”
我边笑边道:“我叫他撕两三张,谁让他撕成这样?这不能怪我,得怪你儿子太聪明。”
沈昭哼了一声,“你就不教他点好。这次剿匪还顺利吗?没受伤吧?”
我懒洋洋的伸了伸腿,“还好吧,有两块硬骨头。”不禁又皱了皱眉,“这是第七回了,总让我去管这些闲事,闹不闹土匪关我屁事啊?”
沈昭把拧好的毛巾给我擦脸,笑道:“谁叫你欠人家的人情?”
我大力蹭了几把,悻悻然道:“陈老头是属菩萨的,他要救苦救难,倒来使唤我,什么世道?回回他一封信,说自己退隐江湖不便出手,我就得千里万里的去给人家打抱不平,什么世道?”我把毛巾在手上用力一甩,“我要跟他抗议!”
沈昭干脆道:“抗议无效,谁叫你欠人家情?”
见我瞪眼,他又笑道:“总归是做好事,做便做了,哪来这么多牢骚。要不你就赶紧成个家,先生也就不使唤你了。喏,吃点心。”
我哼道:“我才不像你那么着急,老婆孩子热炕头,你也就这点追求了。”
“你很有追求?”
“我当然有啊,我见义勇为两袖清风得很哪!”我抓了一块云片糕往嘴里塞,咬牙切齿道:“匪窝里掏出十万两白银,全都散了。我白白出人出力,还是自费的,什么世道!致宁,咱不站了,过来小叔给你剥栗子吃。”
门口立刻就冒出来一个小脑袋,堆着笑望他,“爹爹,我知道错了,腿都疼了。”
沈昭转身道:“去找你小叔吧。”
致宁欢天喜地的爬上我膝盖,他老子在一边慈祥的点点桌子,“晚饭之前,十张大字,不然我保证你全身都疼。”说罢出门接他媳妇儿了。
我幸灾乐祸的瞧着他的小脸刷的垮了下来,眼泪汪汪的扭着我衣襟,“小叔,小叔叔,湛小叔叔,十张字我写不完。你帮帮我嘛。”
我一边剥栗子一边悠哉道:“侄儿,小侄儿,致宁小侄儿,我帮不了你。”
致宁把小脑袋扎在我怀里,拱来拱去,“湛小叔叔,你不帮我,我就不知道上次亲你的那个姐姐是谁了...”
我被栗子结结实实的噎了一口,咬牙切齿的把身上黏着的小人揪下来,“我给你写!我给你写!”
小东西嗖的跳起来,眉开眼笑的给我研墨铺纸,“小叔叔,你好好写,要是爹爹发现笔迹不对,我就不知道那个姐姐...”
我执着笔费力的模仿他歪歪扭扭的笔迹,一边写一边生气。果然一个欠揍的老子,生出来的一定是欠揍的儿子!

楼主:用户名它不见了  时间:2019-03-22 20:56:06
原谅楼主跳跃的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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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5
沈昭要娶妻,娶得极是突然,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
就在我回家一个月后,刚过完年,一个秀秀气气的女子登门拜访,带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和温婉的笑容。看她轻车熟路的样子,我就知道她不是第一次来了。
我认得她,她是游侠许一鸣的女儿,闺名应是唤作许宛。昔年长白崖上几次轰轰烈烈的江湖聚会,她曾随她父亲前来赴宴,听闻使得一手的好软鞭。那时席间颇有青年才俊或是纨袴膏粱有勾搭之意,许宛一如既往的神色淡淡,全不似她此刻站在我娘亲面前眉眼含笑的模样。
这女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傻子都看得出来。沈昭不是傻子,他当然看得出来。总之,在许宛盘桓两日离开后,他很平静的宣布,他决定要娶妻,娶许宛。
若要四个字形容我此刻感受,大约便是晴天霹雳。
然而我不高兴显然没什么卵用,娘亲喜欢,沈昭也喜欢,瞧他那神清气爽的模样,心里必定已经乐开了花。我还当他这三年一直在没日没夜的想念我,原来是没日没夜的幽会佳人,连终身大事都解决了。
于是在晚饭桌上,当娘亲兴致勃勃的说了半天要何时何地筹备婚宴,而沈昭一直笑吟吟的听着时,我终于忍不住重重的一摔筷子,而后在他们惊吓的目光中继续面无表情的喝我的汤。
我离家的这三年,沈昭把竹舍翻修了一下,加了好几个房间,还修了精致的回廊,据他说,这才像小时候没被焚毁时的样子,我也可以住自己的房间,不用跟他挤一张床了。但我还是喜欢跟他挤一张床,一是习惯,二是安心,最最重要的是因为有人伺候。
此刻我坐在床边,无端生出一阵凄凉,我想到几个月后,许宛过门,这房间里,便再没有我的位置了。沈昭他不再只是我哥,他会有自己的小家庭,那个小家庭会永远把我摒弃在围墙之外。
我卷了卷东西,全都搬回自己的房间,郁郁的在屋里生了会闷气,后来自己也觉得没意思起来。沈昭为什么不能娶妻?他娶妻我为什么要生气?难道要他打一辈子光棍儿我才快活吗?
我当然是盼着他好的。
那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一个人琢磨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那个许宛,她配不上我哥。对,就是这样!
沈昭很快就过来了,带了一碗热腾腾的莲子银耳羹。彼时我正站着写字,然而一张一张,写的比鬼画符还难看,不免愈发烦躁起来。
他站在我屋里大惊小怪,“干嘛把东西都搬过来了?”
我手上一抖,又写废了一张,恼火道:“还不是早晚要搬。”
他长长的“哦”了一声,再无表示。
我默了一瞬,把笔一撂,突兀的说道:“那个许宛,她配不上你。她...她...她长得太丑了。”
沈昭无奈,“我觉得挺好啊。”
“反正我没看上她。”
沈昭嗤的一笑,“你若看上她还了得,又没让你娶,我觉得挺好啊。”
“那是因为你眼睛瘸了。”
“湛儿,”沈昭正色,“许宛与我早就相识,交情匪浅。”
然后我就被迫听了一段牛郎织女的故事,故事的梗概就是:当年爹爹去世后,沈昭和夏至两个人四处漂泊,为了谋生干过很多营生,最应手的就是郎中。沈小郎中某一日救了个患伤寒的少女,不用说就是年方豆蔻的许宛。若干年后,沈昭被云生所迫,自悬崖下九死一生,重伤潦倒之际,恰恰逢一位姑娘照料援手,不用说又是许宛。那时沈昭艰难求生,自然是没什么心思勾搭少女的,孰料许宛却就此对他上了心,几年来翻天覆地的找他,直到三年前长白崖上惊天巨变,方知原来那不仅仅是个小郎中,还是个身负血海深仇的传奇小郎中。于是许姑娘揣着一颗热烈的春心奔向了江州,两人一见面,一叙旧,瞬间天雷勾地火,一拍即合。
我实在看不得沈昭那种骨子里出来的柔和笑意,扭头道:“后天我就走,我要去...”
我想说我想约了师兄见见面,却不料沈昭的脸色刷的一下,黑沉得吓人。

楼主:用户名它不见了  时间:2019-03-22 20:56:06
小龙人每次的脑洞都是长长长~感谢感谢其实我那时候想再写一个任风番外的下集来着,因为这个人的末期有很多心理戏写不出来。但是貌似大多数人都烦他烦的烦的不得了~

楼主:用户名它不见了  时间:2019-03-22 20:56:06
当年五月,许宛过门,再过两月,就诊出了喜脉,算算日子,次年四月,孩子就该落地了。
结果刚过完年,我就被老先生一封信召到了临州。
老先生坐在小舟里悠悠荡荡,满脸慈祥的嘱咐我,“那个有名的偷玉的小贼,叫玉相公的,你听说过吧?”
我当然听说过。
“前段时间,他对你们长白崖下手了,盗走了一枚双层玲珑宝球,和一只缠枝白玉瓶,这两样东西,价值连城啊。”
我想了一会,恍然大悟道:“您说那两个玉器,也就听着名贵,其实也就那么回事。那个球,我小时候天天滚着玩,那个瓶,以前我师妹插花用的。偷就偷了吧,什么了不得的,您没瞧我师兄都没当回事吗。”
先生拿扇子“啪”的敲了一下我的头,“我知道长白崖财大气粗。可是那个缠枝白玉瓶,是我舔着老脸跟你师兄讨来的,还没等到我手里,先被玉相公顺走了。你去,给我追回来。”
我哭丧着脸,“先生,要我去抓贼啊?”
“小沈湛,年轻人就是要多动动。再说,我什么时候求过你办事啊?快去吧,等你好消息。”
没办法,谁叫我打断过他的腿还欠了他一年的照料开解之情。我追着玉相公跑了两个月,腿都要跑折了,总算把那两件东西追了回来,瓶子送给老头,玉球带回江州做见面礼。
回家的时候巧的很,沈昭的儿子恰巧呱呱坠地。我想象中的小侄儿应该生得粉雕玉琢活泼可爱,结果裹在小被子抱给我看的却是个皱巴巴的小老头。
我一时没忍住,冲口而出,“这生的是个什么东西?长得跟个猴似的。”
沈昭斜着我,“长得像你啊。”
娘亲在一边看着沈昭笑得春风得意,笑得沈昭尴尬起来,连连给她摆手作揖。
娘亲赶紧把她的宝贝孙子从我怀里抱回来,“快给我吧,可别再把孩子给我扔河里了,一个小唐僧就够了。”
我一头雾水,“把谁扔河里啊?谁是唐僧啊?”
沈昭在一边,刷的扭头,望天。
我慢慢回过神来,“你把我扔河里了吧?娘亲,是不是啊?”
于是关于我脖子上那道疤的谜团,时隔多年,终于揭开。
我瞧着在一旁抱着孩子强作镇定的沈昭,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一阵爆笑。
我兴致勃勃的拉他转身,“没事,沈昭,我大人大量,原谅你了。”
“你别光瞅你儿子,你瞅瞅我。哎,你当时挨揍了吗?”

楼主:用户名它不见了  时间:2019-03-22 20:56:06
好了,这两个番外真是憋得我心力交瘁。这篇文断断续续也写了半年,到今天就算功德圆满了。鞠躬感谢各位陪我一起的读者们~

楼主:用户名它不见了

字数:181852

帖子分类:潇湘溪苑

发表时间:2015-06-29 03:54:00

更新时间:2019-03-22 20:56:06

评论数:8864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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