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古潼（《伏羲密码》《暗海尘沙》作者），今天开始讲一个新的故事。

这个故事暂定名《司天传之风声密语》，讲的一个现在社会的“神秘气象调查员”，在追踪一系列神秘气象条件过程中，所引发的一系列神秘故事。

气象调查古来有之，从远古时期的风伯雨师，到封建社会的司天者，再到今天的气象调查员，其中不乏很多神秘且无法解释的传奇故事。

毕竟，天上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呢？

作为这本书的作者，这一次，我不再去写地底下到底有什么，想必大家也已经看疲乏了，因此，这本书，我决定和大家一起去探寻就在我们的头顶——关于天上隐藏的秘密。

还是那句话，希望这个故事，能够给看到这个故事的你，带来不一样的体验，能够给你的生活，带来一丝愉悦。

祝大家：一切顺利，平安幸福！

2004年，我从海军转业到东海气象站，因当过蛙人的缘故，被安排在潜水部门，主要负责一些与气象有关的水纹勘察工作，在那一年刮台风的时候，我经历了一件怪事。
说起来，这件事情跟我的职业本来没有关系，但因为在一些海难救援和海底打捞活动中，我经常会被相关单位借调过去进行一些潜水作业，所以我目睹了事件的整个过程。
那是我到地方上的第二个月，有天台风预警部门忽然发出讯息，说三天后东海附近将会有台风过境，让相关单位做好防务工作，但才过了两天，台风就到了。
所谓的防务工作，无非就是船舶禁航，人们闭门不出，但这不是潜水员的事，在刮台风的时间里，我们通常都窝在宿舍打牌。
台风来第一天下午，闲得无聊，我和同宿舍的赵蓝山、莫不如、老周围成一圈斗起地主。
老周本名周易，是个老资格潜水员，他在甩出一套王炸之后拿走了桌子上所有的香烟，然后躺回自己的床上，听着外面如野兽一般的风声说：“我不玩了，你们玩吧。”
每次打牌他都是这样，赢走我们的香烟马上就抽身，用一根皮筋捆起来，自己一个人抽大半个月，抽完了再跟我们打，赢了又跑掉。
我早就看他不惯，寻思着改改他这毛病，就跟其他人打个眼色，拿出我珍藏的青岛红金，走到他床边看着他说：“老周，红金一盒，再打一把，赢了就是你的。”
当时红金也算是好烟了，只要他重新回到牌桌上，我们就可以合伙抽他老千。

老周看到红金眼睛直放光，一下子就从床上爬起来。
看到他上钩了，我不禁有些得意，心说这次一定让你输个底朝天。
我忙招呼另外两个人赶紧洗牌，这时，一阵更加刺耳的风声传来，风吹得门窗哗啦作响，我嘿嘿笑道：“老周你看，知道你要重返江湖，老天爷都来给你助威了，看来我的红金保不住了……”
然而，我见老周起床的动作一下子僵住，眼里闪过一丝惶恐，刷的一下重新躺回床上。
难道这老狐狸看穿我们的把戏？我心说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刚想对他摊牌说你要是不打，就得把赢的香烟还回来，否则绝交。
可话还没等我说出口，老周冲我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皱着眉头竖着耳朵，一动不动，好像在听什么。
“老周，你别装孙子，这次你赢了我们这么多，说不打就不打了，还有没有战友精神了？不打也没事，把香烟还给我们。”赵蓝山看他不上当，有些气急败坏。
“拿去，都拿去，别再打扰我……”老周说着把一大捆香烟全部扔在了一边，然后翻了个身继续竖着耳朵，不知道在听什么。
我们三人把老周的烟分了，但气氛变得十分尴尬。我倒不是在乎被他赢走烟，赌的无非就一口气，现在心里不是滋味，也就不想再给自己添堵，就准备把香烟再还给他。
然而我走到老周床边，猛然看到他的样子之后，一下子就懵了。
我看到老周面色发紫，就跟中毒一样，两股鼻血从他鼻孔里汨汨流下，染得他嘴巴、下巴和脸颊一片鲜红，就连枕头都已经浸透一大片。

我心突地一跳，再看老周本人，似乎还没有察觉到发生了什么，眼睛瞪得老大，不时还眨动几下。
看他此时的样子，明显是鼻血倒灌进气管之后造成了窒息，不需多久他就死定了。
我猛地伸手想抬他脖子，同时对着另外两个人喊道：“叫医生，赶紧叫医生！”
可就在我的手刚碰到老周脖子那一瞬间，他却突然炸尸似的，伸手一把抓住我的手同时身子一拱，竟然自己坐了起来。
老周剧烈咳嗽着，一边摆手一边大口喘着粗气说：“不用叫医生……我没事……”
“老周，你这是闹哪一出，就为了那几根烟，至于吗？”我赶紧帮他捶他后背。
老周继续摆手，又喘了一会儿，莫不如和赵蓝山拿来凉水和毛巾帮他洗干净脸，才呼哧着鼻腔说：“刚才，我听到……有人在跟我说话……”
“谁跟你说话了？”我们仨互相看看，都一脸愕然。
老周说：“不是你们，是刚才的那阵风里，有人在跟我说话！”
“叫医生！”我喊了起来，觉得老周的脑子肯定被憋坏了。
老周又摆手：“别叫医生……你们听我说，我脑子没坏，也没骗你们，刚才我真的听到风里面有人在跟我说话，你们没听到？”

我们仨一起摇头，继续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盯着老周。赵蓝山没好气地道：“老周，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我觉得你的脑子可能真的出问题了，我们都听到风声了，现在台风还刮着呢，为什么只有你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那个人跟你说什么了？”
老周刚想说话，莫不如立马补充道：“你说之前可要想好了，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供词，也将成为我们判断你脑子是不是有病的标准。”
莫不如平时说话就不着调，此言一出，整个场面一下子变得很滑稽。但老周听了之后顿了顿，闭上眼睛，不知道是真害怕我们会把他当疯子，还是终于肯说实话，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对我们说：“好吧，我承认，我骗了你们！其实我什么也没听到，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你们，对不住啊，兄弟们……”
在老周的一再央求下，我们没有把这件事情报给单位，因为我们知道，不管这真的是一场玩笑，还是老周脑子坏了，一旦报上去，他很可能丢了饭碗。
同事一场，我们也没怪他，又打了几把牌，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那一晚，我一直留意着老周的一举一动，始终觉得老周这个玩笑开得有点莫名其妙，不是他平日的风格。但要说他真的脑子憋坏了也不太可能，因为后面打牌的时候，赢得最多的还是他。
伴随着一整夜狂风，我的心一直悬着，感觉这件事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第二天一大早，我还睡得迷迷糊糊，喜欢早起的老周忽然从外面急匆匆回到宿舍，把我们三个人全从床上扒拉起来，说接到通知，有一艘违规出海的渔船被困在风暴中，救援单位接到了求救信号，准备展开救援，我们四个被借调过去帮忙。
我直接开骂，昨天打牌的时候还想千万别出事，结果他妈的想什么来什么。
但是骂归骂，救人的事情不能含糊，我们收拾装备，顶着大风就赶到了救援单位。等各个救援模块的人都到齐了，一秒也没耽搁，直接上了“平安号”救援船，然后劈涛斩浪一般，冲进了漫天风暴之中。
根据信号定位显示，出事的渔船是在近海，附近有一片岛礁，当地人称呼那片岛礁为龙王礁。据说因为那片岛礁的形状，非常像一条潜伏在大海里的巨龙，因此而得名；但也有传闻说，古代有渔民在那里捕捉到一条龙王，所以后人称呼那里为龙王礁。
渔船最后发出的信息，是说他们已经搁浅在龙王礁，船上的六个人全部躲进了一条突出海面的礁石的缝隙里。
“平安号”救援船是是一艘大船，但面对被狂风掀起的高达七八米的滔天巨浪，这艘船也仅仅是没有被吹翻而已。好在龙王礁距离海岸并不远，海浪也被附近的岛礁抵消了不少，航行了两个小时之后，我们终于艰难地到达了龙王礁海域。
按照原计划，这次只救人，渔船肯定没法顾及的，但临到现场，我们才发现事情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龙王礁是一大片岛礁的统称，我虽然没有去过，但在动员会上，听专家说龙王礁在大海里绵延十几公里。现在巨浪之下，我们根本无法判断礁石覆盖的准确范围。“平安号”个头太大，贸然靠近岛礁会有触礁的危险。
于是我们只能先在岛礁的外围搜寻失事船只，这又耗费了一个小时，终于找到了那条触礁搁浅的渔船，同时在附近一块巨型礁石下面，看到了那六个渔民，他们站在那里又哭又叫，不停冲我们挥手。
救援船无法接近，只能重新制定方案，最后的救援思路是以我们四名蛙人为救援先锋，绑上绳子，乘坐一艘充气艇携带救援设备想办法登陆岛礁。
之所以让我们上，是考虑到万一充气艇被风浪掀翻，我们还可以通过潜水的方式游过去。
方案并不完善，但情况紧急，我们四个其实一直都穿着潜水服，只要命令下来，我们直接就可以出发。
但在出发的前一刻，我否决了老周跟我们一同前往，因为昨天他流了太多鼻血，脸色一直煞白，救人是个体力活，我担心他中途会体力不支。
老周当然不同意，看着我问道：“为什么？”
“担心你的身体，你知道的。”我看着他道，“这不是威胁你，而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就留在船上做好后备工作。”
都是成年人，老周没有纠缠，点头答应了。

最后我们三个人上了充气艇，被船上的吊臂设备慢慢下放到海里。大雨倾盆而下，我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在充气艇被下放的过程中，我回头看了一眼老周，他刚好摘掉自己的潜水头盔，我看到他竟然又开始流鼻血，雨水打在他的脸上，瞬间就被冲刷掉了。
这次我没有去想太多，因为更加严峻的事情需要我去做。
充气艇下放到海面，我们立刻朝前划但一个浪头瞬间打过来，把我们给拍了回去。
充气艇重重撞在“平安号”船体上，我们顾不上是否被撞得晕头转向，趁着第二个浪头还没过来，又把充气艇划了出去。等第二个浪头到达，我们已经有了准备，顶着浪头拼命划船，总算是顺着浪尖越过了第二个浪头。
但这初步的胜利之后，彻底的失败也随之而来，海浪实在是太高，充气艇浮在上面，就跟一片树叶子一样就在我们准备克服第三个浪头的时候，我看着对面的海浪扑面而来，就知道这次肯定没戏了。
充气艇直接被掀翻，我们同时落入水里，作为蛙人，这回不想发威都不行了。
身上都被救援船上的安全绳牵引着，我倒也不担心翻船，我浮出水面，对着船上的打了一个可以继续前进的手势，然后用潜水的方式朝着龙王礁游过去。

水底全是礁石，而且沟壑嶙峋，我们贴着沟壑前行，风浪的影响对我们不再是大问题，大概用了半个小时不到，我们终于登上了龙王礁，看到了那六个早就被吓傻的渔民。
他们全部躲在一道礁石缝隙里，说是缝隙，其实就是一处礁石凹陷，看到我们爬上岛礁，钻出来围住我们放声大哭。我的双手被两个人分别握住，他们一直在说着什么，但是大雨击打在我的潜水头盔上，什么都听不到，想着无非是感谢我们一类的客套话。
剩下的事情就是如何把他们弄回救援船上。
我们把提前绑在身上的救生衣卸下来让他们穿好，又把备用安全绳分别绑在他们身上，在“平安号”的配合下，在岛礁和救援船之间拉起一条绳索，使用轮滑设备逐一把这六个渔民拉回船上。
这个过程说起来简单，但实际操作起来却足足消耗了四个小时的时间，中间意外不断，有一点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就是在过程中我无意间看到……那六个渔民，其实一直都在流鼻血。
我给他们安装轮滑装置的时候发现这个现象，起初以为那是被礁石割出来的伤口导致的，也没往心里去。可是当我在近距离和他们接触的时候才明白事情不是那样——他们身上的血迹是因为鼻腔一直在往外流血导致的，只不过鼻血在流出来之后，瞬间就被雨水洗掉，其中一部分直接被冲到了衣服上。
他们怎么也在流鼻血？我当场一愣。

一个人流鼻血，那是磕破了鼻子，六个人同时流显然不正常。
但当时局面太紧张，我无法当即询问，直到他们全部被救起，而我们三个也平安返回船上之后，才终于有机会去了解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返航中，我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到船舱找到了六个渔民，那时他们已经得到了随船医护人员简单的处理，除了一些小伤，身体并无大碍。
六个人对我十分亲热，寒暄之后，我就问船老大：“你们怎么回事？明知道刮台风，还要出海，幸亏这是在近海，要是再远点，就没法救你们了。”
他们个个面色惨白，船老大以为我是执法人员，也不敢含糊，上来就认错：“领导您大慈大悲，可千万不要把我们交上去啊，我们这次不是出海打鱼，说实话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刮大风的天气出海，不信你问问他们几个……”
我心说你这理由也太牵强了吧，糊弄别人可以，糊弄我门儿都没有。但追究他们的责任不是我的工作范畴，我只想问清楚他们为什么也会流鼻血。
随即脑子一想，我觉得船老大的话有问题，他既然不傻，又怎么会拿出这样一个荒唐的理由欺骗我呢？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吗？
我立刻顺着他的话问：“什么叫你们也不知道？”
船老大看了看其他几个渔民，然后趴在我耳边，小声对我说道：“这位领导，你救了我们，我们也不瞒你，我这就把事情告诉你，信不信可就由你了……”

船老大神秘兮兮地把他们出海的事情叙述了一遍，我听完后忍不住后退几步，转身就走出他们所在的船舱，因为我当下就告诉自己，这些人肯定是疯了。
按照船老大的话，他们不是在刮台风之前出海的，而是在台风刮过来之后。
前些日子，他们收到台风预警，马上就响应号召封船上岸，回到各自的家里。但就在昨天，船老大正在家里处理之前的海货，忽然之间，一阵猛烈的风夹杂着野兽一般的呼啸声，一下子吹开了他家的屋门，而几乎就在同时，他从那阵风声里面，似乎还听到了一种十分特别的声音。刚开始他还没在意，就准备把门重新关好继续干活。可就在这时，又是一阵狂风刮来，这一次，他听清楚了风声里夹杂的那种特别的声音。
那竟然是一个人在说话。
之后的每一阵风里，船老大都会听到那个人在不断跟自己说着什么，之后他就什么也记不清楚了。
等他终于清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和另外五个人已经驾驶着一艘渔船出现在漫天风浪当中，最后在龙王礁搁浅。几个人也算是航海老手，第一时间发出了求救信息，然后爬上礁石躲进缝隙，在等待救援的过程中，互相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彼此身上都发生了相同的事情，都是在听到风里有人在跟自己说话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的这套说辞，跟老周身上发生的事情非常相似，虽不至于串供，但也无法判别真假，我问道：“那你们流鼻血是怎么回事？”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都表示不知道，说是自从他们清醒后就开始流鼻血，但是自从被救到船上，鼻血就止住了。
我心想会不会是风声刺激到他们的鼻腔导致鼻血长流？我不懂这方面的知识，只知道有些特殊声波，是可以对人体造成伤害的。于是我又问：“那你们还记不记得，那个在风里跟你们说话的人，都说了些什么？”
船老大露出跟当时老周一样的表情，看得出那是由一系列复杂情绪掺杂在一起，所形成的一种复杂的表情。他思考了一会儿，就对我说道：“不记得了，什么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刮风的时候，有人在跟我说话……”
我忽然有一种被耍的感觉，觉得他没有跟我说实话。虽说我那时不善于察言观色，但谁若有难言之隐，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我转身要走，觉得没必要在这种人身上浪费精力。
但我走出几步之后，其中一个人忽然在我身后说道：“只要跟着风走，就能消除内心的罪恶，就再也不用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了……”
“不要跟领导胡说八道，小心把你关进小黑屋……”船老大猛然大喝一声。

一周以后，我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新闻，里面提到了我们这次的救援。但那不是新闻的主要内容，整篇新闻说的是：六个渔民被送往执法部门接受教育的同时，还主动交代了一起由他们六人制造的杀人事件，于是一起沉寂了很多年的人员失踪案件从此告破。
整件事情大概是这样的：很多年以前，东海附近有一艘游轮失事，在游轮的自救阶段，很多乘客分配到了救生艇。因为距离海岸线并不远，所以在领航员的指引下，他们开始驾驶着救生艇朝着远方的海岸驶去。但在这个过程中，其中一艘救生艇没有顺利到达海岸，等到救援组织找到那艘救生艇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全部不见了，后来这件事被列为了人员失踪案。
根据六名渔民交代，那艘救生艇其实是在中途抛锚，救生艇上一共有八个人，分别是两个男人、四个女人，还有两个孩子。
他们的渔船在路过救生艇附近的时候发现了这八个游客。本来他们已经把所有人都救到了渔船上，但是在返回渔港的途中，船老大发现这几个落难游客身上，都携带着名贵的珠宝和财物，一时间贪由心起，跟另外五个人一商量，就把渔船掉头驶入公海，杀掉了所有游客，分了他们身上的财物，并把尸体抛进了大海。

这件事让我心情十分复杂，连着几天情绪都不好，我没有想到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救回来的，竟然是六个恶魔，也没有想到，这六个人竟然会以这种形式伏法。想来如果他们没有获救，而是死在了海里，那么这起失踪事件恐怕就永远成为无头悬案了。
不过我也注意到，新闻里并没有写另外一件事，就是那几个渔民有没有交代，他们在风声里面听到有人说话这件事情。
我一想那也正常，他们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会信。任何理由都无法为他们曾经犯下的罪恶埋单。
老周在那次救援之后就辞职了，他说自己的身体出了一些状况，已经不适合潜水作业，打算改行了。临走的那天，他请我们喝酒，我们喝得天昏地暗，在聊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所有人都百感交集。
我并没有告诉他曾在船舱里偷偷问过船老大关于风声的事情，尽管我觉得老周突然辞职也许没有他说的那样简单，但时间久了，一切无恙，所以很长一段事件内，我都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两年后，种种缘由，我也离开了气象站，往后的时间里，我身上发生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任凭我如何去思考自己的人生，都不曾想到，等我三十岁以后，当人生的下一个轮回开启，命运却早就注定在了2004年的风声事件当中。

红水渊是一个深潭，里面的水是红色的，古人认为潭水是被龙血染红的，所以终年不退，而现在看来，是因为水里长满了红色微生物。
“走吧，过去看看他们，然后你就回去，我记得山东有个农家乐女老板好像对你有点意思，实在活不明白，就从了人家吧！”齐天的语气有点颓，让我不由去想，这个社会终归还是属于那些平凡而又正常的人。他继续说道：“我就不走了，我突然发现这里的风景挺适合我的，而且我爱他们，他们也爱我，我留在这里陪着他们，省得他们总是挂念我。”
我听了不由莞尔，齐天说的那个女老板叫凤尾，在鲁中地区经营着一家深山客栈，名字叫做凤尾山庄，当地生产蓝宝石，是个水很深的地方，我与凤尾因故产生了些许渊源，但那是另外一些故事。我对他道：“别闹，穷山恶水的，你怎么活？”
齐天咧嘴笑了笑，没有说话，我们继续赶路，半个小时后，在一片荒草丛里，我们找到了那八个坟包。
很多年没有人来添新土，所有的坟头都窝在草丛里，风吹日晒雨淋，都快看不出来了。好在，石碑都还立在那里。齐天把所有的纸钱分成八份，然后就想挨个坟头点火。可是这时候，山里突然刮起了大风，气流穿过山谷，声音被放大好几倍，跟野兽在耳边咆哮一样。我担心这样烧纸钱会引起山火，就没让他那么做，而是找了一个比较靠近一排墓碑中间的位置，集中焚烧。
我们控制着火势，等烧完了，齐天拜了拜，说道：“你们平均分，谁也不许打架，否则没下一次，都听到了没？”
纸钱烧完了，我们又把所有的祭品拿出来摆在每座墓碑前面，完事了齐天走到左手边第一块墓碑的位置，那是他女人的墓碑，上面有一张已经无法看清本来面目的照片，齐天坐了下来，然后开始放声大哭。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在我身上留下了痕迹，我竟全然不知。
我从42摄氏度的泡澡池爬出来，血液沸腾，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舒服地洗澡了。
我和齐天坐在镜子前，开始用一次性刀具刮胡子。我的习惯是直接把胡子刮掉，而齐天则是全套洗剪吹。胡子刮完了，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无意间看到了眼角的皱纹，就跟刀刻出来的一样。
“我没算错，你今年三十二岁了吧。”齐天在一旁摸着他那光滑的脸，不阴不阳地说道，“我知道一个牌子的护肤品，你要是讨厌这些皱纹，就保养保养吧，也许还来得及。”
齐天说完，我听到他叹了一口气，然后他开始打理自己的头发。他虽然比我小了两岁，眼角也看不出鱼尾纹，可也没比我好多少，他满头的白发，不经常染，是藏不住了。他现在把自己比作吴秀波，但我知道吴秀波的白头，发肯定不是因为整日游走于地下造成的。
几年了？我貌似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脱离气象工作的这些年，我身上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没有固定职业，我把所有的经历都整理成文赚取稿费，很多人看了我的故事之后，给了我一个十分中性的称谓：冒险家。

山谷里的风还在呼呼作响，他的哭声瞬间就被风声带走，我没有去打扰他。齐天这辈子就爱过那么一次，流点自己想流的眼泪，不算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等他哭完了，我们就开始清理每座坟头上的杂草，我们分头行动，他从最左边开始清理，我就从最右边，一人四座坟，分工明确。
大风一阵接着一阵，我看到齐天在另一边也念念有词，而且几乎是把脸贴在墓碑上的，看上去无比虔诚，但是当我清理到第二座坟墓的时候，一眼看过去，齐天还趴在最左边的墓碑前，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风太大，我一句也听不清，就感觉有点奇怪，大声问他：“你不赶紧干活，真准备留在这里每天吹风？”
齐天没有看我，但朝着我招了招手，意思是让我过去。
我走过去，问他：“干什么？”
齐天把头转向我，我看到他鼻子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在流血。
我一愣，心说被墓碑给蹭破了？这时候，他忽然站起来，抹了一把鼻血，指着墓碑对我说道：“妈的，墓碑确实被人动过！”
我看着那几个早已褪色的朱红大字，问道：“你从哪里看出墓碑被人动过？”
最近这一年多，我一直浑浑噩噩，早就没了以前的警觉性和观察力，就算齐天这样跟我说了，我再去看墓碑，也依然没什么发现。不过我听着他最后说的这句话，总觉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我并没问他墓碑的事情，他那样回答我干什么？
齐天站起来，露出了一种诧异的表情，又抹了一把鼻血，指着墓碑对我说道：“刚才……”他正说着，忽然又是一阵风声灌进我的耳朵，我只听到了“刚才”两个字，后面他说了什么，我一句都没听清楚。
齐天说完就看着我，似乎是在等待我的回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耳朵被风呼呼地灌着，看着他鼻子和嘴上全是血，心里却没有在意他到底在说什么，而是想起了退伍那年发生的一件事情。

齐天是我当冒险家时候的生死搭档，如今往事已毕，天下太平，我们都在着手新的生活，但好像都不算顺利。
其实我们很长一段时间没见面了，之前的事情结束以后，我们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重新开始，最近我在网上疯狂投简历，也陆陆续续收到一些面试邀请，但基本上都想让我去当保安，只有一个新成立的科技公司引起了我的兴趣，地点却在东海，而且看公司名称，似乎也跟气象工作有关，我一边告诉自己做老本行弱爆了，一边又偷偷准备好西装等待着面试日期。这次齐天突然出现，说自己准备离开山东了，特地来跟我道别。
“你准备去哪儿？”我问他。
“不知道，但是清明节了，我决定先去给老朋友们扫扫墓，最近老梦到他们叫我下去打麻将，我去给他们送点吃的喝的，然后告诉他们没事少想我，我决定好死不如赖活着。”齐天说道，然后问我：“你呢？”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学会了调侃。在之前的经历中，他受到了一种石头的辐射，全身都已经白化，他知道自己的结局，但一直在争取活着的日子。
我回道：“也许会去东海吧，重新干老本行，或者随便什么都行。你扫完墓去哪里？”
齐天没有说话，喷了啫喱水，摸着修剪好的胡须，自言自语道：“不知道吴秀波要不要替身演员……”
我不由惆怅，就道：“我的面试时间没到，不如我陪你去扫墓吧，然后帮你也选个好地方，估计用不了多久，你就得用到了。”我起身，走到更衣室开始穿衣服，觉得也确实该去看看故人了。
在之前冒险经历当中，齐天把死去的人安葬在南山深处一个叫杀龙岭的地方，我们辗转两天到达南山，然后步行很长一段山路，才能进入杀龙岭地界。
我们提着两大包上坟物品，花了四个小时翻越了两座荒山，然后到了杀龙岭主峰，在我看到红水渊的那一刻，情绪还是无法避免有些激动起来。

我不确定这是不是巧合，但我感觉眼前的场景非常熟悉，让人非常不舒服。
齐天看我在发呆，有些不耐烦地问：“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风太大了，我没听清楚。”我做了一个抱歉的表情，“我看你流鼻血了，至于虔诚到这种境界吗？”
齐天白了我一眼，骂道：“不就流鼻血吗，跟虔诚不虔诚有身没关系，我这身体，没七窍流血就不错了！而且这荒山野岭的，你突然这么关心我，你想干什么？”说着这个不要脸的还做出了一个捂胸的动作。
“好，好，说正事。”我受不了他这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调侃方式，赶紧制止，说道：“你赶紧说，墓碑怎么了？”
齐天又露出了那种奇怪的表情，看着我说道：“你怎么回事，刚才不是你跟我说这块墓碑被人动过吗？我刚才查看了，墓碑确实被人动，这不是我当初立的那块。”
我听了当场就愣住了，心说怪不得你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原来在这等着我呢！你这是安稳日子过久了，要给自己找点刺激吗？但看着他的表情，非常认真，我继续问道：“你说详细点，什么叫我告诉你的？”
齐天看傻子一样看着我，幽幽地说道：“刚才刮风的时候，你一直在跟我说这里的墓碑被人动过，一直在说，都烦死了我，所以我才仔细去看墓碑，现在事情证实了，你又这副事不关己的表情，你什么意思？”

我忍住了扭头跑掉的冲动，然后摆了摆手，让他不要激动，同时也让自己缓了缓，之后我开始仔细回忆很多年前的那件事情。
我瞬间把刚才的事情跟2004年的事情做了比较，其中的共同点和不同点立刻就清晰了起来。
在那次台风事件当中，有几个人说风声里面有人在跟他们说话，但他们都没有说清楚，风里的声音到底说了些什么，原因是他们都不记得了。但是就在刚才，我再次遇到了类似的事情，但又有一些不同，这其中的不同点是，齐天非常清晰地记得风里的声音在说什么，只不过他认为那些话是我说的。
齐天看我表情怪异，作为一个老江湖，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他试探着问道：“我警告你啊，少来那一套，我已经从良了，不想再跟你玩什么猜谜游戏了……”
我们都是刚从一个巨大的谜团当中走出来的，一路过来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曾经很多并肩作战的人，此时就躺在我们脚下的泥土里，如今我也不想再去猜什么谜题了，如果让我知道这又是一个掉进去就爬不出来的坑，那就算死，我也不会再跳进去。
但是看着齐天的表情我就知道，他肯定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了，他在做最后的确认。
我当下决定糊弄过去，就跟当年那样，不要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我把手搭在齐天肩膀上，强作笑脸，道：“别怕，我逗你玩呢，赶紧看看这座墓碑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少来！”齐天一把扯掉我的手臂，眯着眼睛看着我说道：“你越是这样，就越说明你刚才没有说话。说吧，这件事情，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赶紧说出来，我的原则是，坦白不一定从宽，但抗拒一定从严。”
我就知道瞒不过去的，一个先被别人当猴耍，然后又千方百计去耍别人的人，活得那么苦逼，在他面前撒谎，简直就是自找没趣，换了他骗我，我肯定也一眼看穿。但我还是想争取一下，然后就继续对他说道：“这很可能又是一个坑，难道你还想跳进去？免了吧！”
可是齐天却并不买账，他学着黑帮电影里面的语气，指着墓碑说道：“不管是什么坑，他娘的动我可以，动我的女人就是不行，她已经死过一次了，我不允许再有人伤害她，就算这是个坑，老子也要把它给填平了！”
我看着齐天的状态，就感觉事情越来越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