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瓶邪

小狐狸和人族王爷的异族恋。感情速度不一定。我喜欢养成，养成多可爱啊。


感觉是个巨坑，大家跳坑平安，更新不定，毕竟两个坑。


爱你们。

01


张起灵走进书房的时候，黄花梨雕龙的木桌上一片狼籍，笔架倒在桌上，笔墨纸砚全乱了套，所有公文亦是散落四地，上面还有可疑的墨印。张起灵上前拾起一张细细端详，只见上面印着几朵梅花印，似乎是什么动物的爪子。


随侍一旁的侍卫嗔目结舌，这种情形在安王府可是头一遭。


忽然不知哪里传来小小的呼噜声，张起灵拈纸的手一顿，随手一扬，侍卫心领神会上前接过。


张起灵循声找去，只见自己的太师椅上有只雪白的狐狸正酣睡着。这狐狸身子素白，尾巴却是黑的。搁在猫身上那就叫“雪地拖枪”，狐狸身上张起灵倒是第一次见。


“王爷，是否要属下逮住它？”侍卫小声询问，生怕惊了那狐狸闹出别的事端。


“不必。”张起灵抬手制止，“把这收拾干净。”想了想，又补充道：“别扰了它。”


“是。”侍卫不敢怠慢，赶紧出门唤人来收拾。碍于张起灵的命令，众人轻手轻脚，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那狐狸也不知怎地溜进安王府，大闹一通后倒也心大，犹自睡得昏天黑地，直至日暮西沉月满窗，才缓缓睁开眼睛，张开嘴大大伸了个懒腰，甩甩尾巴从牡丹团垫上爬起。


张起灵自发现它后便坐在窗前的罗汉塌批阅公文，听到椅子上的动静，才抬眸望去。


那狐狸见房内有人，通身的毛皆竖了起来，龇牙咧嘴一脸凶相，还不住“嘶嘶”哈气。


“醒了就走吧。”张起灵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只说了一句，垂首继续在公文上圈圈点点。身为王爷可是公务缠身，没那闲工夫去逗弄那只狐狸。


那狐狸也不知听懂没有，警惕的姿态却慢慢消退。只见它歪着脑袋打量窗前的男子。


月色朦胧，下人早已点了灯，清风翻书，烛影摇红，印在描金琉璃灯的云纹灯罩上，摇摇曳曳很是好看。昏黄的灯笼在男子左颊身上，颇有一番迷离之态。


小狐狸摇摇尾巴，身子一伏倏然跳下地，迈着优雅轻圌盈的步子，一点点接近那人。


张起灵自然知道它的靠近，也不干涉，自顾处理公事。小狐狸见他不理自己，慢慢踱到他脚边，仰起头不声不响。


张起灵的视线终于从折子离开，低下头打量它。


“有事？”张起灵问。问完顿觉自己魔怔，这狐狸哪能听懂人话。


此时有人悄声进入房圌中，来的是个侍女，梳着双螺髻。


小狐狸受到惊吓，忽地跳上塌，弓身又是一跃，从大开的窗台跳出去，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侍女只见一道白影闪过，吓得不轻却不敢出声，生怕惊了王爷性命不保。


“王爷，是否要为您准备夜宵？”侍女颤声问道，低着头不敢乱看。


“不必。本王准备就寝，熄灯吧。”


原以为这日只是个意外，不想第二天那狐狸又来了。它来的时候张起灵正在用午膳。


“王爷，是否要赶它出去？”下人见那狐狸径直往餐桌去了，遂出声询问。王爷没有发话，他们不敢擅做决定。


张起灵没理他们，眼睁睁看着那只狐狸跳上椅子又上了桌，雄纠纠气昂昂在桌上绕来绕去，时不时低下头嗅嗅瓷盘里的佳肴。


下人见此景不由屏住呼吸，这狐狸怕是要没命，他们于心不忍。


那狐狸也不客气，走到一盘清炖鸡前停了下来，伸出肉垫拍拍盘沿又缩了回去，许是觉得太烫。狐狸抬起头，朝张起灵“嗷呜”叫了两声，尾巴也跟着摆了摆，意图很明显。


“给它。”张起灵面上无波无痕，复又想起什么，“把骨头剔了。”


“是，王爷。”侍女赶紧应下，拿了只碟子过来，小心舀起鸡腿剔去鸡骨，送到狐狸面前。


狐狸低下头大快朵颐，下人方继续为张起灵布菜。


那小狐狸吃的极快，张起灵尚未吃几口，它已把鸡腿吞入腹中。似乎是没吃饱，舔圌着湿漉的嘴又挪几步，“嗷呜嗷呜”叫了几声。这次它看上了红烧桂花鱼。


张起灵朝鱼的方向使了个眼色，侍女心领神会，用筷子夹了半边鱼，小心剔去鱼刺放到小狐狸的碟里。吃完鱼还吃了乳鸽，连菠菜都啃了几根。吃饱之后这小狐狸撒丫子就跑，顺着来时的方向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倒是不挑食。张起灵想。


到了晚膳时分，这小家伙再次出现，从此便赖上安王府，饭点出现，吃完就跑。以至后来，下人皆会提前备好碟子。


如此相安无事过了一星期，某日张起灵在书房查账之时，窗外传来“嗷呜”一声叫。张起灵握笔的手一顿，忽地有个东西砸到自己腿上。张起灵一怔，正巧看到小狐狸卧在自己腿圌间摇尾巴。


还没到吃饭时候这家伙竟提前来了，还跳到自己腿上。都说狐狸养不熟，它这是……


下人早已见怪不怪，自家王爷对这小东西十分容忍。早些年皇上赐给王爷不少姬妾，王爷从未允许近身，不安分的皆被斩首示众。倒是对只狐狸难得耐心。


“嗷呜～”狐狸低声叫唤，见张起灵不理自己，张嘴咬住他的窄袖。


“做甚？”张起灵搁下狼毫。


小狐狸把嘴巴张开让他看。张起灵不明所以，低头看了看，什么也没有。见他不明白自己意思，小狐狸急了，伸出爪子在张起灵袍上刨了几下，固执地张着嘴，顺带哼唧了几声。


张起灵伸出食指抬起它脑袋仔细端详，忽而发现小狐狸后齿间卡着一根鱼刺。莫非是指这个？


张起灵正准备把手指伸进去，却被侍卫及时拦下：“王爷不可。若是它咬了您……”


张起灵摆摆手示意他退下。侍卫欲言又止，终是颔首退身。


张起灵将手探进小狐狸口中替它把鱼刺拔了，小狐狸伸出舌头在他手上舔圌了舔，似是感谢。张起灵想了想，轻轻在它脑袋抚了抚，那狐狸就势在他掌心蹭了几下。


侍女赶紧拿湿帕替张起灵净手。


“吩咐厨房准备鲈鱼。”张起灵命令。鲈鱼少刺又鲜美，吃起来也方便些。


小狐狸摇摇尾巴，似乎很是开心。毛绒绒的尾巴扫过张起灵的手，痒痒的。


那天晚上，小狐狸用过晚膳之后并未离开。张起灵看账，它就依偎在他身边打鼾。呼噜声小小糯糯可爱极了，张起灵听得心中一暖，伸手捋了捋它柔顺的白毛。忽地兴起，又揪揪它的尾巴。小狐狸未醒，尾巴一甩避开他的捉弄。


第二天张起灵是被不知名的东西砸醒的。从未有人胆敢如此放肆，张起灵一时没反应过来，等醒神一瞧，一只狐狸正踩在自己脸上。


“嗷呜～”见他睁开眼，小狐狸叫了一声。大概是饿了。


张起灵将这混球从脸上推开坐起。候在屋外的侍女听到响动推门而入，恭敬道：“王爷是否起身？”


张起灵“嗯”了一声，侍女便将床头的珠帘拨开分至两旁，却见王爷床上有只狐狸端端正正地坐着，正龇牙咧嘴瞅着自己，不由吓得尖叫。声音刺耳，张起灵皱了皱眉。


“奴婢该死，王爷饶命！”那侍女吓得浑身直颤，跪在地上磕头不断。


“滚。”张起灵没有追究。


“是、是，谢王爷不杀之恩。”那侍女又磕几个头，生怕张起灵反悔，动作迅速地逃了。


“不许胡闹。”张起灵拍拍小狐狸脑袋。


我是狐狸，自然“狐”闹。小狐狸心想。


这只可不是普通狐狸，它是只雪山灵狐。不仅能听懂人话，还能修炼成人，等修出人身它就能说话哩。族老们说它到修炼的时候了，于是把它赶下山，寻找契机成人。这是它们雪狐一族必经之路，修成人形方可回圌族。若修不成，便会成为弃子。即便它身为雪狐一族的少族长也是如此。听说它还有好几个兄弟姐妹，下了山就再也没回来过，它也不曾见过它们。如果不能修炼成人，它就得给自己找个长期饭票。眼前这个人族王爷似乎愿意养着自己，就先跟着他混吧。


小狐狸如意算盘打得飞响，眼睛眯了眯，满脸惬意。


“给你取个名字？”张起灵的话犹如惊雷，震得小狐狸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这可如何得了！若是被取了名，它就再也不能离开这人了！小狐狸急啊，伸出爪子使劲在张起灵身上刨，试图让他打消念头。


“你也觉得不错？”张起灵却误会，以为它欢喜。


“黛消铅褪自天真。”张起灵突然吟起一诗，“你就叫无邪，可好？”


小狐狸放弃挣扎，它被这一消息打击得体无完肤，得好好思考下狐生。只见一阵红光倏然在小狐狸身上出现，然后消失。


张起灵给这奇相吸引，拨圌弄小狐狸的毛四处寻找，意图找寻红光的源头。然后他在小狐狸左颈看见一个胭红的图腾。


“这是？”明知它不能说话，张起灵仍是忍不住问。


此时雪山之巅，正在观望天象的雪狐族长老脸色蓦地一沉：“少族长被契约了。”


此话一出族中大乱。


“万般皆是命，强求不得。”长老摇摇头，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02
小狐狸，现在叫无邪。无邪已经几个时辰不吃不喝，没精打采趴在榻上。它还未从之前的打击中回过神。这下好了，修炼成人什么的也不必再想，反正这辈子摆脱不了那人了。
“病了？”张起灵不解，下午还好好，这下却蔫巴巴的。
小狐狸听了生气，他还好意思问？只见小狐狸一爪挠出，张起灵的手背瞬间多了四道爪痕，慢慢溢出猩红的血珠。下人见了心悸，瞬间跪倒一地，生怕王爷迁怒自己。
张起灵面目一沉，显然怒了。
“将它关起来，今日不予吃食。”张起灵甩袖起身，沉沉出了房门。
怎办？下人面面相觑。能怎么办，抓啊。
关门。逮狐。狐狸上蹿下跳，众人鸡飞狗跳。砸了青花瓷花瓶、碎了琉璃方尊，只差没把屋顶掀了。好不容易把这混球抓住已是满屋碎片。件件价值连城，下人顿时六神无主，不知王爷会如何雷霆震怒。众人决定划拳，输的去向王爷汇报“战况”。
“你们干嘛呢？”众人正划着，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娇俏明艳的女子走了进来、“这是为何如此凌乱？”
“见过又青姑娘。”见来人是王爷身边的大丫鬟又青，众人赶紧行礼。又青姑娘回乡探亲数月有余，今个却回来了。
“我们在抓狐狸。”一个胆大的上前答话。
“狐狸在哪？”这时屋外又一女声，竟进来一个与又青一模一样的女子，穿着鹅黄色暗花云锦裙，正是又青的双胞姐姐又蓝。
“喏。”侍卫举起手里的无邪，只见它不满地蹬了蹬腿。
“哇，好可爱~”又蓝极喜欢毛绒绒的东西，上前就要抱。
“又蓝姑娘当心，这狐狸很是淘气，仔细它伤了你。”侍卫好心提醒。
对，小爷很凶的。无邪配合地伸出爪子在空中乱挠。又蓝见此不再坚持。
“哪来的畜|生。”和姐姐又蓝相反，又青十分讨厌动物，尤其是会掉毛的动物。
“自个跑来的，王爷可喜欢它了
“胡说！”又青杏目一瞪，“王爷怎么会喜欢这畜！生！”
“就是。”有一喜欢又青的侍卫出声附和，“它方才还挠了王爷一爪呢。”
“王爷可有受伤？”又蓝紧张地问，星眸满是忧虑。
“见了血。”
那人话音刚落，又蓝已提起裙摆小步跑了出去。
这时终于有人寻来铁笼，侍卫打开笼门将无邪小心塞进去。王爷只说饿它一天，可没说要它死。
“畜|生就是畜|生。”又青狠狠剜了笼子里的无邪一眼，才转身出门。
不就流了几滴血么，小爷也常常受伤哩。无邪不以为然地舔着爪子。
“王爷。”在后花园的廊桥上寻到张起灵，又蓝福身行了礼，才急急问道，“听说王爷受伤，王爷伤势如何，可严重？”
“无妨。”张起灵略一摇头，“回来了？”
“是，又蓝回来了。”又蓝偷眼瞧他，小心掩去眼底的倾慕之意。王爷一向不喜不轨之人接近，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心悦于他，怕是会赶自己走。
“王爷！王爷！”这时又青也来了，“您伤哪了王爷？”又青急奔而来，围着张起灵四处寻找伤处。
“又青！”又蓝低斥，又瞧张起灵一眼，见他没有制止自己，方继续说道，“怎的王爷面前老改不了咋咋呼呼的毛病。”
“忘了。”又青吐吐舌头，忽地看到张起灵手上涂着牙白色药膏，“王爷，您的手……”
“小伤。”张起灵不愿多谈，将手背在身后。
能成为张起灵身边第一大丫鬟岂是常人，两人察言观色之力堪称一绝。见张起灵这般做，皆适时闭上嘴。
“王爷，那只狐狸……”又青犹豫着转移话题。
张起灵抬眸看她，等她继续往下说。
“……挺可爱的。”又青无力地说。下人说的不错，王爷对那**果然特别，以往王爷对她的话可不感兴趣，今个一听她提起那**，竟正眼瞧自己了。又青心里一泠，对无邪更恨几分。
张起灵眉间一动，却未说话。
到了用膳时间，格外的静谧让张起灵总觉少了什么，细细一想，才想起无邪被自己关了起来，少了它，整个王府都安静不少。
张起灵放下盘龙雕云银质筷箸，又蓝忙问他有何吩咐。
“它怎么样了？”
又蓝思衬一番：“王爷问的可是那只狐狸？”
张起灵颔首，又蓝赶紧吩咐吓人把无邪带来。无邪闭着眼睛趴在笼子里，路途巅荡，肯定不是睡了，而是不肯搭理张起灵。
“可知错？”张起灵问。
无邪扭扭身子将屁股对着他。本小爷是狐狸，听不懂人话。它不爽地想。它都如此狐生无望了，他还将自己关起来，不给吃不给喝。大坏蛋！小狐狸委屈，哼哼唧唧不停。
还有脾气。张起灵暗想，打开笼门将无邪抱出来。无邪挣扎，却在看到他涂了药膏的青葱玉手后停止反抗。唔——涂着药膏好像丑了不少。
张起灵将无邪放在自己右侧桌上。
“鲈鱼。”只消两个字，又蓝心领神会，夹了鱼肉正要剃刺，却见自家王爷朝自己伸出了手。
“王爷？”又蓝不解，却仍递过去。
“本王来。”张起灵接过银碗，拿起筷子开始挑刺，细细去了每一根，才推到小狐狸面前。
又蓝看了心惊，又青看得直恨。还以为王爷是自己要吃，竟是给那小东西。
别以为这样小爷就会原谅你。无邪盯着眼前的鱼肉半晌，正要伸爪子把碗拍到地上去，肚子“咕噜”一响，只得收回爪子。
哼！无邪终是屈服于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埋头开始咬。

无邪风卷残云，瞬间吃光桌上三分之一的菜肴。别看它个头小，还挺能吃，一般人真养不起。无邪满足地拍拍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它这人性化的举动引得张起灵勾了勾唇角。又蓝见了不禁出神。有多久没看过王爷笑了？是去年还是前年？尽管有些吃味，又蓝仍是决定往后好好待无邪。就冲它能让王爷开心。

“王爷，宫里来人了。”管家从门外而入，低声告知张起灵这一消息。

这家伙叫王爷？无邪歪着脑袋想。

张起灵不禁蹙眉。宫里来人准没好事，却也只能放人进来。

来的是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徐公公，身后还跟着一个明眸皓齿的妃色宫装女子。

张起灵只瞥一眼便知来者何意。

“奴才见过安王爷。”徐公公弯腰行礼，身后的女子也跟着福了福身。

“王爷，这是荣富大人家的嫡女，皇上让您先收着。”徐公公为张起灵介绍。

那女子再行一礼，脸上含羞带俏，垂眸说道：“荣君见过安王爷。”

“王爷。”徐公公上前两步压低声音说道，“皇上说了，您也老大不小，该是有个贴心的枕边人了。”

张起灵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高丽来人，明日酉时皇上在朝阳殿宴请高丽使者，还请王爷切莫忘了。”皇上设宴，安王爷十有八九缺席。偏偏皇上极为疼爱这幼弟，每每不忍苛责，以至安王愈发肆无忌惮。

待徐公公离开后，张起灵朝又蓝使了个眼色，又蓝会意颔首，将那女子领下去安顿。以往这些女子都是她安排的，她早已轻车熟路。荣君轻轻咬了咬绯色唇瓣，偏生张起灵从未瞧她一眼，只能不甚甘愿地随又蓝离开。

张起灵朝吴邪伸出一手，他准备离开。无邪就势一扑，抱住张起灵右臂的同时，四蹄并用爬到张起灵肩膀蹲好。先前的不愉快仿佛过眼云烟，无邪想了想，木已成舟，既然“王爷”给自己台阶下了，还是别跟自己的金主过不去比较好。它可是只能屈能伸的狐狸。

张起灵命人给无邪做了个铺满鹅绒的垫子，无邪跳上去踩了踩，松松软软很是有趣，不禁在上面胡踩乱跳，玩得好不开心。跳了几下忍不住上牙撕咬。

跟猫崽似的。张起灵无奈摇头，并不制止由着它胡闹，命人将自己的古琴取来，然后让下人退下，只留自己和无邪一人一狐。

“叮——”刚抚一音，无邪竟安静下来。

张起灵只觉好笑：“怎么，你也懂琴？”说着，开始抚《流觞曲》。

无邪哪里懂琴，它只觉得难听死了，还不如雪山上秃鹫的哀鸣好听。只见它奔跑过去，只身立了起来，一爪扒着桌沿，另一只爪则按住琴弦，不让张起灵继续荼毒自己耳朵。

张起灵这下总算明白它的意思，原来是嫌难听。

“你既嫌弃，那么你来。”张起灵发现这小家伙大约是听得懂人话的。

无邪看了看面前的古琴，再瞅瞅张起灵，见他不是玩笑，便跳到琴上，伸出爪子拨弄琴弦胡乱地弹。“叮咚咚叮叮叮咚叮……”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很快便玩了一盏茶的时间，无邪觉得有趣，双爪乱舞弹得更是起劲。上好的金丝楠乌木在无邪的摧残下平添不少爪痕。这等古琴皇家不可胜数，张起灵不心疼。

“王爷今天这琴声怎么……”候在门口的又青只觉疑惑。又蓝却了然地敛了敛眸，怕是又是那只狐狸。

03

皇帝设宴，与宴者必先沐濯换衣，还得身着繁复的朝服出席，一道道工夫下来，很是耗时。这也是张起灵极少参加的缘故。他生性不拘，宫墙之后的礼节极不适合他。因而他也从未碰过皇兄赐给自己的女人。那些女子皆是名门之后，规矩仪态很是稳妥，他却看了心烦。

张起灵一大早便起身沐浴。王府内有一汉白玉浴池，出水口雕了只四爪青蛟。王爷沐浴自是有人伺候，背后难以擦拭的地方总得有人来。这份差事一直都是又蓝在做。又青在池边替张起灵煮酒。碍于还有晚宴，选了并不烈的桃花酿。

忽然“砰”的一声，众人皆吓一跳，循声望去只见轩窗大开，一个毛绒绒白胧胧的圆球在地上滚啊滚，越滚越近，“扑通”一声滚进池子里。

张起灵赶紧起身去捞。那球不是别的，正是无邪。它落地时没把握好方向滚得七晕八素还呛了好几口水，气息奄奄又浑身湿答答，可怜的不得了，张起灵看了不免心疼，却忍不住在它屁股上轻拍两下。稍加惩罚才会长记性。

“又胡闹。”张起灵轻斥。

便是又青也觉得有趣，掩着嘴幸灾乐祸地笑。

没脸见狐了。无邪以爪掩面。从小到大可没人打过它尊贵的屁股。

“既然湿了，就顺便洗吧。”张起灵说，恰好又蓝擦净他的背，遂将无邪交给又蓝。

又蓝恭谨应下，看向无邪的眼里多了分复杂。

“王爷，酒好了。”又青将酒盅搁进小木盆后轻轻放入水中，木盆浮在水面没有沉底。又青拨了拨水，小木盆飘飘荡荡到了张起灵面前。

“吱吱～”无邪见了直扑腾，它也要喝，它已经闻见浓浓的桃花香啦。想当初它还在雪山的时候，可没少偷喝雪猿一族的梅子酿。

张起灵想了想，倒了几滴在手心，伸出去让它舔。

这家伙看不起小爷！无邪怒了，正欲扑过去，却被早有准备的又蓝拢得严严实实，无法动弹。

无邪伤心了，“哼唧”两声才探出自己绯红的舌，聊胜于无地舔起张起灵手心的酒液。没几口便没了，无邪意犹未尽，抬起头继续“吱吱”叫唤。

不仅能吃还是个酒鬼？张起灵摇摇头，又倒了些给它。

“这小东西有点意思。”又青撇嘴说道。这家伙傻不隆咚哪像狐狸，倒像只蠢狗。

如果无邪现在可以说话，它一定会问她小东西叫谁。

等无邪被洗干净抱上岸，下人已替张起灵穿戴完毕。无邪满身是水觉得难受，用力甩了甩身上的水珠，竟甩了身边的人一身，连张起灵的朝服上也溅了不少。

“王爷，可要另换一身？”下人询问。

张起灵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折腾。无邪身上的水不脏，暗黄的四爪蟒服干后便看不真切。何况也没有哪个不要命的敢盯着自己乱瞧。

“如此胡闹，小心王爷扒了你的皮。”又青故意板着脸吓唬它，“咱家王爷还缺一条围脖哩，你这体格正合适。”

张起灵听了神色略显柔和，仿佛也很认同她的话。

无邪哪里知道自己又闯祸，它是狐狸可不用穿衣服。只是又青说要把它做成围脖这句倒是听懂了。只见它使劲朝又青胸前扑去，又青吓了一跳，下意识抱住它。无邪便在她身上使劲蹭了蹭，蹭她一身水后跳下地。刚想逃，便让又蓝用沐巾裹个正着。

“嗷呜～”无邪在里头扭着身子抗议。

待又蓝将无邪擦干，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王爷，昨夜听您咳了几声，奴婢让厨房熬了些紫苏粥，您是否用些再进宫？”将无邪递到张起灵怀里，又蓝问道。

“也好。”张起灵点头，低头看了眼安安静静卧在自己臂弯的无邪，“给它烹只朱鹭。”昨日这家伙撵着朱鹭到处跑，馋得直流口水他不是没看见。

又青闻言不禁愕然。那朱鹭是皇帝赏给王爷观赏用的，一共就给了四只，便是宫内也仅有十个，如今却落了这等下场。
“吱吱~”无邪抬起脑袋朝张起灵叫了两声，表示自己很满意。

张起灵挠挠它下巴，无邪舒服地眯起眼。他发现这家伙只要高兴就“吱吱”，不高兴就“嗷呜”，委屈了就“哼哼唧唧”。

朱鹭个头不小，却也只够无邪吃一顿。也不知味道如何，闻着倒是挺香。无邪埋头咬了几口，忽然想起什么，伸出爪子费了半天劲拔根腿下来，叼在嘴里跑到张起灵面前。

“吱吱~”把朱鹭腿搁在张起灵碗里，小狐狸摇着尾巴朝他叫。无邪借花献佛讨好饲主。

“给本王？”张起灵看看它，再看看碗里那腿。

“吱吱~”你吃你吃。

“王爷不可！”张起灵刚拿筷子夹起那腿， 又蓝慌忙上去制止。那朱鹭腿沾满小狐狸的唾液，王爷身份尊贵，怎能吃这玩意？

“无碍。”张起灵摸摸无邪的脑袋。小狐狸难得心意，他又怎会嫌弃。

又蓝涂着丹寇的指甲死死掐进手心。

见张起灵吃下，无邪才跑回去继续朵颐。皇上甚是喜爱这朱鹭，就是掉根毛都心疼半天，如今却进了小狐狸的肚子。王爷任性，养的狐狸也是无法无天。

03（2）


不过半柱香的时辰，无邪便把朱鹭拆解入腹。爪子沾了油，无邪舔舔嘴再舔舔自己梅花形的肉垫。张起灵见得直皱眉，示意下人拿巾帕给它擦拭干净。刚擦干净，管家便差人来报，进宫的马车已经备好。


张起灵点头，吩咐下人照顾无邪，抬脚就往外走。他前脚刚走，无邪撒开丫子在后脚追。要去哪，带小爷一起去呗。无邪边跑边想。


听到动静的张起灵停下脚步，无邪哪里知道他会突然站住，一个不察直接撞到他腿上，然后向后滚了两滚才稳住身子。无邪摔得头晕，踉跄了两步，才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慢慢爬起，跑向张起灵，围着他直打转，嘴里“吱吱”地叫。


“不能带你。”张起灵俯首看它。


“吱吱～”要去！不管！小狐狸很是固执。


“小狐狸，又蓝带你去后花园玩。”又蓝含笑将它抱起，想把无邪带走。


无邪后蹄一蹬，又蓝没有抱稳，就见无邪雪白的身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的线，然后稳稳落在张起灵伸出手的怀中。


无邪低头舔舔张起灵圈着自己的手，再抬起自己湿漉漉的眼睛瞅着他，喉咙“呜咽”似在啼哭。张起灵听得心中不忍，真是只黏人的崽子。继而一想，朱鹭都给它吃了，带进宫又何妨。


“带你去可以，不许离开本王之身，能否做到？”张起灵跟它约法三章。一旁随伺的下人皆不以为然，王爷一定是中邪了，居然跟只狐狸讲理。然而下一刻他们却不由瞪大双眼，只见无邪点了点头还摇摇尾巴，显然是听懂了。


这狐狸，听得懂人话？众人神思各异。


张起灵于是把无邪藏在自己宽大的袖子里，将它带进宫。张起灵进宫的时候再有一刻便是酉时。徐公公候在宫门翘首以盼，见到安王府的马车终于松了口气。皇帝催人问了好几次，怎么安王爷还没到。


“王爷可算来了，使臣们都到了，快往这请。”徐公公赶紧带路。


无邪听到声音想钻出来，被张起灵不着痕迹按回去。


张起灵所在的朝代为北荀，当政者是同母兄弟张圌海客，又称荀武帝。


张起灵到朝圌阳殿的时候只他的位置空着。他被安排在荀武帝左下方第一席，由此可见皇帝的偏爱。一进去便是万众瞩目。整个宴席只有两个女子，一位是皇帝身侧的皇后，另一个则坐在使臣之中，约莫是高丽王公贵圌族。


张起灵向皇帝行礼之后便在自己位置坐下，然后偷偷掀起袖子一角。无邪在里面闹得不行，怕是闷坏了。张起灵悄然拍拍无邪的脑袋，示意它不许胡闹。无邪安静下来，只见张起灵藏在桌下的袖口露出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


嗷呜~无邪无声地朝张起灵呲牙，撒娇地蹭了蹭张起灵。


有小狐狸在，张起灵顿觉这宴会不若以往难捱。张起灵一边喝着又蓝为其斟的酒，一边观赏舞姬献舞，一副认真模样，然而只有他和无邪知道——那隐藏在桌案下的手掌是如何蹂躏着无邪的毛。


无邪用嘴扯了扯他袖子。张起灵略略低头看它，只见这混球死死盯着自己手中的羽觞不放。张起灵只能偷瞥皇座上的荀武帝一眼，趁无人注意，将案上酒杯藏入袖中。连沾满唾液的朱鹭腿都吃了，共饮一个酒杯又算什么？又蓝索性当作没看见。


无邪很快舔圌了个干干净净。只见它惬意地眯起眼，尾巴也不自主甩了甩，太过得意，竟从桌底露了部分出去。这情形正巧被一直注视着张起灵的高丽女子看在眼里。


尾巴？那女子微微蹙眉。




这之后，张起灵时不时弄些吃食给它。葡萄、桂花糕之类。于是众人惊异地发现，以往除了酒从不碰任何吃食的安王，今日竟吃了不少东西，果皮满桌。

歌舞乐声停息的时候，高丽使臣上前行礼。


此时吃饱喝足的无邪却不肯安分待在张起灵袖子里，它“咻”地从张起灵袖口钻进去开始攀爬。张起灵脸色一滞，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宽衣将它拽出，只能由着它在自己身上乱爬。眼看它越爬越高，竟想从张起灵领口钻出。张起灵伸手拽住领口，然后将它按下去。


“吱~”无邪小小叫了一声。好在并未有人注意。


张起灵有些无奈，说好的不胡闹这便忘了。


“王爷，皇上叫您呢。”又蓝提醒。


张起灵顾着和无邪做法，一时没注意荀武帝叫自己。现在知道了，却很是为难。皇帝问话必须起身，可这一起身无邪便藏不住了。然而荀武帝正看着他，张起灵再不情愿也只能站起。于是众人赫然看见，安王的腹部鼓起一个大包，远远看着好似害喜之人。


“七皇弟，你这肚子是怎么了？”荀武帝自然也瞧见张起灵这一异象。


张起灵没法，只得背过身把无邪弄出来。


“皇兄恕罪，是臣弟养的狐狸。”张起灵抱着无邪解释，“十分顽劣，非要跟着臣弟。”


“怎的把这东西带来了？”荀武帝蹙眉，却没有怪圌罪的意思，“高丽送来皇五女欲与北荀和亲，这和亲的对象，你可有何高见？”


张起灵这才知道，那个女子乃高丽王第五女，芸荷公主。荀武帝的意思张起灵不是不知道，他想撮合自己和那公主，又怕自己不乐意，便拐着弯问自己意思。他这皇兄真是时时刻刻都不忘给自己牵线。为了打消荀武帝乱点鸳鸯谱的念头，张起灵心下有了计较，只见他拱了拱手说道：“高丽如此诚意，唯有皇妃方配得上公主圌尊贵的身份。臣弟心想，也只有皇兄才不会辱没了高丽公主。”




荀武帝无话可说，毕竟是他先开的口，只能将人收入后宫，封芸妃。皇后善妒，这点朝野皆知，如今荀武帝弄了这么尊佛在自己后宫，怕是要头疼一阵了。他头疼，自然就没心思给张起灵乱塞人了。


如此一想张起灵心情瞬间好了许多，抱着无邪行礼告退。


“明日它吃素。”张起灵回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吩咐厨房明日不给小狐狸肉吃。


“嗷呜~”无邪不干，用自己的身子蹭张起灵大圌腿，试图让他回心转意。


“答应本王的事没有做到，就要惩罚。”张起灵面无表情，丝毫不心软。


无邪听了就势一躺，翻着肚皮在地上打滚。


“撒娇也没有。”语毕，张起灵转身抬脚走了。


张起灵一走，无邪就从地上爬了起来。人不在它滚给谁看？


“嘻嘻，活该。”又青在旁边直笑。


无邪知道她在笑自己，跑到她脚边抬起一腿，迅速撒了泡尿后——逃了。


“你这该圌死的畜圌生，小心别让我逮住！”又青在后面又跳又骂。

04


张起灵说到做到，第二天无邪的碗里满满一盆的青草，连个肉丝都没有，绿油油看了就没食欲。把小爷当兔子养！无邪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它气得到处亮牙齿，啃坏了张起灵最爱的沉香木手串，咬烂了张起灵最爱的鬼兰。张起灵的朝服都被啃破了洞，坑坑洼洼惨不忍睹。


又青“嘿嘿”笑着：“你等着，我这就告诉王爷去，看王爷怎么收拾你。”


昨个这小东西在她鞋上撒尿，她让人洗了整整一夜才把狐臊味洗掉，差点没把人手洗断。


无邪抬头望天，故意不理她。


等张起灵闻讯而来，一进屋便看到自己心爱的手串和朝服皆在地上，满是爪印不说，还有最爱的那盆鬼兰，叶子被啃得七零八落，显然是救不活了。而罪魁祸首正端坐在泥土之中，蹄子下正踩着其中一株兰花，旁边还有一坨可疑的排圌泄物。


张起灵看着它，它也看着张起灵，一人一狐默默无言。


张起灵不禁深吸口气，无邪见势不好，撒蹄往外冲，却被张起灵弯腰一把揪住脖子，整个提到半空中。无邪蹬蹬腿，见逃不掉，缩着脖子安静下来。


张起灵将它提至自己眼前，与它大眼瞪小眼半天，下人们皆以为这狐狸不死也得扒层皮、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时候，就听自家王爷说了句话：“早不跑晚不跑，偏生本王来了才跑？怎如此愚笨？”


敢情王爷气的是这个？下人们有点懵。


“嗷呜嗷呜～”无邪可怜兮兮地扯着嗓子叫，试图博取同情。


“下次再做坏事要早点跑知道吗？”张起灵又补一句。


“吱吱～”知道了知道了。无邪应。


王爷您这么教真的没问题吗？下人们默默想着。


“为什么淘气？”将无邪抱进怀里的张起灵终于进入正题。


无邪扭头不理他。张起灵气得一乐，伸手揪住它耳朵直拧。无邪吃痛，伸出爪子去挠，早有准备的张起灵当即松手躲开。无邪却不肯再让他抱，蹬腿跳到地上，一溜烟跑了。


“跟着它。”张起灵命令又蓝，“别伤了。”


“是。”又蓝福身应下，偷瞧张起灵一眼，才提裙追出去。


又蓝找到无邪的时候，这家伙正在一棵樟树上掏鸟窝，底下围了好几个丫鬟侍卫，不断劝小狐狸快点下来莫摔了。那个鸟窝离地三丈，要若是摔下来肯定受伤。要说无邪怎么会在树上，还是张起灵闹的。张起灵不给肉吃，无邪就自己找。掏个鸟窝还不容易，它以前最拿手的就是掏鸟窝，通常连窝端。再来五步就能够到鸟窝了，无邪馋得直流口水。


“你快下来呀。”又蓝在底下喊。


“吱吱~”就好就好。


那根树枝还没婴儿手臂粗，众人看得胆颤心惊，这时又青也闻讯赶来，见无邪抱着树枝晃啊晃，心跳瞬间快了不少。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拿梯子！”又青单手叉腰指着他们鼻子骂，“这小东西要是出了岔子，小心王爷诛你们九族！”


众人听了更加惊慌，你推我、我撞你，乱作一团。又青气的跺脚，真是一群没用的东西。


还没等人去拿梯子，只听“啪”地一声，树枝断了。然后是“咻——”“吱吱吱吱~”“咚。”无邪从树上掉下来，砸到地面的声音。根本来不及救。


无邪趴在地上不动，众人吓得半死，赶紧围上去瞧。


“这……这可如何是好？”眼看无邪死了般安静，一个侍女吓得直哭。


“小狐狸？小狐狸？！”其他人叫着无邪。


又蓝一直没反应过来，她呆愣地看看又青，只见又青死死绞着裙摆，也懵了。


“死了？”又蓝问。


“要不要派人通知王爷？”一侍卫问。


这时，无邪突然抽了一下，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突然前爪一抖，一屁圌股蹲坐在地上。它伤到前爪了。


“何事如此喧哗？”一个男声突然插进，众人先是一怔，回头去看，张起灵赫然站在身后，顿时哗啦啦跪了一地，低垂着头浑身直颤。


张起灵一愣，瞬间看到蹲坐其中的无邪，只见它毛发凌圌乱沾满草渣，眼睛湿漉漉地望着自己。众人赶紧跪爬着让出一条道。


“这是怎么了？”张起灵问。


“回王爷，小狐狸爬树……”见没人敢答话，又青只得站出来，“摔了下来。”


张起灵听得心中一紧，忙上前去抱无邪，刚碰到无邪前爪，就听无邪惨叫一声，顿时不敢再乱碰。


“这伤着没有？”张起灵伸出一指戳戳无邪右边的爪子，无邪没有叫。再戳戳两只后腿也没有反应，看来是伤了左爪。张起灵小心避开左爪将无邪搂进怀里。


“让你看着它你是这么给本王办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又蓝，张起灵大怒，“来人，把又蓝拖出去砍了！”


“请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又青慌忙磕了几个响头。其他下人也跟着求情。


又蓝没有讨饶，她静静看着张起灵，眼底有浓浓的痛楚。原来数年的陪伴，竟比不上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狐狸。她还能说什么呢，哀莫大于心死。


“王爷，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看好狐狸，请王爷饶阿姐不死。”又青急道。


张起灵脸色如墨，正要让人赶紧把又蓝拖出去，就感觉有人在扯自己衣服，低头一看竟是那可怜巴巴的无邪。


“吱吱~”无邪哼了两声，有些微弱。它虽不明白什么是砍头，死到底是懂的。


“怎么，替她求情？”张起灵没好气，无邪却点了点头。


“你这条小命活不活的成还是问题，还有心思替人求情？”张起灵怒叹口气，眼睛瞥向跪了一地的下人，“还跪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御医！”说着抱着无邪往自己寝室走。


“姐姐，快起来。”直到看不见张起灵的身影，又青才将又蓝扶起，“王爷是急了，不是有意要……”


又青知她心里不痛快，正想安慰两句，却被又蓝打断：“我知道，你不用说了。”说着挣脱她搀着自己的手往外走。她还得去宫里请御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青不敢去追。她这个姐姐啊……唉。

04（1）

04（2）

05


将无邪轻柔放在自己卧榻上，张起灵忍不住屈指弹它鼻子，舍不得用力，只是做做样子。无邪“哼唧”着，屁圌股在被褥上拱了拱，讨好地舔圌着他手指。张起灵更是心疼，明明都伤得这么重，却还顾着他心情。温润的手掌帮它理着乱糟糟的毛，无邪“吱吱”叫了两声，整只狐趴在床上，头也贴了上去。


“下次不许再爬那么高。”张起灵握住它并未受伤的右爪捏了捏。


无邪“呜咽”，也不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此时又青进门，张起灵略一抬眸，想了想，问道：“它上树做什么？”


“掏鸟窝。”又青答，缓步走过去，站在一旁观望无邪伤势。


掏鸟窝？张起灵瞬息明白这家伙是为了什么掏那鸟窝。不给它肉吃，它就自己逮，狐狸就是狐狸，玩心如此大。也罢，受了这等教训，想必会安分几天。


约莫过了三刻时分，又蓝才将院使带来。安王府鲜少进宫请御医，问又蓝发生何事她支支吾吾不肯说，荀武帝便让徐公公跟着来瞧瞧。然而不是又蓝故意，若是皇上知道治疗的对象是只狐狸，别说院使，怕是连最末等的御医都请不过来。


“王爷可有哪不舒服？”见张起灵坐在床榻之上，刘院使慌忙福身问道。


“不是本王，是它。”说着，指了指床上的吴邪。


刘院使年迈已高，老眼昏花一时竟未发现无邪。等凑近一看，才发现那上面有只狐狸趴着，有气无力地看着自己。


“王爷指的是这狐狸？”刘院使大惊，连一旁的徐公公也扭曲着脸，不敢相信地盯着张起灵瞧。


“是，它摔伤了腿，你给看看。”


“王爷，微臣只会治人，不会治狐狸。”那院使顿时直冒冷汗跪倒在地，这安王爷出了名的坏脾气，这下可完了。


张起灵并未生气，他先看看无邪，继而把头转回来：“你可知谁能治？”


“太医院的陈院判兴许可以。”见张起灵没有发怒的意思，刘院使急促的心跳略缓，认真思衬后回话。


“徐公公，你回去请。”张起灵看向满副无话可说的徐公公，忽地眼神一冷，“速去。”既然他跟来，那就使唤他。


徐公公只得赶紧回宫找人，又过三刻，陈院判到。陈院判仔细观察无邪伤势，掀掀眼睑摸圌摸腹部，见无邪不吭不响，便有了判断。


“回安王爷，微臣方才仔细检查了下，小狐狸前爪有些骨裂并未骨折。至于内脏暂时没有内出圌血的迹象，动物复原的比较快，修养七天便可小幅走动，只是这伤要彻底养好，怎么也得两三个月，期间切忌胡蹦乱跳，否则定会落下病根。”


“听懂了？”见无邪伤势不算严重，张起灵也起了吓唬它的心思，“再胡闹，小心变个跛脚狐狸。”


无邪“哼哼唧唧”，不高兴地摇摇尾巴。


“那现在怎么做？”张起灵又问陈院判。


“微臣先给它上夹板固定住，再给开些活血化瘀的药，利于缩短愈合时间，也起到些镇痛的作用。”


待夹板上了之后，那院判又道：“微臣过两日再来给它看看恢复程度。”


张起灵点头，眼神柔和几许：“你这差事办的很是稳妥，本王重重有赏。”


陈院判大喜，连忙跪下谢恩。以往同僚给王爷诊脉都不见有何封赏，给这狐狸看病倒是不同。看来安王爷甚是喜爱这只狐狸。


又青闻言上前，将人带去库房领赏。


“将本王的黑玉活血膏取来。”这黑玉活血膏乃西域贡品，一年也不过上贡十小瓶，但凡伤筋动骨皆好用的很，便是宫圌内也仅有贵妃以上方得赏赐。


又蓝福了福身，刚转身要去拿，竟听张起灵在身后说道：“方才本王……是急了。”张起灵指的是刚才险些砍了她那件事。以张起灵的身份来说，这句话已经算得上道歉。人皆草木孰能无情，又蓝与又青在张起灵心里还是有所份量。


又蓝步子一顿，没有回头，直直往外走去。张起灵目送她离去，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什么。然而他看不见，走出门的又蓝已是泪流满面。


荀武帝等刘院使和陈院判回宫一问，竟是给只狐狸看病，脸色瞬间不好。先前张起灵将狐狸带进宫他还不觉有它，这一而再再而三，他不重视都不行。


见皇帝要发怒，徐公公赶紧好言相劝：“奴才的好皇上诶，王爷难得喜欢一件东西，您又何必扫他兴呢？不过是只**，跟那些贪圌官污吏相比，这算不得什么。”

“依你的意思是？”荀武帝一听有理。


“安王爷有些小孩脾气，您跟他对着干圌他也跟你对着来，他犟您自个也不好受不是吗？既然王爷喜欢狐狸，您不妨多找几只给他。”徐公公忍不住在心里想，莫说安王爷，这荀武帝也是小孩脾气，明知安王爷不乐意还总给他塞人，偏偏安王爷一怒荀武帝就找自己算账。两边都开罪不起，他夹在之间可难做了。


“就依你说的去做，找狐狸的事就交给你。”


“遵旨。”


那边宫里在民间找狐狸，这边无邪受伤不能动弹，张起灵的怀抱便成了它的轿辇，走到哪都有人抱着，起初无邪还乐得轻松，久了便待不住，扭着身子不老实。


“又想吃素了？”张起灵冷着脸问。


无邪“哼唧”两声，安静了。


突然管家来报，说是徐公公来访，还带着一笼子狐狸。张起灵听得蹙眉，他那皇兄又在唱哪出？


“王爷安好。”徐公公笑吟吟，张起灵反而不能给他脸色看，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只得耐着性子问他何事。


“皇上知道您养了只狐狸，让奴才们找了几只给它作伴。”徐公公让人将笼子提上来，只见里面关着四只可爱得不得了的狐狸，三只红色一只白色，只见那只白色的狐狸，只耳朵黑的，其他皆是白色。


张起灵还未说什么，却见无邪突然“吱吱”乱叫，挣扎着想要下地。


“怎么，你喜欢？”张起灵本想拒绝这些狐狸，无邪却好像喜欢，不由犹豫了。


无邪悄悄点头。张起灵曾与它约法三章，有外人在的时候不能做出自己听得懂的样子，以免被当成妖魔鬼怪杀掉。


张起灵让人把狐狸收下，徐公公方笑着离开。无邪“吱吱”直叫，张起灵只好抱着它凑到笼子前。只见无邪“嗷呜”几声，笼里的白色狐狸也“嗷呜”回应。


“王爷，这两只狐狸该不会认识吧？”又青问道。


张起灵伸手揪揪无邪耳朵：“你认识它？”


无邪点点头，这是它婶婶，亲婶子！不知怎么被逮住，还送来了安王府。


“对了王爷，咱家这狐狸，到底是公还是母啊？”又青突然想起这件事。


张起灵也不知道，但没关系，马上看看不就知道了。就见张起灵将吴邪翻了个身，扒圌开它下腹的毛看了看：“公的。”


无邪顿觉晴天霹雳，它居然当着自家婶子的面被非礼了？！这事要是传回圌族里，它就不活了！


“徐公公说那只白色的是母的，其他三只都是公的。莫非那只白的……是咱家狐狸以前的媳妇？”又青忍不住调侃。


“莫要胡说。”张起灵轻斥，眼底却染上笑意，“无邪还没成年。”


“无邪？无邪是谁？”又青一愣，倒也还算机敏，很快反应过来，“小狐狸的名字？”


张起灵颔首。


“无邪……天真？黛消铅褪自天真？”又青皱着柳眉想，忽地转颜一笑，“这名字取得真好。”不得不说她和张起灵想到一块去了。


“阿姐，你说是不是？”又青捅了捅又蓝的手。又蓝今天一直不说话，神色恍惚不知在想什么。


“……是。”又蓝面无波澜地点点头，“王爷的文采自是极好的。”


张起灵听了不由看她一眼，又蓝垂眸避开。

【作者有话说】
昂，之前有个亲觉得张起灵玩物尚志，还觉得他不辨是非。然而我写东西都有计划来着，不是胡乱写的。这篇的张起灵脾气不算好，但也不算很糟。而且设定是王爷，还是深受皇恩的王爷，那个年代王爷想要杀一个人，真的就是凭心情。所以就算真的砍了又蓝也不奇怪。但是我也没让他砍了又蓝，第一，没打算写这么残暴的张起灵，因为后面还有别的剧情。以及之前张起灵砍乐那些侍妾也是因为那些侍妾做了不好的事。



咱家的起灵王爷总体来说还是个比较平和的王爷。他后来不也跟又蓝解释了么。


以及最后，这只是一个小说，大家不要太认真。玩物尚志什么的并没有，该他的工作张起灵仍旧尽心尽职在做。

06

既然认识，张起灵便将那白狐狸放出笼，也算给无邪作个伴。至于其他三只则交给下人看管，跟那三只朱鹭养在一起。

“吱吱~”无邪朝白狐狸嚷了几声。婶子，你怎么被逮住了？

“嗷呜！”白狐狸也叫。被一个道士害的，你要小心那些道士。

“吱吱~”婶子，你现在能变人么？

“嗷呜~”不行，婶子伤了根基，得修养一阵，你又怎么回事，怎么被人契约了？

无邪听了心里一堵，扭过头不肯回答。

“该不会发圌情了吧？”见两只狐狸叫个不停，又青一脸惊异。

开什么玩笑，用人类的话说这叫乱籲伦！它们雪狐一族可是高等动物，才不做这等事。无邪龇着牙恨不得扑过去咬她，被张起灵扯扯耳朵安分下来。

张起灵抚抚无邪小脑袋，略思片刻，吩咐下人在偏房给白狐狸做个窝。虽然让它跟无邪作伴，却也不能养在自个房内。屋里有只无邪已经够闹腾，再来一只可不得翻天。

无邪不能乱动，张起灵也不忍心让它闷在屋里，索性抱着它逛后花园。逛着逛着，险些被人撞上。

撞了张起灵到还好，偏偏人怀里还抱着一只碰不得摸不得的狐狸，只见那人含羞带俏地福身行礼：“臣女荣君，见过安王爷。”

张起灵看看无邪，见没有伤到，才看向面前的女子。虽没有生气，却也冷情冷脸。

这是一个生面孔，张起灵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人，但能在自己府里，什么身份自然也不用揣测。

又青自然之道自家王爷犯糊涂了，自发上前为他解惑：“王爷您忘啦，这是荣富大人家的嫡女，前几日徐公公刚送来的。”

张起灵皱了皱眉，荣富乃正三品按察使，以他的身份居然会同意女儿无名无份地进府，想必和荀武帝有着某些默契。而这种默契恰恰是张起灵最讨厌的。只是讨厌归讨厌，没有恰当的理由，张起灵也拿她没办法。不过多副碗筷，安王府还养得起。

“本王记得。”这只是客套话，然而荣君小姐却误会，只见她一脸欣喜，满面笑容是怎么也藏不住。若不是周遭下人侍女跟了一大群，怕是就扑上去了。

张起灵看了更是厌恶。这女子方才见了自己并未行大礼，现在还如此模样，也不知荣富是如何教女。

“王爷也来逛花园？”荣君笑吟吟，也不管张起灵脸色难看与否。

又青朝她翻了个白眼，这女子劲说废话。

“呀，好可爱的小狐狸。”忽然看到张起灵抱着一白色的球，定睛去看竟是只可爱得不得了的狐狸，荣君顿时喜欢的紧，“王爷，可否让臣女抱抱？”

张起灵听了不仅没生气反而觉得有趣，这女子不仅教养不行，脑子还不好使。

“你可要让她抱？”张起灵故意逗无邪。

小爷岂是谁都能抱的！无邪拱了拱身，把脑袋深深埋在张起灵怀中，将自己的屁圌股对着荣君。这个饲主是它的，它才不让给别人。

没有白养这小东西。张起灵想。

那荣君以为张起灵对自己另眼相待，正高兴，张起灵下一句话却让她如坠冰窖。

“看吧，它讨厌你。”张起灵好心情地扬扬眉，领着下人走了。

经过她的时候，又青冷冷哼了一声。

不打紧不打紧。荣君努力安慰自己，皇上答应过父亲，至少……至少也是侧王妃。来日方长。

“吱吱唧唧～”正闲逛，无邪突然急促叫了起来，它忽觉脖子上的红纹阵阵发热，就快烫死狐了。

“怎么了，本王弄疼你了？”以为自己碰到无邪伤口，张起灵停下脚步问。

无邪浑身颤栗，已无法回答他的话。

“嗷呜嗷呜！”被下人抱在怀里的无邪婶子也叫了起来。大侄子，你这是要变身了！

变……身？无邪的脑海捕捉到这两个字。然而剧烈的疼痛令它根本来不及欣喜。

“快宣陈院判！”张起灵心急地吩咐。

等陈院判急匆匆赶来，无邪蔫巴巴地趴在床上。他发现每次见到这只狐狸都是一副要死之态。然而陈院判注定是查不出原因了。

“怎么回事？”张起灵问。

“回禀王爷，微臣也查不出所以然，看着像是筋疲力竭。”陈院判惶恐地跪在地上，生怕一个疏忽自己性命不保。

然而无邪脖子上的热度已经褪去，它只是被消磨去大部分体力，暂时无力动弹而已。

“吱～”无邪微微唤了一声。

张起灵赶紧摸圌摸它脑袋：“哪里不舒服？”

无邪悄悄摇摇头。它有些不明白，明明它婶子说它要变身，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既然无邪自己说没事，张起灵便让陈院判顺便看看无邪之前的伤势，换了药后放他回宫。

“吱吱吱～”婶子，我怎么没有变身？等小幅恢复体力后，无邪朝躲在墙角的身子叫。

“嗷呜嗷呜～”婶子也不知道，婶子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无邪不理自己却顾着和那狐狸“调情”，这一认知令张起灵很不高兴。

“把那只狐狸带去偏房。”他冷着脸吩咐又蓝。

又蓝福福身，赶紧抱着狐狸出门。

“吱吱吱～”无邪见自家婶子被抱走，连忙急嚷几声。我还没问完呢！无邪边叫边伸出一只爪子指着又蓝怀里的白狐狸，然后低头啃啃张起灵的袖子，试图让他把婶子带回来。

张起灵在心里冷哼，面上却故意满是疑惑，假装没明白无邪的意思。

无邪只是只狐狸，它哪里知道张起灵的故意，见张起灵怎么也不明白自己意思，它顿时泄气了，垂下脑袋不再叫唤。

张起灵见它这幅模样更是吃味，“媳妇”一走就不理自己，刚刚还觉得没白养这小东西，现在看，就是只白眼狐狸！

07


本来有只无邪已经够折磨人，现在多只白狐狸更是闹的鸡飞狗跳。无邪刚能下地就趁张起灵不注意逃出房去，问它去哪，它去后花园的观赏池捞鱼吃。听到动静的白狐狸也跳窗跟了出来。


“吱吱～”婶子你吃，这鱼可好吃了。


等张起灵闻声赶来，就见两只狐狸埋头啃着一条鱼，而他一池子的锦鲤都翻了肚皮。


“这是怎么回事？”张起灵捏住无邪脖子将它提起来，无邪挥舞着爪子“吱唔”乱叫，这个饲主老喜欢提着它脖子，它婶子还在呢！一点面子都不给，太讨厌了！


“吱～”见张起灵不肯放自己，无邪小小声叫了声，似在讨饶。


“本王的锦鲤怎么都死了？”张起灵皱眉问罪魁祸首。


“吱～”无邪又唤了一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鱼先动的手。


“本来要带你上圌街，现在看来也不必了。”说着，将无邪放到地上，却被它反过来扒着裤腿不放。它无辜啊！它不过就逮了一条么，也不知道怎么都死了。


张起灵从容看着它，也不说话，任它肆意妄为。无邪是谁，它是只聪明的狐狸，见一招行不通，它“吱～～”地长啸一声，干脆四脚朝天躺在地上装死，还时不时抽圌搐两下。


“……没用。”张起灵简直无话可说，半晌才无奈说道。


无邪继续卖力表演，干脆张开嘴让哈拉留下，假装自己口吐白沫。


“它这坏性子是谁教的？”张起灵忍不住问身边的下人。


“可不是您教的么。”又青暗自翻个白眼，轻声说道。


“胡说。”张起灵不承认。


张起灵正要改变主意，却听下人来报，有个道士过府拜访，说是安王府妖气弥漫，定有妖物存在。张起灵本不予理会，却听闻那道士死活要往里闯，还在门口大喊大叫，闹得百姓驻足围观人心惶惶。张起灵无奈，只得让人把道士带进来。


一听有道士，无邪也不装死了，利索地从地上跃起，绕着张起灵直打转。


“怎么，你也要凑热闹？”张起灵觉得好笑，却也将它抱进臂弯。


“吱吱～”无邪低下头朝白狐狸叫唤。婶子快跟上。


白狐狸丢下嘴里的锦鲤，跟在张起灵身后跑。


等到了宴客厅，一约莫弱冠之年的男子身着灰色道袍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一拂尘。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见了张起灵顿时露出笑容。


强忍着心中的诧异，张起灵告诉他有话直说。他忙得很，没工夫听他废话。


“贫道玄机见过安王爷。贫道乃三清山玉明子座下第三十七代嫡传弟子，自小圌便以降妖除魔为己任。王爷，您这府邸妖气冲天，极为不妙。”


“那么，你是来开坛捉妖的？”妖怪什么皆是无稽之谈，张起灵如何会信。


“非也，贫道的意思是，贫道自愿留下，时刻观察妖物动向、守护王府安宁，有贫道在，绝不会有妖物上门作祟。”玄机道士谄媚圌笑着，拱手行礼。


“王爷，怕不是神棍？”又蓝低声提醒，却未可刻意控制音量，她就是要让对面那个道士听见。这年头骗子太多。


那道士闻言也不生气，拂尘一扬，单手做个剑指便朝地上的白狐狸指去。无邪让张起灵抱着，他既有求于人，自然不会直接冒犯张起灵。


只见一道红光闪过，那白狐狸“吱唔”惨叫几声，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好久不见起来。婶子受伤，无邪“吱吱”乱叫起来，在张起灵怀里扑腾着要下地。


“王爷可见着了，这白狐狸便是妖物。” 玄机收起拂尘。他只是要展现身手，暂时没有收妖的打算。


张起灵沉默，阴沉不定不知在想什么。无邪却一直闹腾，以为它害怕，张起灵将它拥得更紧。


“王爷别抱太紧，您怀里那只和地上那只可是同类。” 玄机好心提醒。


又蓝听得心中一紧，看向无邪的眼神愈发阴晴不定。


无邪听了顿时消停，瑟缩在张起灵怀里不敢再闹。这下完了，饲主还不知道会怎么发落自己哩。


无邪莫名的乖巧让张起灵有大胆的猜测，或许眼前这个明眸皓齿的道士说的是真的。难怪这狐狸如此通人性，原来是狐妖。


“狐妖？”张起灵把无邪提出怀，面无表情地盯着瑟瑟发抖的它。


“吱~”无邪害怕地低唤。


“加上地上那只，勉强可以做个坎肩。”张起灵继续说道。


“吱吱~”不要做坎肩，不要做坎肩。无邪可怜兮兮、眼泪汪汪，小鼻子还抽啊抽。


张起灵不为所动，无邪又朝地上的婶子叫唤几声，却没有任何回应。它本就伤了根基，这小道士又来这么一下，她得修养片刻。好在这道士未下死手，不然它早已是只死狐狸。它毕竟年长无邪数百年，自然看得出张起灵是在逗弄自己侄子。反正张起灵无心伤害自家侄子，它干脆不再动弹努力恢复体力。

婶子不理自己，若不是胸膛起伏明显还活着，无邪早就跳脚。


“吱~”无邪满脸委屈地看着张起灵叫。这饲主太坏了，老打自己皮毛主意。


“先留着你的小命，以后再胡闹就扒你的皮。”将无邪搂回怀中的同时张起灵不忘吓唬它。


无邪抖抖耳朵“哼唧”两声。它这么乖，什么时候胡闹过了。


“你既然想留下，便暂时命你为安王府的客卿。不过本王丑话说在前头，这只狐狸是本王要的，你必须竭尽所能保护它的安全。若有任何差池，你会后悔今日踏进安王府的门。”张起灵面目不善出言警告。


“贫道明白。”玄机赶紧应下，看着无邪的眼底多了些兴味。这狐狸快化人了，他光听师傅说过却未曾见过，这次可不能错过好戏。


“吱吱吱~” 饲主快把他赶出去！无邪吓得胡叫。这道士眼神如豺狼，恨不得将它生吞活剥似的。


“你这胆子比老鼠有过之无不及。”张起灵看出它在怕玄机，不免觉得有趣。


那白狐狸终于晃晃悠悠站了起来，张起灵见了心中不忍，便让玄机将它抱下去休憩。


“皇兄皇兄！”忽而有一女子提裙飞奔而来，身后跟着四名侍女。正是十三公主。


“你怎么来了？”


“徐公公说要来办事，我就跟着来啦。”十三公主跑过来一把抱住张起灵的胳膊，还把头靠上去撒娇。忽然看到张起灵抱着的无邪，“听说皇兄养了只狐狸，就是它呀？”


“听谁说的？” 十三公主活泼浪漫，不似那些宫人满腹算计，尽管同父异母，张起灵仍颇为疼宠这个尚待字闺中的皇妹。


“芸妃姨娘说的。”


“你跟她走得很近？” 张起灵不动声色追问。


“对啊，芸姨娘待我极好。我在宫里烦闷，她常常陪我玩。”十三公主不疑有他，只手逗弄无邪，“这狐狸真可爱，可惜皇兄不让我养。”


这时徐公公终于出现，只见他端着一壶酒，步履小心谨慎，生怕将酒洒出。


“王爷，这是番邦进贡的葡萄美酒，今个刚到，皇上便让奴才带一壶给您试试。”徐公公笑着解释，张起灵示意又蓝上前接下。


“皇兄，我在你这里住两天好不好？”十三公主请求，嘟着嘴一脸委屈，“自从你出宫建府，见你的机会越来越少，你又常常不进宫。”


“十三公主，这不合规矩……”徐公公赶忙劝阻。


“你闭嘴，本公主和皇兄说话你不许插嘴！”十三公主撅着嘴很不高兴。


张起灵沉思，似在考虑她的话，却见一旁的徐公公一脸求助地瞅着自个——十三公主是他带出来的，若是不带回去，皇上会怪圌罪的啊！


“你先回去吧。”张起灵开口替徐公公解围，“过几日便是你生辰，皇兄答应你，一定进宫为你庆生。”


“皇兄还记得我生日？”十三公主一脸惊喜。


“你的生日本王何曾忘过？”张起灵捋着无邪的毛反问。无邪在自己怀中昏昏欲睡，显然是觉得无聊。


十三公主同意了，一步三回头跟着徐公公走了。张起灵抱着无邪去洗澡，自从伤了爪子后，这家伙就再也没洗过澡，偏偏还非要跟自己睡在一张床上，再不洗要生虫了。


一人一狐自顾自走了，完全忘了徐公公赏赐的那壶酒。

08


小心避开无邪尚未完全恢复的前爪给它洗澡，这家伙扑腾玩水好不开心，还时不时去抓张起灵那一头墨色长发。跟这家伙讲道理又讲不听，张起灵索性不提。


好不容易帮无邪洗好澡，下人来报，郊外别庄的管事前来拜访，谈言有要事相商。张起灵让又蓝将无邪带下去，又蓝想了想，将无邪带去书房。


“你好好待在这里，我还有些事，晚点再过来。”又蓝嘱咐，“不可再胡闹。”说完后又蓝翩翩离去。无邪并未看见她转身的那一刹，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刚洗完澡又只有自己在，无邪惬意地迈着小步子踱来踱去，时不时伸出牙齿啃啃桌脚磨牙。忽然停下脚步，它抽抽鼻子四处嗅了嗅。有酒香。


无邪歪头想了想，那酒香似乎是从黄花梨雕花圆桌上传来的，它四下看了看，见没人出现，迅速跳上凳子再蹦上桌。张起灵很少给它酒喝，每次又只给一点点，它都快馋死了。


只见桌上果然搁着一白玉酒壶，胧胧的月色正巧映在上面，透着光十分迷蒙。无邪很激动，它再次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后，一爪子拍翻那酒壶，酒液瞬间撒了满桌。无邪赶紧低头伸出舌头舔圌了舔。唔，酸酸甜甜挺好喝的，就是仿佛还有点怪怪的味道。算了，有比没有好，无邪是只知足常乐的狐狸，它表示很满意，迅速将酒液舔圌了个一干二净。


无邪偷吃酒后便跳到窗前的罗汉塌上趴着，夜凉如水很适合睡觉。然而睡着睡着，无邪忽然觉得整个屋子热了起来。


“吱吱～”无邪抬起头叫。着火了？


然而并未见着火光，无邪以为错觉，趴下去接着睡，然而仍是越来越热，无邪终于受不了，起身小走几步却更难受，不禁急得团团转。


张起灵处理好公务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只团团转的狐狸。以为它在捉自己尾巴玩，张起灵起先不以为然，无邪却急促叫个不停，顿觉不好，忙过去查看。


无邪泪汪汪地看着他，忍不住蹭蹭他，忽觉爽快许多，顿时蹭得更起劲。


“这是怎么了？”张起灵疑惑，摸圌摸它的小身子，收下却一片滚烫，“发烧了？”


忽地闻到无邪身上浓浓的酒香，顿时脸色一沉：“又偷喝酒了？”


无邪用力摇摇头，继续蹭个不停。


“王爷，这狐狸……不会真发圌情了吧？”又青小心翼翼地问。


发圌情？张起灵一怔，立马又皱了皱眉：“好端端的怎么会发圌情？”


“兴许是被那只白狐狸勾的。”又青异想天开。


“那你还不去把那白狐狸弄来？！”


崽子长大了。见无邪难受得直哼哼，张起灵默默感慨。以后有了小狐狸，会不会离开王府呢？


不多时，又青领着玄机道士迅疾赶来，又蓝不明所以跟在后面。白狐狸在玄机怀里，抱得太紧惹得它直叫唤。


玄机把白狐狸放在无邪身边，张起灵赶紧问他知不知道无邪到底怎么了。玄机仔细查看之后告诉他，无邪确实发圌情，至于发圌情的原因很可能是误食春圌药。


“春圌药？府内怎么会有这东西？”张起灵不解，“无邪今天都吃了什么？”


“春圌药发作皆迅速，定是刚食不久。”玄机提醒。


“没人给它吃过东西啊。”又青也百思不得其解。


玄机凑近无邪闻了闻：“这狐狸吃了酒。”


张起灵想起自己方才也闻到这酒气，一时焦急竟忘了这回事。询问之下，并没人给它酒喝。


“王爷……”又蓝犹豫着走出来，“徐公公带来的那壶酒，奴婢搁在书房了。”说着指了指张起灵身后的圆桌。


张起灵顺势望去，只见那酒壶躺倒在地，盖子不知滚去哪，里面的酒液更是不翼而飞。不用问，肯定是这崽子趁自己不在偷饮。至于这酒里竟然会有春圌药，想想何人赏赐，便也见怪不怪。只可怜无邪误打误撞替自己挡了一灾。张起灵心中有愧，抚着无邪的手愈发轻柔。


身边有只母狐狸无邪却不为所动，张起灵满脸凝霜瞪向玄机，玄机赶紧陪笑几声，支支吾吾地解释：“这……这狐狸可能太小了，不知道怎么交圌配。王爷莫急，待贫道给它上上课。”


张起灵沉默不语。又蓝微微牵了牵嘴角。


玄机当他同意， 扒圌开无邪的腿把它抱到白狐狸身上。白狐狸吓得直叫唤，想跑却被侍卫按在罗汉塌上。


“嗷呜嗷呜嗷呜~”大侄子快醒醒，你婶子晚节不保啦！


无邪早已浑浑噩噩不知身在何处，蓦然腿上一疼，瞬间恢复几许神志，等回神一看，竟是婶子咬了自己一口。白狐狸居然咬无邪，张起灵虽大怒，但无邪仍未完全清醒，暂时顾不上处理它。


无邪这才看清自己居然压在自家婶子身上，顿时“吱呀”乱叫，狠狠给了玄机一爪，趁玄机吃痛放手之际纵身一跃，蹿到地上继续发抖。

见张起灵又脸色不善地瞪着自己，玄机再次解释：“可能……可能它喜欢公狐狸。”


张起灵正要发作，又青接下来的话适时为玄机解围：“王爷，上次徐公公还送了三只公狐狸，要不试试？”


张起灵再次沉默，今日发生的一切远超他的认识，便是无邪喜欢公狐狸，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快去。”张起灵闭着眼吩咐。


然而无邪也不喜欢那三只红毛狐狸，只见它揪着张起灵的袍子蹭个不停，玄机顿觉这安王府的差事一点也不好当。


“王……王爷，恐怕……恐怕它喜欢的……是您。”玄机简直欲哭无泪，他很怕安王爷一刀砍了他。


“放肆！”张起灵下意思怒喝。这该死的道士越说越离谱，难道他能和狐狸交圌配不成？！


“王爷息怒！”见张起灵只是震怒却没有要人砍自己脑袋，玄机赶紧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斟酌着再次说道，“要不……让人替这狐狸……那啥那啥一下？”


“那啥是哪啥？”张起灵略平复心情，沉着性子问。


“就是让人给它……捋一捋。”顾及还有女子在场，玄机不好说的太直白，然而这种事偏又很难说得隐晦，玄机为难的半死。


捋一捋……


张起灵怒极反笑：“那么就你来给它捋一捋。”他有胆子提，就要有胆子承担他的怒火。


“遵命。”玄机咽了咽口水，将手朝无邪伸去，无邪却不肯让他抱，凶狠地龇着牙。张起灵又命令一旁的侍卫上前，无邪仍是不许近身。


“王爷，这狐狸恐怕已经丧失理智，它现在只相信您，恐怕这捋一捋只能……”玄机话至一半便住了口，再说下去估计真的要掉脑袋。反正说到这地步，安王爷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张起灵沉着脸，低头看着难受不已的无邪。莫说他这辈子没听过这种事，就是古往至今，恐怕也从未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无邪“哼哼唧唧”不停，不断蹭着他袍子的行为实在不堪入目。可是要他给只狐狸做这种事……莫说别的，他一向清心寡欲，就是自个都从未做过这等事。


“王爷，不能再耽搁了，再这么下去，这狐狸怕是会弄出毛病。”见张起灵始终不言语，玄机只得提醒。然而他的内心简直要乐开花。这场戏简直越来越好看了，他果然没有来错。


“泡冷水呢？”许久，张起灵突然问道。他想了半天，或许这个方法可行。


玄机一愣，他倒是没想过这个：“可以一试。”


张起灵将无邪抱起转身出门，嘴里吩咐道：“谁也不许跟来。”


他的脚步忽地一顿，微微回头警告：“今日的事若是传出去，本王定要你们的命。”


“奴婢不敢。”“属下不敢。”“贫道不敢。”众人赶紧跪下应答。


张起灵这才回头离开。又蓝沉着脸目送他离去，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张起灵消失不见，玄机才忍不住咧开嘴笑，顾着身边还有安王府下人，不敢笑出声，忍得很是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