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教学楼到大门口，一路灯火通明。细雪悠悠飘落，在暖融融的光线里留下模糊的剪影，清冷中又透出几许温柔。

苏北城和白予安跟着熙攘的人流，来到了校门口的夜市一条街。

放眼望去，小吃摊整整齐齐地排列在路边，各式美食，一应俱全，每一丝空气似乎都涌动着诱人的香气，令人不由食指大动。

马路上随处可见一中的男女同学，或是怀抱书本，或是正拿着热乎的小吃，三三两两，有说有笑，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路对面则是学生常去的奶茶店，文具店和超市，此时为吸引顾客，家家灯火如昼，音乐声此起彼伏，无疑为这繁华的夜色又添了一份活力。

“你想吃什么呀？”白予安看了一圈，问苏北城道。

“包子吧。”苏北城想了想，说，“之前吃过几次，我觉得他们家的包子还不错，就烤冷面前面那家，好运来包子店。”

“好啊，那我陪你去。”

“你想吃什么？”苏北城没急着走，看向白予安，伸出手自然而然地拂落了少年肩上的雪花。

“我不太饿……不想吃了。”

“那怎么行，我今天下午就没看你吃饭。你等我会儿，我去给你弄杯粥。”说着，没给白予安反应的时间，苏北城抬步向马路对面走去。

“哎，不用，我真不饿……”白予安忙阻止道。

只是，明显没什么用。

约莫五分钟，苏北城回来，手里端着一杯皮蛋瘦肉粥和一个菜夹馍。

白予安哭笑不得，“你买这么多干嘛，我真的不饿，你留着自己吃吧。”

苏北城扯出一抹坏笑，假模假式地扯着嗓子大声道，“什么？你说让我不要跟你抢啊，放心吧，这些都是你的。”

听此动静，周围的同学纷纷看了过来。

白予安：“……”





包子铺的人很多，座位也占满了，苏北城要了一笼素包，提溜到手上后，就跟白予安一道离开。

从街头散步到街尾，到一棵安静的老槐树下时，两人默契地停下了步。

“要再逛逛吗？”苏北城问。

“不了，改天吧。”白予安说，“眼睛有点疼，我得找个地方滴眼药了。”

“也是，那我就不拖着你了，回宿舍吃了再休息。”说着，苏北城把书包和粥饼交给白予安。

“我今晚……不住学校宿舍。”

苏北城一愣，“那你住哪？”

“我订了校外一家青年旅馆，今早已经跟班主任打过商量了，她同意了。

“还是因为眼睛？”

“……嗯。”白予安糯糯地答道。

苏北城若有所思。

白予安见他迟迟没说话，踌躇了一会儿，告别道，“那……那我走了喔，明天教室见。”

说完，白予安转身，然而没走出几步，背后突然传来痛苦的哎呦声。

“苏北城！你怎么了？！”

一回头，见之前还好好的人此时正痛楚地捂着眼睛，白生生的包子掉了一地，白予安心里无比慌乱，急忙跑回去。

“眼睛好疼，突然睁不开了。”

苏北城蹲在地上，听到白予安说话时，微扬起头，艰难地眯着眼睛。

“啊？”白予安心脏漏跳了一拍，愣了几秒，声音中掺杂着一丝害怕，“你不会……不会是被我传染了吧。”

“不知道，就是……很疼。”苏北城黏黏糊糊地哼哼道。

“那……那快起来！我送你去诊所看看，现在十点，应该没关门。”白予安书包也不要了，随手丢在地上就去扶苏北城。

“不去诊所，我感觉也不是很严重，就是睁不开，看不清东西了。”

“看不清了还不严重啊！”白予安急道。

“真的没事，要不你送我回家吧，我家里什么药都有，用上应该就好了。”苏北城低声说道。

“真的？”白予安半信半疑。

“嗯嗯，当然。”苏北城使劲地点了点头。

“那好吧……那我扶着你。”白予安弯下腰轻轻扶住苏北城一条胳膊。

就着搀扶，苏北城慢慢站起了身，空出的那只手怕光似的在额头上挡着。

“我们走吧，不过……我不认识路，你的眼睛还能帮忙导航吗？”白予安神情凝重地问道。

“嗯，没问题，我能看清一点。”

“好的。”

“哎，你的东西都没拿。”苏北城提醒道。

白予安又忙回转去拿东西。

“你力气小，还是都给我拿吧。”苏北城伸手要接过来。

“你现在……可以吗？”白予安犹豫着递了过去。

“可以的！”苏北城刷拉一下将书包背上，吃的统统挂到左手边，整个动作干净利落。

白予安见的确没什么问题，才放下心。

路似乎很长，一连转过几个路口还没到。眼睛的痛痒之感越来越深浓，眼泪的不断分泌使得视线一直陷在一片苍茫水色里，白予安不禁迷糊了起来，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给苏北城带错了路。

经过一个下水井盖时，白予安没留神，被绊了一下，差点面朝地。

苏北城忙捞住了他的腰，“当心！”

“谢谢啊。”白予安难为情地道谢，随即又扶着苏北城的胳膊继续向前走。

……

大概，白予安没注意到的是，身边的男生此刻正睁着一双清明深邃的眸子，静静注视着他，唇角一点点弯起柔暖的弧度。

“我们到啦。”

走到一个高档小区时，苏北城停步，反拉住白予安的手，给他指道。

白予安强睁着酸疼的眼，瞅了瞅大门，才慢半拍地点了点头。

“那…那你现在快回家吧，回去上点药，好好睡一觉，说不定明天就好了。”

“你跟我一起回去。”苏北城的语气不容拒绝，拉着白予安的手，没有半点松开的意思，“你的眼睛比我的更严重。”

“我还好，书包里就有药，自己回去用了就行，你快别啰嗦了，回去吧。”白予安说着，边推着苏北城，边要将手抽出来。

本就是有心为之，苏北城又哪里会给白予安逃离的机会，当即将人抓得更紧，“我眼睛没事，之前是在忽悠你。”

白予安：“？！！”

“就是不想让你住青旅。”

白予安：“……”

“所以，你跟不跟我回去？不跟我回去的话，那我今晚就一直在这儿站着，你要是良心不痛，那你就一个人走吧。”看着白予安惊愕加无奈的神情，苏北城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起野来。

“……”

许久，白予安长出了一口气，说，“苏北城。”

“嗯？”

“你幼稚！”

“呜……”




“来来，这里！”

苏北城欢欢喜喜地将人迎进了客厅，指着角落几扇门道，“四间卧房都还没人住过，你喜欢哪间就挑哪间。”

看着整个房间的布局和装潢，白予安不禁有些怔忡。

在学校就听许多同学说过苏北城家境殷实，但他为人一向低调不夸耀，也很少谈及家里财物，所以白予安对此也没有多少深切感触，而今一见，不得不说…有点惊讶。

“你别笑话啊，这钻石王老五的装修风格是我妈非要弄的，我还没来得及给她改回去。”怕白予安看不习惯，苏北城忙解释道。

“挺好的。”白予安淡淡地回答。

“那你坐吧，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谢谢。”

白予安坐到沙发，眼睛疼得快睁不开，索性闭上。

没一会儿，苏北城回来，手上拿着一杯白开水和一袋花花绿绿的药。

“这些都是治红眼病的，你快吃了吧。”苏北城放下水杯，从袋子里拿出药片，一板板掰好了放到白予安手中。

“谢谢。”

白予安摸索着，动作有些笨拙地接了过来，就着热水三两下灌进去，待缓过一阵苦劲儿，不由下意识地问，“你家怎么会有这么多治红眼病的药？”

“呃……还有治很多病的药，这不有备无患嘛。”苏北城心虚地打哈哈，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今天打电话让老妈帮忙买药时，被老人家揪住强行关爱的场景。

“……嗯。”白予安闭着眼，靠在沙发背上，声音低沉而模糊，看起来似乎很疲倦。

“先别睡，眼药水还没滴。”苏北城说道。

白予安迷迷瞪瞪地应了一声，准备从书包找眼药，刚起身，却被苏北城给按了回去。

“你靠着沙发，我给你滴。”

“……”

白予安的睡意一下去了大半。

“愣着干嘛，你就……就闭上眼，听话！”苏北城举着去了盖的眼药水瓶，见白予安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没由来一阵结巴，壮胆似地凶道。

白予安感觉脸颊有些发烫，垂下眸，依言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然而……眼睫颤动得厉害，心跳也随着那人的靠近变得越来越强烈。

苏北城两指贴着眼睛上下轮廓，小心翼翼地撑开白予安的眼皮，生怕将人弄疼。

当那滴透明的液体融入血丝密布的瞳眸时，白予安难受地蹙起了眉，喉间逸出一丝细微的喘息来。

苏北城头脑一热，身体猛地一僵，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张清隽的脸，出声哄道，“有点疼，你再忍忍，马上就好啊。”

滴完眼药，白予安闭着眼，靠在沙发上缓神。

“你先休息啊，我去洗澡了。”说着，苏北城慌忙收拾起茶几上的药片，没敢再看白予安一眼，匆匆进了浴室。

伴随着哗哗的水流声，白予安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只是，第二天醒来，白予安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苏北城就在他的身边。

男生的眼睛闭着，睫毛黑黑长长的，轻盈得像一把羽扇。脸型还没完全长开，蕴含着独属于十六七岁的少年感，此刻少了平日的桀骜之气，在半明半昧的光线里，竟隐隐透出一种静美来，令人移不开眼。

白予安就那么侧着身子，定定地凝望着苏北城，呆住了。

那是他熟悉的，却又仿若初识的少年。

他记得他玩笑时揶揄的语气，弯起的唇角；记得他不悦时总会将眉毛挑得老高；记得他鬓角又细又软的发丝；记得他高挺的鼻子总会在赌气时，发出口不对心的哼哼声；记得每一个午后，阳光斜进窗户，照在课桌上时，他的眼睛总会变得又深又亮……

那么多，那么多的记得，都在此刻与眼前的面孔完美融合，变得无比明晰。

白予安感觉胸口微微发烫，恍惚间，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一点点…一点点向那沉睡的人靠近。

当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张清俊的脸时，白予安猛然惊醒，像被针扎了一般，兀地缩回手去，随即缩进被子，慌乱地闭上眼，心脏砰砰跳着，仿佛随时会从胸膛里出来。

恰在这时，苏北城的闹钟响了起来，是独属于梁静茹的温柔声线——

“细腻的喜欢，毛毯般的厚重感，晒过太阳熟悉的安全感……”

“唔…”

苏北城从睡梦中苏醒，黏黏糊糊地翻了个身，睁开眼睛，摸索着去拿手机。

六点钟，是时候起床上学了。

胡乱地放下手机后，苏北城转身去看白予安，见人似乎依旧睡着，不由心念一动，慢慢用手肘撑起半拉身子，凑上前去看。

发现白予安脸色绯红，呼吸也有些不自然时，苏北城心里一突，手立马放到白予安额头上探温度，探完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没发烧呀。”苏北城疑惑地嘀咕。

“我……我没事，可能是捂太久了。”白予安怯怯的声音传来。

脸半埋在被窝里，垂着眸，似乎不敢看苏北城。

“咦，你是不是……早就醒啦？”苏北城坏笑着说道。

“没，刚……刚醒。”白予安支支吾吾地说。

苏北城也不逗他了，将他捂在脸上的被子稍稍拉下来了一点，“刚才看你脸很红，还以为你发烧了呢，没事就好。”

白予安闻言，脸似乎变得更红了。

苏北城倒也没在意，知道他一向脸皮薄，只当是他太害羞了，便笑着解释道，“昨晚我一个人睡隔壁太冷，就跑过来跟你挤挤了。”

白予安缩在被窝里慢吞吞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看着那耸动的一团，苏北城忽然唇角一勾，生了恶趣味。只见他嗷呜一下扑到白予安枕边，魔爪舞动，将人柔软的黑发揉得乱糟糟的。

白予安：“……”

“哈哈快起床啦，不然我们就快迟到了。”苏北城心情极好地提醒着，接着生怕白予安发飙似的，急忙脚底抹油溜出了房间。

白予安无奈，拨弄了两下头发，便起身穿衣。

两人的动作都很利索，只十分钟的光景便收拾停当，背着书包走在上学路上了。

早饭是在校门口买的，一人一碗热腾腾的黑米粥加半袋金丝饼，吃起来倒也很管饱。

吃完后，苏北城把昨晚塞到白予安书包里的药拿出来，白予安听话地吃了，又滴了眼药，感觉疼痛比昨天减轻不少，心里也稍稍松了口气。

到教室时，已经有同学提前来了，空气里不时传来抑扬顿挫的读书声，回荡在枯瘦的银杏林间，有些寂寥，却也莫名热血。

白予安依旧待在外面听讲，苏北城也依旧在外面降火。

手脚虽然被冬风吹得冷冷的，腿也时常是麻木的，但两人偶尔对上的目光，细看之下都是不属于这个萧瑟时节的暖意。

期间，班主任和其他科的老师来关心过几次，白予安一一道谢，却还是坚持不肯请假，而苏北城也坚持说自己是出来降火，不想进去，然后照例在班主任带着“杀气”的目光下，暗暗翻个白眼，吐槽几句。

如此过了四天，白予安的眼睛完全好了，朝夕相处的苏北城也奇迹般地没有被传染上。

皆大欢喜。





“这节课我们主要学习了万有引力定律，以及万有引力定律的应用，希望同学们下去多加巩固，活学活用，下面我们就来讲几道例题。”物理老师将一节粉笔头放进盒子里，掸了掸手上的灰，去翻放在讲台上的课本。

苏北城瞅准时机，将一团纸条彭地弹到白予安的桌面上。

白予安翻书的手一顿，下意识瞅了瞅讲台，见老师没注意，才拿起来拆开。

“今天放学跟我回家。”熟悉的张扬笔迹。

白予安一噎，微微偏过身看向苏北城，用口型说道，“我眼睛已经好了，可以住学生宿舍了，所以，就不过去了。”

说完，又想起这些天，苏北城为阻止自己住青旅用的方法，或是绑架他的书包，或是明目张胆的威胁，或是更过分地直接把他当麻袋扛了……白予安不由一身冷汗。

那些天毕竟眼睛不好使，也没精力，倒也由着他折腾了，只是，现在健健康康的，学校宿舍也很安全，再没理由可以跟他住了。

苏北城像是料到白予安会这么说，哼哼了几声，一时却也找不到足以说服人的理由，索性扬着下巴看向窗外，像是跟自己生起闷气来。

白予安不自觉攥着手指，内心有些煎熬，时不时瞄一眼苏北城，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此，浑浑过了半节课。

下课铃响时，白予安试探地问，“同桌……要加餐吗？我要去食堂了。”

闻言，苏北城转头，幽怨地看了白予安几秒，才噘着嘴，瓮声瓮气地说，“我要吃油条，要刚炸出来的。”

白予安心里莫名有块石头落了地，开心一笑道，“好，我马上就回来，那你先看看杂志。”

说着，从书包里摸出最新一期的杂志放到苏北城面前，转身，小跑着出了门。

苏北城拿起那本杂志，眼神放空，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弧度。

看来被人拒绝又被人讨好的滋味也不是那么难受。

白予安回来时，苏北城已经离开座位，正站在过道上，有说有笑地跟一个女生聊天。

怕油条冷了，想叫他，话到嘴边却又忍住了，踌躇一会儿，白予安坐下，将油条裹严实了，捂在怀里。

没一会儿，苏北城回到座位，手上拿着一把美工刀，一卷胶带和一个卷纸中间的纸筒。

“你回来啦，快吃吧。”白予安从怀里拿出那袋色泽金黄的油条。

苏北城动作一顿，心底有些酸涩，随即掩了眸中情绪，笑着调侃道，“傻瓜，不怕把校服沾上油啊，两百多块钱呢，比这油条金贵多了。”

白予安混不在意地笑笑，看着他面前一大堆做手工的家伙，有些好奇，“你这是要做什么呀？”

苏北城神秘一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完，咬了一大口油条，边嚼边捣鼓起那堆东西。

白予安安安静静地看着，也没再问，直到苏北城取出一大堆用完的签字笔芯，白予安惊奇道，“这不是我……”

“是啊，我攒了很久呢。”苏北城得意地说道，“现在知道你有多学霸了吧，我高中三年要是能用完这些笔芯，我妈估计做梦都得笑醒，还要跑去庙里还愿呢。”

“你说的……太夸张了。”白予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等你同桌大显身手，给你做一个六芒星的笔筒。”

“好呀。”白予安微微笑着，清明的眸子晕开柔柔的光亮。

语文课铃响时，苏北城还在埋头苦干，白予安怕他被语文老师盯上，不由劝道，“那个不着急，你先听语文老师讲课，要是被发现就……”

“怕毛，爷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苏北城说话间露出日天日地的胆气，手上却十分之怂地竖起了语文课本，以求遮挡老师的死之凝视。

然而，事实证明，腿毛长不过大腿，学生斗不过老师。

就在苏北城为笔筒雏形添砖加瓦时，语文老师沉肃的声音传来，“为帮助大家理解乐府诗集的特点，苏北城，你来背一下，乐府双璧的另一篇。”

“哈？？？”

猝不及防被点名，苏北城脑袋一嗡，只得尬笑着站起来，完全不知道要背什么。

“木兰诗，木兰诗…”白予安捏了一把汗，压低声音使劲提醒。

虽然听见了，苏北城心里还是直犯嘀咕，木兰诗嘶……木兰诗……好像是初中学的吧，那么久远，他咋能记得。

白予安见苏北城仍旧干站着，神情迷惑，像是没一点思路，而老师同学又都直勾勾地盯着他，便硬着头皮又出声提醒道，“唧唧…复唧唧……”

苏北城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地喔了一声，“唧唧复唧唧，木兰…木兰织毛衣……”

语文老师：“……”

白予安：“……”

全班静了一瞬后，哄堂大笑。

感到气氛有些不对，苏北城干笑，摸了摸脑袋，有些心虚地看向白予安。

呃…不是这样？那怎么背的？

白予安捂着脸，心里忍不住哀嚎。

是木兰当户织，木兰当户织啊！大哥！

语文老师面无表情，说道，“下去把木兰诗抄十遍，明天上课交给我。”

苏北城：“呜……”

冬去春来，天朗气清。

伴随着二十个方阵的陆续入场，C市一中高一年级春季运动会正式拉开帷幕。

“待会儿过主席台的时候，都给我打起精神，挺胸抬头，走出我们六班的气势来，听清楚了吗？”班主任站在方阵最前列，看着面前统一着装的学生们，神情威严，语气铿锵。

“听清楚了！”同学们异口同声，热烈地回应道。

“再说一遍，我们六班的口号是什么？”

“六班六班，一马当先，稳操胜券，唯我六班！”

班主任满意地点了点头，叮嘱了护旗手几句后，又将班长叫到一边交代了一会儿，才移步去往教师聚集的场地。

“同桌，帮我翻下衣领。”

苏北城松口气似地垮下了肩膀，也不管周围正站着许多人，径自偏过头，熟稔地对一旁的白予安说道。

“好。”

白予安转着圈，将苏北城窝在脖子里的领子一点点翻出来，拉直了，又不放心地抹了抹，见没有褶子才停了手。

转眼看苏北城时，白予安心头一跳，脱口问道，“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白？”

“没事，就是早上忘记吃饭了，有点饿。”苏北城笑笑，安慰道，“别担心，散场后我去找点吃的就行了。”

“……”

白予安没觉得一点安慰，听着那恹恹的声音，反倒更担忧了。

想着，摸了摸身上，可惜，他从来没有随身携带吃食的习惯。

此刻方阵队列已经在前行了，一班正走过主席台，只闻得嘹亮的口号兀然响起，声声震耳，将操场上回荡的校歌声也压下去了几分。

接下来是二班，三班……

白予安一边看着主席台，一边看着距离大部队越来越远的操场大门，心里计算着此刻跑出去不被发现的几率。

很显然，为零。

心里忧虑又焦躁，白予安不由转头去看苏北城，只见那人正埋着头，一脸嫌弃地盯着自己的校服。

“衣服有问题吗？”白予安疑惑。

“有。”苏北城抬头看他，瘪了瘪嘴，莫名显得有些可怜。

“嗯？”白予安不由凑得近了些。

“我想为校服写副对联。”苏北城正了正身子，一本正经地说道。

“？”

“上联:同一个世界，下联：同一版校服，横批：丑！”

“……”

这人，跟肚子较不过劲，跑去跟校服较劲。

白予安哭笑不得，宽慰道，“行啦，再坚持五分钟，等咱们班过了主席台，我就去食

说有敏感词，天啦！哪里敏感了，真让人头秃

“医生！医生！有同学晕倒了！”

乌泱泱的一大帮人涌来，霎时将校医处的临时帐篷围得水泄不通。

“别挤！抬人的将人放到床上，留一个，其余人都可以散了。”帐篷里走出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医生，一手提着急救箱，一手飞快地推着简易活动床，瞥了眼众人后，神态从容地说道。

“我留下吧，大家都先回去，班主任那边还请帮忙知会一声，谢谢大家了。”白予安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开口，视线仍旧落在苏北城的身上。

见状，众人默契地一致赞同。

废话，能不赞同吗？这都快一年了，明里暗里谁人不知，白予安是苏北城罩着的人，俩人朝夕相对，形影不离，就连一中“恶名远扬”的灭绝师太都没能把两人分开，这兄弟情，铁着呢！

再看苏北城晕倒之后，白予安担忧的脸色，若不让人留下，岂非缺了大德？

苏北城的几个朋友心领神会地互相使了个眼色，交代了几句后，麻溜地带着其余同学离开了。

“他是怎么晕的？有病史吗？早上有没有吃饭？”

医生翻了翻苏北城的眼皮，用听诊器去听他的心跳，随即又拿出血压计去量血压，边量边以职业人的角度发问。

“走方阵时晕的，应该……应该没有病史，他的身体一向很好，不过今天早上，我看他的脸色有点白，问他，他说是没吃饭，饿的，后来……后来就这样了。”白予安一脸紧张地回答，心里涌起一阵阵愧疚来。

往常的早饭几乎都是他负责买的，不过今天为准备运动会开幕式，跟着其他班干部忙碌了一大早，教室也没回，两人见面时，就已经是在操场门口列队入场时了。

那时见他脸色有些憔悴，却也没多问，后来更是心大地听了他的劝慰，没想到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要是他再起早点，要是他再细心点，要是刚才他就跑去食堂买吃的……白予安眉眼皱成一团，焦虑又歉疚。

这边医生已经验完血糖，正摊煎饼似的，将苏北城左翻翻，右看看，自是没感受到身边少年煎熬的情绪。

没一会儿，医生拉着苏北城一条胳膊，看着上面不易察觉的针孔，咧着嘴嘶嘶吸着气，像是牙疼一般，迟疑地问道，“他是…才献过血吗？”

白予安愣住，视线随之落到苏北城的胳膊上。

“不应该啊……再说你们现在还没到年纪，这不胡来嘛，又没吃饭，不晕才怪……”医生撑着下巴自问自答道。

白予安听得愈发紧张，浑身都僵了，正想发问，便听到医生说，“他没事，你去给他买点吃的吧，要糖分和热量高的，米饭，面包，或者红薯之类的，能买到甜枣粥就更好了，补气养血。”

“啊？”白予安没反应过来，神情依旧凝重，脱口问道，“真没事吗？不用去医院，不用输葡萄糖，不用输血吗?您要不要再仔细看看？！”

闻言，医生被口水呛了一下，见少年神色着实忧虑得紧，便将血糖试纸拿出来与他看，又拍了拍苏北城的肩膀，正色道，“放心，我看得很仔细了，他这底子厚实着呢，就是失血导致有点低血糖，补回来就好了，这也晕不了多久，你快去买饭吧。”

白予安半信半疑，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帐篷。

回来时，医生不在帐内，而苏北城已经醒了，正软趴趴地歪在床架上，眼睛几乎没什么神采，容色虽不似先前那样苍白，一看之下，却也憔悴得让人心里发紧。

白予安眼底泛涩，三步并作两步跨进了帐篷，手上的东西来不及放下，就走到苏北城身边，“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都好，就是有点浑身乏力，大概是饿的。”苏北城冲他笑笑，深邃的眸弯成了新月。

“我刚才怎么了？是晕了吗？”

“好意思说……”白予安鼻子莫名有些酸，沉着脸，埋怨的话没再说下去，默了一瞬，将手上的东西放到旁边的小柜子上，也不看苏北城，径自去揭热粥的盖子。

苏北城观察了一会儿，唇角微扬，揉了揉白予安的发顶，调侃道，“好啦，咋地就生气了，小媳妇似的。”

“你才小媳妇。”白予安瞪了他一眼，把小桌子支起来，甜枣粥放到苏北城面前，然后是香喷喷的蒸红薯，软嫩嫩的鸡蛋羹。

“好好好，我小媳妇。”苏北城乐不可支，眼底笑意更浓。长臂一伸，拉了医生方才坐的凳子放到白予安身后，“您请坐，现在小媳妇需要照顾，还望您不计前嫌。”

白予安微愣，脸颊莫名有些烫，磕巴道，“我就…就不坐了，你慢慢吃，我先去外面看看运动会的情况，一会儿再回来。”

“你就这么放心让我这病号一个人待着？！”苏北城作捧心状，受伤地控诉道。

白予安哑然，僵了一瞬后，坐在了板凳上，垂眸催道，“你别废话了，快吃吧。”

苏北城的唇角逐渐晕开笑意。

“一起吃吧。”苏北城将红薯掰了半拉，递给白予安。

“我不饿，现在不想吃。”白予安看了眼，又偏过头去，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苏北城也没再跟他抬杠，乖乖地坐在小桌前，一口红薯一口粥，香香地吃了大半。

“你手臂的针孔是怎么回事？”踌躇良久，白予安终是开口问道。

苏北城剜了一勺鸡蛋羹，囫囵咽下去后，抬起左手臂看了眼，语气轻松地说道，“你说这个吗?没啥事，昨晚抽了点血而已。”

“你去献血了？你觉得自己到法定年龄了吗？”

“呃……”

见自家同桌明显沉着的脸，苏北城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干笑道，“啊哈哈……献爱心嘛，身强体壮，抽点血啥的小意思。”

白予安抿唇不语。

感受着莫名变低的气压，苏北城觉得头皮有些发麻，认为自己还能再解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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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其实是这样的，昨晚我接到一个消息，E市一名产妇大出血，但医院血库告急，消息一出，市民网友爱心接力，然后我就……就去了。”

“……”

“那个产妇是AB型RH阴性血，万分罕见，短时间又找不到配型，救人如救火，我才呃……才跑去医院献了300cc。”

苏北城说完，非常怂地瞄了白予安一眼。

白予安垂着眸，看不清眼中情绪，就在苏北城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白予安起身，背对着，语气轻而淡，“要是还有下次，我就跟你这高危人士划清界限。”

逆光之中，苏北城清楚地看到那人转身时，眼尾残留的红。

一时间，心里说不清的滋味在膨胀，发酵，沸腾……直到整个胸膛都被填得满满。





虽然有了小意外的发生，这场运动会还是在全校师生的支持下，办得别开生面，办得轰轰烈烈。

而苏北城更是以“带病之身”一举夺得了铅球，乒乓球，急行跳远三项第一，为高一六班赚得了多项荣誉。

为此，颁奖典礼上，一向不苟言笑的班主任难得冲他露出了会心的笑，更让苏北城受宠若惊的是，班主任她老人家竟当众表扬了他，语气毫无讽刺，这让苏北城不禁有点怀疑人生，也有点毛骨悚然。

他该不会是又被盯上了吧？

傍晚的阳光照在塑胶操场上，反射得有些耀眼，苏北城扬手微微挡了挡，看到台下兴高采烈的同学，唇角不自觉扬起自信的弧度，待眼睛捕捉到一道清隽的身形时，苏北城的视线再也移不开。

白衫，黑裤，清眸……

少年也在看他，唇角敛着浅浅笑意，眉眼之间一片山明水净的温润。

那一刻，苏北城忽然就想冲下台去，紧紧地拥抱眼前这个人。

嗯，紧紧地，拥抱。

受不恰当就业观、价值观的影响，在文理分科方面，C市一中宛如一个跛脚巨人——
理科过于壮大，文科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诸如“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理科题难，理科生比文科生聪明”，“文科就业面狭窄，理科生方方面面都能打”，“学校重视理科，文科师资力量薄弱”之类的“金玉良言”，都成为理科生自豪感的由来，而同样也成为文科生的梦魇。

但自古，唇枪舌战都是文人的拿手好戏，面对轻视，专擅文科的同学们又岂会示弱，分分钟便以“文科生出来是要当官的，理科生出来只能给人打工”，“所有学科最终都要归结为哲学，文科生才是站在思想界顶端的人”给呛了回去。

学生间这场文理之战自然没有休止。

而，面对人生的岔道口，能不从众，不跟风，不赌气，唯从心选择的人，除了许多一腔孤勇的学生，同样也有热血未凉的老师。

“予安，我看了下你的分科志愿，你…为什么决定选择理科呢？”班主任将一页志愿单放下后，看向坐在对面的白予安，神情庄重，语气却有些迟疑。

“我……”白予安垂眸，放在身前的手不自觉攥紧，似乎不知怎么回答。

“没事，我叫你来，只是想跟你聊聊，你不用紧张，有什么说什么，今天的对话就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班主任适时宽慰道。

“好。”白予安局促地应下，斟酌许久，才挤牙膏似的说道，“我…觉得，我还是…还是比较适合理科。”

“嗯，那…我说说我的看法吧，不过无意干扰你，怎么选择还是你自己做决定。”

白予安点了点头。

“其实，私下里，我一直有跟各科老师打听你的学习情况，像作业完成情况，课堂表现情况还有考试情况，我差不多都了解。”

班主任顿了顿，像是有些犹豫，“你的文科成绩和理科成绩都位于年级前列，似乎怎么选择都可以，但据我所知，真实情况是，你理科的全力以赴与文科的轻描淡写最终取得了相同的成果，足以说明你比较适合文科，至少，你有天赋在。”

白予安惭愧地低下了头。

扪心自问，自己平时的确没有好好做过文科的作业，也很少真正放在眼里，有好几次课代表收作业时，都含糊地没有交，而理科……次次超额完成任务。

班主任轻叹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也是一中走出来的，所以很清楚咱们学校现有教育模式的弊端，为了打破这种局面，也一直在为之而努力。”

“你看。”班主任将两封盖了公章的信慢慢推到白予安面前，“这是教育局和学校领导关于加强一中文学文化科目建设给我的回信。”

白予安压下复杂的心绪，慢慢看了起来。

班主任继续说道，“所以，不要畏惧目前的大环境，也不要轻易听信那些所谓的老人言，很快，学校有关文科科目建设的举措都会落到实处，你只要做你认为对的选择就好。”

“我是个教化学的，高二会考之后跟文科班也没多大交集了，其实想想，如果你去了文科班，也挺舍不得的，不过那都不重要了，我只是，真心希望你能从心，去做真正适合你的事。”

一番发自真心的剖白，让白予安感觉眼窝一热，愧疚之感如同岩浆般潺潺涌出，灼烧着五脏六腑。

他哪里配得上恩师的付出与关注，虽没有从众，从心却也从的难以启齿。

恍惚间，耳边似又响起那道清清朗朗的少年音，“以后上高二我才不选文科，整天背背记记的烦死了……”

白予安攥紧了手指，艰难地抬起头，嘴巴一开一合间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对不起老师……我真的…想选理科。”

从办公室出来时，白予安有些失魂落魄，以至于半边肩膀猛地撞到了门框上，顿时疼得一个激灵，怀里的作业本也顺势撒了一地。

正弯腰捡时，视野里出现了一双鞋子。

白予安手微微一顿，仰起头，便见一个文文弱弱的女生腼腆地站着，手上攥着书和笔，一副要说话却又不太敢的样子。

“嗨。”见是六班的同学，白予安先打招呼道。

“嗨。”女生拘谨地回应，怔了一瞬后，忙蹲下身帮白予安捡起作业本来。

“谢谢你。”白予安微微一笑。

“不客气。”女生垂眸，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刚从办公室出来吗？”

“是的，班主任有事找我。”白予安说，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有些黯然。

“哦，我…我是要去找物理老师讲题。”

女生抿了抿唇，手指跟着攥了几攥，随即从口袋摸出一张叠成小方块的纸，看向白予安，笑得有些难为情，“其实…这个想交给你很久了…不过…不过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女生磕磕绊绊地说完，将纸一把塞给白予安，也不等回复，便转身，仓皇地跑进了教师办公楼。

白予安拿着那块小纸条，一时有些愣。

* *

回到教室，白予安将作业本理了理，放到讲台上，准备回座位休息。

方才那一撞，力道不小，现在整个肩膀都是麻的，得尽快调整过来才行，不然下节课的笔记就跟不上了。

只是，还没等白予安走下讲台，身后忽然笼上个高大的人影，将他整个人都圈进了坚实的臂膀，下一秒，白予安就被连搂带抱地弄出了教室。

“苏北城…你在干什么？！”白予安低呵，白皙的脸在过路同学有意无意的目光中爬上了红晕。

“明天语文测验，只是单纯地想跟同桌讨教下古诗词背诵。”

头顶传来干巴巴的声音，细听似乎有些生气，搭在肩膀上的手臂也越箍越紧，像是带有惩罚的意味。

白予安不禁头疼。

他是哪里惹到这人了？

一直到了操场，白予安被箍得麻木的肩膀才得到了解放。

“马上就要上课了，我们会迟到的。”白予安倒吸一口气，活动了下肩膀，无奈道。

“这里清净，教室吵。”苏北城面无表情，答非所问，也不看白予安，自顾自地坐在了深绿的草场上。

“那个…”白予安挠了挠头，费解道，“你是不是在生气……可…你在生什么气啊？”

“并没生气。”

“那我们回……”

“开始古诗词背诵，你说上句我说下句。”

“呃…那好吧，不过背一会儿就行了，迟到真的不太好。”白予安轻叹一口气，在苏北城身边坐下。

“唧唧复唧唧”

“木兰织毛衣”

“？！”

“日照香炉生紫烟”

“来盘孜然烤肉先”

“？！！”

“劝君更尽一杯酒”

“谁先脱单谁是狗”

“？！！！”

“苏北城！你故意的是吧！”白予安脑袋一嗡，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咬牙道。

苏北城顿时有些心虚，埋着头，撇了撇嘴，小声哼哼道，“就许你偷偷收情书，就不许我气气你了，哼……”

白予安：“……”

脸忽然不争气地烧了起来，白予安有些恼，结巴道，“胡说什么，我哪里……哪里收什么情书了？”

“我都看到了，办公楼前你跟咱们班的女生……哼，还狡辩！”苏北城不服气地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白予安。

“……”先前的场景倏地就闪现在脑海里，白予安不由得一怔，甚至恼火也忘记了。

四周莫名地空寂，仿佛只剩下了苏北城炽烈而又危险的目光，白予安不自然地垂下眸，小声辩驳道，“那…那才不是什么情书。”

声音细细软软的，听起来毫无底气。

毕竟…他也还没看。

苏北城见状，一把将白予安扑倒在了草地上，气焰嚣张道，“你好像在心虚，是不是情书拿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

看着上方近在咫尺的脸，感受着那温热又张扬的鼻息，白予安整个僵住，思绪混乱不堪，呼吸不知不觉间屏住，心脏砰砰跳着，仿佛下一秒便要夺腔而出。

苏北城看着白予安，唇角渐渐扯出一抹坏笑，修长的手随便一摸，便从白予安身上摸出一张纸条来。

四四方方的，正是办公楼前那个女孩给的。

苏北城得意地扬了扬，随即从白予安身上下来，猴急地拆开看。

“喔，原来是感谢信呀，感谢白同学在上周作文互评环节的鼓励……”

苏北城边看边老僧念经似的嘀咕，待看完后，眉毛不自觉上扬，唇角也露出轻松的笑意来。

白予安仿佛才回过神，垂下眸，慢吞吞地坐起身，脸色有些红，支吾道，“都说…不是……不是情书了。”

“对对对！是我错怪你了，咱们接着背诗！”苏北城大狗一样地扑上来，一把揽住白予安的肩膀，笑得既又乖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