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洲盟面如死灰，眉头紧蹙。他有六名战友死于这天杀的横祸，自己还差点搭进去。道路塌陷使任务偏离了正轨，秦非趁着夏洲盟没空理他，借设置警戒线的名义抱着两个路障筒下了车，不出几步就给夏洲盟撵上，拿枪逼了回去。得知东野班长让夏洲盟负责自己的安全，秦非什么也没说。


乌鸦乘着热风扶摇而上，而后收拢羽翼，落进烧得光秃秃的灌丛，像一枚漆黑的炸弹，和黑色的平原融为一体。这小家伙落入了秦非的视野。焦土上唯一的活物，黄金时代的人们却不约而同将这种顽强的食腐生物作为死亡的象征。这时候，他看见了那册放在仪表盘上的驾驶日志，封面上用中英双语写着方舟格言：“人类至上，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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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瑟·麦金斯将军与同僚齐聚在三藩市北美战区司令部的地下指挥所内，坐待卫星过顶。头顶漂浮着一层朦胧的薄雾，烟灰缸里满是烟头，几名军官趴在桌上打盹。就连麦金斯将军本人，会议的组织者，也拿拳头支撑着下巴，貌似神游。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疲惫，无声地咆哮：“看在上帝的份上，赶快结束吧！”


光束将终端上的画面投影到荧幕上。提示灯每一次亮起，都表示图像的一次刷新。休斯敦上空的航空遥感平台下传的海量信息分批完成可视化，一张红色的网络以新休斯敦工业区为中心，展开在与会的生物学家眼前，已初具规模，显示了爆炸后息壤物质沿城市管网的浓度分布。他们飞速敲打着键盘，从资料库下载数据，导入一个扩散动力学预测模型。计算机迅速输出了未来48小时息壤物质的扩散情形，电波搭载着预警信息，飞向得克萨斯州全境。


“昨日，第二届方舟国际联席会议在京召开，大会确定了最高联席会议常/务/委/员/会，原中国战区北部分战区司令员秦方圜担任轮/值/主/席，任期两年......”

新任轮/值/主/席看了眼表，在一众官员错愕的注视下起身离席。秦方圜穿过宽阔的走廊，由地铁隧道改造而来的通道此刻显得过于冗长。疏疏落落的顶灯在正下方投下一轮莹白的冷光，警卫站在两轮光圈之间的黑暗中，身着纯黑制服，仅有经过灯下的一瞬方得彰显其存在，幽长的隧道得以展现出转瞬即逝的生命气息。秦方圜上到换乘大厅，走下一条更深的线路，一辆电瓶摆渡车已等候多时。国际联合作战指挥中心，黄金时代为全面核大战挖掘的超深工事，还需要搭乘电梯才能抵达。


“首长好。”陈丰少校在电梯出口迎接自己的上级，两人转身快步走进指挥所。一面塞满各种屏幕的墙扑面而来，电话铃声此起彼伏，电流嗡嗡声与设备运行的放热令人焦躁，没人意识到将军的存在。“卫星还有三分钟过顶，您先坐。”


“美国什么情况？”


“老问个没完干嘛，等卫星！”一名技术员闻声喊道，转脸看见老首长，愣着说不出话。


看见秦方圜的工作人员暂停了手头的动作，简单敬礼问好，转脸投入更加紧张的调试中。与会人员陆续到场，卫生署与安全署官员走在最前面。清脆的提示音响起，通讯卫星接入，屏幕上同时显示出北美方面指挥所的画面与预测模型输出的动画：由红到蓝表示息壤物质浓度递减，以工业区为起点开始扩散，仿佛一张巨大的蛛网包裹着大休斯敦地区。在图像上叠加一张城市给排水管网图，主要管道的位置与红色最深的区域完全吻合。根据模型运行结果，再过48小时，含致命浓度息壤物质的水将沿着管线抵达新休斯敦全境。


不可名状的战栗爬上了秦方圜的脊椎。在座的官员们缄口失语，因为想起了瘟疫刚刚爆发的日子。“我们的军队和调查员在哪里？”他问。

安全部队在起火的炼油厂以南，回收中心以北同火势鏖战，为联军与调查员争取突入火场的机会。


当扬头望见那顶天立地的烟柱，秦非明白休斯敦已然是一艘迫近瀑布边缘的孤船，死亡的前奏被心有不甘的船工们拖得很长很长。深不见底的夜幕后方传来嗡嗡的动静，像是数以万计的蝗虫凌空飞过，几个星星忽明忽暗，宛若幽浮。


“飞机，上面有测量设备。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你得问别人。”夏洲盟有板有眼地解答了秦非的疑惑，显然心情不佳，和他的上级有得一比。指挥部终止了他们这支队伍参加攻坚的任务，临时改为搜索被野火摧毁的集结区。他倒了一肚子苦水，然后是一大堆秦非听不懂的话，像“官僚”啦，“本本主义”啦。先前秦非暗自嗤笑夏洲盟惜字如金，现在倒半句也懒得听。


留条命不更好么。秦非不太能理解这群人争当烤鸭的心态，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真实想法当然不能透露给任何人。他跟下了车，手无寸铁，只一把手枪别在腰间。用不着氧气的时候，战士们都摘下头盔，扭头盯着他。

“回车上去。”夏洲盟没好气地说。


“我修一下车。”秦非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和这群枪已上膛的战士格格不入，不仅是身手方面的笨拙。他奔上车，取来工具，躺进车底铺开工作摊子，尽可能不显得一无是处。


夏洲盟还想说话，被战友一把扯住：“师傅修车呢哥。”


“怕出危险，还得多个人守着他。”


“女朋友都不这么管。”战友嘟囔道。

嗓门不高，但秦非知道夏洲盟的言外之意是担心他趁没人跑掉。他不会也不敢逃，运输队员自被征召的一刻起即自动编入所在军事行动队伍，《新休斯敦隔离区居民互助协议》“运输队员”章节“义务”小节第7款——逃兵意味着牢狱之灾。


“我要当逃兵，您照我这儿打。”秦非钻出来，指着脑门说，然后捡起扳手敲敲水箱，“冷却水见底了。”说实话，平时维修工作几乎给后勤包了，他只在技校学过一阵子汽修，本来硬着头皮做做样子，结果歪打正着。路况复杂，再加上高温行车，他们活着抵达堪称神灵眷顾。


车趴窝了。秦非告诉东野班长。


东野看向烧成焦土的前进阵地，拧着眉头。作为临时医院的帐篷只剩下金属骨架，残破的塑料防水布微微晃荡，燃烧，融化。气流卷积着灰烬与火星横行无忌。两公里外有一条排水渠，而却那些被烧毁的车辆也许是潜在的冷却水宝库，但更重要的任务等着他，没理由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他跟一名士兵交代了几句，临走前叮嘱道，他们会顺便搜索每一辆车的水箱，你别乱走。


奉命留下保护自己的是一名普通战士，年纪似乎比夏洲盟还小，更重要的是比后者矮了一大截，并没有武装到眼神的压迫感。


“秦师傅，东野班长派我负责您的安全，我叫陈方舟。”

删帖重发表示这个文段有关键的改动我没有强行顶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