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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文】《山河表里》作者:priest

楼主:避邪酱  时间:2019-01-13 23:56:16
不单是他,三个人的状态全都像梦游一样,褚桓听见南山难以置信地说:“我们……我们是从陷落地里出来了吗?”
是的,这里没有可怕的阴影,也没有被吞噬的人。
南山用力扣紧了褚桓的手,被他硬邦邦的指关节狠狠地硌了一下,才确认自己没有在做梦。
“可是……可是我们是怎么出来的呢?”南山喃喃地问。
这句话进了褚桓那被迫害妄想症严重的脑子里,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直接拉回了褚桓被阳光打散的神智。
褚桓飞快地从大脑空白一片的激动状态里回过神来,并反弹似的建立起强大的质疑与戒备。
他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周围,很快地发现了此地的不可思议之处——人道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可这里的水却是往高处流的。
这不是少儿科技馆里那种所谓“怪坡”模型,利用低级的视错觉让人觉得小车能自己滚上坡。褚桓感觉得到,卷着他们向前的海水正在边爬坡边减速,这意味着水并没有在重力的作用下做加速运动,确实是往“上”流的,同时,又有另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克服重力做功,不断地将巨大的海水流往高处吸引。
行至中途,暗流依然在流淌,力道却已经减弱到撼动不了成年人的身体了,三人一蛇终于上了岸,一同仰视着面前这座“高山”。
是的,往上流的水在他们面前架起了一座高山,那“山”表面上没有石头也没有树木,覆盖的是水。好像身披流动又晶莹剔透的外衣,在阳光下璀璨得逼人。
褚桓听见袁平在旁边颤颤巍巍地呼出一口气,低声说:“‘神山尽头,圣水之巅’——这就是……圣水之巅吗?”
褚桓不知是被那水山晃了眼还是怎么的,突然感到一阵无可抗拒的疲惫,他强打精神,兀自像个神经兮兮的中二病患者一样怀疑整个世界,对袁平的说法可有可无,转头看向了南山手中的族长权杖。
只一眼,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权杖上的火苗在阳光下显得暗淡无光,所以他们方才一时没发现——那火苗是一动不动的。
褚桓一把拽过族长权杖,仔细一看,才发现火苗被南山的气泡包着,那气泡外面附着着一层海水,海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结了冰,将气泡冻成了一个实体。
“先别高兴太早,”褚桓将权杖戳在三个人中间,蹲了下来,仔细打量着中间那被封存在冰里好像成了标本一样的小火苗,“看看这个是怎么回事。”

楼主:避邪酱  时间:2019-01-13 23:56:16
这句话好像一盆凉水,毫不留情地浇在了他同伴的头上,南山试探性地伸手在那冰层上碰了一下,谁知那冰似乎只有极浅极淡的一层,被他轻轻一蹭,登时就碎了。
而后三个人六只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原本被困在冰层中的火苗苟延残喘地跳动了一下,熄灭了。
一路上给他们充当保护伞和平安符的权杖之火灭了。
袁平只觉得自己被一股无声的恐惧攫住了,他惊弓之鸟似的四下扫视——权杖之火灭了,那会不会他自己的意识已经被困在这里了?
这一切会不会已经是幻觉,会不会是他已经被吞噬了?
惶然中他匆忙抬头看了褚桓一眼,却见褚桓将手在族长权杖上摸了一下,也不知他摸出了什么名堂。
随后,褚桓竟然顺势坐在地上,木然地宣布说:“我打算睡一会。”
袁平顿时疯了,一把抓住褚桓的肩膀,一秒钟原地化身袁咆哮:“你还有心情睡觉?我的娘啊你是疯了吗?我们有可能被吞噬了你没感觉到吗,救世主不能当得这么没心没肺啊大哥!”
褚桓有气无力地甩开他的手:“我们没有被吞噬,因为……”
因为什么?
后面的话听不见了,消失在了一阵迷迷糊糊的嗫嚅里,褚桓忽然无声无息地往一边倒了下去,被南山一把伸手接住。
袁平:“他怎么了……”
南山低头仔细看了看,低声说:“没事,睡着了。”
袁平:“……”
不知为什么,南山也觉得自己的眼皮有些重,他冲袁平做了个安静的手势,低声解释说:“我们没有被吞噬,我们是出来了——一路上你没注意到吗,所有人被吞噬了之后,都成了‘它’的一部分,表达的都是‘它’的喜怒哀乐中的一种,很单一的,所以明知‘它’的存在,还被吞噬也并不容易,因为自己能感觉出来不对劲。”
袁平一愣。
南山说着,把褚桓往怀里一带,伸手揉了揉眼睛:“不管怎么样,先休息——在陷落地里那么长时间,你都不累吗?”
他这话话音没落,袁平就仿佛被传染了一样,脑子里的激动褪去,他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极度疲惫后的木然,刚想说什么,又给忘了,浑身有种三天三夜没合眼的人那种脑空一切的茫然。
再一看,南山双手在褚桓身前合拢,也已经靠在一边睡着了。
等南山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阳光已经不见了。

楼主:避邪酱  时间:2019-01-13 23:56:16
他看见漫天的星河悄无声息地笼罩在天幕上,倒映在异常清冽的海水上,白天流光溢彩的“海水山”顷刻间就挂满了细碎如钻的星光,美丽得令人窒息。
一边袁平四仰八叉地睡死了过去,同样睡姿堪忧的还有小绿,那蛇头尾铺平,中间一段搭在袁平腰上,平铺直叙的样子就像条没什么自尊心的麻绳。
最后,南山低下了头。
褚桓的头靠在他的胸口上,没有一点要醒来的意思,胸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地起伏着。
南山观察了片刻,觉得他这个姿势,脖子仿佛多少有点窝得慌,于是微微调整了一下,让他仰面躺在自己怀里。
在陷落地的日子不堪回首,褚桓的形象就算不是野人,也差不到哪去了,可南山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静静地打量了很久,怎么看怎么喜欢,忍不住低下头,在褚桓嘴唇上浅尝辄止地落下一个吻,然后轻轻拨开他鬓角的头发,轻声说:“你真会刨出我的骨头炖汤喝吗?”
褚桓很容易被声音惊动,但是一来还没从极度疲惫的状态里恢复过来,二来笼罩他的气息实在太让人安心,因此没有醒,只是微微侧过头,无意识地“嗯”了一声,翻了个身,好像想要躲开耳边细微的打扰。
南山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他不知道被威胁炖成一锅汤有什么好得意的,可是每次回忆这句话,他就偷偷心花怒放一回,从中品出了千般滋味来。
周遭除了南山以外,半个醒着的活物都没有,南山也比平时大胆了一些。
他展开手掌,小心翼翼地抚过褚桓的后背,以一种不会惊醒他的轻柔动作顺着他后脊流畅的线条,一直留恋不去地落到他的腰,指尖蠢蠢欲动地在褚桓的腰带上来回蹭了几下,最后犹豫了一下,恋恋不舍地重新缩了回来。
南山附在褚桓耳边说:“我的骨头汤不着急喝,等我们找到圣书,打败‘它’,你把婚约订立那天晚上欠我的一起补给我好不好?”
褚桓一动不动地没应声。
南沙嘴角微翘,假装他是默认了,他心里升起不合时宜的心满意足,再次仰头望见星河万里,短暂地卸下了一身压力——他从没想到过,星星也能美得这样惊心动魄。
褚桓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破晓了,他一睁眼就险些被眼前高耸入云霄般的“水山”上映满的霞光闪瞎狗眼,匆忙遮挡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靠在南山怀里。
他一看天色就知道自己这一觉时间漫长得惊人,连忙翻身起来,拽过南山的胳膊按了起来,南山的肌肉有些僵硬,被他一按酸麻难忍,低低地闷哼了一声。

楼主:避邪酱  时间:2019-01-13 23:56:16
褚桓叹了口气:“你是在练劲?还是打算让我给你压出第九块和第十块腹肌来?”
南山不回答,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笑。
褚桓:“笑什么?”
“喜欢,”南山伸出有点僵硬的手,捧起他的脸,“喜欢你。”
纵然知道他一向这么单刀直入,褚桓依然有些招架不住,他顿了顿,忍不住有点尴尬地摇摇头,有点好笑地说:“领导,咱能矜持点吗?”
南山依言不出声了,仿佛真的打算“矜持”一点,唯有澄澈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褚桓看,他这种行为实质上近乎视奸,看起来却一丁点不纯洁都没有,反而把自己想歪了的人映照的心怀愧疚,显得很不正经。
褚桓若无其事地移开自己很“不正经”的注意力,打量起这个沉星岛来。
大概是那神山的双胞胎兄弟身上有山洞,山洞里出于某种机制,对外面的海水产生了巨大的吸力,有些渔民的船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被暗礁干掉,人落到海里,如果侥幸没死,就会随着水流被冲过来。
这座岛很大,遮挡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高大又诡异的“水山”,挡住视线,让渺小的人看不清其他地方有什么。
水流生生不息,显得静谧又祥和,没有一点陷落的痕迹,活像一座世外桃源。
……嗯,当然,也有可能是显得十分平静的台风眼。

楼主:避邪酱  时间:2019-01-13 23:56:16
72、死地
没有了阴影的威胁,褚桓把系在手腕上的绳子解开了,在沉星岛上转了一大圈,越来越觉得这地方虽然阳光灿烂,却不怎么欢乐祥和。
首先,这阳光灿烂的岛上没有什么高等生物,只有一些半死不活的苔藓和小草,草丛中长着一些羸弱的小飞虫,几乎没有树,褚桓转了一大圈,只看见了几棵稀有的藤蔓植物,然而无一例外,它们全都已经枯死了。
第二个古怪的地方,是“地面”。
按照正常的逻辑,褚桓认为整个岛理所当然是连在水下那座山上的,然而他无意中蹭开地面上浅浅的一层泥沙后,却发现地面的材质并不是他想当然的山石和泥土。
褚桓蹲下来,又敲又打地摸索了半天,最后也没能弄明白这里的地质环境是怎样的——地面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石头,深灰近黑色,色泽十分黯淡,怎么擦也擦不出一点光亮,但硬度很高。
最奇怪的是,这灰色的石头看不见一点缝隙。
褚桓将一株枯死的藤蔓折下来,干起了清洁工的活,将地面上的泥沙扫开,趴在地上,凑近了仔细观察此地清奇的地质状况,他手脚很快,粗粗地扫出了几十米,却找不到一丝纹路。
这岛却不知道是谁的手笔,是真正的鬼斧神工、天衣无缝。
就算是故宫,大块大块的汉白玉之间也能看见接缝啊!
再者多年的风化与昼夜温差变化,石块能连一丝裂缝都没有?
怎么可能……
褚桓百思不得其解,他的眼镜也不知被冲到哪去了,想用放大镜仔细研究一下都不行。
而除此以外,这个沉星岛上比他的口袋还干净,唯一的玄机,大概就只有那座“水山”了。
褚桓带着满腔疑虑溜达了一圈回来,眼见日上中天,袁平那厮竟还在睡,于是十分气愤,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沉声低喝:“下课了,还睡!”
袁平和地上的蛇同时诈尸一样地蹿了起来,一个杀气腾腾地攥进了手中卷刃的刀,另一个竖起脖子张开含着獠牙地大嘴东张西望。
袁平紧张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褚桓吹着口哨背着手,假装什么都没干,径自越过他,走回南山身边坐下:“除了那座水倒流的山,我在其他地方转了一圈,但是暂时没发现和传说中的圣书有关的东西,也没看见你们所说的大石头——非要说的话,我们脚下踩的这块地倒是完整性很高,说不定它是一整块的大石头。”

楼主:避邪酱  时间:2019-01-13 23:56:16
袁平回过神来,悲愤地冲着褚桓的背影喊:“王八蛋!”
小绿站稳立场,连忙“嘶嘶”地表示附和。
他们俩先前还一追一躲,眼下却不知什么时候混在了一起,褚桓回头看了一眼,想起了什么,突然“噗嗤”一声笑了,一只手搭住南山的肩膀,另一只手往袁平身上一指:“教你个汉语成语——蛇鼠一窝。”
南山叹了口气,感觉俩人之间又有一场猫狗大战,顿时有点心累。
他余光瞥见袁平已经在摩拳擦掌了,然而磨了一半,袁平又仿佛是怅然若失地将手放下了。
袁平总觉得,这时候应该有一个人冷冷地飘过一个眼神,不轻不重地喝他一声“稳重点”,可是环顾四下,那个人不见了。
鲁格在的时候,他从未稳重过,眼下他不在了,却又言犹在耳了。
袁平重新降临这个世界,褚桓怀里揣着的是与他已经没什么关系的过去,鲁格和那些被吞噬到黑暗中的守门人却是他现世的根。
一个人,只有过去,没了现在根,他怎么安稳得下来呢?
直到这时,袁平才想起褚桓与他说得那番话。
他心里终于承认,自己确实是不如褚桓的——袁平想,当时他要是与褚桓易地而处,指不定会把差事办成什么鸟样,自己也指不定会变成什么熊样,反正不会像现在的褚桓一样能说能笑,还能四处讨人嫌。
褚桓本意是想逗逗袁平,可是一瞥他的脸色,就知道没逗成,他心里暗叹口气,不再撩闲,等袁平坐下来,才正色说:“我觉得目前来说,我们有两条路,第一条是抓桩圣水之巅’这个线索,上这个‘水山’上看看,也许你们说的记载了圣书的大石头就在山顶,但要是没有,我们就只能往下走了,只能重新下海,去看看这座岛的全貌。”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一致同意先探“水山”,要是没戏再下海,毕竟有阳光的地方显得安全多了。
也许是晒了太阳补了钙,也许是休息过来了一点,褚桓自鲁格跳船之后一直疯狂起伏的心绪在岛上也跟着平静了许多。
当天,南山拍板决定再休息一宿——已经到了这里,磨刀不误砍柴工,等养足了精神再走不忙。
傍晚时分,褚桓叼着一根岛上稀有的草茎,仰望夜空,袁平跑一边忧郁去了,南山则在旁边不慌不忙地磨着刀。
褚桓在规律的磨刀声里,缓缓地开始整理自己这一路以来的记忆。
他首先想到了山门那一边——也就是二十一世纪的地球那边。

楼主:避邪酱  时间:2019-01-13 23:56:16
为什么山门转到这一边,守山人就可以满世界乱窜,而转到那一边的时候,却有个边界在限制他们?
还有当年误入守山人村落的老兵们,为什么他们看起来会像陷落地中被吞噬的人一样,处于一种非死非活的状态?
这是山门那边的问题,这边的就更多了。
与褚桓最为切身相关的,是为什么山羊脸老头说他身上有守山人的血脉?
褚桓知道自己不是褚爱国亲生的,这一点褚爱国也没瞒过他,但褚爱国一直只说他是捡来的,没有具体提过他的来历。
可是就以褚桓的年纪,如果他真是当年某个守山人和外人生的孩子,守山人那些老头子们会一无所知吗?
还有陷落地,一路上,褚桓对这个“它”做了一系列的猜测,此刻他又将他们进入陷落地之后的一系列经历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番,最后又忍不住追忆到了巡山的那一段。
说不出为什么,褚桓对那几种灭绝五感的怪物颇有疑虑,其他几种还好说,尤其是最后的小白花和骨头组合总让他觉得奇怪,那小白花只在陷落地附近出现过一次,随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从扁片人到小白花,褚桓漫不经心地翻了个身,这里面仿佛有某种玄机。
如果没记错,最初扁片人带着穆塔伊围山的时候,褚桓是听过扁片人开口说话的,稍微带一点独特的口音,但确实和守山人使用的语言差不多。
这么看来,那小怪物的设定简直是无限接近于人,那么小白花……
褚桓猛地坐了起来,后背的肌肉绷到了极致。
小白花的花蕊散发出某种毒素,不小心饮用了含毒的水的生物会迷失神智,无止境地一直走下去,而后化成幻影猴,和它形成某种共生。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陷落地的吞噬者也通过某种方法,将人与生物吞噬其中,并且和它们形成共生……
这种相似是巧合吗?
就在这时,褚桓突然听见了心跳的震动声,从脚下传来。
他一怔,几乎以为自己是幻听了,正打算弯下腰仔细确认的时候,手背上蓦地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刺痛。
褚桓震惊地一抬手,只见他的手背上就像那天的石头一样,被什么东西一笔一划地划开了血肉,刻上了字:不……能……想……
褚桓没有躲,他盯着自己皮开肉绽的手,一时间连疼痛都没顾上——为什么不能想?这个指路人从没有直接伤害他肉体的意图,为什么这一次会在他手上刻字?
难道是因为沉星岛上的其他东西他无法触碰?

楼主:避邪酱  时间:2019-01-13 23:56:16
褚桓的思绪仿佛泄了洪,开闸放水似的流泻而出,旁边的南山却闻到了血腥味。
南山感觉到不对劲,一把拉过他的手腕,褚桓手背上的血珠就顺着手腕流了下来。
南山当场就火了,拎起方才在磨的刀,杀意凛冽地在周围扫了一圈,冷冷地说:“到底是谁?滚出来!”
褚桓摇摇头,抽回自己受伤的手,甩去伤口上的血迹,草草地擦了一下,正色说:“南山,不休息了?把权杖点上,我们现在就上山。”
褚桓一直知道自己有点神经,但绝对不神经质,因为世界上能吓着他的东西实在不多,可是就在方才的一瞬,褚桓突然觉得毛骨悚然起来。
袁平被他紧迫的语气说得一怔:“火……火,去哪找火?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木头。”
这只生寸草的鬼地方去哪找干燥的木头供他钻木取火?
南山的药袋子已经快被海水泡糟了,里面瓶瓶罐罐的药是没法再用了,只见他毫不吝惜地将那些东西都倒了出来,然后从最里面摸出了一个里三层外三层的油纸包着的小包,三两下撕开,只见里面竟然有一对小火石。
他擦了两下点着了火星,将权杖重新点燃。
三个人麻利地重新系上麻绳,向那高不可攀的“水山”走了过去。
关于这座“水山”,褚桓一开始怀疑这里本来有一座山,山上有某种东西,能把下面的水都吸上去,这才显得山如披挂水帘。
然而他们绕着“水山”转了好几圈,却愣是没能找到一处山岩突起的地方。
褚桓莫名地觉得这座水山似乎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只好作罢。他当机立断地动手解开手腕两端系的绳子,抬腿要往那水里钻。
南山一把拉住他,厉声说:“你要干什么?”
褚桓:“我突然有一个想法,不知道是对是错——但是得先进去验证一下。”
南山:“你想钻进水里?”
褚桓:“……”
南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成了他肚子里的蛔虫,这似乎是个不大好的迹象。
南山:“不行!”
“我进钻进去看一眼。”褚桓说,“就一眼,要是整个人进去都碰不到山的本体,我立刻退回来。”
褚桓肩膀一缩,灵巧地从南山手里溜了出来:“好的,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说完,他已经一头扎进了山壁的水中,南山一把没抓到,手腕上的绳子连着袁平,偏偏俩人十分没有默契,稍稍互相一拖后腿,褚桓人影已经不见了。
南山:“褚桓!”

楼主:避邪酱  时间:2019-01-13 23:56:16
袁平慢吞吞地说:“南山族长,在我们这种注定万年光棍的种族面前秀恩爱,太不厚道了。”
南山:“他……”
袁平有点无奈地笑了一下:“我看你再这么下去,干脆把他拴在你的腰带上算了。”
南山愣了愣,往那方面想了想,发现自己真干得出来。
好在袁平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想天开,目光注视着褚桓钻进去的地方,感慨说:“唉,说真的,我这么多年遇到的人里面,那贱人基本已经算是除了我家族长以外最靠谱的了。
南山没料到褚桓在袁平心里的评价居然这么高,一时愣了一下:“贱人的意思是……‘最好的兄弟’。”
“哈哈,”袁平这才想起褚桓蒙了人家,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当下没有揭穿,只是随便笑了笑蒙混了过去,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其实我挺服他的……哦,对,这话你可千万别告诉他,不然那丫更得瑟了——所以你放心,他说要看一眼,绝对说到做到,不会看两眼,马上就……嗯,你看,出来了不是。”
落汤鸡一样的褚桓从水山里冲出来,呛咳得十分狼狈,简直是涕泪齐下。
也是,这座神奇的水山的水是往上流的,可不是直往人鼻子里灌吗?
袁平都能想象得出他在水里的惨样,正准备风水轮流转地挤兑他两句,褚桓不顾自己快要把肺咳嗽出来的熊样,脸色难看地冲他们做了一个撤退的手势。
南山一把接住他,听见褚桓快断气似的说:“权杖一定要保护好,咳……绝不能让它灭……咳咳咳咳……”
“那‘水帘洞’里有什么?你看见什么了?”袁平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地问。
褚桓刚想回答,嗓子没清干净,顿时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什么水帘洞?里面没有山,全都是水,这根本就是一座完全由水组成的山,里面泡着好几具人骨。”褚桓有点吃力的哑声说,“不过可能不是真骨头,这么多年了,里面真有人骨早应该冲散了,怎么可能那么完整……”
他话音没落,异变陡升。
整个地面突然剧烈地颤动了起来,以水山为中心,岛的四周像大章鱼一样掀了起来,水花飞溅如海啸,枯死的藤蔓淹没于其中,有种闷雷一样的咆哮声四下而起。
而后原本天衣无缝般的地面突然裂开成无数条比石头还要坚硬的藤蔓,迅雷不及掩耳地扫向三个渺小蚁的人。
袁平怔怔地立在原地:“这个岛……这个岛是……”
连神山都被吞噬,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见到阳光的地方,还有哪里?
最坏的设想成了真,这个岛就是“它”的本体。

楼主:避邪酱  时间:2019-01-13 23:56:16
褚桓一抬肘勾住袁平的脖子,狠狠地将他往后一带,那大藤蔓呼啸着砸过他们方才站着的地方。
“发什么呆,上山!快点!”
袁平整个人都斯巴达了:“上山?水、水做的山……往哪踩?”
褚桓顿时火了:“你他妈是实心的吗,跳进海水里难道不上浮吗!”
“别吵了,”南山突然说,“上山可能有点困难。”
褚桓和袁平同时望向他。
南山神色镇定:“我无法操控这里的气流。”
意味着他无法在水中保护好权杖上的火光。
袁平:“卧槽!”
褚桓苦笑。
而随着整个沉星岛的本来面目暴露出来,那横冲直撞的藤蔓缝隙里,熟悉的、让人头皮发麻的阴翳从大海里蔓延上来。
又一个大藤蔓当空砸下来,对于身处岛上的人来说,无异于天崩地裂,三个人仓皇逃窜,此时除了诡异的水山,他们已经再没有别的退路了。
南山忽然将族长权杖塞进了褚桓手里:“拿着。”
褚桓一愣,才接过来,南山突然俯下身,扣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而后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没入了水山中。
水的浮力很快将南山推上了水面,整个过程中,褚桓相当于是被他举了起来,胸部以上一直露在水面上,在无数水花四溅中,惊险地护住了权杖上的火苗。
袁平见状,很快绕到了褚桓另一边,两人将褚桓托了起来,踩水而上。
突然,南山脚下踩到了硬物,他一怔,立刻想起褚桓说的骨头,心下一凛,已经本能地抬脚去踹。
尚未来得及发力,他的脚踝已经被一只冰冷的手骨抓住了。
随后一股大力从水中传来,南山果断放开了褚桓,下一刻,他猛地被拽进了水下。
水下的情景令人毛骨悚然,他们已经被大大小小的人骨包围了,人骨上布满了不知什么东西地触须,操纵着这些骨头,好像一群诡异的提线木偶。
袁平只觉得自己手上和南山系在一起的绳子被狠狠地一拉,还没来得及发问,他自己的脚也被什么拽住了。
小绿用尾巴缠住他的腰,猛地钻入水下,横冲直撞地用它蟒蛇的身体去冲撞那些骨头,可它的体型毕竟比之鲁格原来那条大蛇相去甚远,在水下显得越发徒劳无力。
袁平睁大了眼睛,他看见水下也有让人头皮发麻的阴翳缓缓地包围了上来,只是褚桓手中的权杖光还亮着,在水里制造了极其微弱的安全区域。

楼主:避邪酱  时间:2019-01-13 23:56:16
而这一点碎光很快也将摇摇欲坠——袁平看见,三四具骨头向褚桓的方向游去。
褚桓当然不会被几具骷髅怎么样,可他一旦被拉下水,权杖上的那一点光就……
袁平猛地挣开身上的蛇,将它往南山的方向一推。
南山方才艰难地摆脱了几只傀儡人骨的纠缠,眼看着还有更多,心里顿时一阵焦躁,就在这时,他觉得手上的绳子断了。

楼主:避邪酱  时间:2019-01-13 23:56:16
73、死地
南山悚然一惊,混乱中,他还没来得及看清绳子另一头发生了什么,就感觉有东西迎面向他砸了过来,南山本能地伸手接住,发现冲过来的是那条蛇。
蛇在他手里不住地挣扎,而断了的绳子这时才飘飘悠悠地飞到他面前。
绳子另一端是被人用利器割开的。
袁平的身体飘在水里,无处着力。
毫无疑问,他的模样与其他守门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却又总显得不那么典型,哪怕他的皮肤再白上两个色号,都不让人觉得他很苍白。
就像阳光有时候也是苍白的,可没人觉得阳光是阴森森的,白也白得晃人眼。
袁平伸出食指竖在嘴唇前,做了个“嘘”的手势。
南山想追上去,然而暗流汹涌的海水和不断围过来的骨架挡住了他的脚步。
袁平眉眼含笑。
南山听说他从小和褚桓一起长大,长大后还一起工作过,但他总是找不到袁平和褚桓有什么共同点——除了都热爱给对方找不痛快之外。
褚桓笑起来的时候总显得十分意味深长,哪怕他其实并没什么深意,而袁平就像个永远的少年,有点不稳重,有时候甚至有点横冲直撞,可是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哪怕南山一度把他当情敌,也总会忍不住原谅他一些。
袁平抬头看了水面上的褚桓一眼,非常乐观地想:“反正我承认你比我强了,上次就交给你了,这次还是你吧。”
一回生二回熟嘛,一想起褚桓那挂在嘴边一套一套的说辞,袁平就感觉很放心。
这么想着,袁平在无比的放心大胆中没入了阴影中。
嗯,其实这么一想,褚桓也并没有蒙人,“贱人”在某些语境下,确实是最好的兄弟的意思。
下一秒,南山只觉得自己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有什么东西大力地翻转起海水,将他和褚桓周围的骷髅骨架席卷一空,而那力量却并不暴虐,轻而易举地将南山送上了水面,甚至顾忌了褚桓手中柔弱的火苗,没有激起一点水花。
南山和袁平转眼间消失在了他眼前,褚桓说不心焦是不可能的,但是他毫无办法,就连那些恶心兮兮的骨架附骨之疽一样地在他身边纠缠不去,褚桓都不敢放开手脚反击——因为权杖在他手里。
从褚桓的角度,已经看见水下的阴影赶尽杀绝似的弥漫了过来,这种时候,就算把他自己烧了,权杖上的火也绝对不能灭。
他被权杖这个命根子掣肘,瞻前顾后得简直要半身不遂。

楼主:避邪酱  时间:2019-01-13 23:56:16
就在这时,那股毫无来由的助力如神兵天降,瞬间扫清了他的前路。
褚桓却不喜反惊。
他心知肚明,他们三个人中最大的外挂就是南山那已经不能使用的特异功能……那这股力量,又是哪里来的?
柔和的漩涡仍在继续旋转,将褚桓托得更高,水面几乎只能到他的腰部以下,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个细小的漩涡,好像一面水盾。
这时,褚桓看见南山在他面前浮了起来。
南山在九死一生中长久而无言地望着他,那仿佛不知从何说起的不知所措,被海水泡得发红的眼睛……褚桓只看了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听见“喀嚓喀嚓”的声音,只见面前的海水山突然凭空多了一条通道,海水如被利器劈开,中间形成一条通道,又被某种力量压缩成了台阶的形状,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温结冰,转眼构造了一层冰雕似的阶梯,直通往山顶。
像是有人竭尽全力,给他们铺了一条路。
褚桓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脚下的冰面,觉得有点滑,他踉跄了一下,下一刻却还是站稳了——他必须站得稳稳当当的,他自己从万丈深渊上摔死无所谓,可他手中还有权杖呢。
也许是水冻得太快,褚桓感觉到了逼人的冷意,快要把他的关节都冻住了,良久,他才行动迟缓地弯下腰,冲南山伸出一只手,低声说:“我拉你上来。”
南山只觉得他拉住的那只手冰凉无比,心里狠狠地一揪,借力上了冰阶。
小绿慢吞吞地从他身上下来,又顺着褚桓滴水的裤腿爬了上去,那蛇通体湿淋淋的,有气无力地将三角脑袋搭在褚桓的肩膀上,像是成了一只被抛弃的留守动物。
褚桓没有问袁平去哪了,他甚至没说话,只是回手将燃烧的权杖塞回南山手里,而后不置一词地转身,沿着某人用生命铺就的冰阶继续往上走去。
奇异的,再次走在这条别人替他铺的路的时候,褚桓心里并没有太激烈的反应。
也许真的是习惯了,也许是出于自我保护刻意拉长了反射弧,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
现在,褚桓眼里的目标就只剩下了这座仿佛怎么也到不了头的山顶。
他心里想,做人不能太要面子,更不能太端着,冷就说冷,疼就说疼,难受就说难受。谁不是凡人一个,谁还没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呢?
没事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弄得别人都以为你圣光普照、无所不能,有什么用?
……除了关键时刻又被人推出来顶缸。
褚桓自嘲一笑,在诡异的水山与浮冰阶梯上走得飞快,如履平地,被身后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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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桓!”南山被他这平静的反应弄得一阵心慌,抓住褚桓后连忙将绳子紧紧地系在他的手腕上,打了个结结实实的死疙瘩,“你……你和我说句话好不好?”
褚桓依言转过头来,果然和他说了一句话:“既然已经到了‘它’的地盘上,恐怕我们以前的雕虫小技就没那么好使了,这台阶还能坚持多久?我们最好快点。”
南山低头注视着两人间的绳结,沉默了片刻:“……我不是和你说这个。”
褚桓伸出手,从他湿淋淋的长发里穿过,脸上露出一个浮光掠影式的微笑:“嗯好,不说这个——我爱你。”
这话突如其来,砸得南山眼前金星乱冒,他脚下步伐险些一乱,差点在冰层上打滑摔一跤。南山瞠目结舌了半晌,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褚桓成功地用一句话就堵住了他的嘴,神色间带了一点茫然的温柔,牵着手上的绳子,继续往山顶走去,两个人就这么两厢沉默地在这座人为的冰山上爬了几百米。
刚开始冰冻得很结实,但是越往上越松散,到最后几乎变成了一层浅浅的、一碰就碎的浮冰。
袁平的力量只能将他们送到这里。
褚桓一听见脚下传来细小的“喀嚓”声,手就已经搭在了腰间的短刀上。
透过轻薄的冰层,褚桓已经能看见脚下大片的阴影追了上来。
他脚步微一停顿,沉声说:“南山,我有个不大好的事要告诉你——前面没路了,我们恐怕又得下水。”
“我也有个事要告诉你,”南山的声音从他后背传来,“你回头看一眼权杖。”
当年褚桓第一次见到这根族长权杖的时候,它有接近一人高,顶端还镶嵌着一个威风又土豪的大宝石——后来宝石被掰下去了,权杖短了一截,在扁片人围山的时候,它被点着了做诱饵,权杖又断了一截……一路走一路短,虽说已经是常态,但它从没有短得这样快过!
褚桓清楚得记得,他将权杖塞给南山的时候,那东西还至少有他小臂长,现在不过一转眼的工夫,它居然只剩下了不到一掌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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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低声说:“到了这座岛上之后,权杖烧得越来越快了,我们恐怕要抓紧时间。”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
刚到冰阶尽头的时候,褚桓本想提议停下来,和南山商量一下前面的路怎么走,现在看来还商量个屁,这一小截权杖能不能让他们坚持到山顶都是个问题。
况且……如果他们真的没有在山顶找到所谓的《圣书》,该怎么办?
这个念头在褚桓心里一闪而过,他目光我微沉,却并没有直接问出口,话到嘴边,总是习惯性地转个弯,问南山:“你说的《圣书》就真的就只是一块大白石头吗?”
南山点点头:“嗯。”
点完头,南山又敏感过头地补充了一句:“我相信圣书就在山顶,放心。”
褚桓微微愕然了片刻,摇头苦笑了一下,他不再多话,牵住南山手腕上的麻绳,当机立断:“那就下水吧。”
说完,褚桓已经率先跳进了水中央。
也许是冰面上的压力突然变化,两人这样一跳之后,他们方才站过的地方突然发出古怪的皲裂,而后那裂缝如蜘蛛网一样四下扩散开,山下很快传来巨大的碎裂声——这巧夺天工般的冰阶梯转眼就分崩离析了。
褚桓一手牵着南山手中的绳子,另一只手握着短刀,并没有回头看,只是仰起头望向山顶的方向。
“没有多远了。”褚桓这样安慰着自己。
一时间,他心里升起了几分回归宿命一般的平静,权杖最多支撑他们到达山顶,眼下的情况对于他们来说,是不成功便成仁,无论怎么样,也不会有第三条路了。
如果山顶没有圣书,或者圣书不靠谱,那他们也将会失去寻求抗争的余地。
海水依然在诡异地往上流淌,推着他们两个上山,骨架们不知是不是被袁平禁锢在了山下,暂时没有追上来的迹象,这样一来,两人在水中行进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费劲。
身后冰层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褚桓先开始听着,还觉得很正常,但他很快发现,这动静太响了些,也太持久了些。
南山突然越过麻绳,一把抓住了褚桓的手。同时头顶有阴影掠过,褚桓蓦地抬起头——只见整个天空都仿佛颠倒了过来。
“沉星岛”上那深灰近黑的巨大藤蔓已经全部伸展开,大得无法想象,人在“它”的笼罩范围内,就好像是沙山上一颗风吹即走的沙烁,小得简直不值一提。
这座海水山足有近千米高,而褚桓他们已经爬到了距离山顶只剩四分之一的地方,在这样的高处往下望去,穷褚桓视力之极,竟然看不到那藤蔓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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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无数条百里万仞的藤蔓竟在同一时间缓缓地抬了起来,要将沉星岛正中心的水山攥在其中——那简直是一只巨大的手掌拢起手心处一枚指甲盖大的花骨朵。
“它”会把他们连同这座水山一起,碾成一堆粉末。
这是真正的遮天蔽日、翻云覆雨。
巨大的隆隆声中,那藤蔓已经兜头扣了下来。
此情此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褚桓别无他法,只有苦笑,他不知道袁平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相信他能和这样的怪物干一架……这是人能完成的事吗?
褚桓这样想着,抬头看了一眼山顶——还有四分之一。
方才袁平能将他们一路送到这里,眼下的情况虽然是比刚才恶劣一些,但是褚桓觉得自己起码可以试试。
他早把短刀准备好,就是为了这一刻——褚桓的手在水下已经不动声色地割断了自己和南山之间的麻绳,他将麻绳另一端握在手里,以防南山手感不对察觉出来。
完事以后褚桓趁南山还处在震撼中没有回过神来,游鱼一般地侧身豁开水面,往一侧滑了出去。
他这一手时间与时机无不恰到好处,手法更是不易察觉,理应马到成功。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游走,就被人中途一把抓住了脚踝。
南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收回了目光,正清明又暗含怒意地注视着他。
下一刻,褚桓脚踝处传来剧痛,仿佛是有一根筋被捉住了,不知南山用的什么分筋错骨的手段,他觉得自己的小腿顿时在冰冷的海水中抽筋了,当下使不上一点劲,被南山一手拽了回去。
他的后背与南山的胸口相撞,小绿忙躲了一下,避免殃及池蛇。
南山趁他腿抽筋抽得动弹不得,很快用自己的双腿缠住了他,腾出手来,扣住褚桓的脖颈,抬起他的下巴,抵在自己的肩窝上。
褚桓浑身都在发抖,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别的。
南山无视身后劈头盖脸地向他们压过来的藤蔓,小声在褚桓耳边说:“你方才说过你爱我——”
褚桓嘶声说:“现在不爱了,我操你大爷,放开……”
南山在他的嘴唇上落下了一个十分粗鲁的亲吻。
褚桓没这个心情,几乎是任凭他施为,暗地里,他一边拼命地拉着那条方才被南山暗算得抽筋的腿,一边抬起胳膊,伸向南山的后脖颈。
可他背对着南山,姿势别扭得很,南山立刻识破他的意图,只微微一侧头,就别住了他的手,守山人可怕的力量锁住了褚桓的四肢,南山低声叹了口气:“让我好好看看你,别挣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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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桓的身体颤抖得越发厉害,行将崩溃似的低声说:“求求你,我求求你……”
南山默然看着他,那一瞬间,守山人年轻的族长眼睛里闪过他有生以来最深沉的痛苦,随后,他在褚桓后颈上轻轻一切,力道分寸无不恰到好处。
短暂的昏迷让褚桓放松的身体从海水中浮了上来,南山将只剩下的、只有大半个巴掌长的权杖竖直塞进小绿的嘴里,让它叼着,他摸了摸那蛇的头:“无论如何,不能让这火熄灭。”
小绿似懂非懂地冲他露出懵懂的神色,南山苦笑一声,却已经找不到更可靠的人能够托付了。
他最后又看了褚桓一眼,轻轻一拍小绿的额头:“走。”
南山眼睁睁地看着那条大蛇拖着褚桓,缓缓地往远离他的方向游去。
像是亲手放下了一朵火种。
褚桓浮在水面上的手抽动了一下,应该是马上就会醒来。
南山抬头望向那行将压到他们头顶的巨大阴影,不再耽搁,头也不回地钻进了阴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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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死地
当整个海水山被坚如铁石的藤蔓缓缓包围的时候,天幕就全都黯淡了下来,一丝光也透不进来,连一直凶狠地穷追不舍的阴翳都融化在浓稠的黑暗中,像是回到了一片暗无天日的混沌里。
此地唯有风。
连海水都停止了流动,在这个足以引发任何人密集恐惧症的地方,居然只剩下风。
严格来说,那是一阵气流,极其柔弱,又极其强硬,生生地将无可抵挡一般的藤蔓挤出了一条狭窄的缝隙,而后徐徐相伴,让人有种仿佛有谁在身边一直相伴的错觉。
而事实是,在这个世界上,终于只剩下了褚桓一个人,他所能活动的空间,也终于只剩下了这么一条幽闭罅隙,通往未知。
那些令人胸口怦然,追逐不休的所谓生机与希望,是否真的像这样,永远只有一线?
毒蛇小绿从出生开始,就一直以漫山遍野的游手好闲为正业,还是头一次被守山人族长委以这样的重任。它游得并不快,似乎有点想回去,可是又不敢,碧绿的身影在族长权杖的光辉下闪烁着翡翠一般通透莹润的光。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它嘴里的权杖。
所谓“权杖”,此时其实也只剩下了指头长,像古代电视剧里那些柔弱的火折。
小绿收缩蛇尾,亲昵地缠在褚桓身上,犹犹豫豫地在他身上蹭了蹭。
它已经是一条大蛇了,纵然比起同体型的其他蛇类来说,模样依然能算是清秀,却总归是面目狰狞的冷血动物,撒起娇来颇有些违和。
南山下手并不重,褚桓只是片刻就醒了过来。
但是……大概人的一生中,总有那么几次片刻,是沧海桑田的吧。
褚桓在一片悄无声息中开口说:“他就把你和我丢在这里了吗?”
小绿发出“嘶嘶”的叫声,蛇信在他脸颊上扫过,也许是喝过圣泉水的缘故,它身上没有野兽那种特有的腥臭气息,只是让人觉得有点痒。
“嘘,”褚桓将它从自己脸上捉了下来,扫了一眼手上近乎变成了一根真正的木头的权杖,而后似乎是一往无前地顺着气流替他撑起的狭窄缝隙,继续往山顶游去。
他对小绿说,“安静一点,我们要去山顶找那块记录了所有秘密的大白石头。”
他这话说得清晰明确,没有半句提及南山亦或是袁平,一步一步也仿佛是走得条分缕析,如同一切俱在掌握中,唯有眼神十分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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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山顶,要在权杖烧完之前找到那块救命的大白石头,然后呢?
其他种种,褚桓似乎都已经不愿意思考,一时间,他本能地屏蔽了所有该想的与不该想的,脑子里澄澈一片,只剩下“山顶”和“巨石”这两个贫瘠的关键词。
就在这时,通道尽头自山顶往下,突然刮来一阵阴风,权杖上的火苗乱跳起来,褚桓想也不想地伸手挡住风,将那脆弱又无比金贵的火苗贴在胸口处。
跳动的火苗微微被他挂在那里的小核桃吸收了一点。
那火贴上褚桓的皮肉,焦糊的气味顿生,活人的血肉仿佛给那奄奄一息的火苗注入了某种奇异的生命力,褚桓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似的,哼都没有哼一声,似乎烧伤的不是他的皮,也不是他的肉。
他只是迎着那风,木然地继续往前。
“也许我在到山顶之前就会被烧死?”
这个念头在褚桓心里一闪而过,然而他毫无触动,既没有觉得多严重,也没觉得多可怕,甚至没有考虑应对方法。
好在,到了这灯下黑的地方,“它”仿佛是已经黔驴技穷,随着褚桓越发接近山顶,那一阵阴风很快过去了。
权杖只剩下了打火机长。
褚桓胸口被烫伤的血肉时而被海水扫到,这相当于是往伤口上撒盐,简直是一场酷刑,而他就好像烧坏了神经末梢,毫无触动。
一直静谧无声地挂在他胸口是上的小核桃上突然有温暖的红光一闪而过,褚桓没看见,小绿却注意到了,它把头搭在褚桓的肩膀上,如同等待猎物一样专心致志地注视着那个随着褚桓呼吸起伏的小核桃。
行至此时,他们已经能看见这座海水山的山巅了。
褚桓的头顶是被南山撑开的、坚硬而深灰色的藤蔓,下方是无穷无尽的、如同凝固的海水,海水山的尽头处有一颗洁白如卵的巨石,竟然和南山按着他的手发誓的大白石头如出一辙……不,还要更高大。
那大白石头至少有四五米高,异类一样地悬在整个海水山上,像是吸起整个海水山的楔子,众星捧月般地矗立在那里。
随着褚桓接近山顶,他发现自己的双脚竟然逐渐踩上了实地,白石附近是一小片孤绝的地面,没有一滴海水。
这海水凝成的山,似乎并不是一成不变由水构成,以那大白石头为中心,好像有一条固体的中轴。
如果是平常,褚桓一定会在靠近之前仔细地研究脚下地面的材质,然而此时他的脑子里茫然一片,眼里只剩下了那一块几乎带着神秘色彩的巨石。
这就是圣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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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桓脚步一顿,随即就要抢上前去,可也许是精神紧张,也许是在水里泡得时间太长了,他膝盖一软,踉跄着直接跪在了地上。
将一整个世界的生死存亡压在一块石头上,这话要是让一年多以前的褚桓听见,一定会笑掉他的牙,可是此时此刻,他就仿佛魔障了一样,对此深信不疑,甚至将这东西当成了救命稻草。
小绿在权杖落地之前准确地一仰脖子,叼住了权杖短小的把柄,褚桓苦笑了一下,回过神来,重新将小火把接过来,权杖此时对于他来说已经无法握住了,那小木棍的长度只勉勉强强够他用手指捏着。
“这么长时间不是逃命就是打架,但愿我没把老山羊教的东西忘干净。”褚桓也不知道是在跟蛇说,还是在自言自语,火光下,白石头的背面光洁如玉,果然像那块婚约石一样,褚桓边说,边转到了石头正面,“我看看它写了什……”
他的话音到此戛然而止。
石头正面——依然什么都没有。
不,它没有正反,一块普通的山石有什么正反面之分呢?
它就只是一块天生地长水磨而成的石头而已,哪怕润如羊脂——可能也就只是比别的石头好看一点,除此以外,再也没什么特异之处了。
这不可能!
圣书上怎么会一个字都没有呢?
褚桓几乎陷入了某种崩溃的边缘,他像疯了一样惶急地从巨石冰冷的石面上摸索而过,企图找出这东西的“玄机”来。
可那石头完美得连一个坑都没有。
褚桓的瞳孔剧烈地放大,嘴里喃喃地说:“山尽头,水之巅,石之心……对,石之心……”
他像是找到了关键点,一把抽出别在裤腿上的短刀,近乎歇斯底里地往那大白石头上劈去。
“呛”一声,海水山上的沉寂被他一刀破坏,石头与冷铁之间火星四溅,褚桓的手腕被自己震得几乎没有了知觉,虎口处当场撕开了一条血口子,可那大白石头不知是什么材质,传说中能劈开风的短刀居然只是在它身上留下了一条苍白的印子。
南山送他的短刀却卷刃了。
褚桓怔怔地看着它,手指无法抑制地发起抖来,那一刻,他麻木茫然了一路的大脑里突然浮现出南山将这把短刀递过来的那一刻——边陲的县城里,破败的小招待所,那人长发旖旎,容颜俊秀无双,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对他说“保重,朋友”。
他的记忆、逻辑,终于在巨大的打击下冲破了一路上他赖以自我保护的自欺欺人。

楼主:避邪酱

字数:356284

帖子分类:月上梢头

发表时间:2014-06-05 07:27:00

更新时间:2019-01-13 23:5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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