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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天上白玉京(霸道杀伐魔族攻×温润体弱谪仙受)

楼主:吹鬓雪  时间:2019-08-18 20:08:48


楼主:吹鬓雪  时间:2019-08-18 20:08:48
>>>文案


百年前,岱屿宗门下至宝樨丹鼎被盗,宗主知微真人亲出宗门捉拿伤人逆徒燕无朔,至惊蛰前日,三界“白刃斩春”一役时仍未归,后被仙门百家在通衢界寻到佩剑剑鞘才知真人已散魂灭身。


斩春一役,岱屿宗失了宗主,大师兄商祁山也因以身撞钟而昏睡百年。门下群龙无首之时,忽起一方势力尊二师兄盛恕川为主,其人继任之初便指燕无朔杀师背伦,再见其必将其斩杀。


于战役中抵御魔族凶兽而遍体鳞伤的蔺月白又因为燕无朔鸣冤而被罚司空崖思过,却实则是被暗害,而生受三十三道轮替天雷。再后,盛恕川以天谴为名,将蔺月白逐下大时山。




燕无朔:天柱倾折、地维崩绝,与我何干?乌头马角、偏要两全,干卿底事?
蔺月白:心在此岸,何惧涉水。


燕无朔:我有师父的剑,你带着师父的鞘,现在剑想到鞘子里去。
蔺月白:???


商祁山:pwp老三你之前还教我追师弟,可怎么我一醒,你都已经把小白肚子搞大了?
燕无朔:这是第二个。
商祁山,卒。

楼主:吹鬓雪  时间:2019-08-18 20:08:48
是重发(๑•̀ㅂ•́)و✧蓬舟的那个小号不用了

楼主:吹鬓雪  时间:2019-08-18 20:08:48
01 枯桑不死
枯桑野山,逢春不死。自蔺月白居大时山百年余至今,此地已成积石如玉、下乔入幽之灵山。


燕无朔未敢想两人兜转重逢竟会是在这般活色生香的场景。


又是层林尽染瑟瑟秋,山寂林深无人相呼,蔺月白独个披了对襟白裘临溪解衣入水,他昔年自弃飞升之机以寻故人,如今却依旧惟有寄身于此,同山间的小妖小兽作伴。


微波细浪流琮琤,融融温泉腾起细密的水雾,蔺月白缓步褪下鞋袜,皙白的窄腰浸入池水。


燕无朔立于池边树后,神色不皦不晦,略一思忱,便从手中幻出一柄月牙镗,翻手握住首端,毫不迟疑地给了自己胸腰一刺。


蔺月白掬起一捧水泼在左肩,冷不防转过身,却见黑氅赭带的燕无朔在池边蹲下身,目色柔和地伸出手去摸他的脸。


“……师兄?”蔺月白愣怔地看向他,眼睫间坠挂的水雾在眨眼的片刻迷花了视线。蔺月白抬手想要抹干脸侧的水迹,再抬眼时却不见燕无朔。


蔺月白中心摇摇却也见惯般平静,只是无言地沉入水里,任池水漫过发顶。蔺月白本只欲规整心绪,却骤然被水下的一双手揽住腰肢。


燕无朔将人拉出水面,坦然自若地避过蔺月白挣动的手,不留余地地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抵在水岸石壁上。


蔺月白对两人突然拉近的距离表现出短暂的疑惑,忙乱的手扑在水面上,澎湃而起的波纹消没于两人的身体上,发出几声清响。


蔺月白被水声激起片刻清明,然则燕无朔扶着他浸湿的腰脊划向腿根,手指聚拢如同抓揉轻薄的丝绢,遮掩在水底的动作彷如低伏累石间狩猎的巨兽,欲取姑予地摩挲着蔺月白已然微微战栗的腰胯。


燕无朔抬眼看蔺月白,却见对方哑然无话,尽是患得患失的伤感,心下大痛地伸手覆上面前人的眉目,唇齿磕碰着深吻下去。


燕无朔只感手心中覆着的眼睫猫抓般轻颤,垂眉又见蔺月白脖颈上聚合起的水珠顺着后仰勾起的肌理弧度纷纷下落,平白烧烫了无波的水面。


待蔺月白终于得空儿自管喉舌,想要问燕无朔话时,却只见对方直截了当地倒在自己身上,再看时已慌了神——腰间伤口的血已染了池水。


蔺月白登时发慌地心悸不已,旋即托着燕无朔的肩窝要将人带上岸来。只是燕无朔身形高大颀长,蔺月白踉跄着带出几步便难以为继。蔺月白细看他掩于腰间暗纹的狰狞伤口,轻手拢开黏在创口的衣料,料定这般触目惊心的伤定是有人下了重手,既如此便只得催动内息带人暂离此处。


蔺月白勉力抱住了无生气的燕无朔回到他的草庐,手指轻摇间蔽户的花草便向两侧摆开。察觉有人回来,木门忽地打开,一个面容姣好、瞳色珠红的少女忙走出来,见到蔺月白欠了欠身,待看清其怀中抱的人所穿衣饰,嗅到空气中浓重的魔血味道,登时化形之力退了半分,吓出一副兔耳,惴惴不安道:“公子,公子怎么带了个魔族回来?”


蔺月白初听这话,本疾步而来已无力答话,却仍旧沉声道:“魔族……又如何,去找杨桓过来。”


少女不放心的转圜几步,帮着蔺月白将燕无朔扶上床榻,便不敢违命地跑出门去。


蔺月白压着喉口的咳伸手解下燕无朔的腰封,只见血肉模糊的伤口外缘已被水泡得有些发白,又思及这人负着伤仍不管不顾地在水里乱来,接着又是一阵咳。


不多时,少女已领来背药篓的人身羊腿的精怪杨桓进了屋。杨桓显然是赶过来,面上仍有薄汗,方一推门便见蔺月白面色潮红、低咳不止便要上前搭脉,却被蔺月白抽手推脱:“咳、我已是旧病沉疴,无碍,你先去看看他……”


而杨桓看清卧榻之人的面容惊惧较少女先前更甚,失言道:“公子是从何处,见…此人…这是魔族……!”


蔺月白闻言,不怒自威,走到床边对杨桓和少女说道:“杨桓、雪青,你们也该知我不计较妖魔之别,为善的不可谓妖,作恶的才是魔。咳咳、他便是魔族也还是我的师兄。”


杨桓欲言又止,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先近前去看燕无朔的伤口。却不料他方一动步,燕无朔便从床上坐起,揽过蔺月白护在身后,赤红眼瞳中显有肃杀之意,睥睨嗤笑道:“重煌的部下?”


杨桓只被一瞪便不敢再上前,是时又被问起旧时效力之人,更是直接伏身贴地回道:“仆下先前确、确曾为尊……重煌赶车,只是不堪残暴逃了出来…这才来了此处。”杨桓稍抬眼想看燕无朔脸色,却见蔺月白想想要人躺下疗伤无果,反被对方双臂锢得更近,忙说道:“我能脱凡体多亏公子披泽大时,更无加害公子之意。”


燕无朔稍稍阖目,一旁的雪青立在墙边吓得气也不敢出,怯怯地瞧着这边。


“竟能逃离魔界,呵,倒也有趣。”燕无朔半睁开眼,“既已出了魔界,那里的事就不要提了。”


杨桓连连顿首,一时也不知自己合该做什么。


蔺月白眉梢微敛,只是顾及燕无朔的伤未问什么,再看杨桓、雪青,便摆袖道:“你们先出去吧,这里有我来。”得了话,雪青如蒙大赦般抖擞精神,拉着仍回头看的杨桓朝外走去。


“师兄……”蔺月白回身时,就见燕无朔已自顾自躺下假寐,只无可奈何地笑笑,“师兄既不想说,也不用装睡唬我……”话未落,燕无朔伸了手臂将人环在身侧,微凉的鼻尖抵在蔺月白的肩头,仍未睁眼,不置可否。


“今日可是朔月?”雪青走出不远,突然顿步问杨桓,见杨桓点头更是不知所措,“往次公子都,唉,这次又怎么办?”杨桓站在她身旁,张了张口又不知从何说起。


楼主:吹鬓雪  时间:2019-08-18 20:08:48
02 融融月色
融融月色透过窗纸平铺到床上、披挂在坐起的蔺月白的脊背上。燕无朔揽着蔺月白细腻瘦削的肩膀,怀中人便在轻浅的亲吻中微微颤动,燕无朔也因而忆起因血脉被逐出仙门沦入魔道,每每于战野与魔族魔兽白刃相接,便是凭着生命里这仅有的一点温柔抵死而活。

燕无朔本妥帖地将人圈在身前抱着,却感到蔺月白蓦地一僵,手肘撑着床榻就要挣脱开。

“师、师兄…咳…先让我出去……”蔺月白紧攥着白绸衣的前襟,促喘之下面颊已然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翻身坐起就要去趿鞋。

“做什么!”燕无朔察觉出蔺月白的不适,把人拦腰捉回床榻,却没想到蔺月白根本躺不下,后背方一着床就咳得弓起腰,曲着腿退到墙边半倚着,才再能靠咬住下唇,忍住压在喉口的血沫。

“你怎么……!”燕无朔心绪如麻地扶住摇摇欲倒的蔺月白,却被强忍不肯咳出声的人伸出臂抵开一段距离。

“师兄……你出去,”蔺月白艰难地启口,咬字吐气间周身发颤,强笑近乎恳求道,“……留我、留一点颜面,咳咳……”

蔺月白话声已细如蚊足,却在静夜里听得格外清楚。揣手立在屋外的雪青和杨桓听得这话便也只能如往常般驻步。

雪青忧心地绞着袖子,看了眼阖住的木门,只道公子每遇朔月至阴之日便哀毁骨立,发起沉疴、辗转难眠,却又不肯受人照顾,若有人在旁总强撑着,半点儿不肯示弱。

“咳出来,别在我面前忍着,月牙儿。”燕无朔痛心入骨地从背后环住蔺月白,轻轻握住他掩口的手腕,细细摩挲他咬出的一个翻红的牙印。

蔺月白卸了力气撤开手,急促的咳嗽声再难抑制地涌向喉口。燕无朔看他咳只觉痛不欲生,隐隐又听蔺月白说了声:“师兄……替我倒杯水来吧。”

燕无朔忙赤脚踏上地去寻茶杯,却没想到甫一离了榻背过身,蔺月白的咳声就渐弱。燕无朔心底一空折回身,竟见蔺月白唇边涌出一道血痕,整个人脱力的仰面昏了过去。

“月牙儿!”燕无朔促乱地托起蔺月白的肩膀依靠在自己身上,想要拿手揩去他唇角的血,不成想反激得怀中人的身体一阵呛咳,整个前襟都浸透了血。

燕无朔感知屋外有妖力起伏,登时艴然作色,抬手震裂木门,横眉道:“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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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桓与雪青本守在门口进退维谷,听得屋内的动静更是一片揪心。

是时门被猛地破开,雪青这才第一次见到每至朔月便遣了自己出门去的蔺月白。

雪青见了往日清绝玉泽的蔺月白此刻面色苍白地倒在燕无朔的怀里,不免偏过头咬住手指,低声啜泣起来。

“说!这是怎么回事!”燕无朔和缓地将蔺月白安放在布枕上,转而起身愤然不悦道。

杨桓一介半魔,自受不得这层威压,伏低了身子,恭言道:“禀尊主,小的也不知,多年来只知是积伤的寒症,公子不曾说与我们……”

“这位大人,”雪青虽不知燕无朔身份,却也看得出他绝非一般魔族,便将自己所知悉数说出,“当时大时山尚是一座荒山,是…是公子突然落于此处,公子那时全身是伤,神元也被毁,只是那些伤,老地公说都是神器销元鞭所伤,我们一群妖,治不得神器的伤,公子就…呜…一直流血,血便成了大时山的精魄,才有了这山间的清溪茂林……余的,小的也不知了。”

“销元鞭?”燕无朔勃然变色,“盛恕川这***!”

“师兄……”蔺月白不知何时转醒,勉力抓住燕无朔的宽袖,果不其然见燕无朔凝眉厉色、目色猩红,却无力再动作,只侧身对雪青、杨桓道:“你们先回去,时辰不早,左不过我也无碍……咳咳……”

雪青与杨桓相视后接连退下,燕无朔显还有话说,却见蔺月白强撑精神抚上他的眉目,宽慰道:“你来了,我就好了。”说着,只浅浅抿唇微笑。

燕无朔无话,见他气息稍和,便解下蔺月白沾血的绸衫。虽脱了外衣,只蔺月白的前胸仍结了一层干透的血迹。燕无朔看得心里有气,便更是冷脸。

反是蔺月白,轻轻偏过头瞧了眼燕无朔此时眉间漆墨、眼点寒星的模样,情难自抑地笑出声,说道:“师兄从前就是这样,冷冰冰、硬梆梆的,咳咳、终日里只和商师兄说几句话,我那时还以为你讨厌我……”蔺月白言笑晏晏,故作逞强却瞒不住咳喘的复起之状,燕无朔见此停了手上擦拭的湿布巾,将蔺月白整个填进被褥里裹紧。

不料虽被包得严丝合缝,蔺月白却反而冷得发颤。燕无朔一时慌乱,合身抱住他,这才发觉蔺月白周身寒气砭骨、直透肌理。

燕无朔一面单手扶住蔺月白,一面扯下自己的衣服,贴住蔺月白侧卧下来。蔺月白断未想到燕无朔这般行事,却被寒症折腾的无力推拒,凉玉般的脚挣动时踢蹬在燕无朔腿上,待被燕无朔紧实的腿整个压制住后就再不敢动。

“你刚才叫那位大人,尊主?”雪青方一离门,便见不知被灵力从何处召来几节木头封住物门,忙按住头顶被吓出的兔耳朵,问杨桓。

杨桓神色复杂地睨了雪青一眼,只道:“他…便是魔界的新尊主——燕无朔。”

“那他刚才说的重煌……”雪青追问。
杨桓停下脚步瞪着雪青,等雪青被看得有些发慌,杨桓才开口:“执掌魔界百年的旧任尊主,如今,不过是燕无朔的手下亡魂。”

雪青被骇得哑然失色,杨桓反而继续说下去:“当年他于魔界名声骤起,屠戮战野三日夜,重煌慌了手脚,我也因此才有机会从魔界逃出,来到大时山。

雪青忧心地回看一眼,说道:“可他,对公子不像有坏心……”

“是公子对谁都纵容。”杨桓冷着脸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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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折腾
折腾至后半夜,燕无朔拥着愈咳愈烈的蔺月白没法奈何。蔺月白纵是被紧挨肤体暖着,照旧是从指尖到脚趾凉个通透。

燕无朔蹙眉看了眼强压不适去装睡的蔺月白,忽地忆起昔时自己前往魔族冰戎地界之时,通衢界的老大夫韩行蹊交予自己的灼炎丹,服之可遍体生热。

“月牙儿,吃了这个。”燕无朔从床榻边堆作一团的衣袍里取出个颈瓶,迅即地捏破蜡封。

然则蔺月白不肯张口,燕无朔气他避躲自己,直接把丹丸放在牙间咬下封蜡,紧扣住蔺月白的后腰倾身向前,直至两人的鼻息胶着缠绕成一股,继而就是极为粗暴蛮横的唇齿相撞。

燕无朔的舌尖顶着药丸一推,刮擦着上膛直抵入喉口,激得蔺月白头晕目眩。

果不其然喉咙尽是血沫,燕无朔气恨蔺月白讳疾忌医,但见他掩口的手掌心已见了血丝,更是心疼。

融于激越唇舌交碰的弹丸如同一簇曳动的火苗,燎燃起酥酥麻麻的细痒,顷刻就教蔺月白额头生起一层薄汗。
周身经络被注入烈酒一般灼烧刺痛,蔺月白闷哼出声,从床褥中挣脱伸出一截手臂,修长的五指竭力捏住燕无朔的肩膀。

蔺月白侧边面颊贴在燕无朔的前胸,不多时,燕无朔便惊觉出蔺月白的体温渐如炎蒸般滚烫。

蔺月白被灼炎丹内涵遒劲的药力折腾得仆身塌劲,呼吸骤疾骤缓以调息这体内难挨阴阳交征。

被燕无朔强硬地按在榻上服了药,蔺月白思及此情此景更是委屈,加之四肢百骸间犹如有团团绕绕的热力炎丝裹覆,蔺月白便展了热红的一双眼瞪他。

蔺月白头渐昏沉,更兼世异时移的委曲,只问道:“你何故总欺侮我?”说着竟勾住燕无朔的脖子欺身亲上去,却到底有些发昏只磕上了燕无朔的下巴。

“嘶——”燕无朔看着横了眉、两腮稍鼓的蔺月白,那自少时便唇红齿白的小师弟,只翻身抬手覆上那对蓄泪的眼眶。

蔺月白迷迷蒙蒙地对上燕无朔晦暗难言的神情,百年来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如同闷蒸起的热气升腾入空又凝雨落下,周而复始,未减分毫。

松枝顶上憩着的渡鸦振翅飞走,心说:“往日倒好,今日病成这样还要行这档子事儿,真是扰鸦清梦、扰鸦清梦。”

葱白般的手指甫一捏上床沿便被另一只手覆上捉回,肩胛翕张如振翅难飞。

一对皓腕被扣上头顶,如起伏青山间斜横出的一泓清泉,饮之有洌人唇舌的畅快。

“月牙儿,放松一点,”燕无朔看向被折腾得狠极而眼眶泛红、几欲落泪的蔺月白,柔声凑近撩着耳廓呵了一口气,“我自会轻点,乖。”

蔺月白被燕无朔用手纾解一次后便陷在床褥里,白玉似的脚趾瓣蜷缩着揉皱了锦缎被面,面红耳热地任君施为。

月在疏窗处微露,竟将破晓。燕无朔起身遮住将照入屋内的晨光,轻拢去蔺月白鬓边被汗湿的碎发,另一条手臂搭在窗沿招来一只黑鹫。

黑鹫通人性地未有鸣叫,只是睁圆了精悍的双眼瞅着床榻上的人。

“不错,这就是那日救了你的,”燕无朔掖住被角,吻了吻蔺月白微蹙的眉心,舒心地摆摆手道,“去通衢界,告诉韩行蹊,不日我会亲自去一趟。”黑鹫闻言即排空而去。

楼主:吹鬓雪  时间:2019-08-18 20:08:48
蔺月白被冷白的月光刺醒,僵直地手指徐徐收握,就教酸痛的肌理回忆起昨夜的皮肉之苦,连带着牵引起腰髋的拉伤与耻于言表之处的撕裂痛,还有,从腿根蔓延至指骨的胀痛,皆是前所未有。

蔺月白勉力翻过身,疼得嘶声吸气,无意中把横放于床边的剑鞘碰到了床下。

燕无朔猛地听得精铁落地的重响,一抬手捂住睡眼惺忪的蔺月白的双耳,轻抚道:“无事。”

蔺月白稍一动就牵连起阵阵酥麻,只得阖着眼低喘。燕无朔便将人扶靠上自己的右肩,打算左不过天未大亮,昨夜折腾得狠了,还是教他好好歇息。

只是这剑鞘?燕无朔自榻边捞起梗在床头的剑鞘,虽鞘身雕饰的七宝已零落丢失,但燕无朔还是认出这是岱屿宗前任宗主知微真人的佩剑——纯钧。

燕无朔握住剑鞘,无波的神情略有松动,未几,却捕到夜色中一丝妖气。

燕无朔披拂暗纹大氅,挥指撤开木门,果不其然见到了杨桓。

杨桓显是被这乍开的门骇得立在当场,直看着燕无朔从屋内走出来。

“重煌的部下,我杀了不少。”燕无朔负手启口,出言却洌如冰刀。

孰知杨桓收拾了面容,只道:“公子不知名剑纯钧的下落,杨某却记得尊主昔日在战野,曾以纯钧斩下重煌之首。”

燕无朔神情冷峻、激人凛栗,在杨桓刻意压重“尊主”二字时,变颜变色而抬手隔空扼上杨桓的喉咙。

“厄……”杨桓被提得狞髯张目,憋涨的脸红成赤色,挣动的羊腿也渐渐低垂。

燕无朔却忽地松手,将杨桓整个掷在地上。

“以卵击石。”燕无朔厉极反笑,居高临下地看着杨桓捏着脖颈跌在地上。

“若公子……咳咳……知道,他等的师兄……呵……已是雕心雁爪的魔族尊主,真不知他会——!”

燕无朔不胜其怒,拂袖将杨桓砸上一旁的树干。燕无朔五指微拢,眼见杨桓抓挠着左胸从树干上滑下来。

燕无朔攘袂背过身,敛怒走回屋内。

“师兄……何事?”蔺月白闻外间声响,正要撑身问询,却几难支撑摇摇欲倒。燕无朔见状忙跨步上前将人扶住:“怎么起来了?”

蔺月白见燕无朔话语间已至床边,攥住前襟忽咳起来,答道:“……你不在,我……”

燕无朔心中大动,揽抱着人卧回床上,一手替他顺着背,一面浅吻他的双唇,平复道:“月牙儿。”

蔺月白堪堪调稳的气息转瞬又焦灼在燕无朔的亲吻里,到底是讨饶地回吻几次才得以停下来说几句话:“师兄明日可否陪我去一个地方?”

眼见燕无朔冷下眼来,蔺月白便佯怒地踢他,却不想此举勾起肱骨间的伤痛,疼得蔺月白差点儿背过气去。

燕无朔见他吃疼,反捉了蔺月白玉碗般的脚踝欺身上去,登时吓愣了蔺月白,怔然间一滴泪猝然滑下来。

“让我看看伤。”燕无朔见蔺月白落泪,动作软下来,半晌退让道,“你若要去哪,我抱你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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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秋山
秋山明净多新雨,乱红寥落作流萤。


蔺月白百无聊赖地将白绸扇面展开,又抵在手心收拢,偏过头看向对坐石桌的宋承澜,掩面说道:“四师兄,师父缘何非要命三师兄同我山下采买?师父难道看不出三师兄一点儿都不想理我。”


宋承澜自顾自地从棋笥中摸出一枚黑子,对布星局,只抬眼一看蔺月白,垂眉说道:“我倒看不出他不想理你。”
两人对弈,向来是下敌手棋,故而宋承澜四角布棋后示意蔺月白执白先行。


蔺月白匆匆拈子行棋,直言道:“方才我自校场过来,同燕师兄招手,他连看我也不曾看,只管盯着靶,”蔺月白见宋承澜不以为意,便按住他要下棋的手,续道,“宋师兄你一杆笔写了多少风月信,就看不出燕师兄讨厌我?师父还要我们一同下山,只怕我回来都该忘了如何同人言语。”


宋承澜见蔺月白再提起自己的风月事,又见他玲珑心思偏堵在此看不分明,反倒觉得有趣,转而问他:“我看燕师兄是个顶不好说话的人,你若当真惹他不快,此番下山,他要同你拔剑你可招架得住?”说罢,宋承澜执棋的手抬至颈下,做了个抹杀的动作。


蔺月白猛地撤身,十指交叠抵在下额。宋承澜见他面色凝重地思忱,直要笑出声来。


“小师叔!这方帕子可是你掉的?”蔺月白正执子思略护空之法,忽被一位喊声闯过来的小弟子骇得手指一颤,只听啪嗒一响,白棋便稳稳当当地落成一处死棋。


蔺月白发急地要将棋子提回来,却被宋承澜笑眼胁迫道:“落子无悔,小五可还记得?”


蔺月白只得一嚬,转身看向身侧的小弟子,将信将疑地指着帕子道:“我从不曾用帕子,许是我路过那时,先前已有人遗失。”蔺月白正细想方才走在自己前面的是何人时,那小弟子却蓦地一笑跑开了。


蔺月白疑惑不解,却又忽地想起些什么,灰心丧气地对宋承澜讲道:“我还想,方才走在我前面的分明是燕师兄,只是他又怎么会用那绣了小猪的帕子。”


“你就看不出那小弟子只是想同你搭话?”宋承澜怡然笑道,老神在在地眯起眼,“且我看,老三这连射数箭皆脱靶,想来也是心不在焉,你何不效仿这一丢一还的法子,去同老三说说话。”


蔺月白大悟,看向宋承澜的目光都添了几分心悦诚服,一捏扇柄就转身往射覆校场走过去。


已踏入校场,蔺月白才发觉自己尚未准备该佯作遗失的物件,只得解下手中折扇的羊脂玉扇坠。


蔺月白若无其事地从燕无朔身后走过,一摆袖使扇坠稳稳当当地落在燕无朔脚边,自己则继续往前走。不成想,校场一望平川,蔺月白寻不到折返的由头,又怕燕无朔看出其中端倪,竟循着圆周校场外围走了一整圈才南辕北辙地再回到燕无朔身边。


“师兄……”蔺月白走这一遭只觉平添一项健体课业,内心叫苦,面上仍是不显,“你可曾在此处看见一枚扇坠,桃核大小——”


“不曾。”燕无朔俨然道貌地截了蔺月白的话,只轻取翎箭,搭弓虎筋,拉弦于颌,箭发如飞电。


蔺月白闻言一愣,四下环顾却不见方才留的扇坠,再看燕无朔,其人弯腰拾箭视若无物,而自个竟一时忘了搭话之事,转身寻起扇坠来。


宋承澜起身望向校场,幸灾乐祸而开眉展眼,便看蔺月白绕在燕无朔身畔寻了半晌的扇坠,又看了燕无朔状若无物地搭弓引箭,却例例脱靶。


光阴石火,少纵即逝。


燕无朔看着木桌上的一只蟹,板着脸不置可否,只俯身咬了口蔺月白的鼻尖,挑眉道:“吃那东西会加重你的咳嗽,不许吃。”


蔺月白随即皱起一张俊脸,退而求其次问道:“那桂花鸭呢?”


“鸭肉性凉,你脾胃虚寒不能吃。”燕无朔一板正经地将蔺月白抱回床上,心道好生将养了月余竟是于病体全无起色,反是因秋燥而勾起促喘的毛病。


蔺月白抱屈含冤地在燕无朔怀里挣动了片刻,委委屈屈地开口:“以前我们可是一起吃螃蟹的……”


“我也还不知现在你的身子怎么亏弱至此。”燕无朔此言如撮盐入水,又兼有几分引咎自责的情意。


蔺月白听他这话便不再计较吃食,只是倚在燕无朔的胸口探出手摸了摸燕无朔的下巴,眼神明亮地说道:“杨桓说这些毛病要蔓引株求地治,急求不得,左右也不难挨……”


燕无朔轻怜重惜地握住他微凉的手指,置在唇边亲吻了少焉,思量之间又听得蔺月白讨饶似的开口:“师兄早先应了我,今日随我出门去。”


燕无朔皱了眉,却也守约,将蔺月白拦腰抱起。


蔺月白有些羞赧地将头埋在燕无朔胸前,唯恐此情此景被山间的小兽看过去,却忽然觉得头顶所贴之处有些咯人,竟鬼使神差地将手伸进燕无朔的里衣,居然摸到一块羊脂玉、桃核大小……


“你居然——!”蔺月白正欲抽手把东西掏出来,却被燕无朔反握住手腕。


燕无朔握着蔺月白的手置于唇边,只轻声道:“是我的了。”


沿径道寻寒泉,一路幽芳独秀,劲草疏枝。燕无朔扣住蔺月白戴兜帽斗篷的后首循着他指的路往前走。


燕无朔忽地记起当日杨桓同自己讲,大时山原是个荒山野岭,是自己臂弯里里这个仙家的血滴在石间才有了如今的茂林峻岭,便揪心地将蔺月白抱得更紧。


“师兄,都过去了。”蔺月白按住燕无朔的手臂站到地面上,轻轻倾身凑近他吻了吻他的双唇,笑得眉眼弯弯道,“今日还有要紧事办……唔!”


未待蔺月白站稳,燕无朔便揽住他的要与之唇舌勾缠,若即若离的舌尖如同一簇燎燃的火焰,燕无朔吻得不想松手,还是蔺月白受不住地抵住他的肩膀才得须臾的喘息。


“既往不咎,若说都过去,你还要叫我师兄?”燕无朔郑重其辞地望着蔺月白,话未说完便被蔺月白的指腹按在唇上。


蔺月白看着燕无朔的表情,倏忽忆起旧日里直言正色的燕无朔,笑自由心地揽住他的肩膀,道了声:“无朔。”

楼主:吹鬓雪  时间:2019-08-18 20:0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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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吹鬓雪  时间:2019-08-18 20:08:48
05 蓝凫
“来这边。”蔺月白拉着燕无朔的衣袖,拨开悬垂下来的藤蔓。


踩着根牙磐错的古树,燕无朔忽觉一阵积寒之气袭来,忙上前一步挡在蔺月白身前。


“我无事,”蔺月白拉紧斗篷,只觉接连不断的砭骨之寒侵入内里,抿唇强撑着才未因骨缝酸痛喊出声来,“这是蓝凫。”


“鹓雏之子的蓝凫?”燕无朔哗然震惊,上前砍断一处洞口前遮蔽着的藤蔓,竟见洞口是一块散着凌然寒气的上古寒冰,忙转身拦住走上前的蔺月白。


蔺月白却不疾不徐地按下燕无朔的手臂,阖目捏诀,将食指中指两指点在寒冰表面,水性术法与上古寒冰相融,不过片时便被融出一个小孔。


又少间,那小孔中探出一个赤红小巧的鸟喙,蔺月白递上一粒丹丸,小鸟堪堪啄食到,那寒冰上的小孔便迅速愈合。


燕无朔慌忙夺回蔺月白的手,果然如玉的两指已被寒毒侵染成青紫色,燕无朔霍然成怒,攥住蔺月白的手不肯放:“你这是干什么!”


“无朔……”蔺月白被攥的有些吃疼,却还是安抚性地摸上燕无朔的手,“蓝凫是大时山的守山神鸟,只是被困于此地才致使山野荒芜。我无力救他,只能这样杯水车薪送一点丹药进去,世上唯有师兄的缚焚决能破古寒冰,我想求你救他出来。”


燕无朔依旧对蔺月白这竭泽自毁般的透支艴然不悦,却不忍见其失望,只是蔺月白不知,燕无朔早非岱屿宗弟子,那缚焚决已无人能使,但区区寒冰还挡不住魔族尊主。


燕无朔摆出俨乎其然的模样,敛容道:“之后不能再这样行事。”说罢,抬掌熔断了封住洞口的寒冰。


封印始解,一只蓝羽青冠的小鸟便从中飞出来,若非蔺月白先前说这便是神鸟蓝凫,燕无朔断不会将这落在蔺月白肩头的小胖啾和神鸟联系在一起。


“太好了小蓝凫,”蔺月白伸出手指蹭了蹭蓝凫蓬松的鸟毛,“还不向这位公子道谢。”


那蓝凫平平稳稳的落在蔺月白肩头,顺着他的手指茫茫然偏过头看向燕无朔。


“倒有几分相像。”燕无朔瞧瞧蓝凫,又盯着蔺月白,忽轻笑说。


“像什么?”这话一出,蔺月白也疑疑惑惑地偏过头看燕无朔。燕无朔顾左而言他道:“颜色如鸾。”


蔺月白一面听燕无朔说话,一面捻了鸟食摊在掌心喂予蓝凫,却发觉蓝凫啄食了几口便再不吃,犹疑地问道:“怎么不吃了?不是该饿了许久,莫非是要吃些别的?”


燕无朔见状,抓过蔺月白手心的鸟食撒开,只道:“大概是不饿,不用管它。”


蓝凫跳在蔺月白肩头,啾啾叫了几声,却被燕无朔一瞥渐渐收了声。


“无朔,”蔺月白笑如春山,摇摇头道,“你又吓它。”燕无朔蓦地被蔺月白握住手,展眉看向他。



“你先前也是这般吓了青鸾。”蔺月白谈笑,“那时年少气盛,竟也不怕东方鸟,当时听它说了‘寡情薄幸、命蹇时乖’尚可,但听了它说‘碧海潮心、连枝共冢’你就要向它拔剑。我那时还想,燕师兄何曾这样耽于情爱,又不知对方是何人,还这般怒于谶语——”


燕无朔倾身抿住蔺月白的唇,沉顿片刻才挽过蔺月白垂至两颊的柔发,说:“如今你知道了?”


蔺月白反握住他的手,思及旧事纵是乐比苦少,却也是笑比泪多。


“这寒冰是魔族冰戎地界独有,不知为何落于此处。”燕无朔翻过蔺月白被寒冰激伤的手指,皱眉蹙额间却被蔺月白抚上眉头。


“魔族竟有这种极北苦寒之地,”蔺月白看着燕无朔,忽道,“无朔你不要再回魔界去了,师尊说那魔尊青脸獠牙、金刚努目,长相吓人的很。”


燕无朔被他说得哭笑不得,抚慰道:“我即来找你,又怎么会想离开。”


蔺月白却恍然道:“这么说,师父当年不是唬我,那魔尊当真长得这般不堪?”燕无朔闻言只含笑敲了敲蔺月白的额头,不置可否。


蓝凫见两人交颈相拥只得从蔺月白肩头飞起,绕在周遭啾啾叫个不停。


“哼,公子有别的鸟了。”渡鸦栖在枝头,凛毛一抖变作个黑衣短打的青年人,气鼓鼓地戳着身旁刚落下的黑鹫,说道,“老兄,你说话,欸,怎么以前没见过你?新来的?”


黑鹫被问得无言,也自知当下去燕无朔面前秉命只怕要被拔毛,便只得老僧入定般坐在树上听渡鸦聒噪。


“你这人怎么不理鸟,你好大一个个子,怎么吃得,教教我。”渡鸦挨坐到黑鹫旁边,嬉笑道,“我叫渡安,老兄怎么称呼?”


“钊羽,”黑鹫无可奈何地睁开眼,答复道,“你是渡鸦,我是黑鹫,你便是一日十餐也只是这么点儿大。”


钊羽本无意嘲讽,只是话一出口渡安便噌地站起来,说道:“什么叫这么点儿大,我已经这么大个儿了!”说罢便真的闭嘴不去理会钊羽。


蔺月白问询燕无朔此前在魔界是否受伤,然而燕无朔言语间不肯直说,蔺月白正欲昂首向燕无朔讨个明白,却是顿然晕眩着攥紧燕无朔的前襟,面庞顷刻失了血色,连带的口唇苍白、视物模糊。


“月牙儿!你怎么了!”


燕无朔心惊地去摸他的脉搏,只觉搏动快而微弱,呼吸更是短促,怛然失色地将蔺月白横抱起来折返回居所。


“我无事……呃……你别急。”蔺月白攥紧右手手腕,只感到因血脉逆行而带来无法疏解的抽痛,再欲说些什么已然不能。


远坐树枝的两鸟面看一眼,接连飞下去。方才恢复自由的蓝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忙振动翅膀追两人而去。

楼主:吹鬓雪  时间:2019-08-18 20:08:48
06 天明未明
天明未明,敛翠凝红。


蔺月白勉力睁开双眼却觉天光落进眼底,刺痛之中又皱着眉急急阖目。


迷蒙中所立之处是岱屿宗悬于半空的山门,蔺月白仍是那个轻裘缓带的仙门五弟子,长于知微真人手下。


“师父你看,这是司空崖上开的小黄花。”彼时蔺月白献宝似地举了一朵黄萼小花到知微真人面前,笑着看知微真人接过小花嗅了嗅。


“月白得了倒是有趣,这是月见草。只是,”知微真人笑着点点头,忽地想到什么故板着脸道,”嗯?你怎么偷跑去司空崖?”


“唔,师父我错了……”


“师父……”蔺月白难得这般记起旧事,却凝眉在昏睡中挣扎起来。


“蔺月白,我念同门之谊未逐你,你可知错?”


“盛掌门所言,我并不知。”


销元鞭霹雷般落下,蔺月白在昏过去的一瞬间想要去抓崖边的一株月见草,却未能,反而整个人无知无觉地坠落下去。


“——师父、你在哪?”


自知是躺在床上,蔺月白却觉稍一动身便如压在絮絮藏针的棉花上,腰间刺痛非常,喉口酸涩干苦,只能小幅地动了动手指。


“……无朔?”


燕无朔喜不自胜地瞧着仰躺在身下的蔺月白,手指颤抖着摩挲他的嘴唇,轻声问道:“你醒了?”


一直守在床边的燕无朔倏然起身,又重坐回床沿,一手端过用火决温着的无忧方剂,一面教蔺月白扶起靠在自己身上,“先喝了。”


“无朔……”蔺月白就着递过来的碗沿小口啜饮,被苦的蹙眉,又觉咽喉被刺激的骤然收缩,本想尽力喝了药却尽数吐了出来,“抱歉、我,呕——”燕无朔见状忙丢了碗替他顺背,眼见着蔺月白才稍有红润的脸颊又是一片惨白,不露神色地用手掌覆上他的小腹。


“我这是怎么了,”蔺月白整个陷在燕无朔的怀里些许地咳了咳,只觉被燕无朔轻按的小腹带了几分僵冷,暗暗胀痛着,“你的手离近一点,我肚子有点儿冷。”


燕无朔神情晦暗不明地依言照做,见蔺月白缩了缩身子寻了个安稳的姿势便要入睡,突然轻声说:“我们两个一直在一起,只有我们两个好不好?”


“无朔,你怎么了?”蔺月白茫然地睁开眼,翻过身捏住燕无朔的手指,口唇苍白地笑了笑。


燕无朔扣着蔺月白的手腕,却长久无话。


“好,就我们两个。”蔺月白本欲把人安抚好再继续睡去,却不料未进水米的寒凉腹部一番翻江倒海,激得他伏在床边一阵干呕。燕无朔伸手取了蘸了温水的帕子为他拭嘴,原本深锁的眉头又紧了几分。


自从知道蔺月白腹中有了两人的骨血,燕无朔自是喜不自胜,原本能再见蔺月白已成奢望,如能再孕血脉,当真是再无欲求。


只是燕无朔自认杀伐勠力,过往的曲折两人尚未言明,隐瞒太多如临深渊,这般天随人愿之事岂会落到他这种人头上,蔺月白病体受胎未几,便已五劳七伤,待孩子依求母体、俱收并蓄之时又不知该是怎样的朝不保夕,不若早断港绝潢。


知微真人的死、纯钧剑的归处、樨丹鼎的遗落,桩桩件件都成了时至今日燕无朔无法开口的死局,和蔺月白支撑意志的求索。


“月牙儿,你听我说,”燕无朔放下发凉的湿帕子,抚着蔺月白的腹部,语气里百般抚慰,“你怀了我们的孩子——”


燕无朔明显感到蔺月白身形一晃,继而见他小心翼翼地摸上自己的肚子,还极好奇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又笑融融地看向燕无朔,“是那晚,还是那日在温泉池……”


“月牙儿,”燕无朔闭目舔吻着蔺月白如玉的脖颈,沉声道,“我们不能留下他,你身子这样弱,只怕……”


蔺月白闻言心惊地坐起身要推开燕无朔,又因动作扯到小腹而痛得缩起来。燕无朔忙将裘裳披在蔺月白单薄的肩膀上,却见蔺月白转过头又咳又喘地望着他,这神色一如当年他决然离开岱屿宗时茫然无措的小师弟。


燕无朔对上那两眸清炯,只觉心下大痛,不顾蔺月白的挣扎将他箍在怀里:“我命犯孤煞,六亲无缘,天定孤鸾寡宿,”燕无朔哑着喉音说道,“孤克之身本无福缘可言,可我竟能寻回你,我只是怕、怕给了我一个孩子就要把你收回去……”


蔺月白见燕无朔垂头神伤,便抚了抚他的头发与之额首相抵,轻牵起燕无朔的手贴在自己的小腹,说道:“师兄永远是我的师兄,无朔也永远会是我的无朔。”


燕无朔凝视着轻浅微笑的蔺月白,只是缓缓收紧搂住蔺月白的手臂,燕无朔早已是杀人不变色的所谓邪魔外道,却在听说这话时仍像从前那个第一次心动的少年般心如擂鼓,教他不由得喟叹:百年前千年后都只栽在这一人手上了。


“……”几多失去已教他不能再失,他不知道便永远不要让他知道了。


燕无朔半启口而无话,略覆剥茧的手隔着轻薄的绉纱摩挲着蔺月白的小腹,又喜又怕中突然摸到一处坑凹,随即抬头看向蔺月白,只见蔺月白愣怔了片刻,忽地忍俊不禁地笑出声:“那处是肚脐……”


蔺月白正笑不可抑间便被恼羞成怒的燕无朔拉过来亲得脸红气喘,推说头晕才教燕无朔将他放开。

楼主:吹鬓雪  时间:2019-08-18 20:08:48
07 花灯
花灯迢迢夜彻明,儿童相笑下陇畦。

燕无朔一路半揽着蔺月白行至山下的沙桐镇。

临街夜市,瓜果吃食、车马阗拥,货物充盈;耍闹去处、纸画买卖,十分兴隆。

蔺月白站在州桥上瞧尽市井喧嚣,身畔走过接踵的人群,忽地被个步履匆匆的人撞了胳膊,直直后退半步靠到燕无朔身上。

“月牙儿!”燕无朔忙扶住他的小臂,好生仔细地看察一番,“有没有碰到哪里?”

蔺月白茫然地摇摇头,方才撞人的赶忙致歉,只是个包头巾的妇人:“真对不住!我家小宝走散了,我太着急才……”

“我没事,快去找孩子吧。”蔺月白紧了紧带带兜帽的猩红斗篷,将不住弯腰的妇人扶起来。

燕无朔睚眦必报,正要出手却被蔺月白把手攥住,不得已才僵着脸放人离开。

“无朔,我们去看看那处摊……你!”蔺月白遥遥指了街巷处的市子,冷不防被燕无朔打横抱起来。

“……我没事。”蔺月白将头埋在衣襟间,闹市如此相拥行走,着实令人羞怯。

“出来前如何答应我的?”燕无朔莫可奈何地垂眸看了眼蔺月白,“你这次让我放了人,我便放了,可我终究不是这么好脾气的。”

“噗嗤——”蔺月白见他仔细讨还,蓦地笑出声,被燕无朔佯怒一瞪,才眨了眨眼睛说下去,“师兄如今非要和我窝在一处,往日却不许我近身的。”

旧年里的上元灯节,街心夜市往往三更才尽,五更即复起,可谓“终日嬉游,不觉抵暮”。

燕无朔看似独个执剑走在马行道旁,实则却是同蔺月白一起,并行下山的。

只是距他五步之遥的蔺月白每每要追上来时,他便提步快走,再拉开距离。

倒着实不是厌弃,仅仅是燕无朔近日倍感心肺间一股浊气翻涌,内息难压、真气难调,却在蔺月白凑上来时得以给他片刻清明。

燕无朔不甘假以他手,抑制邪性,便每每躲着蔺月白。彼时他还只以为这只是修仙之法的一道劫。

“燕师兄……”蔺月白追不过去,便只得遥望着燕无朔走进彩绸缀连、灯火映煌的街市,扶额道,“师父缘何就非要我来跟着燕师兄,他分明有意躲着我。”

蔺月白索性不再前去,倾身看着街边卖吃食摊贩,对着个滴酥水晶脍留恋不绝。

“这个给你。”燕无朔不知何时立在蔺月白身旁,提了一块白玉坠放在蔺月白手心。

玉是上好的蓝田玉,只是这粗拙的刀工着实入不了颇擅雕玉的蔺月白的眼,便只当这是燕无朔从路边偶得的、敷衍他来着,面上仍只是道谢:“燕师兄不必挂怀,本也是我自己丢了扇坠。”

话毕,蔺月白只将玉坠揣在衣兜里,心说买这俗市子上的雅玩意儿,倒不如去买写琐碎吃食来得实在。

“你不挂上?”燕无朔冷脸看着蔺月白动作,分明是示好的话却教他说出几分威胁恫吓的意味。

蔺月白闻声,疑疑惑惑地抬起头看他,倒真生出几分心有余悸,便僵滞伸手掏出扇坠要系在扇柄上,却大概是动作过于僵硬,系了几次都系不住。

“……”燕无朔看着蔺月白几次三番地系住掉下,终于伸手扶住蔺月白的替他系上扇坠。
“好了。”蔺月白邀功似地举起扇坠,雕工拙劣的扇坠在他手中摇晃,这一摇就摇了很多年。

此刻,蔺月白回头看燕无朔时,正巧见了街心夜市上卖糖葫芦的小贩,便想要燕无朔去买。

“你现在不能吃山楂。”燕无朔皱着眉道。

蔺月白可怜巴巴地朝燕无朔说道:“那我只吃上边的糖,你去买一支好不好。”燕无朔无法,只得去卖,蔺月白便乘隙同摊主讲好价钱买下了他看了许久的白玉腰带。

在俗市子上买雅玩意儿,果然是情迷心窍的人最爱做的。

“你怎么……把人家的竹竿都买回来了?”蔺月白吃惊地瞧着燕无朔把卖糖葫芦的整套家什都买了回来,有些哭笑不得。

燕无朔倒也全不在意,从上面取了一支竹签递与蔺月白道:“这样买得快一些,不许吃里面的山楂。”

蔺月白笑不可抑地瞧着手里的糖葫芦,正欲回身又被人撞在腿上,低头去看时才发现是个小孩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燕无朔冷着脸站到蔺月白身前,被吓冷的小孩半晌只望着蔺月白说出一句:“好好看……”

“小宝你在这!竟又是两位,真对不住。”先前的妇人挤过人群抱住小孩子,替小孩给蔺月白和燕无朔赔不是。

蔺月白瞧着小孩一直盯着他,便把手里的糖葫芦递出去,妇人千恩万谢地离开。

蔺月白伸手想去再拿一支糖葫芦,却被燕无朔先一步抢了去,自己咬了一口嚼着:“呸——真酸。”蔺月白看着燕无朔酸到舌头,笑着把糖葫芦接过来,添了舔糖衣道:“是挺酸的。”

燕无朔正欲把蔺月白抗走回去,却见蔺月白突然愣愣地看着人群中走过的一队修士模样的人。

那群人走过并未停留,蔺月白也才稍稍回神。

“这是……岱屿宗的衣服。”蔺月白微微仰头看向燕无朔,后者只是稍稍将手搭在蔺月白肩膀,柔声道:“无事,每年总有弟子下山采办。”

“和我们一样。”蔺月白回首莞尔,将玉带递灾燕无朔的手中,笑说道,“燕师兄自己雕的扇坠,难怪如此……不同寻常。”

楼主:吹鬓雪  时间:2019-08-18 20:08:48
08 血玉
“我去取魔族血玉来。”


午间,蔺月白因怕燕无朔再加忧虑,压着不适吃了几口米饭,却乍然听燕无朔说了这么一句,顿时感到肠胃一阵郁结,“无朔你!师尊说过那血玉是魔族至宝,你怎么取……”


“我也听闻魔族血玉乃熔岩炎心所化,若带在身上,许就能驱解公子身上淤堆的寒气。”杨桓顿首称是,反而被气急的蔺月白敲了头。


“既是魔族至宝,便自然在魔族尊主手里,师尊说那魔尊青脸獠牙、金刚努目,长相吓人的很,怎会好说话的将东西交出来,我已无大碍,你们也不要这样异想天开了。”蔺月白愤愤地戳了戳米饭,蹲在桌边的蓝凫的红鸟喙就随着筷子一点一点。


蔺月白不明所以地看了眼明显欲言又止的燕无朔,只见对方揽过他的肩膀,温热的手掌整个包住他的小腹,笑着劝慰他道:“魔尊……没你说的这么……丑,也很好说话。”


蔺月白仍是将信将疑,只道:“无朔你虽有魔族血脉,却也不能这么替魔尊说话。”


燕无朔见蔺月白这样严肃正经,不禁哑然失笑,旋即情动亲了亲他的耳垂,说道:“我自然没帮魔尊说话,你若不信我不如去问杨桓,他总不会骗你。”


蔺月白见杨桓毫不犹疑地点头,却也不信,只说:“……你们竟串通一气。”笑得燕无朔把人搂回屋里又抱又亲。


桂魄见秋风,瑟瑟扫饰缯。幸无尘俗虑,相亲启寒瓮。


燕无朔日早动身去取魔族血玉,蔺月白见他指挥若定、成竹在胸的模样却仍对这事疑信参半。


自月前于沙桐镇见了几位岱屿宗的年轻弟子,燕无朔心中蓦地腾起一阵不安。


也幸得半月来调理得当,蔺月白已经可以如常般揣了手捂在屋后山前信步闲走。燕无朔看着撑起白裘袍、长身玉立的蔺月白,将有两月的肚子因得清瘦的纤腰已稍略凸显出,却是可以被燕无朔的双掌合拢地包住。


“有点硬硬的,”燕无朔某日搬了个竹凳坐到蔺月白身侧,轻手轻脚地隔着绸纱衣料摸了摸他的肚子,“好小。”


蔺月白略前挺了小腹让他去摸,只是他害喜的症状格外严重,方才安定片刻,转眼就掩着口吐上一阵,偏又因胃口不佳无东西可吐,胃液反流引得喉咙紧得发痛,时常连扳在门框上的手都颤颤发抖。


蔺月白按着胸口喘了一阵,担忧燕无朔再提起不留孩子的念想,回过神来却见燕无朔已经拿了湿帕替他擦拭着发干的唇角,压着眉歉仄地问道:“……是不是我摸你让你不舒服?”


蔺月白付之一笑,执起他的手贴合在自己的小腹上,低头看了看:“杨桓说这是正常反应,怀着孩子总要辛苦一点。”燕无朔却仍是双眉紧蹙,沉默半晌说道:“我明日一早就去拿血玉回来。”


见燕无朔说得轻巧,蔺月白虽似信非信,却也只好应了他。


如此也才有了今日,蔺月白带着蓝凫上山摘蘑菇的空档。


“好神仙,你且等我熬完这锅马蹄陪你一起去。”雪青对着漆泥的小火炉扇着个半大不大的蒲扇,见蔺月白拎了竹篮跨出门忙追上去。


“我种了几个月的蘑菇大概长成了,天气渐凉还是早摘回来为好,”蔺月白站在原地看雪青将熬汁的锅子端下来,又见她朝地上跺了跺脚,便有一溜小兔从草窠的洞里钻出来,“雪青你这是做什么?”


小兔子一个个团绒似地围在蔺月白脚边,雪青一指,它们便顺从地站定。雪青满意地点点下巴,对蔺月白讲:“让他们在前面探路,路不好走我就、我就背你。”


蔺月白讶异地笑了笑,半弯着腰摸了摸才到自己肩膀的小兔妖的头,含笑道:“你这么点儿大,还要背我?”


“总之、总之我要替燕公子照顾好你,”雪青急得脸有些发红,珠红的眼瞳也不眨,“我也不想让公子有事。”


蔺月白安抚地揉了揉雪青额前的碎发,浅笑着弯了眉眼,说道:“我也会照顾自己的,不过怎么,你们好像都很怕师兄?杨桓也是,送药的时候放下碗就跑,也不同我聊天。”


“没有没有,”雪青胆怯心虚地摆了摆手,飞快地拿过蔺月白手里的竹篮,又在蔺月白抱臂挑眉的狐疑表情里笑出声来,“公子还是这样好看,当然公子病着的时候也好看,可还是这样更好看。”


“叽叽!”一直缩在蔺月白肩膀上的蓝凫也探出头来叫了两声,似是在附和雪青。“怎么,真的叫的像只鸡?”蔺月白疑惑不解地偏过头看了眼又缩起来的蓝凫,伸出手指戳了戳后者却再不肯出声。


两人刚从屋后走到前院,雪青突然警惕地走到蔺月白身前,临深履薄般皱着鼻子嗅了嗅。蔺月白也未上前走,他也察觉到空气中冲煞着浓烈的魔物气息。


未待两人反应,不远处的林道便滚来漫天横流的热焰,赤红的焰心勾挑着道旁的松枝,发出簌簌的劈啪声。近路地面上的潮湿滚木吱呀作响,目及之处灌满了红光。


蔺月白从袖间抽出一节玉骨绸扇,手腕翻转,形如游龙、身带秋水,猩红的火焰贴着扇骨随风就势,在扇面缠云披截间散成火星转瞬弥散。


蔺月白缓缓合上折扇,白玉扇骨一节节敲在手心。


雪青心醉神迷地看着微露神迹的蔺月白,吹了吹自己被燎着的一缕兔毛,警惕地看着烈焰消散后枯枝败叶燃尽后堆叠成的黑灰路面。


火焰炎天蓦面驱,蔺月白被悬停在空气中的灰烬尘埃引得一阵反胃,五指按住扇柄,压抑着捏得骨节泛白。

楼主:吹鬓雪  时间:2019-08-18 20:08:48
09 断绝
一霎焰火相烧,满天赤红,烟尘中走出一个婀娜妩媚的女子,肩上繁复层叠地系着茜素软烟罗,细腰用纹花的宽腰带勒束着,灼红的下摆裹住纤长皙白的腿,却是赤足踏在方才燃尽的灰烬上。


女子步履柔软慵懒,半阖着媚眼,脸上神色泛着惬意,飘若回风地行至蔺月白身前不过五步的地方。


那女子轻薄勾笑的唇上单单抹了锈色的唇红,娇媚如难经秋霜的牡丹,却遽然间抽出袖中短剑朝蔺月白刺去。


蔺月白轻裘缓带地抹开折扇,猝然刺透扇骨缝隙的短剑在蔺月白回风舞雪般的转腕崩搅间撇向一方,女子也在如轮逐马般打圜的扇面间窥见蔺月白不可谖兮之惊采绝艳,登时弃剑旋身,自手心攒起一团赤炎,塌身近人招招直逼面门。


蔺月白足不沾尘、开臂挽花,撤开近战短距,在女子扫腿腾起的烟尘中依旧周身银辉。


如此好颜色。


女子被他变化从心的扇招压制的披靡溃散,瞋目切齿地撕破妩媚的神情,猛地五指轮转、凭空招出熊熊火焰,竟是毫无章法地悉数朝蔺月白攻去。


蔺月白回旋起玉骨扇,玉映寒日、嘶嘶破风,江海收雷霆般阻隔了来势汹汹的炎浪,正欲伸臂护住雪青,却见小兔七慌八乱地在侧边施法突袭女子,小兔未得章法反被对方一记气急败坏的火流石击在路旁熏黑的树干上。


蔺月白忧急攻心地闷哼一声,只觉下腹也刀匕攒心般刺痛,忙错身撤扇,足尖点地后退几步。


“姑娘究竟是何人?来大时山无端生事。”蔺月白强忍下腰腹戳心灌髓的痛楚,暗咬下唇从容地立在女子对面,若无其事地摇了摇玉扇。


女子不怒反笑,拍手抖落手心的火星,得了意趣般瞧着蔺月白。


两人僵持之时,闻声赶来的杨桓猛地闯入,两厢一望,大骇地指认女子道:“殊华夫人,你怎么——!”


殊华似笑非笑地动了动手指,一记飞焰打在杨桓腿上,灼烧的痛感逼得杨桓跪下来,自己则轻巧地吹了吹指尖的青烟,柔媚的笑了一声,道:“区区半魔也敢直呼我的的名号。”


蔺月白闻言心神大撼,殊华夫人既临,那前去求取血玉的燕无朔岂非不堪设想,万不该让他再返魔界。


蔺月白一阵眩晕撑持住身子,欲开口询问燕无朔的下落,却觉身后顿起长风,回身看时正被燕无朔揽在怀里,不待心安,就听得殊华娇声嗔道:“尊主果然在此,奴家偶见中庭的清寒石堆积成堆,思及尊主总要将其收敛,特取来交与尊主。”


蔺月白尚未回神魔族尊主一事,只听得清寒石一句,接着眼见殊华夫人勾指挑出一个冰丝绢袋。


“清寒石、纯钧剑……”蔺月白喃喃自语,“纯钧剑在魔界,难怪我寻了许久……”蔺月白看着殊华手中提的清寒石,再看绢袋上扎眼地绣了一个“蔺”字。


“师父,这石头真好看。”蔺月白才及知微真人腰际时,第一次见到出鞘的纯钧剑。


“月白,”知微真人柔声解释道,“只是清寒石,纯钧剑乃至寒之物,须得剑鞘封住寒气,若是出鞘久放,便会在周遭结出清寒石。只是这寒气伤人,所以师父只想剑与鞘,永不离。”


“师兄,师父教你来这里收敛清寒石,并不是要惩罚你,只是希望你能静心。”蔺月白蹲在燕无朔身旁,在知微真人丢下的剑旁,提着绢袋同他一起捡起石头来。


“我知道,”彼时的燕无朔看不清面容,只是按住蔺月白的手,“袋子给我吧,你回去。”


斩春一役未起,知微真人却已殒身,然则岱屿宗只在通衢界门寻到纯钧剑鞘,剑与仙身俱无。


“燕无朔杀师叛门,如今不敢回来,蔺月白,你竟然还要替他说话。”盛恕川的声音杂着鞭声劈下来,蔺月白只记得自己当时所说:“燕师兄不会的……”


“纯钧剑如今在魔界,剑鞘却在通衢界,师父真的……”蔺月白感到喘不过气,殊华却仍咄咄逼人地继续说:“殊华不是爱醋之人,尊主如若看上哪位仙官,只管带回魔界便是,即便有什么杀师夺剑之仇,到头来不都是一家人。”


蔺月白心悸地攥住燕无朔的前襟,寒凉的小腹一阵抽痛,只决然地问道:“你是魔界尊主?”


蔺月白心灰意死地看着燕无朔未加辩驳,只乍然见他推了几记炎龙杀招袭去,那女子却化作青烟遁逃。


蔺月白偏过头看着满山灰烬,压下涌上喉口的腥甜,翻复的肚子坠痛非常:“师父是你杀的?”


“……”燕无朔无话。


“你说话啊!呃……呼……”蔺月白锐挫望绝地看着燕无朔,自己却再难支撑地跌在地上,紧密的疼痛如同剥落血肉一般,蔺月白攥住腹部的衣袍,却怎么也按不住绵延的疼痛,“唔……”


蔺月白槁木死灰般决然的看向燕无朔,冷笑道:“你为什么?呃……”蔺月白再难强撑地瑟缩起来,万念俱灰中淌下泪来,绣纹的白袍下摆也浸透暗红的血迹。


万叶振声凉乍到,冷透人衣袂、细雨泣秋风。


燕无朔不为所动地搂抱着蔺月白,凭云骤起,如蛛丝滚露般倏然飞出,接连踏在一定距离开外的树上,不论蔺月白如何心烦意乱地推就,燕无朔也未有丝毫垂眸探查之意,只是凛若寒霜地从腰间取出一早取回的小指般大小的血玉吊坠,不由分说地将其系上蔺月白的脖子。


细如牛毛的秋雨密密斜织,轻飘的雨丝在蔺月白惊才风逸的脸上曳开一道水痕,又悉数滑落到燕无朔抱人的臂弯里去。


蔺月白冷汗涔涔地仰起头,虚亏积弱的身体在受孕的辛苦中塌软下去,却仍痛不欲生地只想逃开燕无朔。


燕无朔置若未闻地朝前走去,心如铁石般指顾从容地挟着蔺月白折返回居所。


几番钝痛袭上腰腹,蔺月白强撑着不肯晕过去,他注视着燕无朔,哪怕对方对方才的问话稍一摇头,他也信……可没有。


蔺月白只感如一根铁锷戳穿肺叶,再呼吸时每一吐纳都泛着血沫子。浓血顺着腿根汩汩滑下,蔺月白在炊臼剥肤的疼痛下不可抑制的颤抖。


直到痉挛中一团血块挤出体外,蔺月白痛入骨髓地再望燕无朔一眼,呕出一腔心血晕了过去。


楼主:吹鬓雪  时间:2019-08-18 20:08:48
10 通衢界
蔺月白方一着床,便觉筋骨间的酸痛复苏起来,更甚是血玉吊坠触着的肌肤也灼痛难当。


昏迷中疼痛卷袭,炎毒寒症阴阳交征,蔺月白却是暗咬着唇不肯做声。


“……滚。”蔺月白蜷靠在床边,眼角被刺激得微微泛红,几声轻咳牵动起连筋断骨的疼痛,仿佛已将全身的气力耗尽一般。话一泄出喉口,蔺月白便自嘲解嘲地合上眼。


燕无朔只死死扣住蔺月白,一时两人谁都说不出话来。


“这可就是尊主的心肝儿,殊华那贱///人真是蛇蝎心肠。”


蔺月白心力交瘁地抬不起眼,却在迷蒙间听到个妇人的声音,继而被人拿了湿帕子擦拭脸颊上蒙得灰尘。


“公子莫怕,老夫是通衢界的医者——韩行蹊,这位是我的内人——何野苹,我们两人是追随……”通衢界自古非魔非仙非人,乃是万物交通之地。


韩行蹊礼数周全地自荐,蔺月白虽因燕无朔与殊华夫人口中一事透骨酸心,却也不想驳了良善之人面子,勉力支起胳膊欲加回话:“在下蔺月白,是大时山——!唔……”不成想,话不成句,蔺月白竟直截了当地仰面晕过去。


何野苹见蔺月白按着下腹冷汗骤下、面白如纸,心疼得无以为做,再看蔺月白滴血的下摆更是心惊,连忙挽起蔺月白的衣袖切脉,却见蔺月白五指紧紧攥住,手心都被捏出几道血丝。


何野苹无法劝解燕无朔,人又接不过来,便只能想他来扶蔺月白躺下。却是韩行蹊突然上前,手指捏起蔺月白脖子上的血玉,急急地解下挂绳:“尊主怎么竟直接给人戴上了。”


韩行蹊叨念一句,又自知失言地甩了甩嘴,看着蔺月白锁骨之间、被血玉烫伤渗着血珠的皮肤,“蔺公子怎么也吭一声,生生又添一道伤。”


“……咳咳。”蔺月白一阵促喘,便要抓着前胸咳起来,不知轻重的手碰破了血玉灼烫起的伤口,竟顺着唇角咳出一道血痕。


“这……”方才切脉的何野苹面容一僵,只默默同韩行蹊交换了一个眼神,韩行蹊便撤身同燕无朔行礼道:“尊主可否解开蔺公子的里衣,由老夫施针,落胎淤血若不排尽,只怕公子也有性命之虞。”


燕无朔眸色暗动,却也依言解开蔺月白的里衣前襟。皙白的肌肤微微发抖,苍白的小腹上已然有了几道手指红痕,燕无朔不得不压住蔺月白无力挣动的手腕,眼见着韩行蹊将细竹节般的银针刺入蔺月白的小腹。


“啊——不要、呜嗯……”本已气血两亏的蔺月白依然在周身大穴的刺激下痛呼出声,纤白的两腿痉挛般地踢动,玉润的脚趾难耐地蜷缩起来,燕无朔只得箍着他的肩膀。


一层层血肉从内里剥落,血块沿着细白的腿滑下去,蔺月白的鬓发被冷汗沾湿,沾在两颊,发尾的细汗摇摇欲坠。燕无朔垂头,两人便蓦地对视一刻。


燕无朔无法看蔺月白这样绝望,却又不肯松手。蔺月白神色苍凉地望着燕无朔,却看到燕无朔的手臂上暗血凝结,终是不忍地阖上眼。


韩行蹊捏住蔺月白的指尖猛地刺入一根粗针,蔺月白吃痛地呜了一声、眼前也仿佛蒙上一层水红色的绉纱,只听何野苹安抚地说道:“就要没事了。”


是啊,就要什么都没了。蔺月白甫一阖目,眼尾便滑下一道泪。


韩行蹊从杏木药箱里取出一盏手心大小的白玉杯,将施诊导出的黑血收在碗里,又取了棉木签沾了药粉涂在指端和胸骨皮肤的伤口上。


药粉刺激异常,蔺月白只觉伤口撕扯般的炽痛,难耐的挣扎起来,何野苹忙拍了拍他的背。


蔺月白只觉腰腹间绵绵不休的疼痛兼着胀满之感游走不定,脱力地跌在燕无朔怀里冷汗涔涔。


韩行蹊皱着眉上前诊脉,眉目难展地说道:“脉迟沉,阳虚盗汗,蔺公子本已是积寒续亏,殊华的热征掌法虽未近公子的身,却是与寒气冲撞,我本要放血施治,以免热邪四散,不想蔺公子已受不得。”


经这一番难为,蔺月白已是熬痛的汗流浃背,却仍强撑着道了句谢。


韩行蹊与何野苹面面相觑,心道这心肝儿竟是这般客气疏离、倔得很,只是骤然失了孩子,不知又当何如。


“三界会战在即,尊主不如让蔺公子随老身前往通衢界,一来方便调理身子,二来也能免受此战倾轧。”何野苹同燕无朔请命,然而此时燕无朔自知蔺月白断不肯再同他一处,却也定心——便是强要也不会放手。


燕无朔搂住蔺月白,手臂魔纹渐显,血脉里冗杂的贪戾几乎挣脱理智。


“……我随你去。”竟是蔺月白开口,“通衢界、咳、我随你去……”

楼主:吹鬓雪  时间:2019-08-18 20:08:48
11 重识
云横外岭,千里黄云,吹灯窗外明。


蔺月白静蜷在床榻上,额首发热,身下却一阵虚寒。


何野苹躬身取下蔺月白额头的湿布巾,投洗后又递上一块新的。韩行蹊看着坐在床边、严板神伤的燕无朔,启口说道:“尊主先前可是给蔺公子服了灼炎丹?此药于公子实是功用如鸠,加之公子经年积毁销骨,便是无今日事,这孩子也断然是保不得的。”


燕无朔直看着蔺月白,敛容道:“他身上究竟有多少伤?”


燕无朔再难从容指颐,伸手摸到蔺月白攥住锦被的手指,徐徐交握。他从前交心付命都要保全的小师弟,如何会落得五脏俱损。


“蔺公子……腰上似有旧疾,加之许是胎里、少年时落下的寒症伤了心肺……还有,被销元鞭伤了真元,难以自济,堆于一身……”韩行蹊默默接过何野苹端来的药碗,暗看燕无朔一眼停顿片刻。


“他腰上的伤我知道,是双首蛟。”燕无朔神色不明不暗,只是少许松动。


韩行蹊愕然,心道:原竟不知燕无朔不固根基反要亲刃双首蛟是有此缘故;拱手续道:“老身无能,死而复生或可治,只是蔺公子疾不可为,只能调养。”


燕无朔将蔺月白的手放回被褥,只脉脉一看,便起身道:“通衢界我不该久留。”


“尊主宽心,我两位定会照料好蔺公子,”何野苹放下盛水的浅底铜盆,“我和老浑家这处,便是妖王晦竭也不曾近得。”


燕无朔饶是不忍,也只得正容离通衢界,回往魔界中庭。


“真是心疼死我,”何野苹蹲身触查蔺月白的体温,绞眉道,“怎么才这么大就一身伤病……”


韩行蹊也叹了一口气,补道:“尊主积压了这许多年,这小蔺公子又何尝不是……”


原本窝在被底的小绒兔也探出头来,受了殊华的掌法,雪青如今只变作寻常兔子,跳了几步伏在蔺月白的手边。


流岁推移久,半月余,蔺月白依嘱喝药,精神见好,却决口不提燕无朔。


何野苹避口落胎一事,却也不教蔺月白下地,只说好好将养着,便递上药。


蔺月白原也是个怕苦的,但见两位长辈如此上心,也不推托便饮下。


“咳、韩前辈……近日都不在?”蔺月白压住胸口,却还是止不住翻肠倒肺的咳嗽,何野苹忙递上杯温水。


“三界会战,多是些流落人界的魔族想返回魔界,如今却只有战野与通衢界相连,便只有走这处。”何野苹扶蔺月白靠在床头,替他掖了掖被子,“你韩伯最近就是就是去看这些从战野出来的魔族。”


“战野……咳咳、我从前只当是魔族相争之地。”蔺月白略缓一缓,只觉嘴里一片发苦。


“如今屠魔之势又再起,这些弱小的魔族便想回自己的旧处。只是战野是什么地方,寻常魔物进去都是魂耗魄丧,”何野苹又试了试蔺月白的体温,只说,“怕也是在人界更是难过,即便是魂归也要回去吧。”


蔺月白心里一痛,竟冷得抖了起来,惨然地笑笑,终归还是问出来:“他……也是从战野……”


何野苹本不明所以,忽地反应起来蔺月白是在说燕无朔,心底一喜,平复道:“尊主,或许是唯一一个能从战野去到中庭的魔族,我与你韩伯那时拦不住他……”


话正说,韩行蹊便从屋外走进来,方至门槛,蔺月白便被他身上沾的浓烈血气激得内息翻涌,再思及战野的凶险又是急火攻心,伏在床边一阵扫肚刮肠的倒逆。


何野苹忙将人打出去,又坐到床边替人顺气,抚慰道:“尊主从不提那时战野之事,我们只道后来他斩杀了重煌,手刃了双首蛟,这个中缘由我们原本不知,如今见了你却也明白几分。”


何野苹端着水碗抵着蔺月白的唇喂下,继续道:“小白,尊主早先的路走得艰难竭蹶,许多事不是一言可蔽,苹姨也见不得你这样伤心。”


蔺月白眸似清水,手按上绞疼发冷的小腹,喉口堵着哑声道:“纯钧剑非弑前主不会易主,我……我怎能……我怎就恨不了他……咳咳咳咳——”


何野苹见他惟恍惟惚,忙说道:“是苹姨不好,怎么就提起这事——”蔺月白只是摇摇头,只是想到昔日燕无朔于战野中方生方死便痛如刀绞,他们已经受了着百千苦难,求而不得、爱而别理,却是解不掉最后一结。


何野苹见蔺月白卧下去,自己才轻轻阖门出去,见到韩行蹊打了个轻声的手势,才问起:“这一身血气,竟还有这么多要入战野的?”


韩行蹊叹了口气,却是更隐声地说:“这,是尊主……晦竭竟出暗手——!”


“……什么?”


韩行蹊闻声看去,却见蔺月白未披衣就立在那,单薄得教人心疼。


“小白,你怎么起来了?”何野苹瞪了韩行蹊一眼,忙走过去扶住他,“你若是伤了,尊主才真的要如何了。”


“带我去中庭见见他……”蔺月白气若游丝却坚韧不断,两人未料他会这样说,也因而未想过该如何拒绝。

楼主:吹鬓雪  时间:2019-08-18 20:08:48
12 交织
冻云暮矣,庭霰乱绕空,枉杀南飞鸿。


燕无朔凝眉解敞上衣,合气周天运行。被晦竭一道穿心箭袭来时,他却突然记起当年在通衢界,也是在晦竭面前,一剑刺伤知微真人的旧事。


运功最忌乱心意动,故而燕无朔不得不收手静坐。暗红色的魔纹遍及整个后背,燕无朔难免自我解嘲的勾动唇角,他是魔,可他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放开蔺月白了。


偌大的中庭殿向来只他一人,非尊主传唤无人敢进殿,如今燕无朔却听得殿外一阵窸窣。


“蔺、蔺公子,你怎么会……?”原本在殿外回廊上的黑鹫猛地见到独自前来的蔺月白,急忙飞过去。


蔺月白紧了紧绒缎白斗篷,抬眼望了望殿前的石阶,韩行蹊将自己的令牌给了蔺月白便无法跟来,因而只他一人前来。


蔺月白示意黑鹫不要通报,自己只在这里站一会儿便走。蔺月白将手掩在斗篷下,望着黑幕点殷红般的魔族夜空,心口忽地有些发空。他最初一意要韩行蹊带自己来看燕无朔,可临到殿门,他才觉得还是这样待一会就好,知道他也无碍,还是不见的好。


疾风凋檐画,蔺月白立在风口,只觉砭骨之痛;却又觉燕无朔受伤他也合该这一痛,总要好过两不相干。


黑鹫急鸣,却什么都做不得,钊羽只得说燕无朔正在修整,这几日怕都不会出来。


蔺月白反笑道:“这样最好……咳咳……”


“好什么!你就要这样罚我!”


蔺月白掩口的手一顿,在抬眼却见燕无朔从石阶上疾步下来。蔺月白转身欲走,却被燕无朔合衣横抱在怀里,又气又急道:“你还走!你走去哪?”


燕无朔握住蔺月白的手腕扯到身侧,顺势俯下身,火热的气息顷刻凑在两人绞缠的唇舌间。在蔺月白蹙着眉急促喘息时,燕无朔称心地收手,赶快将人带回殿内。


两人额头相抵,燕无朔望着蔺月白震颤着的湿漉漉的眼睫,满足的把头埋在蔺月白颈间。


不待蔺月白言语,燕无朔只道:“从今往后,我做恶人也好,你恨我一辈子也罢,我断不可能让你离开我。”


蔺月白微微张口,燕无朔却提起知微真人旧事:“师父的死,罪责在我,难辞其咎。”


蔺月白闻言无话 ,燕无朔只他内心痛苦,便说道:“月牙儿,你往后只当我是个恶人——”未料蔺月白环住燕无朔的脖颈,决然而深情地吻了上去:“无朔……你便当我,也是个恶人吧,唔——”


燕无朔扣紧蔺月白,长驱直入探到喉口舔舐,感到蔺月白双手抵着他的肩头,燕无朔便抬起身亲了亲他透红水润的双唇以示安慰。


蔺月白被燕无朔盯得有点不知所措,眼睫上眨下来的泪水滑入鬓间,刚想说话却被腰侧揉捏的感觉激得呜咽了一声。


燕无朔撑起身瞧着他充血红润的唇瓣,手指不知轻重般刮蹭揉捏,怕弄疼他却又想让他哭得更凶。

楼主:吹鬓雪  时间:2019-08-18 20:08:48


楼主:吹鬓雪  时间:2019-08-18 20:08:48


楼主:吹鬓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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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十世

发表时间:2019-05-12 20:25:00

更新时间:2019-08-18 20:0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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