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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重发】君臣一梦by.九思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6-02 03:12:56
到此为止,之前的都发出来了,接下来大概是保持周更的节奏。反反复复开坑很心累了一直追文的宝宝也辛苦了,但愿此贴能一路顺风。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6-02 03:12:56
第五章


暮色四合。

苏彧醒来时,夕阳以透过窗纱静静洒了满室,他这一觉睡的沉实,醒来后身子上也爽利许多,浑身上下出了一层薄汗,想来是烧退了,人也跟着清明起来。

苏彧没唤下人,起身披上件云缎袍子,随意束了条腰带,披散着长发便出了门,熟料一只脚刚刚踏出门槛便怔在了原地。

黄昏瑟瑟,染红一池春波,只听湖边传来阵阵水声,循声望去,见那锦衣华服的少年正攥着一把小石子蹲在一方净湖前打水漂,夕阳如雾落了满身,发梢拖在地上,那再熟悉不过的背影此刻看上去竟有几分孤寂。

“陛……”苏彧扶住门框止步,轻轻咳了一声。

云鸾闻声这才回头,见着此时身披一层余晖,十分随意的倚门而立的苏彧,不由愣了会子神儿。

苏彧身上是一件浅杏色的长袍,随风而荡的广袖上勾绣着几束梅枝,越发瞧着淡雅随和。白皙面颊上铺开了一层淡淡薄红,汗涔涔的额间几绺碎发零落,黄昏下显得整个人都是朦胧的。

“太傅……”

瞧见苏彧走来,云鸾难得的面露几分局促,飞快起身将手中的石子丢进水中,故作沉稳般负起手来:“咳,太傅休息的可好?”

“回陛下,臣已无大碍。”苏彧颔首一笑,顺着回廊一路来到浅湖前,弯腰拾起一把石子在手掌中掂了掂分量,而后抬眼眺望远方,双目一瞬间眯起,微微俯身前倾,手臂轻轻探向前飞快往回一勾,电光石火间手中石子已经飞跃出数十米,接连跳跃在水面腾起数层波浪。

苏彧凝眸盯着水面波纹,眉目清疏,面上漾开一丝格外明朗的笑意:“陛下虽武艺精湛,这样的小把戏却是不及臣。”说罢,又手法利落的打了几个漂亮的水漂,每一下的力道都十分精准,石破水面,划行出一道雪白而优雅的长线,波澜稳稳的向着湖心两侧推开。

云鸾侧或头望向苏彧,许久未见他笑的如此明朗而真挚,不由心下有些异动,微勾起唇道:“我倒快忘了,太傅也曾是有一身非凡的武艺……”

昔年他还是皇子之时,课业闲暇之余常常与苏彧切磋一番武功,苏彧虽不像他一样天生是练武的苗子,却也算是根骨尚佳。苏彧自幼同兄长苏辙习武,尤其擅长鞭法,只是后来却不知为何生了场大病,自此身体一落千丈,从那以后便在也没拿起过长鞭。

苏彧大病那段日子,云鸾因醉后失仪触怒了先帝被罚了禁闭,那也是这两人相识五年来惟一的一次断节与转折,苏彧病愈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上疏请立云鸾为太子,而那一刻,也悄然成为二人愈走愈远的分水岭。

……

苏彧并未接云鸾的话茬,只是垂头淡淡一笑,随意弹了弹袖袍,一手十分自然的撑起后腰,将那微微隆的肚子向前顶了几分,露出个温润翘挺的弧度来。此一举动,端是姿韵十足,偏苏彧浑然不觉,迎风扶栏而立,凝眉认真思索的模样更是令人心头一动。

“太傅当时为何会大病一场,从此弃武了呢?”

这些年来,云鸾从未心平气和的静下来同苏彧问个所以然,以往见苏彧,皆是看他朝服端整眉目清离的摸样,所有的话尽数被堵在那双霜雪不化的凤眸里。

而如今,云鸾说不上是哪里变化了,自打那夜怀抱着气若游丝的苏彧,看着他分明是面色惨白疼到极点,却下意识揪住自己的袖摆不放,忍痛一遍遍嘱咐太医要保住孩子,那一刻,云鸾承认自己确实有所触动。

苏彧闻声看向云鸾,望着这个不知何时已经已经比自己高出半头的少年,禁不住心下有些感叹,眉宇轻轻舒展,薄唇勾起淡淡一抹笑意:“都是陈年旧事,不值一提。”

云鸾听他语气轻描淡写,心头蓦然一堵,顿时蹙眉冷下脸来,只是还未发作,却听耳边一声低弱的闷哼。

“嗯……”苏彧的面色白了白,一手按住腹部,扶着着栏杆微弯下腰去。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6-02 03:12:56
“苏彧!?”云鸾一时慌了神,情急之下忘称“太傅”二字,伸手揽过苏彧不稳的身影,手掌却无意间抵在他温热的小腹处,一阵微弱的颤动轻轻落在掌心,仿佛一朵花瓣轻拖着雨露,云鸾想不到这世上还会有如此轻柔易碎的东西,一霎时连动也不敢动,只是瞪大眼睛瞧着苏彧苍白却温和的面孔:“他……他……他刚才动了?”

“嗯。”苏彧抿紧唇点点头,有些好笑的望着云鸾惊异的眉眼,伸手摸了摸肚子:“嘶……已经会动好些日子了。”

“疼不疼?”云鸾拧眉望着苏彧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面上添了几分凝重。

苏彧但是笑着,心中却为着云鸾这一问泛起阵阵滚烫,垂下眸子掩去眼底无法自抑的情愫,不动声色与眼前帝王拉开了距离,沉下声道:“有一点,不过还好。”

古往今来,男子受孕都要比女子凶险数倍,一来是身体构造不适受孕,二来是韧性耐力亦远不如女子,若不是身体底子极好,怕是难过生产一关。故而自古以来断袖分桃的佳话美谈虽层出不穷,可男子亲自为契侣受孕生子确是鲜少有闻。

云鸾耳畔忽然响起那一夜太医语重心长告诫他的话——

他不是不懂苏彧留下这个孩子要担多大的风险,正因为是太清楚这此中凶险,才更觉心乱。

“太傅,告诉朕,你留下孩子,真的只是因为怜悯这是一条无辜性命吗?”云鸾低下眼帘,一双深夜染就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伸手一把拽住缓缓后退的苏彧,隔着一层薄杉,少年能清晰感觉到苏彧纤薄的手腕滚烫如烧,脉搏剧烈。

“回答朕。”

“是。”苏彧眼波如水,抬头静静迎上云鸾的眼睛,苍白的面孔浸着缕缕余晖,仿若精雕细琢的一枚璞玉。乌发似锦,随风盖过面颊,眉眼间隐约透出些格外的柔美:“不然,陛下以为还能因为什么?”

云鸾一怔,眉心紧紧蹙起,试图从苏彧眼中再寻回一分那一夜的情意,却最终一无所获。

眼前人从来都藏的太完美,仿佛永远都能精妙的拿捏着君臣与师生的临界点,既不逾越,亦不至疏离。

苏彧的眉眼落了一层薄光,此刻看去,淡泊的堪比那寺中观音像。云鸾缓缓松动了五指,拂袖转身,声音里闷闷的:“朕明白了。”

少年并不知道自己在气恼什么,苏彧有情或无情又与他何干?

若无情岂非更好?若有情……若有情,自己又能回应他几分呢?

苏彧锁紧了眉心,望着眼前那一抹漆黑而挺拔的背影,眼中光泽悄然一闪,无声动了动唇,最终是抿唇无话。抬手拢上腹部,四个月大的孩子在他腹中动的很活泼,苏彧的面色有些发白,可心里觉出满满的欣慰。

他这辈子已注定是殿下为师,殿上为臣,老天能予他一个意外而来的孩子,已是莫大的恩赐了,苏彧不敢再奢求什么,更不能再奢求什么,当初是他亲手扶持着云鸾登上皇位,自登基大典同众臣跪拜在丹樨之下高呼“万岁”那一刻起,苏彧早已下定决心,此生此世伴他身侧,永以君臣相称。

“陛下,臣……”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6-02 03:12:56
“太傅,前几日上朝,林学士劝朕立后。”

云鸾匆匆打断苏彧,说罢这句,下意识窥量着苏彧的神色,可见眼前人却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惊动,只仿佛愣住一瞬,而后便是怔怔盯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出神,清亮眼底倒映出一层金色的夕阳,琉璃一般通透。

苏彧许久才开口,声音有些低弱:“陛下自己的意思呢?”

“朕无所谓,只是想听听太傅的意见。”

“臣以为……”苏彧用力扶住栏杆,双唇略有些泛白,忍过一阵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方才继续道:“臣以为陛下刚刚登基,在朝中确实根基不稳,无以立威,林立一家是与我苏家并立的簪缨大族,在朝野根基深厚……陛下若能迎娶林家嫡女……实则是百利无害,而且臣听说,林家女儿姿容不俗,端庄得体,学识亦佳,也是配得上陛下的……”

“够了!”云鸾突然挥袖打断眼前人的滔滔不绝,一步步上前逼近苏彧,却并未发觉他愈发苍白的面色,冷冷笑道:“如此听来,太傅怕是早有打算了罢,连朕的终身大事也给定下了?”

“若说容姿学识,寻遍上京,你苏彧称第二,谁敢称第一?何必费尽心机塞给朕什么林家女,你亲自来帮朕打理后宫不就成了?你不是愿意为朕生孩子吗,入了后宫,随你生!”

“陛下!”苏彧听的浑身发颤,抬眼对上云鸾的目光,更是被那阵寒冷侵的浑身发麻,腹中胎儿仿佛被吓到似的,不安的踢闹起来。

苏彧用力攥紧了栏杆,疼的白了脸,却仍脊背笔直的面对苏彧,一字一句稳如泰山:“陛下,臣乃当朝太傅,翰林院一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

“……朕知道。”云鸾冷峻的薄唇紧紧抿着,就这般居高临下的默望着苏彧,胸口无端闷的发慌,偏偏对上那人波澜不惊的一双眸子却又无可奈何。

他又何尝不知苏彧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本无意说那些故意踏伤苏彧自尊的话,可一见那人刚刚镇定自若的替他谋划未来的模样,他便再抑不住心底莫名其妙窜起的怒火。

“太傅,日后朕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插手,皇后朕想立就立,不想立,谁也不能逼朕!”

说罢,竟是头也不回摔袖离去。

雁回从房中出来,正撞上这一幕不欢而散,摇头叹息一声,实在是不明白为何这两人之间永远是温存不过两秒,却也无暇细想,快步上前:“大人……”

“雁回……唔…”苏彧此刻才卸下一身的力气,几乎是一头载在来人身上,雁回吓了一跳,整个人毫无防备间也被苏彧撞了个踉跄,稳住身影才发觉苏彧额间满是虚汗,脸色也白的骇人。

苏彧双手用力揪住腹侧的衣衫,却拿腹中那阵阵杂乱无章的撕绞毫无办法,心底又惊又怕,声音也不觉带了几分轻颤:“雁回……扶我回房……去…快去找大夫……”

雁回苏彧被惊的不轻:“大人——!”

云鸾未曾走远,闻声不由脚步一顿,想了想仍是折返回去,见了眼前情形,心头顿时猛的被揪起。

雁回一介女流,实在撑不住苏彧沉重的的身躯,见到云鸾返回,心头如蒙大赦:“陛下!”

“这里有我,雁回你去东苑找太医过来!”云鸾上前接过苏彧揽在怀里,可怀中人却仿佛抽了骨般下滑,一声声凌乱呼吸愈发显得痛苦吃力,分明忍的额角青筋爆起,却不曾呻吟出一声。

云鸾抱起苏彧回了东厢。

“太傅,太医一会儿便来了,你放心……你,你不会有事……孩子也不会有事的。”

苏彧抱住疼痛难耐的腹部蜷起身子,将头转向里侧埋进软枕里,苍白的唇边咬着一束湿淋淋的长发,单薄胸膛剧烈起伏着,腹部那脆弱的隆起也随着急促的呼吸一上一下颤动。

“唔……”苏彧疼的有些恍惚,忍不住按着肚子辗转起来,泛白的指尖将身下褥子紧紧绞起。

云鸾被苏彧这副模样吓了一跳,生怕成为那一夜似的的情形,忙去掀开了苏彧的衣袍下摆查看,见那里没有出血,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投了一块手巾替苏彧擦去额角虚汗,两手稳住他乱动的身子,低声道:“太傅再忍忍,太医就到了。”

苏彧闻声微微抬起头,隔着朦胧的水光望见云鸾温柔异常的眉眼,刹那有些失神,“凤仪……”

话音未落,张陈二位太医提着药箱打帘而入。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6-02 03:12:56
二人替苏彧把过脉搏后,又解开苏彧衣袍在他微隆的小腹上按了许久,最后行了小半个时辰的针灸,这才替苏彧渐止住腹痛。

苏彧的身子吃不住这么久的折腾,一待听到太医口中道出“胎儿无恙”这四字,连一句话也没说,当即沉沉昏睡过去。

云鸾替苏彧掩好了薄被,嘱咐雁回好好照看苏彧,自己随着神色凝重的二位太医来到外间。

“陛下……”

云鸾挥袖示意两人落座,眉目一凛道:“别卖关子,有什么说什么,太傅的身子到底如何?”

其中资历较老一人站出,拱手道:“回陛下,老臣仍是上次的话,男子孕育本就是艰险万分,时时刻刻大意不得。眼下首辅大人心气虚弱,前些日子又险些滑胎,如今初醒,更是经不起一星半点的刺激,此次虽不比上一回凶险,却仍是动了一番胎气,这都是对身子损耗极大的……”

云鸾听的心底沉甸甸的,抬眸见另一人欲言又止,拧眉道:“不必藏着,太傅的身体到底如何,朕要知道个清楚!”

那人一拱手道:“回陛下,臣等二人初次探首辅大人的脉象便察出一丝不同寻常,可因不敢断定,故而未禀,这些日子每日替大人把脉,愈发觉的臣等诊断无误。”

苏彧端起手边茶杯轻唾一口,越发被磨得没了耐性:“到底有何不同寻常?”

“回陛下,首辅大人乃是——中毒之像。”

云鸾浑身一震,瓷盏脱手,发出清脆裂响,拍桌霍然起身:“什么?!”

二位太医齐齐跪下,俯首道:“陛下息怒,首辅大人虽身中奇毒,可这毒却好似被什么人化解过了,眼下毒素蛰伏于体内,已经无大碍,只是臣等医术不精,探不出此毒的诱因。”

“那太傅和他腹中胎儿可会受影响?”

“陛下且放心,只要是不毒发,应当安然无恙。”

云鸾凝眉深思,心情随着太医这一番看似宽慰的话而愈发沉重起来,既查不到诱因,那岂不是随时都有毒发的危险?

苏彧做到今天这个位子,开罪的人不少,若有人暗中下毒手也未可知。

会是谁呢?

“陛下……”正心乱如麻间,从里间传来了一声虚弱却清晰的呼唤,云鸾回眸,见苏彧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此刻扶着肚子倚在月门一侧,长发披散,单衣凌乱,乃至连鞋也是趿反了的。

云鸾惊了一跳,上前道:“怎么这就醒了,肚子还疼吗?”

苏彧只是摇头,并未开口,也未动,云鸾只得掺起苏彧的手臂慢慢将他扶到塌上躺下,扯过被子重新替苏彧掩好,低下头望着他被烛火晕染的温暖的眉目,心中一阵泛柔,“你好好修养些日子……朕…我刚才话说重了……”

苏彧靠在枕上,闭目摇头,一手按着仍旧有阵阵余痛的小腹,苍白的唇牵出淡淡一抹温笑,低声道:“是臣的错,臣只顾想着替陛下稳固皇权……却没能顾及陛下的心情,立后一事,臣不会插手干预,全凭陛下的意思。”

云鸾望着此刻恭顺而温润的苏彧,仿佛被塞了一口棉花,心头一阵阵发堵,眼前人为何永远能够如此云淡风轻?

自己立后于他来说,难道真的不曾换来过半分在意吗?

云鸾摆摆手,面色倏然染上些疲惫:“罢了,此事再议,太傅不是说有要事与朕相商吗?”

苏彧闻言一瞬肃起了神色,强撑着倦意点点头,侧身从枕下抽出一封密报,展开来乃是一张空无一字的信纸,纸上黏着一团杂乱交错的长发。

“这……”云鸾眉心紧蹙,抬眸望向苏彧,不解其中深意。

苏彧却收起了信封,重新将那一团乱发封好,眉宇间一抹深藏的凌厉如寒剑出鞘一般闪过,旋即又色若平湖,淡淡一笑道:“这是之前臣派去查江南涝灾的人寄回来的,这一团发怕就是此时江南的情形,大小官员,盘根错节,官官相维……”

云鸾神色渐沉,凝眉看去苏彧,见眼前人此刻虽未着朝服,面色憔悴,可眉眼间端是存着一抹浩然凛冽的决意,让人无法从那双明珠似的凤眸上移开目光。

“太傅打算怎么做?”

苏彧垂眸,一手搭在隆起的小腹上,身子蓦的一软,卸了力从枕上滑落,淡淡道:“一丝发成不了大势,可千万缕丝发聚于一处便成祸患了,偏偏头发不会生了脚自己缠在一起……”

“陛下,是到了斩草除根的时候了。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6-02 03:12:56
一个过气的楼主来更文了,这篇,没人看吗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6-02 03:12:56
第六章




此时已是暮色四合,苏彧一讲到朝堂政事便像换了个人似的精神,又对云鸾说了些自己对于江南涝灾的看法和打算,直讲到口干舌燥,这才感觉有些体力不支,不知不觉晕睡了过去。

云鸾俯身替他盖严了锦被,目光落在苏彧清瘦而苍白的睡容上,无声停留了很久,幽黑深邃的眼神最后慢慢移到那人隆起的小腹上——那处薄薄的锦被凸出了一个柔和而脆弱的弧度,却并不显得突兀,缓缓的随着那人轻匀的呼吸上下浮动着,苏彧的一只手搭在那上面,五指微蜷好似在保护着什么一般,熟睡的脸上竟不经意间露出淡淡一抹笑意。

云鸾心中悄然一动,鬼使神差的倾身近前,小心翼翼伸手摸了上去。

掌下触感甚软,好像连动着苏彧轻微的心跳,少年不敢用力,下意识屏了屏呼吸。

“唔……”苏彧忽然拧眉一声低吟,云鸾的手心也跟着好似被什么踢中一样,呆呆愣住半晌,才发觉原是苏彧腹中的胎儿在动,少年胸中涌过一丝暖流,禁不住扬眉而笑,原本深沉老成的面色也添上了几分明朗与天真,倒更符合他现在才二十出头的年纪。

到底是与苏彧腹中的孩子有着血脉相连的关系,此刻云鸾静静地感受着掌心中微弱的胎动,心底慢慢浮现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情感,似是喜悦,又似惊讶,又似迷茫不安……昏黄灯火的映照下,苏彧的形容显得格外柔顺,亦格外憔悴,抿紧的薄唇透着大病初愈的苍白,眉心间几道皱褶,秀额上一层细汗,昭示了他此刻不大安稳的睡梦,修长的五指搭在隆起的肚子上面,偶尔紧上一紧。

云鸾却不知为何,竟觉得此刻的苏彧动人极了,柔淡温和的气息像是春日的暖溪一般将他包裹起来,让他想起了幼时窝在母妃怀里昏昏欲睡的午后。云鸾盯住苏彧浅色的唇瓣,单手挽起他散落脸侧的一绺长发为其绾到耳后,脑中猛的腾起一阵空白,遂着本能俯下了身去——

苏彧的唇比意料之中的还要软,盈有淡淡冷香,仿佛清晨时经春雨洗礼过一番的山茶花瓣,柔润而温暖……云鸾的呼吸骤然加重几分,本该浅尝辄止的吻渐渐变的有些难以克止,直至身下人发出一声无意识的低吟,少年这才恍然惊觉,猛一下直起身来,一张英俊无瑕的面庞上带着少有的狼狈。

他心里却清楚的知道,这一回自己并未喝醉。

云鸾平复了心绪,低头去看苏彧的睡颜,那张温润的脸上仍旧是浩瀚如海的沉静……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6-02 03:12:56
夜色渐沉,云鸾未回寝宫,心底里只怕苏彧眼下的身体再出什么变故,索性留宿在了学士府里,雁回替苏彧腾出了一间干净的卧房,少年却只用一句“我睡太傅这里”便将人打发去了。

苏彧的卧床很大,容纳下两人完全不成问题,云鸾驾轻就熟的从柜橱中抱出一叠被褥铺摊在床上,紧贴着苏彧暖烘烘的身子躺下,说来也奇,往日在宫中常常需要安神香助眠的他,今夜竟睡的格外踏实,几乎是一闭眼便去会那周公了。

一夜无梦,只听雨声纷繁,花香随风入户。

于是第二日一清早,苏彧醒来见到的是便是这样一副让他瞠目结舌的场景——少年怀里紧紧抱着一团皱皱巴巴的被子,十分不雅的歪躺在自己身侧,双目紧闭,鼾声轻细,一头柔顺黑亮的长发被毫不怜惜的压在枕下,亮晶晶的口水还闪烁在微微张开的唇边,那张俊美如玉的面孔因着沉睡而愈发显得稚嫩天真,毫无设防。

苏彧动了动身子,惊讶过后,心中是涌过的是平淡的欢喜,缓缓撑起身来,有些无奈的望着身侧的少年,睡意朦胧的脸上静静浮上了一抹格外温柔的笑意,只是这笑容未能维持多久,下一刻便化作了苏彧眉间的一抹痛苦的忍耐——

“呕……咳咳……”

云鸾是被一阵模糊的干呕声惊醒的,睁眼见苏彧已经不在身侧,心下猛的一沉,来不及披上外袍便追出了房门。

“太傅!?”苏彧身上只穿了一见单薄的雪色长衫,一手扶在回廊栏杆上,上半身摇摇欲坠的探出廊外,一手紧紧攥着胸口的衣襟,正惨白着一张脸吐得厉害。

“太傅,不要紧吧?”云鸾跃步上前拉住苏彧的手腕,顺势揽过他虚软无力的身子,见那草丛中也都是些清汤酸水,根本没什么其他的。也是,苏彧昨日才刚刚清醒过来,连一顿像样的饭都没吃好过,又能吐出些什么?

云鸾轻轻替苏彧拍打着脊背,眉心不自觉拧成了一团:“大清早怎么就吐成这样?太医们怎么给你瞧的病开的药方?”

少年语中含怒,却不知这叫做害喜,并非是有病。

苏彧被这一阵干哕闹的浑身出了一层冷汗,小腹亦泛起了一阵子轻微的绞痛,一手缓缓的揉搓着腹部,试图安抚里面那被惊醒了开始乱动的小家伙,本欲同云鸾解释一番,可转念一想,自己也是个大男人,一本正经的说这些到底是有些难为情,于是道:“陛下,臣不要紧,这般反应都是正常的。”

“每日都是如此?”云鸾低头望着苏彧汗涔涔的面孔,只觉他那苍白的唇越看越让人揪心。

苏彧抿紧唇摇摇头,笑道:“偶尔罢了。”

云鸾自然不相信,却也并未多说什么,扶着苏彧缓缓回了房间。苏彧吐过一阵之后瞬间觉得胸腹间开阔起来,也不再感到胸闷气短,整个人一下精神了许多,他这才注意到此刻的云鸾——长发披散,衣衫不整,白皙光滑的脸上还有睡觉时硌在枕头上留下的红印子,哪有半分一国之君的样子?分明就是哪个王孙贵族家走丢了的傻世子。

苏彧就这样全神贯注的望了少年一会儿,直到看的云鸾心里有些发毛,以为他又要搬出那些大道理来给他讲什么为君之道,修身之道……结果那人只是带着些倦容倚坐在床边,很浅很柔地对他笑了笑,一只手轻轻抚着隆起的小腹,一只手抬起来向他招了招。

轻声道:“陛下,来。”

云鸾走过去坐在他身畔,苏彧温暖的手指攀上他的肩头,带着一股莫名坚定却柔和的力量,紧接着,那一头乱糟糟的长发被苏彧细心的梳理起来。

“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定要时时刻刻注意仪容,这幅样子被臣瞧了去倒没什么,若是在宫中,可不能被众位大臣和长辈们瞧见……”

苏彧到底还是开始“教训”云鸾,只是话中没了往日的严肃与谨慎,倒像是因为一觉初醒而带着几分淡淡的软糯,苏彧的嗓音本就偏低偏柔,眼下又因刚刚吐过一阵儿而显的有些低哑沉润,这样听来便一点儿威慑力也没有,更像无可奈何的宠溺。

云鸾一动不动的侧对苏彧坐着,脖子有些僵硬,只觉那一股清幽的冷香顺着苏彧宽大的袖袍四下弥漫开来,虽淡雅若无,却愈发令人心醉其中。

“太傅好手艺。”

少年有意无意的向着苏彧那边蹭了蹭身子,侧过头对着那人扬唇一笑,一双英气飒然的桃花眼中仿若洒满了细细碎碎的星辰,流转生辉。苏彧猝不及防对上那双眸子,拿着玉梳的手一顿,一阵失神后微微蹙起了眉,垂下眼低声道:“陛下莫要乱动,发髻要乱了……”

薄红一层,轻覆两靥。

云鸾背对着苏彧什么也看不到,只有那人温热的指尖时不时扫过他耳垂,掠过一阵清香。

苏彧若无其事的拿起枕边的乌纱冠替少年戴上,微微拉远身子凝眉端详了一会儿,才道:“陛下,好了。”

说罢,便要起身去向门外,“臣唤人打些水来替陛下洗漱……”

云鸾眼尖心细,如何瞧不出眼前人的避闪与异样?以往他是从未注意过,可一旦两人有了那一夜的关系之后,他便察觉了苏彧每每与自己单独相处时的不同,再加上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更像是一道无声无息却掀起了波澜千丈的闷雷,冥冥中将两人牵引向一处。

若想要视而不见,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云鸾唤住苏彧,“太傅披上件衣服再去,外头露气重。”

也不知自己何时这般会体贴人了。

苏彧好似没听清似的怔住片刻,回眸时神色里带着点茫然,只见少年潇洒的拎起一件长袍向自己走来,不情不愿的眼睛里又藏着那么一丝关心,回过神时肩上已多了一层柔软的缎面儿,云鸾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苏彧这才发觉当年那与他齐眉的少年不知何时已越过了他的头顶,高出许多去了……

苏彧的身体微微一瑟:“谢陛下。”

云鸾看着苏彧低垂的眉眼,见一层似有若无的绯红透过那人苍白面庞,慢慢染深了几层,心里觉得异常舒坦,从前他为何没能察觉到苏彧是这样容易脸红的人呢?

“以后只有我和太傅二人的时候,便像以往那样,唤我名字罢。”

苏彧一怔,下意识道:“鸾儿?”

云鸾满意的点点头,眼角眉稍都是意气风发的姿态,曾经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面庞近在咫尺的映在苏彧的眼底,成为不可替代的一抹光亮。

苏彧有些恍惚,腹中突然涌起一阵微弱的蠕动,孩子的动静软软的,好似格外小心翼翼,饶是这般也令苏彧觉得有些难熬,额心沁出一层细汗。

“嘶……”

云鸾拧眉欲扶:“太傅没事吧?”

苏彧低头望了望肚子,面上浮现一丝浅笑:“不要紧……”

云鸾有些忧心:“这孩子才四个月,怎么会这么活泼?”

昨夜苏彧昏睡时也是这般,云鸾的手搁在他软软的肚皮上,那里面不到一刻钟便要闹腾一阵子。少年想到太医曾说过的话,不免一阵提心吊胆。

“我倒习惯了。”

苏彧对这样的事完全没有经验,只当胎动频繁是孩子健康茁壮的表现,倒不觉得有什么忧虑的,扶腰踱到床前,看着外头渐明的天色道:“陛……鸾儿…不要误了早朝。”

云鸾听苏彧改口,心下一动,道:“太傅,我午时再来。”

苏彧虽对少年意外而来的热情有些难以招架,心底却是欢喜异常,颔首淡淡一笑:“嗯。”

“太傅,我再来的时候能不能向您讨一样东西?”

苏彧有些疑惑的望向云鸾,只觉那人笑里的狡黠十分动人心弦,他想到自从云鸾当上太子以来,他们之间几乎不曾有过这样平和温馨的相处了,不由得觉得分外珍惜,温言道:“什么东西?”

云鸾的眼睛里透出了点神秘,勾唇道:“想来是太傅最拿手的,在睡梦中都心心念念牵挂着的——桂花糕。”

苏彧闻言愣住片刻,脸上顷刻间腾起一阵火热。是么,原来自己曾在梦里念叨过……可也只有他自己知晓,他念叨的并非是“桂花糕”,而是眼前这个爱吃桂花糕的少年罢了……



“大人……”

云鸾已经离开了半个时辰,苏彧喝完了药便又觉得昏昏欲睡,强打着精神看了一会儿奏疏,忽听门外传来雁回一声通报,低声道“进来”。

“大人,张侍郎求见。”

苏彧手中的朱笔一顿,拧眉揉了揉酸涩的后腰,本来浓重的倦意顿时一扫而空。

雁回上前替苏彧添了一杯清茶,看见他搭在小腹上缓缓压紧的五指,心下一阵惊慌,“大人可是身子不舒服?”

苏彧摆摆手,闭目缓了一会儿道:“无妨,只是孩子动的厉害了些,晚些再传太医来看看……”腹中这小家伙折腾的劲头儿实在不小,好像在里头翻跟头似的。

雁回道:“那张大人?”

苏彧直起身子,眼中划过一抹复杂的微光,淡淡道:“让他进来罢。”

张凌乃是苏彧的同窗好友,亦是与他同年及第的士子,现任户部左侍郎,此人为人伶俐,做官精明,处事圆滑而不失原则,是个不可多得人才,二人这两年来在朝为官相互扶持,也算是知根知底了。

当年立太子一事曾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六皇子因毒害皇嗣被贬江洲,经苏彧和张凌的雷霆手段,其在朝中的党羽也打压所剩无几,到如今,几乎无人还记得这个丧心病狂到可以下毒谋害亲弟弟的六皇子,可朝中仍有一部分势力在暗自涌动。

苏彧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张凌此次前来定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加上最近江南涝灾的风波愈演愈烈,让人不得不怀疑这幕后是否有人操纵。

他眼下已经称病半月有余,对外只说是偶感风寒,怀孕之事并未告知同僚,苏彧这会儿正愁着怎么遮掩自己凸起的明显的肚子,大门便被风风火火的推开了,张凌一身便服闯了进来。

苏彧有些无奈的望着眼前一阵风似的人,“这会儿正是上朝的时候,你如何过来的?”

张凌不答他话,只是瞪着两只眼睛瞧着苏彧那遮也遮不住的肚子,活似见了鬼一般:“你!”

苏彧一手扶住腰侧,缓缓撑身而起,衣袍如水,顺着他的动作层层叠叠下落展开,身前顶着个圆润的隆起,他这两日躺在家中,根本发觉不了自己肚子长大了多少,还以为仍旧像前两个月那样,殊不知在别人眼里,他那肚子的大小已经颇具规模了。

“随意坐吧,我就不便招待你了。”

张凌对眼前人的云淡风轻感到一丝丝气愤,一句话朝着苏彧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苏彧!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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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张凌风风火火的绕过屏风,险些与慢吞吞走动着的苏彧撞个正着。

“阿凌,别这么大声,会吵着孩子的。”

苏彧煞有介事的揉了揉耳朵,扶着腰后退了半步,斜身倚在案边含笑望着张凌。

明晃晃的阳光落在苏彧身周,勾勒出他身前弧度柔和的隆起,宽肥的轻衫正好能容纳下已经近五个月个的肚子。

张凌却一点也不为苏彧随和的态度所动,仍旧目光如炬的盯着眼前人看了两圈儿,突然间上前一把捏住了苏彧的脉门。

深吸一口气,略带怀疑的目光落在苏彧身前的隆起上:“你这是,六七个月了?”

苏彧抬眸轻轻扫了张凌一眼,淡淡开口:“四个多月。”

张凌:“……”

这大小怎么看都像是六七个月吧。

苏彧望着他紧张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不觉放柔声音道:“放心吧,我身体上没事,这孩子……”

“等等!”张凌不由分说便打断了苏彧的话:“你随我进屋一趟!”

苏彧清晨起来吐了半晌,肚子里空空无食再加上孩子又闹腾的厉害,被他这样一拽,本就有些有些酸软的四肢更觉无力,拗不过张凌,只得任他牵着去了。

“阿凌,我这身子太医已经看过无数次,都说不要紧,何况我以前有过习武的底子,身体不差,你不用这么紧张。”

张凌抬眼看向苏彧苍白的脸,失色的唇,十分想拿一只镜子让他自己照照,咬牙笑了笑道:“是,不过就是废了而已。”

苏彧闻言一怔,脸色似乎又白上几分,低垂的视线落在刚刚被肚子里的小家伙踢中的掌心间,面上浮现出一抹无奈又格外温柔的笑意:“阿凌……”

张凌燃上一束安神香,幽微暖融的香气将苏彧的声音熏的有些虚无缥缈起来。

“我是真想留下他。”

张凌用力抿了抿唇,望见苏彧一脸倦容的阖眼靠在床栏上,一向清冷的眉间却比以往更多了几分柔顺暖意。

“你忍一忍,我帮你施针,这样才能看清楚你的身体状况。”张凌说罢便开始解苏彧的衣衫,二人交好多年,已经不觉得尴尬,苏彧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撑起腰腹道:“阿凌的医术,我自然信得过。”

待褪去绸衣,苏彧腹间的隆起更明显了,细腻光润的皮肉仿佛被胎儿撑的薄的几层,圆胀的腹底已经有微弱而密麻的青筋闪现。

落针时,张凌有意无意间向苏彧问起这孩子的另一个父亲,却全被苏彧不不着痕迹躲了过去,无奈之下重重叹了口气,“如果你死活不肯说的话,我倒是能猜出一二了。”

银针刺激的腹中孩子有些不安的蠕动起来,苏彧瞬间出了一身虚汗,此刻听张凌这么说,眉头更加难受的皱成一团,抬手抵住腰侧,沉声道:“孩子是我一个人的,我是他的父亲,唯一的父亲。”

单手慢慢将衣襟合拢,苏彧抬起被汗水浸湿的面庞,深黑柔亮的眸子透出十分坚定的光芒。

张凌收了针具揣回怀中,一言不发的盯紧苏彧的眼睛,紧绷的唇角隐约压着担忧。

苏彧被瞧的心里发毛,道:“阿凌,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孩子有什么问题?”

张凌苦着一张脸看他,轻轻叹道:“苏彧,你一向是个能克制自己的人,尤其在大是大非上决不会含糊,你与那个人,是绝对不可能走到一起的,情理不容,世俗不容,天下不容,留下这个孩子岂非祸事一桩?”

张凌虽未明说,已经把事实点透。

苏彧的手滑落在小腹上,深吸口气,百感交集的感受着那轻微的触动,细密的长睫遮盖住眼睛,隐隐发颤:“阿凌,你说得对,可要让我放弃,我做不到。”

错误的一夜,带来错误的一个生命,苏彧何尝不想一碗汤药下肚落个清净,只是那药碗颤抖着手端了许久,从滚烫到冰凉,到底是难以狠下这颗心。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张凌望着苏彧沉静的眉眼,知道多说无益,眼前人的倔犟劲头,他早在多年前便体会的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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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身上的毒怎么办?”沉吟片刻,张凌终是问出他最担忧的症结,“这几年我替你慢慢调理着身体,好不容易寻到了解毒的办法,将毒性逼出大半,眼下肚子里多了这么个“累赘”,我给你配的药定不能再用了,这不是功亏一篑吗?”

“嗯……”苏彧低低应了一声,像是倦了,斜歪在枕上,拉起被子盖过胸口,两只手捧着圆滚滚的小腹不住的轻轻揉捏起来,道:“横竖这几年都熬过来了,也不差这几个月。”

张凌霍然起身:“可毒性毒性若是深入经脉,那孩子也……也难保!”

苏彧闻言并不惊动,只是抬起眼来静静的望了张凌片刻,眉间添上一抹淡笑,道:“我知道,阿凌肯定会有办法的。”

三年前的一场宴会上,云鸾醉后失仪,惹龙颜大怒,六皇子云骁趁机恶语相中,大肆数落云鸾平日里纵情声色,沉迷yin词艳曲,不学无术,苏彧知道六皇子早有cuan/wei之心,因此多留了一个心眼,亲自挡下云骁敬给云鸾的酒,不料回府后便咳血不止,经诊乃是中毒之症。

恰巧那一日张凌来到苏彧的宅邸拜访,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苏彧被家丁搀扶进来的画面,鲜血染黑了绯红的官袍,衬的苏彧面色苍白若雪,比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孤魂更要骇人几分。

张凌的生母出身江湖,一身医术十分了得,张凌自幼随其学医,本领比起宫中太医不在话下,面对好友遭难,自然倾尽全力施救,危及之下只得封其经脉,废其武功,这才暂且压下毒性,保住苏彧一命。

忆起往事,张凌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拧眉道:“你可饶了我吧,平日里操心你的身体就够我受的,现在还要添上这两个小的吗?”

苏彧闻言淡淡一笑,忽然蹙眉一怔,隐约觉得张凌话中有些不对劲,正来不及反应,对面轻飘飘丢过来一句话:

“那件事,你还不打算告诉他吗?”

苏彧点了点头,道:“不打算。”

张凌看着苏彧淡然自若模样,忽觉心中来了一阵气,道:“这样瞒着他又有多大意义,苏彧,那时候你说bi下还小,不想让他知道六皇子对他下毒的真相,不想让他感到手足相残的残酷,可如今呢?他已经是能肩负起天下的人了,你为何又一拖再拖,一瞒再瞒?”

苏彧明白张凌说的没错,凡能成大事,担大任者,从来不需要柔软的避风港。风刀霜剑,严寒酷暑才是他们最好的历练。

只是自己真的能够忍心对少年剖开这血淋淋的真相吗?云鸾还那么年轻,纵然常常跟自己闹脾气,到底还是个单纯到喜怒哀乐都会写在脸上的孩子……苏彧有些头疼的撑住额角,脸色一点点苍白下来,脑海中不住的回想起的是方才云鸾向他讨要桂花糕的模样。

“阿凌,你说bi下他,真的长大了么?”苏彧低头望着自己空荡苍白的掌心,那双一向清明的眸子里难得露出了几许茫然。

张凌抱臂坐在一旁,道:“这我说不好,可你该知道,bi下总有一天要独当一面,你不能将他一辈子都护在羽翼下面,有时候保护的太过隐瞒的太多,反倒是僭越了,你我身为人chen,都应该懂这个道理。”

苏彧沉默了。

“不过……你既然是bi下的老师,想来“僭越”一下也不要紧的。”说着,张凌轻轻飘了苏彧的肚子一眼,一双狐狸眼笑咪咪的弯了弯,勾唇道:“不若直接变成bi下的内人,这样也谈不上僭越了。”

苏彧一下被他揶揄的说不出话,老脸热的没处放,冷冷一哼道:“你这张嘴,不去礼部怼那些得寸进尺的外邦使臣真是屈了才了。”

张凌嘻嘻一笑:“非也,户部才是我用武之地,就靠着这副舌头说的那些老家伙们乖乖把钱从小金库里掏出来呢!不然你的bi下修金山修银山,哪来的银子花?”

苏彧被他一句“你的bi下”弄得有些挂不住脸,板起脸来斥了两句,却耐不住红了耳根。

二人一番闲闹下来,苏彧倒也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这会儿才想起来张凌刚才话里的异样,半撑起身子,道:“你方才,为何说“两个小的”……”

张凌眨巴着眼睛看了苏彧一会儿,跟着他一起大眼瞪小眼:“我刚才没说?你肚子里怀的是俩宝贝呀!”

好似忽然失了声,苏彧瞪大两只眼睛,低头怔怔的望着自己圆滚滚肚子,耳畔张凌的话忽远忽近的,仿佛被风吹散了。

“阿凌,你确定吗?”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张凌有些不悦的瞥了苏彧一眼:“你不相信我的医术?”

“……”苏彧舒展开眉宇,泛白的唇微微勾起,指尖隔着一层薄被拢在腹前,仿佛这样也能感觉到里面淡淡的温热和鼓动。轻轻阖上了双眼,将身体靠在柔软的枕头上,苏彧心想难怪自己这些日子感到腰上的负担越来越重,胎动也十分厉害,原来,自己怀的竟是双胞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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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午时,云鸾并未如期而至,倒是小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阵子,满庭chun意尽显。

苏彧琢磨着准是少年又被一群朝chen缠的脱不开身,吩咐雁回把凉透的菜热了热,用碗倒扣起来搁在桌上,一旁放的是甜点,四四方方的桂花糕切成薄片盛在雪白的瓷碟里,上头用碧纱帐子罩了一层,格外显得精致玲珑。

苏彧歇了个午觉便起来办公,让人将案牍搬到雨后的庭院一隅,穿了一身月牙色长袍坐在那里,在一整庭的碧色中愈发白的亮眼。

小丫环手执团扇端立在一侧,轻轻摇扇,替苏彧驱赶着早春的蚊蛾。

“雁回,你也歇一会罢。”苏彧觉的冷了,掀起一旁矮几上的毛绒毯子叠成双层搭在腰腹上,又拈起手边一块糕点递给眼前研墨的人,笑道:“尝一尝?”

雁回手上一顿,只觉苏彧近来实在是温柔的过了头,偷咬了咬下唇,红脸道:“回大人,奴婢不……不饿。”

苏彧轻声一笑,低头将糕点咬下一小角,道:“你啊,跟了我这么久还总是这样规规矩矩的,偶尔“放肆”一下也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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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拂叶动,清气幽幽。

云鸾一进门便瞧见苏彧含笑与丫鬟说话的模样,一抹浅淡如水的笑在他毫无防备时便撞入心底,惊起涟漪阵阵。

“bi下?”还是苏彧先察觉云鸾的。

霍然起身,绒毯随着苏彧的动作滑落在地,露出个十分圆润的肚子。云鸾上前扶住苏彧,微微蹙眉:“太傅叫错了。”

苏彧怔了一怔,这才反映过云鸾所指,垂眸低声道:“鸾儿。”

这名字以前他常常叫,只不过那时候云鸾只是众多皇子中的一个,他二人年纪相差不远,这样亲昵的称呼也不觉得别扭,如今他们君chen之间若还要如此,却让苏彧有些羞于启齿了。

云鸾装作没看到苏彧染上淡淡绯红的耳根,勾唇道:“太傅在看什么?”

苏彧轻轻合上手里的奏疏放在桌上,面露几许倦容,低头揉着额心道:“还是水患的事,过两日,等身子好些,臣打算亲自去视察一番。”

“什么?!”

横竖明天也是要上朝请zhi的,不如先看看云鸾的意向,苏彧却没料到他的反应竟会这样大,一时呆愣在原地,似乎有些被吓到。

“zhen不允许!”

云鸾回绝的很干脆,苏彧一听他自称用上了“zhen”,便知道少年是认真起来了。

平日里云鸾对苏彧的自称一直是“我”,就算再怎么吹胡子瞪眼的跟他犯浑,也不会轻易的称“zhen”。苏彧一向是极重礼数的人,唯有在这一点上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少年胡乱自称一气,仿佛这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亲密。

云鸾拉住苏彧的手腕一阵用力,铿锵有力的重复了一遍:“太傅,我不许你去,你现在的身子哪里经得起车马颠簸?何况那里是涝灾之地,传言又有bao/min四起!”

少年的话让苏彧心中腾起一阵暖热,却仍坚持道:“正因如此,臣才必须要去的。”

“……”

“鸾儿,你才刚刚deng/ji,倘若这时候真的出现了bao/min,而这些无知人群又被居心叵测之人利用,你知道会酿成怎样的后果吗?得min心者得天下——太傅不是教过你的吗?”

苏彧最后一句说的极轻,好似是在那无数个念着诗文昏昏欲睡的午后,袭来耳畔的一阵清风雨露。

云鸾心神一晃,却仍旧不为所动,沉着脸道:“其他我不管,如果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太傅想过没有?”

他本意是要说如果苏彧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却变了味儿。

苏彧微微一怔,抬手摸了摸肚子,有些泛白的唇间溢出一抹柔柔的浅笑,“不会的,我会好好保护他们。”

云鸾马不停蹄道:“万一遇见危急关头,你能保护得了?这偌大个chao/ting没人了吗?太傅,你已经坐到了首辅的位子,就算这一回外放钦差回来,再升还能升到多高?”

话赶着话,少年一着急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他只记得苏彧的脸色刷的白了,一双漆黑明澈的眸子就那样死死盯着自己,微挑的眼尾慢慢的晕红了一片,一丝水光闪烁泛滥。

云鸾看得出来,那是失落心痛的模样,那样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在他眼前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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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彧突然捂着肚子弯腰,拧眉低喘了一会儿,冷汗一滴滴顺着额角滑落,云鸾伸过去的手被他湿冷的的指尖轻轻拂开。

“我有点不舒服,想去躺一会儿。”

“我给你叫太医……”

“不必了,雁回,你扶我。”

云鸾眼睁睁看着苏彧月牙白的背影渐行渐远,单薄却又挺拔的脱离他的视野。

少年愣住半晌,猛然咬住压根,一拳砸上桌案,“砰”的一声闷响,却不知在对谁撒气。

绿纱帐被震落,露出里面色泽清淡的糕点,几片尚且湿润的桃瓣洒落在花糕上,粉粉嫩嫩,仿佛看得出做它的人的那一份别致用心。

云鸾胡乱塞了一块进嘴里,熟悉而陌生的香甜瞬间扩散在整个味蕾,独一无二,与众不同。思绪猛然被风吹远,回到那月落柳梢的傍晚,原来他说日后学来做给他吃,是真的。

“bi下,这是我家大人亲手做的,若他醒来能得您一句赞许,想必会欢心许多。”

云鸾愣了愣,目光从已经空空如也的碟子抬起,不知何时雁回已经回来了,恭恭敬敬向他行了礼,静静垂首站在一旁。

“太傅怎么样了?”

雁回笑道:“不要紧,只是有些累着,刚沾枕头就睡下了。”

云鸾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紧绷的面庞缓和下来。

雁回却面色凝重起来:“bi下,奴婢有些话,不知不当讲。”

“你说罢。”云鸾有望着眼前这个镇定自若的女子,心想不愧是苏彧带出来的人,连侍女的气质都与他有几分像。

雁回深吸一口气,垂眸道:“奴婢是看着大人走过来的,从金榜题名到身居高位,每向上一步便是无数个不眠之夜和酒席上刀光剑影才得来的,从一介修书的小翰林,到侍郎,到尚书,再到首辅……恕奴婢直言,大人本不必这般拼命的去挣朝中的位子,苏家有世袭的jue位,可保本家代代无忧。”

“……”

云鸾静静听着,不知为何有些揪心,苏彧伏案的身影仿佛就这样随着雁回平淡至极的语气铺展在他面前,被烛光渲染的清癯,苍白,又挺直。

“陛下,我家大人并非是在意自己在朝中有多位高权重,如此拼尽全力,只是想为您守住这片江山罢了。”

云鸾的心跟着雁回的话起落,慢慢滚烫起来,他是知道的,从一开始就知道苏彧为了他能够顺利登上皇位做了多大的努力和周旋,只因心里抵触着这个位子,所以自私的无视了那人所有的付出。

他把那些看过是苏彧的私欲,看作是那人的利欲熏心,却不曾想,如今他能安安稳稳坐在皇位上,有过那人几番的呕心沥血。此刻被一个小小婢女点醒,云鸾有些不知所措,更多的,是对苏彧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一种超脱了师生情感和君臣情谊的感觉,也许是钦慕,也许是垂怜,也许,是他眼下还找不到词汇可以形容感觉。

一闭上眼,苏彧的背影就闪现在那里,清瘦的身形四周仿佛散发着淡淡的光辉,让人不住想要去亲近。眼底的人缓缓转过身来,被柔光笼罩的脸上笑意朦胧而又带着几分冷清,一手轻轻拢在身前高隆的肚子上,那正孕育着他们两人的孩子。

云鸾竟下意识舔了舔唇!回味了两秒这桂花糕的余香。

“雁回姐姐!朕知道了!”

雁回一口气呛在嗓子眼里,险些噎住,被当今sheng上叫“姐姐”,她这身价瞬间翻了成千上万倍啊。

回神时,少年漆黑的身形已经一溜烟远去了,雁回有些纳闷的收拾着桌上狼藉,心想自己只是替自家大人打了个抱不平,如何就让陛下这般激动?思来想去,捻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

嗯,还是像往日苏彧分发给府中下人的一样,有点……齁啊。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6-02 03:12:56
发完文睡不着了,修仙修仙——

云•耿直boy•说话不经大脑•每次都要气的太傅动胎气•鸾,我这么总结没意见吧?


【小剧场:】

雁回: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云鸾:那你别讲了。

全剧终。

太傅: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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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唔……”

雁回前脚刚离开,苏彧便被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给惊醒了过来,扯过被褥抱在怀里,双手拢着腹部蜷起身子,眉心难受的紧蹙成一团。

本来有孕在身最忌情绪不稳,可这几个月来苏彧却没过几天安生日子,不安生的缘由,十之有九与他肚子里那两个小东西的爹有关。

“嘶……都是白眼狼。”苏彧低头按住不断有胎动传来的小腹,疼的满额冷汗,忍不住咬唇暗骂,回想起云鸾方才一番话,倍感心凉。

他本以为,少年就算再抵触这皇位,也多少能够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再不济,也不至于用那般驰功逐利的心思去揣测他……

一念化作满心的苦涩,犹如重石压身,连呼吸也愈发吃力起来。苏彧反复攥紧身下床单,实在难受的厉害,猛一个翻身探出床外,一吐不可收拾。

云鸾赶到时,只瞧见苏彧面色惨白的半跪在榻前,一手撑着地面,半个身子都要倾进了痰盂里去,单薄的脊背随着嘶哑的喘息阵阵痉挛着。“太傅!”少年心中一揪,跨步上前,半揽过苏彧的身子靠在自己怀里,道:“方才还好端端的,怎么又吐成这样儿?”

“……”

苏彧的下颌抵在云鸾肩头,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闻言只是颤了颤眼睫,心想还不是给你气的。

云鸾搀扶起脱力的苏彧,一手熟练的托着他的后腰,另一只手轻轻搭在他隆起的腹上,言语间似带小心:“太傅……是生我的气了吗?”

苏彧没说话,别过了头去。

云鸾道:“你要是生气,可以罚我抄书的。”

苏彧一愣,低垂着眼帘,苍白的脸色却似乎不那么冰冷似铁了,淡淡道:“臣不生气,再说陛下您是九五之尊,天下没人能够罚您的。”

云鸾看着苏彧平静而温雅的侧脸,突然觉的他这副模样有些可爱,凑近了苏彧耳畔道:“太傅不生气了就对我笑一个嘛。”

说罢,又仿佛戏弄一般对着那珠圆玉润的耳垂轻轻吹了口气。

苏彧浑身一僵,鼻尖涌蹿而入的全是少年身上沁人的熏香味道,幽雅浓郁,却并不张扬,自有一股帝王的沉着与稳重。转过头面对少年近在咫尺那一双黑亮生辉的眸子,竟不自觉弯起唇角,苏彧下意识绷住面孔,只是已来不及收起蔓开在眼角眉稍的丝丝笑意。

慌乱间只得低头,柔软垂下的长发将滚烫的耳根遮掩。苏彧清咳一声,忽觉耳边静的令人心慌,双手亦无处安放,只得不停摩挲着身下褥子上绣工精致的花纹。

少年将苏彧那些小动作尽收眼底,他从不知道太傅一旦紧张起来会是这样破绽百出,努力维持着淡漠矜持的面孔就像是初春快要解冻的湖面一般,透着暖意,透着稚拙。

“太傅。”云鸾静静看着苏彧,忽然开口:“方才……是我口不择言了,我心里并非真的那样想你。”

苏彧心中一紧。他猛然忆起身侧坐的少年已经不是当年同他肆意撒娇谈笑的十二皇子了,而是当今的sheng上,是天之骄子,是明日的金銮殿上他需要高呼万岁的人,而这个人现在却坐在他的身畔,向他低头解释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仿佛寻常百姓家一个做错事的少年。

云鸾那双天生多情的桃花眼像是两颗忽明忽灭的星子,裹着一层透明如水的夕阳,照的他心里暖洋洋的。

苏彧望着少年的眼睛,心头就这么软了下来,长睫随着低下的头颅扑闪了两下,一声无奈轻叹溢出唇间:“不生气了,真的。”

云鸾闻言心中一松,轻轻捏了捏苏彧垂在身侧的五指,笑道:“方才雁回姑娘还同我说了一番话。”

“什么话?”苏彧蹙眉看向少年。

这丫头跟随自己多年,自己与她主仆情深,若是她着急维护自己而得罪了云鸾,那可难办了……苏彧的胡思乱想被少年轻轻一句话打断,他似没听清,猛然抬头,不确定的又问一遍:“你刚刚同我讲什么?”

云鸾仍是含笑,英俊明朗的眉目在满室夕色的映衬下,又显成熟了几分,他低声道:“雁回告诉我,这些年,我还欠太傅一声多谢。”

苏彧微微一怔,失笑道:“何故道谢?”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6-02 03:12:56
云鸾不曾答他,只是起身来到苏彧平日办公的案前,小心燃起一盏烛台,一手拢着微弱的火光,静静地看着烛光下堆叠成山的奏章。

苏彧一瞬明白过来,撑起身,扶腰走到云鸾身侧,将手掌轻搭在他肩头,温声道:“身为人臣,替bi下分忧乃是分内之事,臣从未觉的辛苦。”

云鸾勾唇道:“太傅从前也是这样,一向默默做事,从不曾有半句邀功请赏。”

“那还不是坐到了如今的位子。”苏彧淡淡笑开,托腰挺肚的缓缓在屋内踱起步来。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的,自从上午被张凌告知腹中怀的是双胎,苏彧愈发觉的身子沉重疲乏,这样走了不到半炷香功夫,已觉汗流浃背,略感吃力。

“呃嗯……”下腹蓦然一痛,好似两个小家伙在腹中打起架来,磨人的厉害。

苏彧抿紧了唇,咬牙用力撑住桌沿儿,面色微微泛白,稍微一个晃神便被少年的双臂轻轻环住,耳畔声音关切:“可是孩子又闹你了?”

苏彧面色柔和的按了按小腹,应了一声“不打紧”,下意识试图从少年怀里脱身,反被箍的更紧,“鸾儿……”

云鸾顺势回身,从背后圈住苏彧的腰身,两只布满粗茧的掌心抵在他腹部温热柔软的隆起上,道:“太傅,你方才说替我分忧乃份内之事,那腹中孕育此子,也算是份内之事吗?”

苏彧浑身一僵,少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带着那么几分戏谑与逗弄的意味,令人心乱异常。

苏彧强迫自己静下心绪,道:“鸾儿,我同你讲过,你知道这只是个意外。”

“虽是意外,太傅却留下了。我知道,太傅面冷心软,不忍打掉一条无辜的性命,只是这“不忍”里,是否又带着些别的情感呢?”

云鸾低下头,苏彧雪白的面色映入眼底,黑亮的眸中竟隐约藏着几分无措与仓皇。

“鸾儿,我……”

苏彧一时无话可说,是啊,这世上唯有动了真心的感情是藏不住的,他既然愿意为眼前这个人以男子之身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难道还不能够说明问题吗?苏彧感受着腹中来自孩子微弱的扑动,纤长的五指来回摩挲着身前的挺起,垂眸微笑,心中却百般滋味。

等到这两个孩子临世,也是他们之间恢复君臣关系的那一天罢。

“太傅,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云鸾蹙眉,扶着苏彧走到榻前坐下,伸手探了探他的腹部,“是肚子不舒服吗?”

两个小家伙不负云鸾的“期望”,十分卖力的在苏彧腹中扑腾了一下,那股力量真真切切撞在云鸾手掌上,像是一头莽撞的小羊羔似的,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这么剧烈的胎动。

“太傅,你怀的可别是对双胞胎吧……”这样精力旺盛。

苏彧疼的额头上沁出一层细汗,人显得有些苍白脆弱,他闻言低头瞅了一眼肚子,面上泛起浅淡如水的笑意:“这倒真让你给说准了。”

云鸾愣住片刻,回过神时,苏彧已经背对着他躺在踏上,单手护着腹部,脊背微微蜷起,前方传来平静而温笃的声音:“今日阿凌替我诊脉,说我腹中装着两个小家伙儿。”

少年瞪大眼睛:“是真的?!”

苏彧似乎笑了一声,道:“臣可没胆子欺君。”

“那你身体上可承受的来?”

苏彧似乎没想到他会先担心自己,笑道:“我没那么娇弱。”

不就是生个孩子,旁人可以,他亦能行。

“放心吧鸾儿,我一定能平安生下他们的。”苏彧合上眼帘,掌心抵在腹上,唇角挑着一丝暖笑:“这两个孩子虽出自皇室,可他们不会入宫,自然也免去了一番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他们将来会做为普通百姓家的孩子长大,有权选择自己未来的生活。”

云鸾凝目望向苏彧,恰时对方缓缓睁眼,目光交汇。

苏彧笑了笑,眸里的烛光明艳动人:“太傅知道,这是鸾儿向往的日子……也知道你一直怨我,怨我这些年忙于朝廷,忽视了你。”

既然不能让你过上平凡的生活,至少也要让你的孩子无忧无虑的长大——这个决定,早在苏彧下定决心留下孩子那天,他便做下了。

云鸾一时语塞,他不知如何同苏彧表达,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似乎在慢慢的接受着“皇上”这个身份,慢慢体察到他的辛苦,慢慢的,不那么怨他了。

“太傅,我……我,我明日还要早朝!”

苏彧一怔,挑眉望着少年:“嗯?”

这一声带着几分困倦慵懒,软软糯糯的,勾人的紧。

云鸾只觉脑门一热,呼吸顿了顿,别了头去,将那桌角的烛台拨暗几分,道:“太傅,我会每日都早朝,不会有一日缺席的。”

这皇帝他虽不愿当,可心中却不如从前那般抵触,尤其是每每望着苏彧挺着肚子伏案批阅的模样,总觉的空荡荡这颗心里有了点儿念想。

至于这念想从何而来,又具体为何物,他却说不上来了。

“太傅,明日还想吃您亲手做的桂花糕。”

苏彧眼下已经半会那周公去了,迷迷糊糊道:“你喜欢吃?府中下人都说我做的不是太甜就是太咸,这么多年了,都没练好……”

云鸾望着眼前半梦半醒的人,小心替他掩好被角,忽然凑上去问:“太傅练了很久吗?”

“从你我出宫那年,到如今……”

“为何做这个?”

苏彧不自觉笑了:“鸾儿爱吃……”

“鸾儿爱吃又不是你爱吃,再说了,那个鸾儿常常惹你生气,明知你对他的好,却装作视而不见,毫无勇气又毫无担当,他坏透了……”

云鸾十分流利的数落自己一通,只是话还未完,手背便被用力的掐了一下,疼的嗷了一嗓子。苏彧半睡半醒,不知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掐红了少年手背上一片。

“太傅……松松松……松手!”

苏彧不为所动,仍旧用着狠劲儿,口中不知轻声喃喃了什么话,这才缓缓卸下力气,呼吸渐匀。

烛光昏昏打在纱帐上,为苏彧睡去的面孔蒙上一层柔软与脆弱。

云鸾愣在了原处,低头望着手上被掐红之处,脑海中将苏彧的话翻来覆去回放了几遍,在一阵阵轻浅的呼吸中仿佛听见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可我喜欢他。”

我喜欢他。

苏彧说,他喜欢他。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6-02 03:12:56
给雨浠浠占的的沙发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6-02 03:12:56
第十章(之前的是第九章,打错成第八章了)






清晨,天光尚未破晓,月色轻薄如纱,几颗忽明忽灭的星子点缀在昏暗天边,整个皇城却已悄然苏醒过来。

“苏彧!”

太和殿前黑压压挤了一片的人,同那早集的菜市场无甚区别,吆喝的砍价的呜呜泱泱聚成一团。苏彧听见喊声便回了身,顺带将手绕到身后揉了揉站的有些发酸的腰。

张凌挤过一层肉墙来到苏彧的身边。四下众人谈的火热朝天,这里却仿佛自带着数九寒天的冷气一般,无人敢靠近。苏彧一身红袍玉带,手执象牙笏板,安静且从容的站立,身前隆起的不小的弧度衬的他腰身有些臃肿,却一点折不去他气质里淡而凌厉的锋芒。

简直与平日里温温雅雅的姿态判若两人。

张凌扯了扯苏彧的袖口,拧眉盯紧他苍白的面孔:“怎么不多修养几天,瞧你肚子都这样大了,我看是该递上奏疏,安心待产了。”

苏彧瞥了他一眼:“才不到五个月,待什么产?”

张凌道:“你懂医还是我懂医?双胞胎就是要多加注意的!”说罢,面色有些阴沉的环视四周一圈儿,将身侧小心翼翼探寻的目光一一瞪了回去,才又道:“再说了,旁人这样指指点点,一来对苏府名声不好,二来,你心里能好受么……”

苏彧低声一叹:“孩子长在我身上,瞒是瞒不住了。”前几个月不大显怀,加上他又每天束腹,故而没人能瞧出他身形异样,眼下却不行了,将近五个月又是怀着双胞胎的肚子,像个未熟透的小西瓜似的撑满了衣袍,苏彧总不可能把它再按平回去。

“那便听我的,递上辞呈。”

“哦?”苏彧揉着腰的手一顿,脸上的笑意一瞬灿烂起来,却看的张凌后脊一阵发凉,“阿凌,你若能替我当这首辅,我马上便撂挑子不干。”

此话一出,张凌悻悻闭上了嘴,半晌才哼哼道:“又不是什么美差!”

苏彧挑起眉看他,似笑非笑着。

张凌道:“我说的没毛病啊,一天天净是得罪人,累死累活倒换不来个好儿。”

苏彧听出张凌话里有话,低笑着拍了拍他肩膀,“前些天还教训我不知轻重,怎么自己的嘴也没个把门了?再说,这些天陛下他待我很好。”

“真的?”张凌狐疑的打量苏彧一圈儿,看他垂眸浅笑,难得温柔,实在不像勉强说谎的模样。

“嗯。”苏彧点点头。

不仅仅是一般的好,换句话说,简直好的有些过了头。

苏彧抬起头望着天空泛起浅浅的鱼肚白色,想起这些天与云鸾相处的点点滴滴,心中蓦的一阵泛软,淡色的唇间禁不住勾起几许柔和的弧度。






朝阳渐升,随着内官一声尖长的锐喊,厚重的殿门被两侧小太监缓缓推开,原本吵吵嚷嚷的群臣登时敛声屏气,低头整肃衣冠。苏彧别了张凌,缓步走在群臣最首,朱红衣袍上团花摇曳,映着脚底下淡青色的汉白玉阶,愈发显得艳丽逼人。

进了内殿,众人分立两侧,苏彧位列文臣之首,身形端整,一身清贵凛然。

他身后站着的林阁老今年七十有五,虽说已经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却仍心系着朝廷,不敢有一日缺席,苏彧出于礼节,向老人微微弯腰一礼。

林立笑眯眯的弯着两颗老花眼,面容和气:“有些日子没瞧见苏大人,想不到大人竟是喜得兰兆,不知是哪一家的世子少爷这等好福气?”

苏彧当即扯了扯嘴角,暗自腹诽这老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正思索如何应对,忽觉背后一道炽热黏著的目光紧紧贴在了自己身上,未及回头,身旁众人已经哗啦啦跪成了一片,齐呼万岁。

正待提袍屈身,前方飘来那道清亮的声线及时止住他动作:“太傅免礼罢。”

话音一落,苏彧只觉来自身旁同僚的视线愈发锋利了几分,不由心下苦笑,谁说前朝不比后宫复杂多端?定是没当过官的。

内心百感不形于色,苏彧仍旧是眉宇沉静。微微抬眸,龙座之上一片金碧辉煌,云鸾只穿了一身玄黑色燕居服,掩在玉带下的腰身纤细却不失挺拔,力量感十足,一看便知是多年习武养成的矫健身形。头戴玉冠,面色红润,一双乌黑明澈的眸子在触到苏彧眼光的那一瞬顿时莹亮了起来。

如萤火闪烁,星光坠河,就是这样一双眼睛,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令苏彧顷刻沉沦其中。

“太傅!”

云鸾唇形微动,看的苏彧轻轻蹙眉。自从前些天给少年做了一回桂花糕之后,一夜醒来,少年好似变了个人,成天不分昼夜的往他的学士府跑不说,就连性子也乖顺起来,惹他动气的次数明显少了许多,还会变着法子哄人开心了。

虽不可谓脱胎换骨,好歹也是换了层皮。每日对着云鸾那副温柔似水的模样,苏彧实在怕自己会越陷越深,于是提前结束了休沐生涯,想不到上了朝云鸾更是变本加厉,当着众位大臣的面,那直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简直能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他衣服扒透,所幸前排的几位大臣除了他个个都是老眼昏花的……

年轻的帝王难掩面上欣喜,低声向身旁人道:“小珞子,你怎么不告诉朕今日太傅要上朝!”

“……奴婢,该死。”

眉清目秀的小太监压下心里委屈: 陛下,卜卦测算那是钦天监的差事,奴婢做不到啊。

云鸾白他一眼,忽然小声道:“你瞧瞧,朕的仪容可还端整?”

秋珞儿哪里敢直视天子,头颅低垂,恭敬道:“陛下您气宇非凡,无论何时都是端正大方的。”

云鸾十分受用的点了点头,斜身靠在椅背上,猛然想起苏彧就站在殿下,忙收敛了呼之欲出的慵懒姿态,端正身姿,正色道:“众爱卿有本早奏。”

言外之意,没事早早散了吧。

刹时耳边四五道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苏彧十分想揉揉耳朵,想了想这动作太不雅也便算了,撑着沉重泛酸的腰身默默后退了一步,待各部轮流轰炸互怼了一番之后,这才弹了弹袖袍缓缓上前,淡淡道:“陛下,微臣请奏。”

话刚落,腹中的两个家伙不知道哪个狠踢了他一脚,仿佛是预知了他们另一个父亲马上就要爆发的怒火,有些不安的蠕动起来。苏彧用力按了按衣袍下的掩盖的小腹,薄唇紧抿的泛白,面上不由微露苦笑。

想这两个孩子大抵也是同云鸾一样的性子。

急躁莽撞的很。偏他就连这份莽撞也无法去憎恶讨厌,谁教他心里装着他呢。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6-02 03:12:56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6-02 03:12:56









楼主:越前溪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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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十世

发表时间:2018-06-02 16:57:00

更新时间:2019-06-02 03:1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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