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内。

云欢正踮起脚尖悠哉地看着陆段溟一行人离去的背影，心里盈满了得胜的喜悦，老家伙，就这么被骗咯，这回该不会再认为我与唐家有关系了吧。

云欢回过头，看见唐景云正闭目坐于椅子上，不可抑制的怒意在此刻尽数浮现在脸上，一股凛冽的气场铺盖了正厅，他紧握扶手的手，骨节分明，木质的扶手似乎出现了几道裂纹。

云欢知晓他这回该是真的生气了，他默默收回目光，蹑手蹑脚地向正厅外走去。

“跪下。”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嗓音，平静，但能够感受到这份平静下压抑着的汹涌的怒火，有火山将爆发之势。

云欢停下了脚步，他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些慌乱了，从自己来到正厅看到唐景云的那一刻，便已经不敢正视他了。

纵使如此，云欢依然回头笑道：“大哥，这地板跪着硌得难受啊。”

“我让你跪下！”唐景云睁眼怒喝道，寂静的正厅回荡着那道雷霆般的喝声，震耳发聩。

云欢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下，唐景云第一次这么大声地朝他吼道，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如同火焰一般炽烈，云欢的腿一软，低着头，身体不受控制地跪在了地上。

长久的寂静，正厅里压抑的氛围令人窒息。

云欢能感受自己不断加快的心跳，耳边也只剩下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和自己逐渐急促的呼吸声，他不敢抬头看唐景云了，哪怕一秒，他害怕了。

这种无形的恐惧在寂静中逐渐将他包围，这份恐惧不是来源于接下来可能会面对的苛责，连他自己也弄不明白在害怕些什么，他甚至觉得唐景云直接骂他一顿，打他一顿，都好过现在这样。

“你手中上百两的黄金从哪来的，说实话。”唐景云低沉的声音终是响起了。

云欢低着头，他的睫毛轻颤，明明已经知道了，却还是要问我吗？云欢在心里想着，他只是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原本对他来说只是一件十分平常的小事，但现在他却说不出口。

“说话！”唐景云的声音中明显又多了一丝怒气。

云欢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平淡道：“从陆府盗走了几样宝器，卖了。”

砰！唐景云一掌拍在了桌子上，那桌子崩裂了。

云欢被这剧烈的声响吓得不轻，他斜眼看向一旁。

正厅里再次陷入了寂静之中，数分钟后唐景云才开口道：“回不了头了吗？”声音十分的平静，从这语气中感受不到丝毫的怒意。

在听到这句话后，云欢的脑袋嗡地响了一声，他紧咬着牙关，眼前似乎浮上了一阵雾气，回不了头了吗？他也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

一个本身毫无悔改之意的人，不管你怎么逼他，敲打他，终究难以将他拉回正途。唐景云比谁都清楚，纵使他再怎么用心栽培云欢，若云欢不肯悔改，一切皆是徒劳，他不可能一辈子捆束着他，逼迫他弃恶扬善，最终也只会落得个物极必反的结果。

“人生有很多条路可以选择，而路就在你的脚下，怎么走只能由你自己决定。”唐景云闭眸语重心长道，“若你执意继续下去，那……”

云欢缓缓抬眸看向他。

“我也管不了你了.......你走吧。”

云欢僵住了，眼神仿佛陷入了空洞之中，他的心在不断的下沉，仿佛坠入一片冰海中，冻结在了最深处。

云欢有些颤抖地微微张开了口，“我……”如气音般微弱，他终究什么也说不出口。

云欢看着唐景云，这个这些天一直陪伴着自己的人，会耐心地教导他，犯了错也会责罚，总是在他耳边说着一大堆道理，却也无微不至地关怀着他，这样一个设身处地为他着想的人……

云欢眼里泛上了些许泪光，真好啊，能和你待在一起。可我迟早都是要走的......云欢怔怔地看着唐景云，就像是在临别前希望能多看自己的亲人几眼那般。

云欢闭上眼眸，就算留下来，我能带来的也只有失望了吧。倾注再多也无法改变......他的身子止不住地轻微颤抖着。

一滴冰凉的眼泪从他的脸颊滑落，他在心里说道：对不起，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云欢睁眼抬手抹了一下眼泪，另一只手撑着地面，腿仿佛有千斤般重，难以直立，但他还是站了起来。

云欢看了眼唐景云，他依然闭着眼没有看他，也没有说任何的话。

云欢默不吭声地朝唐景云鞠了一躬，停顿片刻，他站直身最后看了唐景云一眼，便转身准备离去。

“景川！”唐旬从府外快步走了过来，他刚刚从南雅阁放学回府。

云欢停住了脚步，低着眼没有看一路朝他走来的唐旬，等到唐旬走到身边时，低声说了句：“我走了。”便一跃而起，消失在了太师府内。

唐景云睁开眼，眼底尽是无限的感伤，他抬眼看向云欢离去的方向。

13.

云欢红着眼眶没了命似的在房檐上奔走跳跃，目光中流露着少年人不常见的果断与坚决。

倏倏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发丝在眼前飘动着，街边房屋快速地在眼角的余光中变换着，云欢双眸直直地看着前方，他不知道要去往何处，但他就是不受控制地拼命想前跑着，像是逃离，亦像是要摆脱什么。

跑了没多久，云欢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他浑身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但他还是没有停下，他的额角挂上了些许汗水，身体开始有些发虚了，云欢踩在房檐边上正准备跳到另一个房檐上，却没使上力，脚一滑从三米高的房檐上摔了下去。

云欢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硬生生砸在了石砖铺就的路面上，他疼得闭上了眼，眼前一片漆黑，他在地面吃疼地翻动着，连呻吟的声音都无法发出。

过了好一会儿，等这猛烈地撞击带来的剧痛舒缓后，云欢才缓缓睁开了眼，眼前是两个屋檐间所露出的昏黄的天空，已经到黄昏了呢，云欢眼角含着泪光在心里想着。

他就这样静静地躺着，看着天空，膝盖上以及身后传来阵阵刺痛，但他依然静静地看着，时而抬手抹一下眼泪。

太阳的余晖将天空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连云朵也有几处泛着金色的光辉，一群大雁从天上欣悦地展翅飞过，眼前的一切都是这么祥和而美好。

它们也要回家了呢，云欢注视着那群大雁在心里想着，不知道它们会飞到什么地方呢…….不过不论到哪，都还是会在一起的吧……

半晌后，云欢才从地上吃力地撑了起来，他卷起下裳看了眼自己的膝盖，已经摔破皮了，渗出了一些血液，手臂上的衣服也被磨破了，整只手似乎都有些难以动弹。

云欢看着自己摔出的一身伤，在心里无奈地想着，强行封印起自己的内力，突然解开果然还是会有些不适应呢，不过还好是跑到了这个地方，要是在城中心那些高楼上摔下来，估计我就废了吧…….云欢无奈地笑了笑。

他扶着墙壁缓缓站了起来，向前步履蹒跚地走着。

不知道现在是在京都的什么地方，云欢在心里想着，他抬头看了看这四周，房屋破破烂烂的，有的是用茅草盖的房顶，墙壁上还有好几个破洞，比起京都城中心的房子不知道差了多少倍。

云欢漫无目的地左右看着，尽量不让自己去想不久前发生的那些事，不去想唐景云，就好像要努力将他忘掉一般，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当作一切都还和从前一样。

又可以过逍遥快活的生活了呢，云欢在心里想着，脸上露出了笑容，但心里却似乎并没有那么的喜悦，一切都没有变啊，云欢和自己说道，我还是之前那个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了无牵挂，快快乐乐过完接下来的日子就足够了……

云欢一个劲地和自己说着接下来的美好生活:我可以毫无顾忌地出入赌坊，没事还可以找那些追杀我的人过过招，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反正也不会有人管我了…….想到这，云欢突然顿住了，他低下眼看着地面。

即使不想承认，此时此刻他还是格外清晰地感受到了，心中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些什么，怅然若失。

就在他愣神的这个时候，肚子上突然遭受到了一阵猛烈的冲击，他被撞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哎哟！”云欢吃疼地叫道，身上沉甸甸的，像是被什么压着。

云欢皱着眉忍着痛看向自己的前方，一个衣衫褴褛的七岁左右大的小男孩正趴在自己身上，那男孩也看向了云欢，立刻慌张地爬起来，想要跑走，云欢一把拉住了他。

“干嘛？撞了人想跑啊？”云欢痞气地朝男孩说道。

男孩被云欢的表情吓得不轻，他瞥了眼身后，立刻弯腰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大人，我不是故意的，请你放我走吧。”

云欢审视着这个男孩，突然觉得有些有趣，不仅没有松开他，还更用力地把他拽了过来，压着嗓子吓他道：“不放。你看看，你把我手撞破皮了，你说该怎么办？”云欢抬起手肘给他看。

看到云欢手上的伤，男孩顿时急了起来，他慌慌张张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衣服，感觉都快要哭出来了。

云欢看他那样子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这时，三五位拿着棍棒的大汉从转角处走了出来，他们朝云欢和小男孩这边一看，就立刻指着他们喊道：“就是他！把那小贼抓起来。”

云欢见他们指着自己，倒是心中一惊，看着他们朴素的着装，不觉有些奇怪，难道这也是来追杀我的？

还不待他疑惑完，身边的男孩便开始拼了命地挣扎，似想要逃脱，“松开我！你快走！不然他们也会打你的！”男孩喊道。

云欢顿时明白了，他看向那几位凶神恶煞举着棍子朝他们跑来的大汉，原来不是来找我的啊。

他站起身，把慌张的男孩拉到身后护着，那几名大汉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

“你是他什么人！”为首的大汉喝道。

“你们追他干什么？”云欢看着大汉问道。

“这小贼三番五次到我们的店铺偷东西吃，今天还偷走了我的钱！我非要宰了这兔崽子！”大汉指着云欢身后的男孩怒喝道。

男孩躲在云欢身后紧紧捏住了他的衣服。

云欢看了眼男孩，朝大汉道：“他偷了你多少钱？”

大汉上下打量了一下云欢，看起来不像是贫穷人家，便说道：“哼，算上之前的账，少说得有七贯铜钱了吧。”

云欢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布袋，这里面装着先前在陆府盗来的几瓶药瓶，他拿出一瓶朝大汉道：“我这有一枚可以疗养身体的丹药，有强身健体的功效，至少值十两银子，你可以去药铺当卖，也可以留着自己用，就当是我替他把钱还了。”

大汉眼神闪烁，自己的八岁的儿子前些年得了场重病，落下了后遗症，这种丹药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但是价格昂贵，不是他们这种寻常百姓可以弄到的。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男孩的眼中也微微闪烁了一下。

“哼，你以为这种小把戏能骗我吗？我怎么知道那是真是假。”大汉冷哼道。

云欢把药瓶扔了过去，“你自己看看。”

大汉接过药瓶，打开来，嗅了嗅，淳郁的药香扑面而来，大汉立刻盖上了药瓶，他当下便明白，即使这不是强身健体的丹药，但必然是价值不匪。

“那…….那行吧。”大汉故作勉强道，他看了云欢一眼，招招手示意那些人离开。

男孩见那些人离开了，立刻从云欢身后走出，哽咽着向他道谢道：“谢谢，谢谢大人……”

云欢看着突然哭了起来的男孩，蹲下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道：“别叫我大人，喂，小崽子，你干嘛偷东西啊？”

男孩眼眶突然有些泛红，仿佛是触及了什么伤心事，眼泪汩汩地往外流，抿着嘴什么也没说。

云欢轻轻推了他一下，看着他故意说道：“哎！你不会真是一个小坏蛋吧？”

男孩立刻摇了摇头，哽咽着说道：“我……我哥哥生病了……没钱……治不了……我就他一个亲人了……”男孩低着头强忍着泪水，紧紧地攥着拳头。

云欢静静地看着男孩不知道为什么，他也觉得有些难过，他能够由心的感受到男孩此刻的无助和伤痛。

云欢垂下眼眸，从手中的布袋拿出了两瓶药递给男孩，男孩不明所以地泪眼汪汪地看着云欢。

云欢朝他说道：“这两瓶药我想，你哥哥也许可以用得上。”云欢将布袋放到了男孩的另一只手上，“剩下的，你拿去卖了，可以换不少钱，以后不要再偷东西了。”

男孩看着云欢，云欢清澈的双眸仿佛有星光在闪烁，男孩仿若看到了希望的光辉，他拿着药瓶的手都开始有些颤抖，“大人……谢谢，谢谢……”男孩泣不成声。

云欢看着此时的男孩，想要伸手抱住他安慰一下他，但终究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他笑道：“哭什么？以后就可以和你哥哥开开心心地生活啦，应该笑笑才是吧。以后发家致富后，不要忘了我哦！”

男孩抹了抹眼泪，破涕为笑，说道：“一定，一定不会忘记的。大人，你，叫什么名字呢？”

云欢抬眼看了看天空，想了会儿，看着男孩笑道：“唐景川。记住了吗？”

“嗯！”男孩认真地点头道。

“走吧，快去找人给你哥哥治病。”云欢笑道。

男孩再次认真道谢后，快速地跑走了。

云欢看着男孩的背影，有些恍然，如果能一直快乐地生活下去，真是件十分美好的事呢，和自己的亲人一起……云欢会心一笑，转过身扶着墙继续向前走去。

云欢向前走了四五步，突然，他的瞳孔微微张大，手从墙壁上缓缓滑了下去，浑身似乎都失去了力气，云欢跪倒在了地上，先前膝盖上的伤硬生生磕在了地面上，一阵剧痛袭来，但这些疼痛都被胸口突然涌来的钻心般的疼痛所弥盖。

云欢的头抵在地面上，整个人躬成一团，他双手紧紧揪着胸口前的衣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在心里想着：又来了吗？这次怎么会这么快？药呢，药……云欢慌乱地伸手进胸膛处的暗兜。

他的喉咙突然涌上一股血腥味，云欢立刻用手捂住嘴，“咳咳……”手上一阵暖流流过，云欢怔怔地看向自己的手掌，手上尽是黑红的血液，云欢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他眼神惊恐地把那只手压在地面上，想要将手上血蹭掉，喉咙间却又涌上一股血腥味，咳在了地面上。

云欢怔怔地看着那刺眼的黑红色，有气无力地从兜里掏出药瓶，兜里放着的暗银色面具也掉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房檐上站着的两名黑衣男子看向云欢这边。

一名黑衣男子说道：“那人，好像是门主下令缉拿的盗贼。”

另一男子看着那面具，再看了看云欢，立刻说道：“没错，就是他！”

“没想到会在这破烂地方遇上，看他那样子，估计是受伤了吧。”男子道，“看来我们是捡了个便宜了。”

说罢，两名黑衣男子掏出短剑，便立刻朝云欢掠去。

云欢刚要将药吃下，便感受到两股凌厉的气场向他这边袭来，不好！他在心里叫道，竟然在这种时候遇到追杀他的人。

云欢想要起身躲闪，但身体根本无法动弹，眼看着男子手中的利刃就要朝他刺来，云欢头抵在地面上，瞳孔紧张地放大。

“当！”

两名黑衣男子的短剑被挡下了。

没有想象中的刺痛，云欢喘着气，斜眼看向一旁，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身侧，云欢在心里惊道：他是……

被催得不行了行吧，先更点，我还没写完

大哥？云欢在心里不确定地喊道，尽管只看见了那人的背影，他依然模糊地认出了来人，眼前的一切似乎有些虚幻，他甚至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那两名黑衣人退回到了屋檐上，他们能清楚地感受到眼前出现的这人不好对付，其中一位黑衣人用短剑指着云欢道：“阁下，此子是我们东岳门门主下令捉拿的要贩，还望你不要横加阻挠。”

唐景云将云欢挡在剑后，淡然地看着那两人道：“这里是京都，不是你们这些门派可以为非作歹的地方，立刻从此消失。”

云欢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恍惚，他的额角挂着虚汗，嘴唇有些发白，耳边隐约间听到了唐景云的声音，他立刻手忙脚乱地把药瓶打开，把药倒在手上，塞进了嘴里，闭目休息。

两名黑衣人相视一眼，知道唐景云不肯作罢，虽然心中忌惮，但另一人还是叫嚣道：“你们什么关系？你知不知道你今日若是救下他，便是与东岳门为敌！门主不会放过你的！”

那黑衣人刚说完这句话，唐景云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剑已经触及他的咽喉，速度太快，甚至来不及反应，黑衣人眼中流露出一丝惊恐。

另一人见状立刻上前提起短剑刺向唐景云，唐景云当即回转挡住了那柄短剑，黑衣人只觉手上一麻，手中的短剑被震飞了，他立刻后退到不远处的房檐上。

先前那名黑衣人摸着脖子上被划出的一道浅浅的伤口，心有余悸，幸好后退及时，两人相视一眼，立刻腾跃而起似乎准备离去。

在服用下丹药后，云欢身体内的毒素渐渐被压制了下去，他扶着墙壁艰难地佝偻着身子站了起来，喘着气抬眼看向正在打斗的三人，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唐景云回眸看了眼云欢，就在这时，其中一名黑衣人朝着云欢直直投射了数枚飞镖，云欢瞳孔刹地放大。

唐景云立刻将手中的宝剑扔出，飞镖尽数打在了剑身上，剑则插在了云欢身侧的地面上。

虚惊一场。云欢看着嵌入宝剑的飞镖，若是被打中，后果不堪设想。

另一名黑衣人见状当即如一支利箭折返到了云欢面前，他们这些刺客虽然功力算不得上乘，但速度是绝对的快，一阵银芒闪现， 短剑直直向云欢刺去。

该死！云欢在心里骂道，虽然他很想避开，但此时身体根本就不受控制。

短剑止住了，鲜血从剑身上缓缓滴落，云欢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唐景云用手握住了剑刃。

黑衣人眼角露出了一丝骇人的笑意，唐景云抬手便打晕了那名黑衣人。

云欢看着那柄沾着血的短剑掉到了地上，惊恐逐渐弥漫上了他苍白的脸庞，剑隐隐反射着幽绿色的光辉，云欢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上面涂有剧毒！

而此时，唐景云已经来到了另一名黑衣人身侧，那名黑衣人迅速被击倒到了地上，唐景云面无表情地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在他身上摸索着什么。

云欢远远地看向唐景云，立刻跌跌撞撞走到眼前晕倒的那名黑衣人面前，慌张地摸索着，他紧张地在心里念着：解药，解药在哪里？

他翻找了许久，依然什么也没有找到， 云欢眼红地拽住那名黑衣人的衣襟，想要把他叫醒问个究竟，可这时他才发现那名黑衣人已经毒发身亡。

云欢无力地松开了他，低着头双眼无神地看着地面，仿佛失去了灵魂。

唐景云将那只手背在身后，平淡地站在云欢身侧低眼注视着他，等着他冷静下来。

“为什么要救我？”云欢低声问道，他知道唐景云已经站在了他的旁边。

唐景云看着跪坐在地上的云欢，脸色苍白，衣衫烂了好几处，手上也受了伤，整个人摇摇欲坠，失去了往日的活力，他没有回答云欢的话。

一滴眼泪落在了石砖上，接着又落下了一滴。

“你知道那是有毒的吧……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云欢低声哭道，他紧紧地攥着拳头。

身旁的人依旧没有回复他。

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了地面上，云欢咬紧了牙关，浑身都在轻微地颤抖着。

“你知不知道，这毒是会死人的……”云欢红着眼道。

“没事。”唐景云只是轻轻应了声，他伸手想要拉起云欢。

云欢甩开了他的手，一只手撑着地面从地上站了起来，双手拽住唐景云被在身后的手臂，唐景云收起了气力任由云欢把手拽了过去。

伤口上的血液已经开始有些发黑了，云欢握着他手掌的手轻颤着，“没事？这叫没事吗？”云欢红着眼看向唐景云。

唐景云握起了手掌，平淡道：“我已经止住了毒素的蔓延，三日之内拿到解药即可，无大碍。”

云欢握起有些发软的拳头一拳打在了唐景云的胸膛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云欢心里清楚，唐景云说得轻巧，且不说这三日会有多么难熬，要保证在三日内拿到解药就不是件容易事。

云欢拽住唐景云衣襟，低头哭吼道：“混，蛋！不是说好不管我了吗……我不是已经离开了吗？你为什么还要过来？为什么！”

他再次一拳砸了上去，“我们已经毫不相干了！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唐景云低眼看着情绪失控的云欢，眼神中流露了一丝心疼，他知道他现在说什么，云欢都不会听进去了。

云欢更加用力地拽紧了衣襟，他一个劲地摇头道：“不值得，不值得……我不值得你这样做……笨蛋！你是笨蛋吗！”云欢哭骂道。

唐景云把手放在了云欢的脑后，缓缓抱住了云欢。

云欢的头抵在了唐景云的胸膛上，紧紧拽着唐景云衣襟的手缓缓松了下来，他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低声抽噎道：“让你为我这样的人受伤，我会愧疚的啊……”

唐景云轻轻抚了抚云欢的后脑勺，柔声说道：“我们回家吧。”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云欢大声地哭出了声，眼泪如泉水般涌了出来，心中的自责委屈懊悔在这一刻似乎也都随着泪水流了出来，整个人似乎都失去了力气，任由自己瘫软在了唐景云的怀里。

太师府。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夜空有着稀疏的几颗星辰在闪烁着，四周静悄悄的，偶有有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有一处房间散发着暗黄色的昏光。

云欢独自蹲在房门外看着手里的面具，唐景云正在房间里由大夫处理着伤口。

我这条路从一开始就选错了吗……云欢在心里想着，他握紧了手里的面具，他抬头看着夜空，回忆起过往的一些事情，从他第一次走下百草山到如今，他所走的每一步。

长久的沉思，云欢就这样蹲在房门旁，静静的看着天上的星辰，他眼中流露着迷茫与淡淡的忧伤。

“嘎吱。”身旁的门被推开了，唐旬和一名大夫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云欢立刻起身，问道：“怎么样？”

唐旬和大夫简单说了几句，便让仆人送大夫离开，云欢有些着急地看着唐旬等他给自己回复。

唐旬回过了头，脸色并不好，透过房间内昏黄的烛光，可以看到他有些愠怒的脸庞。

云欢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唐旬，平时很少见到他流露出这样的神色，“他……”云欢微微启唇小声说道。

“你想清楚了吗？”唐旬低眼看着地面说道，他握紧了拳头。

云欢静静地看着唐旬。

唐旬目光灼灼地看向云欢，说道：“你想清楚要好好留下还是继续去做你的江湖大盗？”

“我……”云欢回避了唐旬的目光，他犹豫了。

砰！唐旬把云欢推到了门上，拽着云欢的衣襟，云欢有些惊讶地看着唐旬。

唐旬眼睛有些发红地瞪着云欢，他紧紧着拽着云欢的衣襟，沉重地呼吸着， 似乎在竭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他想要说什么，但却终是低下了头紧咬牙关。

“唐旬……”云欢轻声叫道，他知道，唐景云受伤，这个在他身边待了七八年的兄弟该是比自己更要担心难过吧。

唐旬低头痛心道：“你有这么好的家世，有这么多人爱着你护着你，又有着这么高强的武功，为什么就不能回头呢？”

云欢的睫毛轻颤了一下。

“非要一条路走到黑，去伤害那些爱你的人吗？”唐旬抬头看着云欢，眼中已经有泪光在闪烁。

云欢已经无法在直视唐旬的眼睛，他斜眼看向一旁，他轻声道：“对不起……”

“收手吧，景川。”唐旬说道，声音中甚至夹杂了一丝乞求。

收手吧，云欢仿佛也听见心里有一道声音在呼唤，明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做出一个决定，可云欢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话已经到了嘴边，可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唐旬的手无力地松开了云欢，他低眼看着地面，似乎又恢复了之前平和的模样，他轻声道：“大人现在没有多大的问题，唐府应该有可以替代的解药，你进去和他谈谈吧。”唐旬说完，便走开了。

云欢看着唐旬的背影，心里感到了一丝愧疚，云欢默默叹了口气，转身走入了房间内。

此时唐景云正坐于书案前，提笔在纸上写着些什么，他看见云欢走进了房间，说道：“你们谈完了？”

云欢微微抬眉，假装若无其事地应道：“嗯。”

“你身上的伤都上过药了吗？”唐景云一边写一边问道。

云欢看了眼自己的手肘上的伤口，无所谓道：“我这都是小伤，上不上药没多大问题，倒是你，手上的毒素还没解除，怎么又开始写东西了？”

唐景云说道：“公务繁多，幸而伤的是左手，不然确实会有些麻烦，等我处理完再帮你上药吧。”

云欢蹲在了书案旁，他能感受到唐景云和自己说话的语气似乎比之前要柔和不少，明明下午还发了那么大的火，现在想来这一切倒有些虚幻。

云欢有些不知所措地蹲着，他心虚地看了眼在处理公务的唐景云，疑惑着他为什么不计较自己今天做的那些事，其实云欢还是担心的，如果唐景云又问他那个问题……

“那个……”云欢惴惴不安地说了句，然后又没了下文。

“嗯？”唐景云轻应道。

云欢本以为唐景云不会搭理他的，一时没有组织好语言，立刻慌张地说道：“没什么。”

唐景云说道：“你是想问，为什么我后来又去找你了吗？”

云欢看了眼唐景云，他很好奇，明明自己都这样不留情面地走了，以他的性格怎么还会去找自己，换做是自己，肯定也得过几天再去找人。

“嗯。”云欢低头轻应道。

“因为我收到了一封信。”唐景云说道。

云欢不解地看向他，“信？”云欢疑惑道，“谁寄来的？”

“温之华。”唐景云如实道。

“温大哥。”云欢蹙眉道，“他都说了些什么啊？”

云欢在心里想着，明明答应过我要保密的，这家伙不会已经把我给卖了吧。

“没什么。”唐景云说道，“只不过交代了月末不宜让你一人外出。”

云欢狐疑地看着唐景云，伸手道：“信呢？我要看。”

“扔了。”唐景云平淡道。

“扔了？”云欢语调上扬，他站起身道，“你不要骗我。”

唐景云看向云欢，云欢不自觉地回避目光，切了一声，又蹲了回去。

“你不说我自己会去问，反正他瞒不了我。”云欢自言道。

云欢想起了唐景云站在自己身前用剑护着自己的场景，他肯定是看见了自己毒性发作时跪倒在地上的样子，不过不一定能知晓是因为体内的毒素才这般。

云欢试探性问道：“哎，你跟在我身后有多久了。”

过了一会儿，唐景云才说道：“我看见你的时候，你已经跪伏在了地上，我正好也想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唐景云放下笔，看着蹲在地上的云欢。

云欢抬眼看着天上，在心里想着，看他那神色倒真不像是知道的样子。

“我被他们偷袭了。”云欢一本正经说道，“这一身伤也是因为被他们追着才弄出来的。”

“嗯。”唐景云看着云欢微微颔首，一副相信了云欢说辞的样子。

云欢瞥了眼唐景云，看起来他似乎真的不知道。

“所以以后不要再独自外出了。”唐景云说道。

云欢往旁边瞟了瞟，“嗯。”鬼使神差地应了声，他应完就有些后悔了，自己这是在干什么？但是已经收不回来了。

唐景云起身走到云欢身旁，朝他伸手道：“来，我去帮你上药。”

云欢有些受宠若惊地看了他一眼，换做前些天肯定只是朝他冷冷地说一句，起来。哪还会想今天这样去拉他一把，虽然脸上还是一副严肃的表情。

“噢。”云欢把手搭了过去，立刻站了起来，跟着他往床边走去。

“哎，其实这没什么的，涂不涂药都没多大区别，也只是破了点皮罢了。”云欢坐在床上看着在抽屉里拿药的唐景云道。

唐景云将一瓶药递给云欢，另一瓶药拿在自己手上，说道：“手上的伤你自己上药吧，倒一些在伤口上即可。”

“嗯。”云欢点头应道，看着唐景云在自己面前蹲下，缓缓卷起下裳至膝盖，云欢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唐景云看着云欢膝盖上的伤，伤口已经有些发白，唐景云蹙眉道：“以后受了伤要及时上药。”

先前他已经嘱咐过大夫帮云欢处理一下伤口，但被云欢拒绝了。

“哦。”云欢轻声应了声，兀自往手肘上倒着药。

上完药后，云欢把药递回给唐景云，唐景云起身道：“带在身上。”说罢，便把另一瓶药放回了抽屉里。

云欢默默把药收了起来，他看着唐景云，本以为他会过去继续处理公务，没想到竟在他身旁坐下了。

云欢不由觉得心一紧，眼神不自然地看向一旁，他现在肯定是要问自己那个问题了吧……可我……

“你有想过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唐景云说道。

云欢惊讶的看向唐景云，低着头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不知道。”

“没事，”唐景云说道，“总有一天你会找到的。”

云欢有些疑惑地看向唐景云，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更重要的难道不是问我是否已经做好了决定，离开还是留下。

“景川，过几天随我回唐府一趟，现在是时候了。”唐景云说道。

云欢低着头，回唐府吗？可我现在还是一个恶名昭著的恶徒啊，我还没有答应你要回头，为什么现在就……

“你还有很多的家人，”唐景云微笑道，“他们见到你肯定会很高兴的。”

云欢心中有些纠结，他有些好奇，也有些喜悦,诸多情绪交织在一起，他捏住了衣角，可自己过不久就要离开了，见到更多的亲人……

云欢说道：“算了，我还是……”

“娘一直在等着你呢，景川。”唐景云说道，“外公也是，你还记得吗？”

云欢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小的时候每当他向爹问起他娘的事，爹都只会和自己讲娘是如何如何的美丽，如何如何的好，每次都听见他滔滔不绝的夸奖，可每当自己问起娘为何不来看自己，爹便总是含糊其辞，转移话题。

云欢拽紧了衣服，想要见一见，发自内心的想要看一眼，哪怕只是一眼。

“景川，我知道你担心那些门派的追杀，会因此牵连到我们，但我们并不会介意这些。”唐景云缓缓道，“不会介意你过去做了什么，不会因为受到牵连而怨恨你，我们是一家人，所有的难关都可以一起度过，只要你愿意和我们一起。”

云欢的心灵仿佛受到了冲撞，他已经开始动摇了，但依然在心里担忧地想着：一起吗？可是真的可以这么自私的在一起吗？爹已经为我做了这么多，如果还有更多的人……

“如果你一意孤行地继续下去，我们将需要付出更多，因为无论如何，我，唐家都不会抛下你。”唐景云说道，“你的一意孤行会让更多的亲人为此受伤。”

云欢怔住了，他想起了唐旬与他说的话，他的心一阵抽痛，是啊，从我随大哥来到京都的那一刻起，便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了，我却一直我行我素地过着，想着要及时离开，不让他们为我难过……可在我与他相认的那一刻起，这个结局便已经摆脱不了了。

云欢听见身旁的人说了这样一句话，“如果竭尽全力去做一件事，依然失败，至少不会留有遗憾。而如果连竭尽全力的机会都没有，那才是真的令人心寒……”

云欢缓缓看向唐景云，为什么会说这样一句话，他在心里想着，不知为何，他从这句话中感受到了一丝心酸与无奈，这是对我说的吗？

云欢无意间看到了唐景云受伤的伤口，自责、愧疚刹地涌上了心头。

“今天是新的开始，景川。”唐景云朝云欢说道，“我们一直都在等着你，等你回家。”

这一刻，云欢的大脑仿佛彻底放空了，诸多的顾虑皆在这一刻消失了，回家，云欢在心里想着，我所真正想要的……能和家人一直待在一起……

云欢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无数个独自醉酒的夜晚在他脑中一闪而过，自己这么多年所以一直追求的——活下去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

希望在这一刻无限地放大，仿佛曙光已经降临在了自己面前，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了一缕光芒，便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照亮。

有一种错觉在云欢脑海中产生，仿佛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不是那个只有一年不到寿命的亡命徒，不是那个盗窃百门被人追杀的恶徒，他只是一个被家人期盼着，能快些回家的小孩。

“大哥。”云欢说道，“为我做这些真的值得吗？”他问道。

“大哥可以为了你，付出一切。”唐景云说道，虽然是极其平淡的语气，但这一句话却是格外的沉重。

云欢站起了身，似乎在这一刻他终于做出了那个决定，他的手里拿着那个银灰色的面具，这是他第一次洗劫门派时所拿到物品，戴上它，自己便是恶名昭著的盗贼唐无度。

云欢走到了烛火旁，神色决绝，他把面具放在了烛火上，云欢静静地看着那摇曳的烛火，仿佛那火焰是灼烧在自己的身上，他看着面具在缓缓地融化。

唐景云默默地看着云欢，面具遮挡在云欢脸上的阴影在逐渐消失。

云欢转过身，拿着烧掉一半依然在燃烧着的面具走到了唐景云面前，神色肃穆，像是要宣布一件极其重要的事，云欢直视着唐景云深邃的眼眸，说道：“我不允许只有你为我付出，从今往后，我也要让你对我有所亏欠，让你尝尝这种难受的滋味。”

云欢把面具摔落到了地上，火焰将最后的一点残骸吞噬殆尽，云欢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头顶。

“世间再无唐无度。”云欢轻声道。

唐景云看着云欢，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云欢真的改变了。

云欢低下头看向唐景云，扑地就朝唐景云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他，唐景云倒被这一扑弄得有些猝不及防，差点就被推倒到了床上，“小心点。”唐景云轻斥道。

“大哥，我回来了。”云欢低声说道，他紧紧地抱住了唐景云。

唐景云顿了一下，原本古井无波的内心也泛起了阵阵波澜，这一天他真的等很久了，他抬一只手放在了云欢后背上，“嗯。回来了便好。”唐景云轻声应道，自己怀中的少年仿佛又变回了幼时的模样。

云欢松开唐景云惬意地张开手躺在了床上，“啊～你这床睡着实在是太舒服了。”云欢朝唐景云笑道，“我今晚睡在这了。”

唐景云说道：“你都这般大了，还要同我一起睡？”

云欢被唐景云这么一说有些不大好意思，皱着眉头瞪着唐景云，指着地上说道：“谁要同你一起睡，你睡地上，哼。”

云欢理直气壮地蹭掉鞋翘着二郎腿躺在了床上。

唐景云看着云欢又恢复了之前吊儿郎当的模样，微微蹙眉，拍了拍床板严肃道：“坐好来，有事同你讲。”

云欢侧头看了唐景云一眼，一只手悠闲地撑着头，说道：“什么事，你直接讲不就行了吗，我懒得坐起来了。”

“景川。”唐景云语气不善道。

“哎呀。”云欢抱怨地加了一声，不情愿地坐了起来，不满地嘟囔道：“你说说你，总是拘泥于形式，我坐着听你讲和躺着听你讲有什么区别嘛。”

唐景云无视云欢的抱怨，盯着他说道：“今日之事你可还欠我一个交代？”

云欢闻言一怔，看了唐景云一眼，心虚地瞥向一旁，“哎呀，我困了，睡觉了睡觉了。”云欢躺回床上，闭上眼拉过被子盖在身上，佯装睡了过去。

“装睡是没有用的。”唐景云说道，“你越是逃避，后果愈是严重。”

云欢听着这语气，捏紧了被子，心里有些慌张但还是叫嚣道：“逃避什么？这世间就没有小爷我怕的东西，你少来威胁我，有什么事明天说。”

“三，”唐景云沉声数道，“二……”

云欢迅速地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腾地坐了起来，只在脸处露出一小条缝朝唐景云说道：“哎哎哎，我交代，你问什么都交代。”

唐景云蹙眉凝视着坐在床角的云欢，说道：“坐过来。”

云欢小心地打量了唐景云一眼，缓慢地一点一点挪了过去，一边挪一边说道：“哎，我老实交代你可不许再像今天下午那样啊，我屁股现在还痛呢,你要是再……”

云欢来到了唐景云面前，唐景云朝他伸出了手，云欢立刻拉紧被子，把最后的那条缝也给封住了。

唐景云无奈地看着云欢，伸手拍了拍他被被子包住的脑袋。

云欢蒙在被子里有些意外地抬眼看了看头顶上，原来不是要动手，他有些懊恼于自己刚才的反应，这样弄的自己好像很害怕似的。

唐景云说道：“这么怕挨打，还是屡教不改。”

云欢咬了咬牙，听着这句话心里就觉得格外的不爽，他蹭地就从被子里露出了脑袋，“谁说我怕了？昂？”

唐景云没工夫继续和云欢磨嘴皮，神色严肃地看着云欢，说道：“今日在书房我离开时同你说了什么？”

云欢被盯得有些心虚，他刚刚叫嚣完后，心里又没底了，云欢瞥向一旁，强作淡定满不在意道：“你说，你说让我在书房反省，等你回来。”

“然后你就跑出来了。”

云欢立刻辩解道：“我那也是担心你应付不过来，这才出去帮你一下嘛……”云欢说着说着自己也虚了，小声补充道：“我有反省的，看你这么久没回来才……”云欢瞄了唐景云一眼。

“反省出些什么？”唐景云问道。

云欢撇撇嘴，敷衍道：“那个……我反省了很多，你要我说，我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

唐景云知晓云欢根本就没有好好反省，估计是自己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跟了出来。

“既然你已经反省清楚，想必是知晓犯了错该如何处置。”唐景云说道，拍了拍大腿，继续道：“趴上来。”

云欢耷拉着眉毛，一脸苦相，他早就料到唐景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的，云欢可怜兮兮地拉了拉被子，说道：“大哥，我胳膊疼，膝盖疼，浑身都疼……”

唐景云说道：“现在知道疼了？”

云欢点点头，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样子，故意说道：“疼啊，疼死了，我之前是强忍着没说出来，所以大哥，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唐景云不想和云欢墨迹，伸手握住了他的后颈，把他往被子外拎。

“嗷！”云欢后颈被握得生疼，双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被子去拉扯他的手，很快就被唐景云拎到床外，放到了腿上。

云欢上半身趴在床上，下半身在床外，腰部被唐景云用手臂压着，云欢见唐景云不为所动，心悸地挣扎道：“大哥，你手上也有伤，等你伤好再说吧。”

“既然知道，就别乱动。”唐景云说道。

云欢虽然很想挣脱，但一想到唐景云这伤毕竟还是因为自己才弄出来的，还是苦着脸安静了下来。

唐景云掀起了云欢的下裳，褪下他的亵裤，看了看他身后的伤势，云欢的臀部已不似先前那般潮红，只是还留着几道戒尺打出的楞印。

云欢只觉身后有些发凉，他有些害臊地趴在床上。

唐景云把手放在了云欢身后，云欢浑身一个寒战，连忙慌张道：“大哥，打几下就行了，我知道错了。”

啪！

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房间中。

“嗷！”云欢疼得鬼嚎道，身后一阵发麻，他伸手抓住唐景云的衣服，忍痛说道：“大哥，你咋这么使劲呢？”

他本以为没用戒尺会好受些，没想到唐景云掌力惊人，这一掌下去，疼得他直吸冷气。

“今日在书房你可有同我讲半句实话？”唐景云诘问道。

云欢委屈道：“我也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啊，我也是为你好啊，你说你要是知道了……”云欢愈说愈小声，“那不得气死。”

啪！

唐景云抬掌便扇了下去，云欢身后顿时浮现一道掌印。

“嗷！”云欢嚎叫道，他疼得双腿直扑腾，连忙伸出手在身后揉着。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你今日做的事情老实交代一遍。”唐景云说道。

云欢委屈地揉着身后，讨价还价道：“我说了能不打了吗？”

唐景云拿开了云欢挡在身后的手，云欢立刻改口道：“我说我说。“

云欢仔细斟酌了一番，方才徐徐说道：“我今早确实是自己从学堂里跑出来的，问同学借了点银子，去吃了点东西，然后去了趟赌坊，钱在里面花光了，然后,然后……”

云欢微微侧头打量了一下唐景云的脸色，依旧是像先前那般板着脸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这番言论而有所动容。

“继续说。”唐景云看向云欢道。

云欢立刻收回目光，眨了眨眼睛心虚道：“然后我就去了陆府一趟……”他为自己辩解道：“我也没办法的啊，你又不肯给我钱，我身无分文怎么在京都待下去嘛。”

啪！啪！啪！

唐景云拿开云欢的手，连着打了三掌下去，愠怒道：“你还觉得自己有理？”

“嗷～大哥，我说错了。”云欢吃疼地紧紧揪住唐景云背后的衣服，他现在觉得身后一片火辣辣的，求饶道：“好疼啊，别打了。”

“继续说。”唐景云沉声道。

云欢觉得自己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但还是委屈地交代道：“我去他们的藏宝阁拿了几样东西，就很普通的东西，值不了多少钱的，就是不小心被那老家伙发现了，谁知道为这点破东西他还一路穷追猛打。”云欢越说越是对那陆段溟咬牙切齿。

“你偷盗在先，这件事终归是你的不对。”唐景云说道。

云欢不平道：“你不知道，那家伙想收买我，给了我很多好处我都没有答应，我这可都是为了你。”云欢趁机看向唐景云，看他会不会因此放自己一马。

“嗯。”唐景云应道。

云欢见唐景云只是平淡地应了声，不满地捶床板道：“哎！你不感动吗？我为了你连金钱宝物都抛弃了，你看看你还打我，早知道我就……”

“你不会的。”唐景云淡然道。

云欢顶嘴道：“我会的。你再打我现在就去卖了你。”

云欢刚说完，唐景云的巴掌巴掌便接二连三地落了下来，“看来你还是不长记性。”

“嗷！嗷！嗷！”云欢疼得直扑腾，连忙改口道：“我说错了，我开个玩笑，大哥你别当真啊，轻点啊～”云欢疼得脸都皱成了一团，他开始懊悔自己刚刚为什么要顶嘴。

在打了十多下后唐景云终是停了下来，云欢含着泪可怜兮兮地趴在床上，他吸了吸鼻子，觉得身后一阵一阵地抽痛。

“接着说。”唐景云说道。

云欢把眼泪都抹在了唐景云的被子上，憋屈道：“我把那几个破东西卖了，换了点金子，去了趟赌坊，然后就看到了你，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当来的钱，可还有剩余？”唐景云问道。

云欢眨了眨眼睛，摇头道：“没有，那东西值不了多少钱。”

唐景云把手掌放在了云欢身后，轻轻揉了揉，替他缓解下疼痛，但现在云欢却觉得有些心惊胆战。

“嗯，过几天我会去向陆家的人打听一下。”唐景云故意说道，其实他并不打算这么做，只是想试试云欢是不是又在撒谎。

云欢一听就慌了，他手不受控制地拉住了唐景云的衣服，唐景云看向云欢，看他那有些慌张地神色就知道估计又是在骗他了。

云欢赶紧松开了唐景云，一时纠结着到底要不要交代，但那笔钱是他现在为数不多的财富了，何况他已经收了手，以后肯定是没办法再弄到这么大笔钱了。

“想清楚了吗？”唐景云说道。

云欢心虚道：“剩了点……”

啪！

唐景云抬手便打了下去，没有丝毫的水分，打完便把手放在了云欢身后。

“嗷～”云欢这回疼得腿都有些发软了，他伸手想要去揉，委屈地推了推唐景云放在身后的手掌。

“还剩多少？”唐景云质问道。

云欢这回被打的有些发慌了，不敢再多作隐瞒，他张了张嘴，小声道：“可能……三四百两金子。”

唐景云不由咬牙，“你觉得这是个小数目？”

云欢低着头心虚地用手指在床上乱画着，“其实也不小，随便拿了点东西，没想到还……嗷！嗷！”

唐景云抬掌便连着扇了三四下，云欢身后又变得红彤彤的一片。

云欢一边挨着一边求饶道：“大哥我错了，嗷！”

唐景云斥道：“盗窃上百两黄金，这可是重罪。一旦被发现，谁都救不了你！”

云欢低着头，也不敢多作反驳，小声道：“我已经收手了，大哥，我以后不偷了，这件事就算了吧。”

唐景云将怒火压制了下去，幸而今日云欢有所悔悟，事情也算是有所转机，他今日看见了云欢将药赠予那位男孩，也明白云欢本性并不坏。

云欢伸手在身后来回揉搓着，他一脸真诚地看着唐景云，希望唐景云能就此饶过他。

唐景云沉声道：“依照家规，逃学杖二十，入赌坊杖三十，盗窃依情节轻重，杖五十至逐出门第，再加上你欺瞒长辈，你觉得你该被如何处置？”

云欢一听整个脸都垮了下去，这光听着都让他毛骨悚然了，要是真照着这个实施起来，自己真的就是要被打死了。

云欢慌张道：“大哥，我……我是初犯，我以后一定不会再做这些……”

云欢心悸地握住唐景云压着他的手臂，等待着他的回复。

唐景云看云欢那副战战兢兢地模样，倒真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唐景云倒也真没打算这样去做，他很清楚云欢的身体受不住这般重的责罚。

唐景云说道：“今日你肯抛却过往，并且老实坦白犯下的过错，也算是及时悔改，可酌情处理。”

云欢松了一口气，他在心里庆幸想着：我就知道他舍不得这样把我打死。

“罚你五十掌，可有怨言。”唐景云说道。

云欢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五十掌？大哥，不行啊，我现在已经疼得不行了……”

“还是你想要按着家规执行？”唐景云说道。

云欢抿着嘴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记得报数。”唐景云说道，抬掌便打了下去。

“嗯～”云欢闷哼一声，浑身一颤，数道：“一……”

刚数完，第二掌立刻就落了下来。

“二。”云欢委屈地在心里想着：竟然一点都没有放水，太过分了……他本以为唐景云只是想吓吓他，不会太用力的，没想到这么实打实地揍他。

…….

二十下过去，云欢已经哭得面红耳赤了，不停地拉着唐景云的衣服求饶，可唐景云依然不为所动地在他报完一声数后就打下去。

“二十一。”云欢哭噎道，“大哥，你轻点啊，嗷！”

唐景云抬掌便打了下去，相比于之前他已经收了些力了。

“二……大哥，再打几下能不能不打了，我疼的不行了。”云欢求饶道，“你以后说什么我都听你的，真的。”

“报数。”唐景云说道。

云欢憋屈地数道：“二十二……嗷！”

他身后又多了一道巴掌印。

……..

五十下过去，云欢的身后已经红肿不堪，他哭得像一个泪人，软绵绵地趴在唐景云腿上不能动弹。

“哼哼哼…….”云欢一抽一抽地啜泣着，眼眶红红的。

唐景云看了眼云欢身后，伤得并不算重，后面十几下他已经没用多大的力气，但似乎云欢依然觉得他下手特别的重。

唐景云把云欢抱了起来，放在腿上，云欢别过脸不去看他。

唐景云伸手想要替云欢揩一下眼泪，云欢扭过头不给他碰。

“又开始使性子了？”唐景云说道。

云欢用后脑勺对着唐景云，身子一抽一抽地，“使性子怎么了？你下手这么狠，还不给我使性子啊！”云欢一边哭一边说道。

唐景云被云欢气笑了，果然还是小孩心性，唐景云伸手把他揽过来，哄道：“行，今晚发会儿脾气，以后可要好好听话了。”

云欢被唐景云揽到了胸前，云欢像是发泄般一股脑把眼泪鼻涕都蹭到唐景云的衣服上。

唐景云看着怀中不停乱蹭的小人，不觉有些好笑。

“唐景云，你这个大骗子！”云欢红着眼眶骂道，“骗子！”他一拳一拳砸在唐景云身上。

“我骗你什么了？”唐景云把云欢扶到面前，看着他说道，云欢气鼓鼓地瞪着唐景云。

云欢伸出双手拉住唐景云的两颊，哭骂道：“伪君子！**！”

唐景云被云欢捏得生疼，拉开云欢的手，云欢张牙舞抓地又要掐上去。

唐景云故意凶道：“又想挨揍是不是？”

云欢的手一下就软了下去，他的眼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

唐景云见云欢又开始哭了起来，把他揽到怀里，温声道：“以后不许再像今日这般胡闹了，大哥这次护住了你，但下次就不一定了，以后要好生听话，听到没？”

云欢捏住了唐景云的衣服，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他想起了唐景云为他挡剑时的场景，淋漓的鲜血缓缓从他眼前滴落，满心的懊悔，他抱住唐景云哭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云欢口齿不清地嚷着，他很愧疚，直到现在唐景云也没有因此事怪过他。

唐景云看着突然抱住他的云欢，顿了一会儿，抬手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没事，已经过去了。”

云欢哭道：“我总是给你添麻烦，你干嘛还要管我？”

唐景云用衣袖为云欢揩了揩眼泪，说道：“因为小时候，我答应过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不会抛下你的。”

云欢斜眼看向一旁，说道：“笨蛋，那种事情我早就忘了。”

每当唐景云和他说起以前的事，都让他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就好像唐景云说的是另外一个人，而自己却被他误当成了那个人。就好像自己占有了本不该属于他的东西，莫名的内疚、不自在，唐景云待他愈是好，这种感觉便愈是强烈。

唐景云抬手敲了一下云欢的脑袋，轻斥道：“没大没小。”

云欢回过神来，不满地瞪着唐景云抬手揉了揉被敲的地方，小声嘟囔道：“骂你一句怎么了，小气鬼。”

唐景云抬手便往云欢身后拍了一巴掌。

“嗷！”云欢被这突然的一掌拍得从唐景云腿上跳了起来，龇牙咧嘴地站到了地上，双手捂着身后不停揉搓着。

唐景云淡然地看着云欢，说道：“谨言慎行，明白了吗？”

云欢抬眼瞪着唐景云，在心里骂骂咧咧。

“回话。”唐景云说道。

“哦！”云欢幽怨地瞥了唐景云，揉着身后蹑手蹑脚地绕开唐景云从另一边爬上了床。

唐景云侧身看着往床里爬的云欢，手里拿着一个青瓷药瓶，说道：“趴好，上药。”

“哼。”云欢一把扯过被子侧躺下盖在身上，说道：“睡觉了。”

“不打算上药了？”唐景云故意问道。

“不打算。”云欢不假思索回道，他心里十分清楚，即使他这么说，唐景云还是会帮他上药，他就是想跟唐景云对着干，一逞口舌之利。

不料云欢话音刚落，便听闻唐景云说道：“行吧，反正疼的是你。”

云欢微微起身回头惊讶地看了唐景云一眼，他已经将手中的药瓶收起。

“哼。”云欢忿忿地躺回床上，一把拉过被子把头也蒙了起来。

唐景云看着床上的那一团东西，说道：“时候不早了，早点歇息。”

云欢没有搭理他，片刻后，他听见了逐渐走远的脚步声，云欢微微蹙眉。

“诶！”他从被子里探出头朝唐景云叫道。

唐景云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云欢。

云欢看着唐景云，说道：“不许再去处理公务，过来睡觉。”

唐景云顿了片刻，倒是被云欢这有模有样的说教语气给逗乐了，有一种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他不由轻笑一声，打趣地问道：“为何？”

云欢看唐景云竟然还敢笑他，骂骂咧咧道：“笨蛋！受了伤当然要好好休息啊。三岁小孩都知道的道理，还问。”

唐景云说道：“这是你与长辈说话的态度？”

云欢轻哼一声，答非所问道：“我是为了你好。”

云欢看向一旁的烛灯，朝唐景云使了个眼色，说道：“把那烛火熄了，睡觉。”说罢，便躺下背对着唐景云。

唐景云看着云欢的背影，难得见到他表达对自己的关心，虽然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劣，但相较之前已是改善不少。唐景云终是走过去把烛火熄灭了，房间突然黑了下来。

云欢微微侧头，斜眼盯着唐景云，看他是不是打算休息。

一片漆黑中，唐景云依然可以感受到云欢灼灼的目光，他突然觉得现在的云欢竟有些可爱，就像他小时候那般，但又不同于小时候。

“诶！还睡不睡啦。看什么看，黑不溜秋的有什么好看的。”云欢朝唐景云说道。

唐景云不由蹙眉，再次告诫道：“景川，同长辈说话不可如此蛮横。”

云欢理所当然道：“我不蛮横你能听得进去吗？唐～大～人。”云欢油腔滑调地叫了声。

唐景云目光不善地看着云欢，取下外裳挂于衣架上，朝云欢走去。

云欢见唐景云走了过来，一副要收拾他的架势，立刻就躺下躲到被子里，闷不吭声地假装睡了过去。

突然被子便被掀了起来，云欢立刻翻身正对着唐景云，双手伸于面前，说道：“别，开个玩笑……”

唐景云一把抓拉过他的手，云欢顺力趴在了床上，唐景云抬手便往他身后不轻不重地打了一巴掌。

“嗷！”云欢双手捂住身后在床上来回翻腾。

唐景云按住云欢，诘问道：“叫我什么？”

云欢捂着身后，幽怨地看着唐景云叫道：“大哥……”

“事不过三，记住了吗？”唐景云说道。

“哦！”云欢不满地应道。

唐景云松开了他，云欢立刻拿起一旁的被子盖在了身上。

唐景云看了眼身侧把被子都抢过去的云欢，也没说什么，缓缓躺下闭上了双眸。

一段时间后，云欢静悄悄地转过身，睁眼看着端正地睡在一旁的唐景云，他缓缓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唐景云并无任何反应。

这个笨蛋。云欢在心里骂道。他撑起上半身，拎起被子的一角给唐景云轻轻盖上，然后才缓缓躺下。

他默默看着唐景云的侧脸，在心里想着：从这个方向看，他还是长得挺好看的…….现在想来，要不是他平时一直板着张脸，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也算是品貌非凡……不过和我比还是差远了。

云欢满意地扬了扬嘴角，他钻进被子里，在一片漆黑中摸索了一番，摸到了唐景云的手臂，云欢探出头看了眼唐景云，依然闭眼躺着没有动静，云欢伸手轻轻地把唐景云那只受伤的手掌拿了出来，乘着窗外透入的一点月光，仔细打量了一下。

唐景云左手的手掌被白色的细布缠绕着，细布上留有药渍，五指上分布的血管隐隐发黑，黑色的纹路弥漫至手腕处才消失不见，毒素应该是在此处被止住了。

云欢不由蹙眉，这比他不久前所见又要严重些，这种烈性的毒能被止住已是不易，最好是明日便能拿到解药，如此熬着想必是十分难受的。

云欢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唐府是不是真能拿到解药，实在不行便只好亲自外出一趟，他在外面留有几处藏宝点，依着他这么多年的积蓄，应该是能找到可以解毒的药的，只是路途遥远，没个一两天怕是回不来……

云欢默默把唐景云的手放回被子里，他一抬眼，便发现唐景云正盯着他看，云欢不由吓得一怔。

“还不打算睡吗？”唐景云说道。

云欢左右看了看，心有余悸地应道：“噢……”

“可是疼得睡不着？”唐景云问道。

云欢被他这么一问不由有些害臊，趴在床上别过头道：“才不是，你想多了，我没那么娇弱。”虽然身后确实疼得发紧，但云欢并不屑承认。

突然云欢感到有一个温乎东西覆在了身后，轻轻地来回揉动，云欢的脸刹地一红，他转回头朝唐景云低声吼道：“你干什么？！”

“别说话，睡觉。”唐景云低沉地说道，他正闭着双目侧身面朝着云欢。

云欢过意不去地推了推唐景云的手臂，说道：“不用你揉，我没事。”

“听话。”唐景云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疲倦。

云欢皱着眉头看着唐景云，心里明白唐景云每日处理诸多事务，今日又受了伤，定是十分疲倦的。

云欢没有再与唐景云争执，默默趴了回去，本来这是让他十分难为情的，但在被唐景云揉了一段时间后，竟然觉得身后似乎没有那么疼了。

见鬼。云欢不由在心里骂道，他现在内心十分的矛盾，一边觉得难为情，一边又觉得挺舒适的。

云欢斜眼看向唐景云，和平时一样面无表情，他能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但身后的手还在缓缓地揉动着，云欢在心里想着：算了，就这样吧……

他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唐景云的衣袖，闭上眼胡思乱想一段时间后，终是睡了过去。

14

南雅阁。

云欢软绵绵地趴在学堂最后一排的一张课桌上，脸下垫着一摞书本，闭眼打着瞌睡。

夫子正坐于上方的书榻上，慢条斯理地讲着书卷，众学子皆端坐着认真地聆听着。

学堂的后方站着两名未穿学服的高大男子，抱臂一脸严肃地靠墙站着。

周明坐在云欢旁边，今早他很意外地看见云欢又出现在了学堂里，当时云欢拿着一个坐垫十分困倦地走到了他身旁的桌子坐下，一坐下便睡了过去，虽然很好奇，但周明也不敢打扰他。

两个时辰后，云欢睡眼朦胧地睁开了眼，他伸了个懒腰，如梦初醒地看了看四周。

今早他被唐景云从床上撵了下来，本来云欢是打算和他一起回唐府一趟看能不能找到解药，唐景云却硬要他来南雅阁上课，说什么要等到放学后再接他回府。

云欢死乞白赖地缠着唐景云，好话坏话都说尽了，结果还是被撵到了这里来。

云欢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哎，你怎么又回来了？”一旁的周明小声问道。

云欢斜过眼看向他，周明的目光中充满着好奇。

周明见云欢没作回复，以为是他没听见，又稍微大声地问道：“你不是要去江湖闯荡了吗？”

“是啊。”云欢慵懒地点了点头道，“闯荡完回来体验一下新生活。”他当然不可能告诉他自己被人撵了回来。

“这么快？”周明惊讶道，“哎，那你能和我说说，你昨天都干了些啥吗？”

云欢故作玄虚地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周明的目光中透露出欣羡的目光，他一直想做一个在江湖闯荡的大侠，能拥有旷世的武功，可家里人并不允许他去做这件事。

“你武功是不是特别厉害的啊。”周明有些兴奋地问道。

云欢轻笑一声，摆手谦逊道：“一般一般，不过撂倒数十位侍卫不在话下。”

“哇。”周明不由惊叹出声，他立刻捂住嘴，左右看了看，还好没人听见，他继续小声道：“那你能不能教我两招。”

“想学？”云欢抬眉道，似乎从周明身上看到了以后源源不断的财富。

“嗯。”周明慎重地点头道。

云欢皱眉故作深思了一番，有些为难道：“可是…….我这武功是不能轻易外传的，你知道……”

“我知道，我可以拜你为师。”周明一脸认真道。

云欢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他立刻用一只手挡在了面前，憋住笑意，眼神凝重地看着周明道：“你想好了吗？拜我为师，可是有诸多要求的，你敢保证……”

“我可以保证，只要是师傅你想要的，我会竭尽所能为你提供。”周明说道，看着云欢的眼神闪闪发光。

云欢不由在心里乐道：连师傅都叫上了？他别过头偷笑。

周明没有在意云欢的动作，低下头有些为难道：“但我现在毕竟只是一名学生，有些东西……”

“咳咳。”云欢又恢复严肃的模样，说道：“徒儿你能有这片心，为师已是十分满足。”

“你答应了？”周明喜笑颜开道。

云欢一本正经道：“哎，先别急，把你的手伸过来。”

周明从桌子底下把手伸了过去，他知道云欢可能是想摸一下他的底子，他在那些江湖小说上看见过，有的人天生骨骼清奇，是习武的天才。

云欢有模有样地摸了摸他的骨骼，突然眼露惊色地看向周明，周明被他看得一愣。

“了不得啊。”云欢收回手低声感叹道，“了不得。”

周明看着云欢的反应，欣喜道：“难道？…….”他激动的快说不出话了。

“没错！你这，你这简直是百里挑一的武术奇才。”云欢头头是道地说着，“骨骼轻奇，脉相惊人，若是锤炼数年，必成大器。”

周明咧嘴笑道：“你说的是真的吗？”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我真的这么厉害吗？”

云欢忽然摇了摇头，慨叹道：“可惜啊……习武还应从小时练起，如今虽为时不晚，但若无良师教导……”

周明有些着急道：“师傅，请你务必收我为徒，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云欢皱眉制止道：“哎，别急，容我想想。”

云欢故作深思一番后，勉强说道：“唉......谁料会遇上你这样一位天才少年，罢了罢了，为师同意了。”

周明面露喜色，抱拳轻声道：“师傅，有何吩咐？”

云欢说道：“看在你天资聪颖的份上，为师所求不多，你只需每日交上三十两银子，备上一壶陈年佳酿便可。”

周明立即回道：“银子不成问题，只是这酒，是禁止带入学堂的啊。”

“啧。”云欢嫌弃道，“我刚刚夸了你，你怎么就又变愚笨了呢？他禁止是他的事，不让他发现不就行了吗？”

“也对。”周明蹙眉思索一番，点了点头。

“这就是为师对你的考验了。”云欢故作严肃道。

周明立刻应道：“弟子一定不负所托。”

“嗯。”云欢欣慰地点了点头，心里乐得不可开交，未来的美好生活全指望在他身上了。

周明突然看了眼身后站着的那两名男子，先前高兴过了头，都忘了身后还站了两个人。

周明朝云欢使了个眼色，小声道：“师傅，你说这两个人是不是上面派来督查的啊？那我们刚刚…….”

云欢斜眼看了眼身后，这两人是唐景云派来盯住他的，防止自己又像上次那偷偷跑走,云欢不由翻了个白眼。

“没事。”云欢毫不在意道，“我们继续聊，别管他们。”

“可……”周明开始犹豫，家族十分重视他在南雅阁的学业，若是因此受到学堂处罚……

云欢说道：“瞧你这胆量，他们就是我的两个随从。”云欢看向上方坐着的夫子，白色的胡须轻微地摇动着，一时想到了一个好玩的东西。

云欢朝周明招招手，说道：“来，集中精神，我先教你一招。”

周明立刻看向云欢，似乎一下便忘了刚刚的诸多顾虑。

云欢伸出两根手指微微弯曲，对着夫子，“看好了，盯住夫子，不要走神。”云欢朝周明使了个眼色。

周明听话地紧紧盯住夫子。

云欢手指微动，只见夫子的胡须突然从中间分开成了两束，向两边缓缓飘起，弯成两道弧型，从远处看模样有些滑稽。

“噗。”周明没忍住笑了出来。

学堂里也有人注意到了夫子，有些人没忍住笑了起来，而有的人则蹙眉严肃地查看四周，学堂顿时发出了细细碎碎的喧闹声。

“别急，好戏还在后头。”云欢朝周明说道。

云欢两指微微上抬，那两缕胡须便缓缓向上飘起，飘到了夫子的头顶上，在空中扭动着，云欢嘴角上扬，两指左右交错，夫子的胡须便又缠绕在了一起，最终打成了一个模样奇怪的结。

“噗。”连云欢自己也忍不住要笑了，他收起手指，捂嘴憋笑着。

学堂里传来了更多的嬉笑声。

“哎，怎么做到的。”周明眼带笑意地说道。

“哈哈哈……等我笑会……”云欢摆手笑道。

这时，夫子习惯性地捋了捋胡须，却发现手下一空，他不由蹙眉，抬手摸了摸下巴，顺着胡须摸到了头顶上打着的那个结。

学堂里又爆发了一阵笑声。

夫子倒也不恼，慢条斯理道：“是哪位小友在与老夫开玩笑啊？”

座下当即有坐在前排的学生怒起发声道：“是谁胆敢戏弄夫子！”他一起身便看向坐于后排的那些人，目光咄咄，同时又有数位学生起立看着后排。

周明和云欢见状，立刻收敛起了笑意，云欢一脸无辜地左右看了看，仿佛也在找罪魁祸首，还有模有样地说了句，“是谁啊？我刚怎么没注意到呢？”

周明也跟着云欢装模作样地左右看看，说道：“对啊，是谁啊？敢对夫子动手还是头一回见呢。”

云欢朝周明使了个眼色，周明在桌子底下偷偷给云欢竖起了大拇指。

周围人也跟着起哄。

“敢做不敢当吗！做出这种事，你们根本就不配坐在这学堂里！”前排的一名学子怒道。

”不配？”后面的一名学子轻蔑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不配。我们家族每年给南雅阁捐赠了多少银两，你呢，你给了什么？”

“你……”那名学子气红了脸，“你们这些人不过是仗着家里富裕……”

……

云欢坐在后面看热闹，没想到这帮人还吵起来了。

前排的几名学子同后方激烈地争吵着，一个个横眉怒目，当堂戏弄夫子在他们眼中简直是荒诞至极的行为。

唐旬端坐在座位上，淡然地瞥了眼后方，目光又回到书卷上。

“唐旬，你不起来说两句？”一名起身的学子说道，“他们这帮人实在太过分了！”

唐旬看着书卷淡然回道：“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那名学子有些讶异地看向唐旬，平时遇到这种事他可总是第一个站出来制止，今天倒像是变了个人。不过那名学子仔细想了想，唐旬说得也并无道理，如今最重要的是找出始作俑者，而不是无力地声讨。

云欢坐在后方看着唐旬的后背，在心里想着：想必他会猜到是我干的，其实说出来，对我来说也无所谓……他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呢？从早上就没有搭理过我了……

周明见云欢看着一个方向发愣，以为他是担心事情败露，便说凑过去小声道：“师傅，你放心，如果查到你身上，我会帮你处理好。”

云欢回过神，没好气地看向周明，小声道：“不要小瞧你师傅。”

“噢……”周明想了想，立刻点头道：“对，师傅手段这么高明，肯定不会败露。”

云欢收回目光，靠在椅子上无所谓道：“这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事。”

这时，先前同唐旬说话的那名学子看向了站在后面的两位高大的男子，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朝那两名男子抱拳恭敬道：“敢问两位前辈，可有看见是何人在背地里作出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