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宫里的妃嫔君侍们发现，自从皇帝那天黄昏驾临逢露殿以后，就开始三天两头地往逢露殿跑。皇帝呆的时间也不长，每次都只最多坐一个时辰就走了，既没有留宿过，也没有过一星半点的赏赐。

没人能琢磨透皇帝在想什么。萧成钰侧躺在内殿的软榻上，身前八个多月的肚腹高高隆起，他扶着肚子不停安抚着腹中好动的孩子，欣慰地想着心怀天下的皇帝可能是一朝顿悟，学会关心怀孕的后妃了。

芝树在榻边为萧成钰打扇，年纪小也静不下来，歪头搭话道：“主子，陛下今天还会来么？”

“应该不会吧……”萧成钰喃喃。昨日下了早朝，皇帝就来逢露殿了，届时萧成钰刚刚起身梳洗完毕，两人也不说话，各捧了一本书看，一坐一卧，就那样默默地在一起待了半个时辰，晋衍才离开去勤政殿处理政务。

这边萧成钰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宫侍跪拜的声音：“参见陛下。”

原本准备小憩一会儿的萧成钰暗自忿忿地咬了咬牙，招呼芝树来扶自己起身迎驾。

八个多月的身子已经很沉坠了，行动越发迟缓，芝树扶着萧成钰上身坐起，还没来得及站起身，踏进内殿的皇帝已经抬手示意免礼，萧成钰暗舒了口气，扶着胎动厉害的肚子躺回软垫上。

“朕今日来是为了三日后的神祭。”晋衍在软榻不远处的黄花梨靠椅上端正坐下，抿了口芝树奉上的清茶。

天地神赐是世人共存的认同，皇家更是要感念神明。三朝皇室都有祭神的祖训，时间和风俗略有不同但殊途同归。大夏皇室三年一次大祭，就在大夏京郊的皇家神殿举行，为天下苍生祈求安宁，也为祝福大夏国祚绵长。皇帝为主祭，朝内从二品及以上官员都会参祭，后宫居正二品及以上位份的后妃也应随行，以祈祷皇家的荣光与血脉延续不断。

萧成钰忝列贵君，皇后之下恰好只有他一个正二品了。神殿并不算远，车程也不过半日，萧成钰低头看了看自己高耸圆润的腹部，有些惆怅。

晋衍也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开口安抚：“你身子重了，朕就想着问问你的状况，若你觉得受不住便不要去了，好好在宫里安胎。”

“不会。”出乎晋衍的意料，萧成钰立马抬头回绝了：“祖宗规矩不应为臣破例。”

直视萧成钰平稳清澈的眼睛，晋衍觉得心跳突地漏了一拍。他掩饰地转过视线清了清嗓子：“那便好，朕去御书房了。”说着他连忙站起身，抬步就要往外走，像是这殿里有什么吸人的妖精一样。将走到门口时又突然顿了顿，惊地逢露殿的宫人都提起一口气，晋衍头也没回道：“这几日好好安养，届时要太医随行。”话尾还飘在空中，皇帝的身形都已不见了。

“……？”萧成钰迷茫困惑中接过芝芥呈上的安胎药，一饮而尽。

像是知道凡人要献上祭品，连下两日的大雨在神祭这日的早晨忽然停了。

天才蒙蒙亮，皇家的车架仪仗就已经在正阳门前整装待发。

萧成钰撑着身子下了软撵，被芝芥芝树搀扶着往贵君的马车走去。远处，三日不见的皇帝一身玄色常服，显然也是刚到，身后跟着盛装的皇后，看来昨晚是留宿坤元宫了。

皇帝远远看见了萧成钰便停了脚步，侧身和皇后说了什么。便见皇后向皇帝微微行了礼，就被宫女服侍着登上了马车。

撑腰托腹的萧成钰看见晋衍向自己走来，暗暗叫苦，也只能停在原地等皇帝过来说话。

幸好晋衍龙行虎步也没让萧成钰等太久，还远远便免了礼。和明显精神不足的萧成钰不同，神采奕奕的年轻皇帝走到近前，仔细看了萧成钰的脸色，担心地问：“是昨晚睡得不好么？”

“尚可。”萧成钰摆出一个客气的微笑：“孕中都是这样，怎么都睡不够的。”

皇帝又絮絮嘱咐了几句，还问了随行的太医在哪辆马车上，离得近不近。萧成钰耐着性子一一回了，直到扶住他身子的芝芥都感到吃力，晋衍才依依不舍放他去车上并看着萧成钰安稳靠好了才转身向龙撵去。

皇家华丽贵重的仪仗终于开始缓缓移动。

萧成钰窝在马车里，身下是铺了不知多少层的软垫，手边放茶水点心的小桌也被软布包了边。萧成钰将车帘掀起，看着雄伟的正阳门渐渐被甩在自己身后，鼻尖是雨后清新的草木香气。

这世间还是挺美的。萧成钰一边想着，手下放下帘子，闭目养神去了。

感觉我的文笔有点幼稚做作
而且怎么感觉写着写着攻受都像大猪蹄子
晚安

第四章

无论马车被安排地如何舒适，连续几个时辰的车马颠簸也不是怀胎八个多月的孕夫能轻易承受的。

车外的日头从东边走到了头顶上。萧成钰躺在马车里，腰后塞了好几个软枕，可马车一个轻轻的摇晃就能让他的脸更苍白一分。芝芥跪在一旁为他打扇，脸上浓浓的担心：“主子，让马车停一停，请太医来看看吧。”

萧成钰脸色苍白地按着高隆的肚子，感觉孩子突然用力一拳捶在腹侧：“唔……”托在腹底的手紧了紧：“无事……孩子闹闹罢了，别兴师动众的……”他轻喘了几声，双手不停安抚着作动不停的肚腹：“就快到了……”

皇家仪仗已经足够华丽累赘，出了宫门又与大臣们的车队人马合流在一起，以至于整个祭祀的队伍显得格外浩荡。郊外的树木掩映下，游龙般的队伍看不见首尾，皇家三辆华贵的马车走在最前头，要这样大的阵势停下来等太医诊脉，萧成钰做不出这事来。

于是芝树也被叫上车来，两人不停为萧成钰又是打扇、又是轻揉后腰、又是按摩胎腹。终于，在萧成钰一次剧烈的干呕后，马车停了下来，京郊神殿终于到了。

趁着后面车马还没到达停好，萧成钰抓紧时间休息了一刻钟，听见内侍来请人了才白着脸缓缓下了马车。

还没等他稍稍喘息，眼前长地望不到头的百阶天梯震地他头脑发昏。

神殿威严的高墙耸立在阶梯尽头，阳光将琉璃瓦镀地熠熠生辉，神圣非常。

萧成钰却只觉得阵阵眩晕。

芝树扶着自家主子，表情已是快哭出来了：“这……这主子的身子如何受得了呀……要不然请陛下想想办法……”

芝芥神色也很难看，咬了咬唇没有说话，只默默托住了萧成钰的腹底。

“没有关系。”萧成钰见状反而温温笑了笑，安抚地拍了拍芝树的手臂：“是我要来的，我也明白路上的艰难，所以没有关系，不必为我担心。”

“的确不用担心。”皇帝的声音突然从旁响起，主仆三人一惊连忙行礼。

晋衍微笑着扶起萧成钰：“朕没有那样不近人情，自然不会让贵君挺着八个多月的肚子徒步登梯。”

芝树有些羞愧地低了头，芝芥更是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萧成钰倒是毫不在意，落落大方地谢了恩：“臣与腹中皇嗣谢陛下隆恩。”

这是得了好处还不愿领情啊。晋衍挑了挑眉，注意到萧成钰显得过于苍白的脸颊，道：“路途颠簸，上去后先去厢房安顿，好好休息，也记得要太医请平安脉。”

萧成钰应了，晋衍便转身走了准备登梯。

京郊神殿的每一级阶梯都由大夏西部山脉里上好的整块绿松原石打磨而成，宽三丈，高半尺。泛白微青的石阶光滑平整，神圣庄重，高高在上的神殿传说是最接近神的地方，除了从小培养的祭司，就只有文豪巨擘或皇家贵胄这样的人物才能进入神殿的主殿。

通常来说，即使贵为皇帝，这条天梯也只能徒步攀登。

但神毕竟号称怜爱世人。

为了坐撵，萧成钰被扶着在阶前跪下，艰难地俯身磕了三个头。这三个头可是得实实在在磕在地上，腹中激起的刺痛险些让萧成钰没稳住身形，幸好一只手臂伸了过来，看似漫不经心却暗暗用力撑住了他。

“去撵上吧。”晋衍微笑地低头看了萧成钰一眼，自然地收回手。

“是。”萧成钰低低回道，眼睛在皇帝看不到的地方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感激。

神祭会持续三日，到达的第一日并不举行主仪式。皇家入住山顶神殿后殿的厢房，大臣们被安顿在半山腰的道房里。皆沐浴焚香后，君臣一齐在外殿广场上聆听大祭司的神道，以修进自身。

所幸第一日的行程后宫都不必参与，萧成钰用了些点心又喝了安胎药，就在厢房沉沉睡下了，睁眼的时候窗外已经是漆黑一片了。

饥肠辘辘的萧成钰被扶起身，连声叫宫侍呈上饭食来。

“再加一副碗筷，正好朕也未用膳呢。”

萧成钰闻言抬起头，晋衍着了一件月白色描金的锦袍刚跨过厢房的门槛。皇帝应是刚沐浴过，浑身还带着微润的水汽和皂荚的清香。

萧成钰靠在床上扶着肚子，也没有行礼，只随口吩咐道：“再加几个陛下爱吃的小菜。”

宫侍们领命下去了，晋衍自然地落座在床边的矮凳上，温声问萧成钰：“身子好些了吗？”

萧成钰第一次觉得皂荚香气这样好闻，心情好了起来，不觉声音也显得格外柔软：“太医说舟车劳顿动了些微胎气，臣服药休息后已经没有大碍了。”

晋衍嗯了一声，房内又陷入了诡异的尴尬。

“……陛下今日，聆听了哪些神道呢？”这一次是萧成钰打破了沉默。

“无非就是一些神的教诲，劝人向善之类的。”

“臣没有那个荣幸碰触神道。”萧成钰眼神闪了闪，像在回忆什么：“神到底是什么呢？”

“神……便是神。”晋衍笑意渐收，这才像那个掌控生死的皇帝，他反问：“你信神吗？”

“这天下，谁不信神呢？”萧成钰微笑回道，脸上的表情和大多数世人一样虔诚，看不出一丝破绽。

晋衍盯着他半晌，萧成钰表情丝毫未变。

皇帝复又温和笑了：“是啊，谁不信神呢。”

“呈饭食上来。”晋衍抬手招了内侍进来。

无论如何，这是萧成钰近来颇为愉快的一次进食，因为那皂荚香气萦绕鼻尖，从未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