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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说书人

楼主:wifi的羡羡  时间:2019-07-16 04:24:41
小镇的一家酒馆有一白面小子,没人知道他从哪来,他左手持兰花纹边扇,右手握黑槐惊堂木,往桌上一拍,说着从没听的荒诞故事。

楼主:wifi的羡羡  时间:2019-07-16 04:24:41
第一章 官


袁家与方家两家人关系甚好是逸华镇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因此两家暗自订下娃娃亲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两个孩子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长大。


方家小子是镇上出了名的学富五车,待人彬彬有礼,但只愿意留在这偏远小镇做一个小酒馆的账房。


袁家姑娘是远近闻名的美人,水出芙蓉,落落大方,针线活更是极为精巧。


方家小子与袁家姑娘从小一块长大,郎才女貌,好似一对完璧直至定下亲事。


北方来了一群陌生的公子,各个气宇轩昂,气度非凡,光是一眼扫过便知道不是什么普通的贵公子,惹来镇上人频频侧目。小小城镇中从没一次来过那样多的人,店老板脸上带着难堪的微笑,虽然稀奇好客奈何没有足够的客房容下那样多的人,遗憾之余店老板免费附上几盘花生两坛小酒,领头公子无法拒绝店老板的热情,只得收下赠礼,伸手向账房面前多付些银钱,转头顺便向柜台前认真拨算盘清账目的账房打听四下可还有住处。方家小子看着眼前的钱银数了数,推回去了三十文,“那些是老板自愿送的。”


领头公子这才多看了方家小子两眼,方家小子抬起头,迎上领头公子的目光,秀气的脸庞露着浅浅淡淡客气的笑,目光中带着淡淡的欣赏,“公子长途跋涉,不辞辛苦,真是难得。如果不嫌鄙舍简陋,倒是可以来我的住所过上一晚。”


领头公子被他这话说的摸不着头脑,总觉得这人一眼就看穿了自己,不过方家小子乐得帮下这个忙,以解燃眉之急,这是再好不过的事。


夜里挑灯,温酒长谈,方家小子才了解到这人是当朝大官中哪位的儿子。章性,多半是因为良好的家庭环境的熏陶,为人正直,一经提拔便正南下暗访,了解民生。章公子爱才,两人促膝长谈才让他清楚的认识眼前这名自律淡雅的少年是又怎样夺目的才德与聪慧,以至于早早的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目的,才高八斗的方家小子不应该埋没在小酒馆中。热情的邀请在方家小子客气的回绝中结束,脸上又回归了当初的平淡与疏离的微笑,打发着章去睡觉。


袁姑娘夜深来送炭火,正巧撞见一脸惋惜的章公子,欠了欠身,目送章公子的离开。袁家姑娘是个心细如发的好姑娘,看见方家小子坐在矮桌前,没了白日的笑容便多多少少明白当时的情况,殷切的问候一声,为炉里填上两块炭火,离开之前突然想到什么,扶着门框的手收回来,关心的提醒,“夜深露重,多盖上件衣服,免得受凉。”


方家小子抬头瞧她,脸上的凝重与惋惜消散,满是无可奈何,“这位子怎么反过来了。”


说罢才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外杉披在袁姑娘身上,“回去小心。”


袁姑娘这才提着灯笼走出房门。


第二日一早,章公子早早的起床,却不见四处寻不见方家小子,惋惜之余留下封书信,离别之时仍不见他身影,无可奈何的叹口气,也许不该劝他仕途为官,但着实可惜。


几年后,镇上传来章家公子被奸人所害异死他乡的消息,方家小子听到消息时,照常工作,掌柜老板也不认识这正义之士便是章公子。隔天方家小子便辞了账房一职,掌柜一阵挽留不舍,意识倒这孩子心意已决也便罢了。离科考的日子没有多少时日,方家小子粗略的收拾了些东西,直奔京城,临走之时留下一封书信,里面塞着两张信纸,一纸休书,一纸书信言辞简单句句真心。章姑娘抱着书信呆呆的看着炉中隐隐泛红的炭火,坐在地上失落又压抑的抽泣告别了她还未说出的心思。


官场艰险,方家小子一路摸爬滚打,仅凭一己之力成为顺天府丞,上位则即立刻上书南方琼州知府,递上罪案,两个月后,琼州知府被关入大牢,三天之后琼州知府下落不明。方家小子搜寻数日无果。


方家小子为国尽心尽力,跟章家来往密切,终身未娶,享年四十四,只对两人心有愧疚。袁家姑娘在方家小子死后孤身接管方家小子的外城外的怡情小院,小院清淡简单的摆设让袁姑娘想起自家身边,方家小子原先的旧房,仔细打扫无疑间触碰到一暗门,暗门直通小院下方一间昏暗小室,里面有两具森森白骨,一具七零八落累累伤痕,悬挂在墙壁之间,一具同样伤痕累累,零零碎碎的骨头整齐拼接在石床软布之上,枕边放着一张信纸,两种不同的笔墨字迹,上面的字迹张狂飞舞,下方的娟秀玲珑组成一段完整欢快冰释前嫌的对话。


“昨晚是我不对,我也早该想到你不意官场,抱歉。下次若再见面,可否赏个脸,温酒话人生,不醉不归,我定不输你。

好”

楼主:wifi的羡羡  时间:2019-07-16 04:24:41
第二章 忆枫
如果当时自己表现的没有那么痛苦,后面的事情可能也不会发生。


他是个奴隶,没有自己的名,但他也是个任性又胆小的人,明明身份卑微,却总是私藏珍贵的食物,明目张胆的分给我。


出逃是他提出来的,他挨得打比谁都多,却比谁都不长记性,虽然我非常明白他此番想要出逃的背后理由不是因为自己。


收缴证据是他自私又残忍的把我推出来的,他总是爱笑,即使是现在这种时候,不管我的痛心疾首,大火蔓延他的四周,伤痕累累的我已经没有余力再去把他从漫漫大火中将他拉出来,湍急的水流之中我不住的下沉,怀里是他匆匆塞给我用油纸包裹好的用作物证账本。


当我再次在这个陌生冰冷又绚丽的世界中睁开眼,知晓了两小无猜这个词,但这词对我来说是温柔又沉痛的,因为他没有回来找过我,而我也找不到他。


奴隶是不配有名的,也不会有人为毫无价值的我们冠名,可是现在我有了名,当朝宰相亲自给予的封名,可这个封名本应该给你,如果你现在还在我边,会想取怎样的名呢?


高枫笑着捡起书中一片红枫,他定会闹着说自己抢了他的名,表面生气和自己闹别扭。


火舌卷过高枫的官袍,他浑然不觉,将红枫揣好,抱起一本书看,“这本书还是你送给我的,还记得吗?不过这火可真是刺眼又夺目,怪不得你愿意抛弃我,投进他怀里。不过现在不需担心,我这就来陪你,我会将我的名让给你,毕竟你一直都喜欢枫树,却从未见过。”


烈火卷过高峰手里的旧书,连同自己一起化作废墟。


没有价值的人消失,不会有人心疼,除了那个人。

说书人翻了翻自己破旧的包袱,小心的抽出一叠用粗线缝在一起微微卷角的白纸,里面夹着沿途走来在树下捡起的一片枫叶,白纸上密密麻麻的娟秀小字,整整齐齐的记载着各种各样的故事。


说书人动手翻了两页,默读这之后的另一个故事。


夜色沉沉,有人伤心有人欢笑,显露了多少温馨又隐藏了多少不堪。


楼主:wifi的羡羡  时间:2019-07-16 04:24:41
第三章 味道
那种味道我永远无法忘怀,可是我再度寻找起来却怎么也寻找不到。
周炀是茂抚晟的好友,长着一副好皮相,要说有多好,按照茂抚晟有限的词连认真形容的话就是,他从来没有见过比茂抚晟长得更好看的人,女人也没有他好看。不过茂抚晟的脚力很好,因此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那年洪水泛滥,虽然没有伤及人群,但是却让所有的田地里的东西无法正常生长,一连几年都是如此。这便成了祸,缺了粮食,可人还在,发下来的赈灾粮杯水车薪,大量流民北上,但也有因为各种原因留下来的人,那段时间觉得天塌下来也不过如此。
周炀待茂抚晟亲如兄弟,每日都往茂抚晟的桌上放上熟食以及一张小纸条,上面的字迹看起来颤巍巍笔抖得厉害,想来是因为不常写字的缘故,纸条上细心的嘱咐茂抚晟零碎的生活小事,但是之后茂抚晟却从未再见过他。
茂抚晟一面想着周炀有本事引以为傲,一面开始思念朝夕相处插科打诨的日子。日日单方面的受恩让茂抚晟感到窘迫与无能。于是他当夜去寻找周炀,想让他分享自己一些方法,自己总可以帮上些许小忙,而周炀也可以不必这样劳累,忙碌到连见面的时间都没有。
思念的心思有多期待,现在就有多愤怒绝望,一种空虚的无力席卷的他整个人。茂抚晟呆愣的站在周炀的门外,荒淫之声直贯耳中,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分开,独留周炀一个人待在屋内,借着暗淡阴冷的月光,他为自己穿戴整齐,从桌上拿起一半的吃食出门,茂抚晟抄近道回到自己家里躺在简易的床上装睡。
他感觉到一股温暖的气息在他脸颊上持续了一会时间,却怎么也不肯触摸,细微隐忍的抽泣声,让茂抚晟的心揪起来,阵阵发酸发疼。
一日白天,茂抚晟装作昔日的样子脸上带着温柔复杂的浅笑寻上周炀,周炀将门拉开一个门缝,神经恍惚嘴角下意识的勾起浅浅淡淡又引人犯罪的浅笑望向来人,然而迎上的确是最不想让他看见的那张熟悉温柔的脸,惊慌的直接关上门抵在门上。片刻之后茂抚晟敲敲门,脸上仍然是平日浅淡的笑容,周炀又拉开门缝,面带仍然挂着茂抚晟最初见着他时那欠揍的笑容,邀请茂抚晟进去坐坐。
周炀将自己隐藏的很好,可茂抚晟先失了分寸,他无法控制自己向往常一样笑,他明明知道一切却无能为力,周炀日渐敏感的神经也察觉到茂抚晟知道了一切,周炀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一脚把茂抚晟踹出门外,失魂落魄的栽倒在地上,再也忍不住的失声痛哭。
周炀的身体丰盈,可精神一天不如一天,周炀总是避开茂抚晟,但该送的吃食还是会放在茂抚晟的房门,茂抚晟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撞开周炀单单只对他紧锁的大门,想要安慰的抱抱周炀,却被周炀推开。茂抚晟看着昔日对自己百般照顾的旧友,绝望颤抖的蜷缩着自己的身体,终于大胆提议逃走。
“我逃走你可怎么办?”
“大不了一起逃。”茂抚晟趴在周炀脚边,看他微微抬起迟疑动摇的眼神,他知道自己没办法离开故土,严重的水土不服财物稀缺一定会让他客死异乡,但这并不重要。
周炀立刻看着他坚定决然面带痛苦的拒绝茂抚晟的提议,茂抚晟忿恨交加,克己的握紧自己的拳头。
这夜周炀的家中出奇的热闹,欢庆的声音,以及…细碎的抽泣声,茂抚晟再来寻上周炀时,周炀衣衫不整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躺在地上,眼神毫无生气,活像一具备受蹂躏的空壳。
茂抚晟悲怒交加,颤巍巍的提脚去厨房衔来一把刀,绝望的抵上周炀的脖子,周炀漆黑的眼睛微微转动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个细微洒脱的弧度,红墨漫漫侵染地面,茂抚晟整个人失去重心的坐在地上,手里的刀砸在地面发出清脆刺耳的声响,茂抚晟趴在周炀身上,眼角泪水默默的流干,他又捡起地上的刀,一点一点的划开周炀的躯体,“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不会,永远不会。你永远呆在我身边好不好?”
“你不回答,那便是默许了。”
几缕不属于自身的鲜红液体从茂抚晟的嘴角滴落,染红他苍白颤抖的唇齿。
“那些人会得到报应的。”隐忍怨毒的声音,像是一把浸满毒液的匕首,淹没在沉沉夜色之中。
连续十天,村里已经连续失踪十个人了,但所有人都自顾不暇,终于在第十一天,他们推开周炀的房门,铺天漫地的红,侵蚀地面散乱破碎的衣服,以及摆满在角落的白骨。
茂抚晟在村外为自己搭建一座小屋,没有人知道这里有一间小屋,他学着周炀的样子换上令他曾经感到不齿的女人装,扮上精妙绝伦的妆容。色字当头一把刀,这话说的真没错,茂抚晟踹了脚地面上翻新的尘土,露出一截带血的白骨,抚摸着项上挂着的小瓷瓶,轻声温柔的低语:
我找不到那个味道,他们的味道相差甚远。
我——有些想你了——

楼主:wifi的羡羡  时间:2019-07-16 04:24:41
第四章 折纸扇
幺幺是一位贵公子敷生从一开始就知道,能看上他这身无长物的戏子这倒是让众人大跌眼镜的一件事。


敷生不可否认幺幺是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如果要是他不是吴国的皇族说不定他们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不是吗?这杯茶一旦端过去,他即使犹豫也一定会喝下去,也算是报仇,可是自己的胸口为何这么疼。


“怎么?在给我泡茶?”幺幺趴在敷生耳边,唇角暧昧的抵在敷生耳垂,低沉悦耳的嗓音难以自己的温柔笑出声,长手一伸夺过敷生手里茶,敷生甚至来得及反应,下意识的想要抢回杯子,却被幺幺一饮而尽。


这毒发作很快,敷生看着依旧温柔笑看着他慌乱失态的表情,脸上没有看出一丝不适,漆黑幽深的眼神带着一缕让人察觉不到的幽怨无奈,敷生从幺幺手上接过茶杯。


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了,他这种人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手段,他肯定口里有一颗解药,毕竟想杀他的人那么多。


“敷敷,给相公我笑一个好不好?我从没见过你对我笑。”


敷生心下一松,还可以玩闹,看来自己是真的多心了,克己的推开幺幺站好,难免少不了一句唠叨,“皇子应行为体面,这样站没站像让外人看了笑话。”


幺幺搂回敷生的身子,拉着敷生坐在附近的一张椅子上,头重重的压在敷生肩膀上,好看的脸上摆着一副流氓样,满不在意的继续无赖,“这又没外人,有外人我才不会叫你笑,免得被别人窥窃了去。敷敷,笑一个呗,我想看看你笑是什么样子。”


纠缠许久,敷生也没笑出来,无奈的挣脱开幺幺的怀抱,跑出厅内。没有注意到厅内瞬间瘫倒在椅子上面色蜡黄的幺幺。


从走廊回来不久,敷生就察觉到身边有人跟着自己,被察觉到自己心思不纯?这是监视还是保护,不重要了,看来要想想其他法子。


近几日幺幺出门,敷生每次出门都没机会见到他,府里的空气也变得凝重压抑,一连就是三个月,来了个陌生太监,他吩咐了些人,就开始将府里的东西往外搬,说是处理后事,既然他已薨,就要拿去烧掉,除秽。


已薨?烧掉?除秽?这人在说什么?


不知道从哪儿窜出一人,那人大吼,“皇子对皇家做了多大贡献,如今皇子尸骨未寒,你们就做出这事……”
尸骨……未寒….?他们在说什么?幺幺不是出去了吗?三个月前他还逼着自己笑。他不是还派了个人监视自己了吗?为什么一句都听不懂?脑子好疼……


“太子妃,你也快收拾收拾。”


收拾?什么?


对了,皇宫还有件事没做。


大概是敷生的样子太可怜,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双目无神,像是还未从致命打击中回过神。而且以前受过皇子恩惠,所以一请求太监,太监便同意下来,左右也不是件难事,估计是想要去皇宫留下这邸宅子。
幸亏平时幺幺深受皇帝信任,大太监宫中有些交情,再加上敷生整个人的六神无主人形玩偶一般的跟在太监身后,也看不出什么危险,才免于搜身。


敷生看见厅堂之中悠哉坐在龙椅上的人就知道这皇帝昏庸无道,没有头脑,敢让一个刚见面的陌生男子和他共处一室,看着那人假惺惺的拍拍自己的手,眼里看不出一丁点的丧子之痛,隐隐的兴奋和凶狠,想必在他胸中只有利益与权位二词。


幺幺你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人的孩子?如果不是.....该有多好。


匕首悄无声息的插进皇帝的背后,缓缓的拔出刀刃,血珠染红奢华的锦绣黄袍,最不该存在世上的人倒在地上。


敷生看着手里的刀子,大仇已报,不过自己存在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空空落落的脑子里闪现一张放荡不羁的笑脸,想要最后再去看眼皇子府,可自己绝对跑不出这幽幽皇宫,自己怕疼幺幺是知道,所以幺幺也一定会体谅自己没有回去。


敷生用匕首狠狠刺进自己的心脏,就像刺进地上那人的身后一样毫不犹豫。


“刺客,刺客。”这是敷生听见的最后的声音,敷生栽倒在地上,身体逐渐失去知觉,变冷,敷生模模糊糊看见府上清晨与太监争吵的那人,他正懊恼的跪在敷生身边,痛哭流涕,“属下失职,属下愧对皇子,愧对您,连皇子最后的嘱托都没有做到。”


“你是叫磐?能……能……让我……最后看……再一眼……幺幺么?”


“是,属下遵命。”磐的声音虽然带着隐忍的哭腔但依旧像往常一样沉稳,果然是幺幺手下的人,都是那么的让人安心。


身体被人抱起,眼前的场景逐渐暗淡,身体好累,眼皮好重,想睡一觉,想最后再看你一眼,不过应该是奢求,想起来自己好像从来没对你露出个笑脸来,但我实在是笑不出来。


“太子妃?太子妃?!”身边突然痛苦的嘶吼声渐渐飘远。


幺幺,下辈子只希望你不要遇到我,这薄情又卑鄙的人。

楼主:wifi的羡羡  时间:2019-07-16 04:24:41
第五章 病魂

四娘是刚刚离世的生魂,因在世之时多行善事,死后有幸被判官多看了两眼,随便丢了个阴官小鬼一职让他适应职务。
佩斯卿是一个阳寿将至的读书生,一生只读圣贤书却未来得及考取功名。
四娘躲在门外,小心翼翼的避开摆在供台上的关公老爷,盯着跪在蒲团上虔诚祭拜的佩斯卿,心中纳闷,“这人看起来面色红润,生龙活虎,刚才还自己动手搬了两捆柴,脸不红气不喘的,倒难想到是一将死之人。是不是判官不小心看岔了?”
过一会四娘想到判官那张严肃克己满脸胡子的大黑脸又开始否定自己,“判官大人行事百年,未雨绸缪目光长远,不是我这刚刚过世的阴界小鬼所能猜透的。不过终日繁忙的判官老爷,会不会像平常人一样偶尔懈怠出错呢?”
抱着最后一丁点儿怀疑,四娘将注意力转回到佩斯卿身上。
佩斯卿每日生活不多变,数年如一日,百无聊赖的四娘随意找根凳子坐在上面,佩斯卿微不可察的瑟缩一下,奇怪的看着外面的艳阳天,从箱子里为自己找件旧衣物披在身上,放下手中书本,难得的发愣,看着门口喃喃自语,“是娘回来了吗?”
而后又自嘲笑笑,推开门走到湖边,捞起一尾不大不小的白鲢,湖水浸透他的衣袖,几缕头发从额头散落,身影看上去有几分落寞。
四娘站在湖中央,湖水浅浅的漫过四娘的脚掌,鱼儿四处窜逃,避开这飘在空中细微的阴气,湖水清凉夜风俏皮的在湖面点起一抹涟漪,稍微带些湿气的风让四娘很是舒适,四娘趴在一片发黄的荷叶之上,荷叶颤巍巍的抖动了两下,用自己快要腐败的枝干支撑着四娘这并不重的身体。四娘透过窗户看着窗内温文尔雅青冠灰衣略显英气的青年,昏黄的烛光照映在他的脸上,让他的五官看起来模糊不清。
回到家中的佩斯卿,借着微弱的烛光,挽起打湿的衣袖趴在灶台做鱼汤,鱼汤盛出两碗,分别放在桌子的两侧,独斟一杯小酒,望着满月,暗自神伤。
“娘,若我考取功名,上了红榜,您泉下有知,定会安息。”字字郑重,杯中浊酒仰头饮尽,发出一阵隐忍的咳嗽声。
四娘慌慌忙忙的跳下荷叶,从湖水中央笔直的冲过来,抬起想要为他顺气的手还没有碰到佩斯卿,却瞧见佩斯卿袖口的殷红血丝。
有所祈求却未能得愿因,这人才这般努力。之前四娘看过他打发时间时的提笔之作,是个颇有才气的书生,若是参考说不定能中举。
但这没日没夜的拖着得病的身体,刻苦读书,劳神伤心,手忙脚乱胡思乱想之际也就没能瞧见佩斯卿嘴角那一闪而过的温柔笑意。
离进京赴考的日子还有两个月,佩斯卿已经备好钱粮,只是差匹代步骡子,这里离京城不算很远,坐船三日,步行五日即可。
佩斯卿的生活着实乏味,虽然事出有因,但间接的导致了四娘无所事事闲得发慌,因为考虑到自己到人间的职业,同时也考虑到佩斯卿目前弱不禁风的身体,他也不能去别的地方瞎逛,无所事事的坐在树上,悠哉游哉的晃荡着身子看着树下的佩斯卿题词,难得接到的生意,写好了也能去抓几副药材。
佩斯卿若有所查的望向树梢,剪水秋眸,让四娘产生四目相对的错觉,四娘忙不迭的转开脸,以前竟没有发现这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穷书生长的一双桃花眼,偷偷摸摸的偏过头又瞧上他一眼,佩斯卿提唇儒雅一笑,如沐春风,温润如玉,只一瞬间让四娘的心房不受控制的一颤,羞红了脸,反应过来之后恼羞成怒的四娘愤愤的摘下几片叶子,使出大劲丢在佩斯卿的头上,捉弄起佩斯卿来,反正他看不见也听不到自己不是么。
佩斯卿扬手捻起头上的树叶,夹在书中后,默无声息的微笑,低头提笔继续手里的工作。就在放下笔欣赏自己刚刚做好的文章时,佩斯卿毫无征兆的蹲在地上,手里的白纸兜兜转转跌落在地面,染上尘埃,隐忍的咳嗽声越加清晰,颤抖的肩膀剧烈,像是要硬生生的把肺叶咳出来,四娘当机立断跳下树,忙不迭的为佩斯卿顺气,但不见好转。
艰难咳嗽的佩斯卿,手往旁边一抬,在拒绝的同时表示自己已经好了,可是四娘自己的手刚刚离开,佩斯卿的咳嗽仍未好转。慌乱的无从下手的四娘突然想到也许可以做碗姜茶,可能会起点作用。
佩斯卿虚弱的扶着墙,进屋看着灶台旁边的姜茶,沉默好一会才自作解释的笑着拿起,“也许是早上做的,忘了喝。”
佩斯卿自圆自说,让四娘让那颗不安的心放松又难过,让他没有察觉到佩斯卿不合常理的举动,他不想让佩斯卿就这么死了。不过人的生死不是他一个小鬼能左右得了的,虽然伤心,但也无能为力,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自己尽一份绵薄之力便好。
一个月后,离上京的日子只剩三天,佩斯卿离世时,他周围没有一个人,佩斯卿把自己掩饰的太好了,邻里街坊没有人察觉这人命不久矣,就像最初四娘见到他一样,不相信这样温文尔雅学富五车看起来身强体健的人会平庸的去世。四娘蹲在奄奄一息的佩斯卿旁边,想着佩斯卿日日悬梁刺股月下读书却没有了却自己的心愿便英年早逝,四娘便忍不住暗暗垂泪,哀叹天妒英才。
“原来你长这个模样~本以为是一小姑娘,桌上的珠钗本打算烧给你,不过现在看开已经没必要,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佩斯卿气若游丝,生魂微微移除体外,他的身体就快要抓不住他的三魂六魄,他凭借着最后一丝力气,嘴角努力上扬勉强勾勒出一个柔情似水的笑,四娘愣了一下,再也忍不住趴在佩斯卿身上彻底哭出声来。
四娘回到判官身边,失魂落魄的央求判官收回自己的官职,独自寻上奈何桥,喝下半碗孟婆汤,继续着凡尘俗世悲欢离合,只求来世相遇能见他安好。




楼主:wifi的羡羡  时间:2019-07-16 04:24:41
第六章 傅琴(上)
傅琴是这个镇上的教书先生,不过一直坐在角落,和说书人交谈倒还是第一次,之前说书人也从未注意过听书的人有这么一位。
“你讲的故事怎么总是无趣且违背常理?”
说书人这才正眼去瞧这位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只瞧见一眼身体便止不住的轻颤,好似见到恶鬼一般惶恐不安,麻利灵儿的收拾好旧木桌上的东西,仓皇欲逃,却被眼疾手快的傅琴伸手抓了回去,这人动作真快,说书人心虚的向后撇了傅琴一眼。
傅琴无可奈何又莫名其妙,这话都没说过两句,怎得看见就想往外跑,便忍不住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我长相凶狠如虎狼?”
说书人撇了傅琴一眼,猛烈摇头,极力用动作反驳,而后仔细的扫过傅琴全身,时间久的让傅琴有些不自在,就在傅琴准备搭话时,说书人的表情扭捏的失落起来,但又极力隐藏自己的表情,像一个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想法却有隐藏不住的小大人。
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让傅琴目光柔和下来。
“为什么不讲一些美好一点的故事,台底下的听众可大多都是半大的孩子。”
说书人略带悲伤的眼睛挨个扫过台下的孩子们,真诚的施礼道歉,想要拍开傅琴身后抓组合自己衣衫的手,准备离开。
傅琴看不见背对自己说书人的神情,却被说书人郑重其事的样子逗笑了,忍不住捧腹开怀大笑,手也没有松开。说书人被笑声感染,回头看了眼他,一时忘记自己想要逃离的初衷,也噗呲一声笑出声。
“不过说真的你为什么不讲一个好一点的故事?”傅琴艰难的止住自己大笑,看似漫不经心的认真询问。
说书人慌里慌张盯着他,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的询问,“你都听过了?”
傅琴摇摇头,“听了,没听完。”
说书人不做声息的呼出口气,表情昏暗不明,飘散一点点悲伤的味道。
傅琴不愿见到他的这幅飘渺不定略带悲伤的神情,便主动把话题扯远,自己毫无顾忌的坐在桌上,低头询问,“你是外来人?”
说书人不愿多说,不肯再次抬头瞧他,只是微微颔首。
“出来是为了,收集故事?”
说书人复杂的看了傅琴一眼,摇头,又开始挣扎着拍打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傅琴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也便松开手。
说书人见机想逃,一溜烟的跑开。
“我觉那么凶吗?”傅琴失落长叹一声,眼里倒影着古怪玩味的目光。




楼主:wifi的羡羡  时间:2019-07-16 04:24:41
第八章 避雨
“怎的又讲这种故事。”
傅琴的声音让说书人明显一哆嗦,这让傅琴下意识的皱眉。等孩子们都离开,傅琴坐在仍然坐在最角落里,直直的盯着说书人。
“先生如何称呼?”
叫先生是高看了他,说书人低着头,浑身僵硬莫名心中就像怼这人一两句,这人真是客套话一套一套的,表面功夫比谁都做得足。
“不知道。”
“不知道……?先生不愿说也就罢了。”傅琴幽怨的叹息,好似惋惜得不到答案。
说书人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的手一顿,莫名其妙的瞥了傅琴一眼不愿多言,大概在说书人眼里,傅琴又重重叹口气,也不知道是在惋惜些什么,惹得说书人心慌,手里的动作更快了。
“不愿说话,真是奇怪的说书先生,和寻常酒馆里的说书先生一点都不一样。”
说书人惊讶的抬起头,片刻又恍然的回过神,背起包袱准备离开。
“先生又要离开?”
说书人理也不理甚至加快自己离开的步伐。
这人好生奇怪。
傅琴没有想到他会在村外的山神庙里遇见说书人,本来还挺烦闷的心情在见到他那一刻便放松下来,放轻脚步蹲在他面前。
说书人的呼吸很轻,说话的中气很足,又有独特的口技,讲述的故事栩栩如生,可是这样有意思的人现在正躺在草席上,安静的睡着了,可能突然觉得冷了,身体不知觉得抖动了下,傅琴脱下自己打湿的衣服放在一边,用放在一边的朽木升起一个小小的火堆,说书人的身体也慢慢的舒展,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
“跟猫一样。”傅琴看了眼说书人,嘴角抑不住温柔的笑。
外面的雨也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傅琴也没有要走的想法,反而有些想看这只猫一样的小人在看到自己在这里时的表情。
这人对他的态度一直很奇怪,和常人不同,刻意保持距离,甚至想要逃离自己的视线,但这人做事什么都写在脸上,想要如他所愿那恐怕还要再修行几年。想起说书人由避不及的模样,傅琴呲笑一声,只可惜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人的名字,看面相的话大概也才15、6岁,真是不错的年纪。
干柴有限,火越来越小,好在傅琴的衣服差不多快干了,傅琴摸了摸还带着温热的外杉盖在说书人身上,侧卧在说书人身边,静静地等待雨停。
准备离开时,傅琴放在说书人身边一张纸条,用包好的馒头压着,哀叹一声,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明明这个雨天还挺不错的。
刚出门的傅琴马上抖了个冷颤,关上门,哆哆嗦嗦的只穿着件里衣跑回家。




楼主:wifi的羡羡  时间:2019-07-16 04:24:41
第九章 相还
说书人醒来是在半夜,瞥见摆放在脑袋旁边的纸条和压在上面的油纸包时,恍若浑身堕入冰窖,冰凉的手指颤巍巍的拿起纸条,冷汗已经沾湿薄布衫,上面龙飞凤舞几个大字,
“明天记得还我衣服。
——傅琴留”
说书人这才恍然看着自己身上多了件外衣,嘴角多了一抹堪比哭的笑安慰自己,抖落外衣上的枯草木灰,整齐的叠放在自己包袱上,说书人才拿起油纸包,迟迟未拆,只是端端正正的坐在草席上,从钱袋里抖出几个碎银,细细数了数,看来离开还需些时候。
说书人坐在门口,看着东方天地相接之处灿灿光辉,照亮黑暗的天空,也照亮自己阴郁的心情,小心翼翼的将衣服放进包袱里背在身后,双手手拿着馒头走进小镇。
沐浴着晨光,嗅着雨后新土的味道,说书人随意选了家小摊,步子一抬便坐了进去,小摊前整齐的摆放着几张木桌椅,木桌上有一个用简易茶杯插着的一两只野花,老板娘疾步过来,本想招呼一声,见着说书人的视线,抹布轻轻拍在桌上,满是薄茧的手掩着嘴,却掩不住嘴角的笑,“这是我家小子摘得,说给我戴在头上。这东西戴在头上,做起活来多不方便。”
老板娘的眼神看着野花也温柔了些,继续说,“我瞧着这花挺好看的,扔了也怪可惜,就随意找了个茶杯插上,看着心情也松快些。”
说书人多看了野花几眼,老板娘片刻回过神,忙张罗着,问说书人想吃些什么,说书人点了一碗清淡的小粥,顺便把粥的银钱放在桌上,推到桌边,却见老板娘端来两笼包子,说书人纳闷正打算推脱,眼前却自说自话的坐下一人。
“这里可以坐吗?不介意与我同桌吧?”
一听见声音,说书人汗毛乍竖,“你……!!”本想拒绝的话,刚到嘴边想起包袱里的东西,声调一转,“你坐吧。”
傅琴笑着坐下,老板娘将包子和粥放好,笑着抿嘴离开了,傅琴笑着朝老板娘颔首,表示友好,老板娘回身又招呼一声,“吃好呀,傅先生。”,便自忙自得去。
说书人从包袱里拿出外衣,送到傅琴面前,傅琴拿起筷子,短暂的无奈假意为难的把衣服推回去,“你看我现在也不方便带着,先吃饭吧。”
说书人全身扫了傅琴一眼,见傅琴确实不太方便,便皱着眉收起衣服,直挺挺的坐着,傅琴插着小笼包的筷子在说书人眼前晃了晃,默无声息的说了句什么,用筷子将包子一分为二,吹的温热之后塞进说书人嘴里,说书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惊慌失措的将包子直接咽下去,噎的直捶胸脯。
傅琴没没想到说书人会吓成这幅样子,一面温柔的为他顺气,将水递到他面前,一面假意微恼自己的过错,“对不起。”
歉疚的语气让说书人还没有缓过来的头抬起来,“你没错,是我……”
谁知迎上来的是傅琴一脸玩味地笑容,硬生生的憋回后面的话,是他自作多情了,不好意思啊,说书人恶狠狠的瞪傅琴一眼。
傅琴看着说书人吃瘪的样子,心底一笑,半正经的劝说,手里揉着他因营养不良而发黄头发,“快吃饭吧,别发呆,多吃点才能长个。”
说书人腾的想站起,撞得傅琴的下巴差点脱臼,这孩子又咋的了。
说书人狠狠揉揉自己被撞痛的脑袋,站直身体用视线比了比两人的身高,而后失落的坐下,喃喃自语,“怎么还是这么矮。”
难得的在小事上较真,让说书人染上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傅琴被撞疼的下巴也没有刚才那般疼痛不已。




楼主:wifi的羡羡  时间:2019-07-16 04:24:41
第十一章 收留
“罪有应得,死不足惜,伤及鱼池,倒也可惜。”
门外突兀的一声评价,燃起了说书人胸中的无名之火,尚未平息的悲伤一扫而光,愤愤的将包袱里早上未成功相还的衣服掏出,扔在倚靠在门上的那人身上。傅琴从空中接过衣服,放在身侧,说书人用更加凶恶的眼神盯着他。
孩子们也注意到门口的人是自己的教书先生,恭恭敬敬的喊上一声先生好,又悄悄瞧了眼怒气冲冲的说书人,故作老成的摇摇头,恍若是对小辈早日成为龙凤的期盼,“先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些,不以大欺小,有副大人的稳重样子。”
小姑娘们相互簇拥娇笑着附和,唧唧咋咋闹作一片,“就是就是,总是欺负我们这些孩子。”
傅琴板起面孔,一副教书先生惯有的严肃样子,长手一伸作势要去打那带头不给他台面的小子,被那小子一闪身跑开了,出门不忘说声先生回见,孩子们见带头的人跑了,也跟着哄笑着跑开。
“混小子,整天没个正经样。”傅琴笑骂着挥手,遣走剩下的几个孩子。
说书人跟在孩子身后,打算跟着一起离开,反正之后也没他什么事。
“去喝杯酒?”
说书人还没走出桌子,就被傅琴拦下,说书人下意识的想要躲开傅琴横档在面前的手,左右躲不过,便抬起头谨慎的盯着眼前这个面上挂笑的男人,提着包袱的手也跟着攥紧几分。
傅琴完全忽视说书人的警惕的样子,狡黠的眨下眼睛,灵动鲜活的眼眸仿佛存在另一个世界,“带你去个好地方。”
被动拖走的说书人举止失去常态不知如何是好,无奈的只能跟在后面。
这是一家用竹编篱笆围成的小院子,院子里晒着几盆酒糟,酒香四溢,气人心脾。
“呦,傅先生,您终于来了,我昨儿个刚酿好的酒,正考虑是不是要给您送上门。”小院里一位长得不太高头上系这一根布带留下闪亮满是汗水的额头的大叔,看见傅琴来了便放下手里的酒糟,“今天没有被那群倒霉孩子戏弄吧。”
傅琴摆着手,一副管教不能的头疼模样,“那群混小子,不提,也罢。”说罢,一副沉醉的样子,直往屋里望,“不过这酒香勾的我酒瘾又出来了,阿离,给我提上两坛。”
阿离笑笑没有点破傅琴乐在其中,提着两坛刚酿好的酒放在篱笆前的桌子上。
“谢了。”傅琴顺手将钱放在桌上,提着酒拉着说书人走开。
傅琴将说书人拉到自己家的小院,邻里街坊见到傅琴也会笑着问好。
“傅先生?吃过饭了没?我家婆娘刚做好红烧肉,来尝尝?”一位挑着干柴,手里提着野兔刚从林子里回来的陌生汉子走到傅琴身边停下。
傅琴将一坛酒塞到打柴汉的手里,打柴汉一闻见酒味也就没有推脱,不好意思的收下。
傅琴眼神往后一瞄,说书人正盯着自己的脚尖,不知在想些什么,“不了,下次再去,今天可有一位稀罕人来做客。”
打柴汉顺着傅琴的眼神看见他身后的说书人,大大咧咧的将手里的野兔往傅琴手里一甩,“光是受您照顾也不太好,这只兔子拿回去做下酒菜吧,开开荤腥。”
说完挑着担子笑着离开。
傅琴也没有拒绝只是道声谢了,就拉着说书人继续走。
回到家,傅琴为说书人倒了杯凉茶,自己就去处理兔子去了,说书人坐在凳子上悄悄地抬眼看着忙前忙后的傅琴,手脚无处安放,最终在良心的谴责下放下杯子,扭扭捏捏的望着别处,不住的偷看傅琴,“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
傅琴闻声瞧见如坐针毡的说书人,再这么放着他恐怕会更加局促不安,还真是一个好孩子,傅琴这么想着,嘴角露出狡黠的笑,一把手上的木柴塞进灶台“你过来生火吧。”
找到可以做的事情的说书人轻松的放好自己的包袱,安静的坐在灶台前生火。透过火焰看着正在放血的傅琴,不太真切。
傅琴做饭的手艺是真的好,不论什么时候,说书人一边吃一边在心里夸赞。
有了吃的就这样开心,不过见着他这样,傅琴觉得一番辛苦还算有所回报。酒杯斟满,递给说书人一杯,说书人想也没想手里拿的是什么,一股脑灌下肚,呛的咳嗽不止。
傅琴这才恍然大悟似的,拖着长长的语调,“原来还没长大~~”
堂堂七尺男儿,被当作孩子,瞬间气不打一处来,酒杯往地上一摔。“我已经十八了,早就成年了。”
“哦~十八了~”
傅琴拖着长音附和,完全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让说书人头脑发热,气不打一处来。索性又倒一杯酒,一口闷,尽管还不能适应辛辣刺喉的味道。
“是是是,已经是个大人了。”傅琴漫不经心的说着安慰的话,看着眼前已经站立不稳的少年人,忽地笑了,真是一个可爱的孩子。
说书人晕晕乎乎的也没听出傅琴的敷衍,傲娇的抬起头,“哼,我早就长大了,就是身高有点矮,脸有点圆,姐姐不知道怎么回事,经常给我穿她的襦裙,一连就是十年,害的街坊邻里都以为我是个女娃娃,真是气死我了。”
傅琴忍不住哄堂大笑,他实在难以想象当时这人的扮相,但应该不会太差。
说书人身形不稳跌倒,幸而傅琴扶了一把,让说书人稳稳落在凳子上。
说书人趴在桌上苦恼的抱着头,过会又露出小虎牙愤愤不平的握起小拳头,“你在笑?不许笑。”
看着炸毛的说书人,傅琴忍住笑,扶着烂醉的说书人上床休息,无奈的为这只小老虎盖上被子,掖好被角,却被说书人一脚踹开,一脸无奈的傅琴看着说书人瞪着眼睛趴在床上,故作凶相,虽然看起来一点都不凶还挺……可爱……就是了,“我已经长大了。”
“是是是,快点休息吧,小祖宗。”傅琴为说书人盖上被子,再看说书人时,说书人已经睡着了,蜷缩身体,在傅琴离开之后眼角滑下一滴泪,“我长大了。”
早上天刚蒙蒙亮,一声划破天际的惨叫震得傅琴滚下床。
“啊……”
其实非要认真说的话,是说书人猛踹傅琴,在耳朵同时受到致命伤害的情况下导致傅琴一手没抓稳床沿,在说书人的猛烈攻击下掉在床下。
傅琴揉揉撞在地面而肿胀的脑袋,扯开嘴角眼里满是不怀好意,温和的笑容中藏着点点的恶意。
说书人心惊胆战的看着傅琴,凭着一股不服输的气势狠瞪回去,颤抖着声音,“你……你……怎么……和我……在一张……床……床上……”
“因为这是我家,而我家只有这一张床。”傅琴耐心的解释,手悄悄的伸到已经垂到床底的被角跟前,猛的一拽,说书人没有反应过来,抱着被子跟着掉下了床,重重的摔在地上,“呀,不好意思,我想起来的,没想到拽错了地方。”
说书人用双手迅速撑起身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倒趴到房间的另一端,死命抱住自己双腿,狠狠的瞪傅琴。
傅琴腿支撑着胳膊,头放在手上,饶有兴致的看着说书人,突然眼睛又有发光,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不正经的笑着,郑重其事的挑眉,“你不会是个女儿身~吧?”
怀疑地看着说书人,转头看上桌上的包袱,努力的回想着什么,“说起来,我好像之前看见你包袱里漏出一个衣角,衣角上的绣花看起来像极了镇上姑娘穿的那些衣服。”
说书人眼神缓和,转头寻找自己的包袱,目光刚搜寻到自己的包袱,压着双腿的头猛的弹起,站起身来想要拿回自己的包袱检查一番,接触到包袱的那一瞬间眼神往后一瞄,看见傅琴在原地无声的捶地大笑,笑得眼泪险险的挂在眼角,说书人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说书人愤愤不平的提起包袱往肩上一甩,抬脚就想踏出房门,却被傅琴抢先一步堵住门口,傅琴在他面前揩掉眼泪,一边捂着笑痛的肚子一边用难得正经的语气和说书人打着商量,“我看你一个人住在山神庙,挺危险的,要不就留下来吧。”
说书人怀疑的看着傅琴,“不用了,我受不起。”
“诶~怎会呢,受得起受得起。”
傅琴郑重其事又漫不经心的回答,让说书人更加不想要听他的意见,再说待在一起也不好。
“不用了,昨晚叨扰您了。”
礼貌的拒绝之后,轻轻拨开傅琴,推门而出。
傍晚,说书人站在傅琴小院篱笆外,咬牙切齿的看着傅琴的自导自演。
傅琴坐在自家小院假装没有看着灰头土脸的说书人,举杯对着月亮说话,“哎,都忘了说了,今天山神庙要翻修,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过夜,真是担心。”
咂口酒放下杯子,又继续摇头,“哎~本来都说留着他了,好心当做驴肝肺,好人难做呦。”
说书人脾气一硬,心一狠,不开门就不开门,大不了睡树林,转身欲走开。
傅琴这才假装刚刚注意到门口已经吹了凉风一个时辰的说书人,“你何时来的,我尚未注意,既然来了就开个腔,我还担心你今晚住在哪里呢。”
说书人把包袱往桌上重重砸在桌上,“嘭”的一声,看着傅琴那张满脸堆笑的脸咬牙切齿,“那还真……是谢谢……傅先生您了。”
他在那里站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好不容易下决心敲了下门,结果就看他自导自演的演了一个时辰,这能不让人生气吗?
“不谢不谢,只是今晚可能要你饿肚子了,饭没做够。”傅琴笑嘻嘻的看着说书人,满嘴都是欠扁的话。
真是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么会成为一位教书先生。
“没事。”说书人坐在凳子上,又累又饿,实在没什么力气继续生气了,没东西吃就没东西吃吧,给个地方住就行,边想边犯困,趴在桌上沉沉的睡着了。
傅琴从厨房里端出两个小碗,是他特意留下的饭菜,出来后看见已经睡熟的说书人轻柔的放下碗筷,温柔的将说书人连同包袱抱回床上,自己在旁边用一张矮凳拼在一起,用几张木板拼成一张简易的床,轻手轻脚的铺好床铺,也躺下睡觉。

楼主:wifi的羡羡  时间:2019-07-16 04:24:41
第十二章 筹备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纸将金黄色的温暖送进被褥里,让躺在床上的人哼哼唧唧舒舒服服的翻了个身,继续陷入软软绵绵的梦境之中,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眉头渐渐拧在一起,额头瞬间蹦出冷汗,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醒醒~~”
这个声音……好熟悉……
说书人被人从沉重的梦中拉出来,眼前的人像是被自己吓着了,难得的慌了神,那人左顾右盼的像是想起寻找什么东西,刚刚挪动一步就被说书人拉了回来,抱着他的手臂说什么都不肯放手,傅琴没有办法只能任由他抱着,正准备坐在床边,哪知这小子哪根筋不对,一把推开傅琴,差点栽个跟斗。
“大清早的,我哪儿惹你了?”
傅琴气笑了,站在床边发冷气。
“抱歉,是我……冒失,还望……莫怪。”
说书人看着傅琴,眼睛望着他却又看不见他,傅琴一抖袖子,拽来还在说书人身上的被子,说书人这才猛然惊醒,额头上的汗水也慢慢蒸干,一骨碌爬起来,跑到桌子面前,自觉喝起刚刚舀好的粥。
傅琴嘴角微微抽搐一下,笑了,说书人盯了他一眼,傅琴准是骂了他一句混小子,怕他听见,才没骂出声。
刚舀起来的粥很烫,说书人脸上表情变了几变,直到脸都被憋红才咽下去,舌头已经被烫的发麻尝不出味道,眼角夹着几滴生理泪水,傅琴坐在说书人身边,笑意满满,自顾自的喝着粥。
“你在筹钱?”傅琴吹凉了勺子里的粥,喝了下去,随意的寻问。
“是。”
“需要我来帮你吗?”
说书人手里一抖,连忙拒绝。
傅琴看着说书人头都要晃掉了,一把按住说书人猛烈摇晃的小脑袋,顺便揪下来一根头发,疼的说书人趴在桌上,偷偷擦去眼角疼出来的泪花。
傅琴摸出袖子里夹着一根头发的书,有一丝尴尬,但还是坚持的表达完自己的想法,“举手之劳而已。”
说书人趴在桌上摇头,雾气萦绕的眼球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傅琴,脸上写满了为难。

楼主:wifi的羡羡  时间:2019-07-16 04:24:41
“不用担心,我不会出一分钱的,但是你要给我一两银子。”傅琴将书放在一尘不染的老旧书架上,朝气蓬勃的眼睛流光溢彩,让他周围的一草一木都显得光彩夺目起来。
说书人左右权衡,时间和那个人究竟哪一个更重要一些,还没考虑清楚就被迫拉到小镇中心,歪歪斜斜的身体还没站直,赌坊两个字就先映进他的眼里。
说书人呆楞了一秒,就转头准备往回走,笑中带苦的念念有词,“大概带错路了。”
傅琴转身看见说书人恨不得马上逃跑的胆怯模样,来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兴致,伸手拦住路过卖糖葫芦的小商人,摘下两根糖葫芦,塞进说书人手里,就着说书人的手吃了一口,有点酸,不过也还好,酸酸甜甜的才够味。
“紧张?”
“以前来过?”
说书人一脸震惊的看着傅琴。
低头假意想了想,看着说书人的脸色恶意补刀,“还输得很惨。”
说书人认命般的拉着傅琴的袖子哀求,“我们不来吧,我……不会……赌。”

楼主:wifi的羡羡  时间:2019-07-16 04:24:41
“别怕,一回生二回熟,多练练就可以了。”
说书人直接翻了个白眼,甩开傅琴的袖子准备单独离开,却被傅琴领着衣领揪回来,“别怕,我不是给你买了两根糖葫芦,吃了它壮壮胆。”
说书人想要用吃完的山楂仔吐他一脸,忍了忍还是没那么做。
傅琴戳了下说书人一脸气恼却又无处可发胀鼓鼓的小脸,“好好站在旁边吃,我去去就回。”
说书人头一撇故意不去理他,眼睛不住的往他身上转,等他走远了,说书人才找了一块能站人的地方,静静地吃着手里的糖葫芦。
约摸半柱香的时间,说书人正无聊的蹲在地上,用吃完的糖棍子在地上写写画画,也不知道在画写啥,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傅琴才从人群中挤出来,手里拿着三两银子,往空中那么一甩,稳稳的接在手里,往说书人头上轻轻一放,“银子。”
说书人难以置信的接过银子,呆呆楞楞的摸出空空如也的钱袋,刚塞进去一半又拿出来往傅琴手里回塞了一块。
散发着崇拜的目光的桃花眼,片刻又冷了下来,“谢谢。”

楼主:wifi的羡羡

字数:16128

帖子分类:耽美

发表时间:2019-04-04 01:03:00

更新时间:2019-07-16 04:2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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