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好的，我知道了……”
吴邪挂了电话，眉头紧紧绞在一起，桌上凌乱地摊着几幅摄影作品，吴邪拿起一幅，想到什么似地打开电脑，键入了几个关键词后陷入了沉思。
自从他从书店回来，便一直持续着这样一个焦头烂额的状态。那套摄影集是当地一家出版商所发行的，其中采用了大量当地旅游景点的摄影图片，其中吴邪的作品更是占据了好几页版面，但吴邪本人事前并未收到任何消息。询问了他合作的出版商，对方更是说从未与该出版商接触过。
其实事情说复杂也不复杂，一句话概括，就是吴邪的作品被盗用。对于自由摄影师而言，维护著作权显得更为困难，毕竟吴邪有将作品发到网络上的习惯，本意是为与同好分享交流，但难免避不了别有用心的人用其谋求利益。
吴邪翻了翻摄影集，作品上他曾打上的水印被清理得毫无痕迹，对方明显是有意为之，而并非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使用了他的作品。
这样谈判起来恐怕就麻烦了……
他按了按太阳穴，脑袋晕晕乎乎的，有点口渴，拐出门便看见父子俩并排坐在桌前，小邪面前摆着作业本，握笔的动作生疏，但仍是一笔一划写着，纸面上留下一道道线条的印痕。张起灵就在旁边看着，听见吴邪的声音，他敏锐地转过头，见吴邪一副恹恹的模样，好像不给小黑喂食那样耷拉着耳朵没精打采。
跟着吴邪走进厨房，张起灵顺手关上门，吴邪浑然不觉，自顾自倒了杯水，闷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喝得急了，还不小心呛着自己，张起灵拍拍他的背脊顺气，问道：“怎么样了？”
“不好说，我明天去出版社一次，探探情况。”
说实话，吴邪根本没有多少信心，这事放别人身上，说不定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毕竟以个人一己之力与对方死磕到底，其中耗费的人力财力自不必说，更何况，事情最后还不一定能有结果，这其中弯弯绕绕的问题实在太多。
他也没有处理过这类问题的经验，估摸着明天就算找上门去也摸不到好……他低下头，考虑了通宵背下著作权法的可行性，觉得可能性有点低，但这不成为妨碍他达到目的的决心。
结果如何，只有试了才知道。
吴邪重新振作精神，深呼吸吐出一口长气。眼神中燃起一股子不服输的烨烨光彩。
“小哥，我可以的。”
这样的吴邪。
张起灵揉了把吴邪的头发：“我相信你。”
他掏出手机，扫过通讯录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名字，手指选中其中一个，举至吴邪眼前，道：“他能帮忙。”

第二天，吴邪坐在那家出版商的会议室里，身边坐着的男人带着副墨镜，嘴角挂着笑，却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这就是张起灵所说的……可以帮忙的人？要是再加上纹身板砖上街就能当成黑社会请进局子喝茶的家伙，怎么看着都有点不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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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略纠结……

这人姓齐，人称黑瞎子，据说是个律师，昨天他打电话过去时，本是兴致缺缺的黑瞎子一听见对方是张起灵介绍来找他帮忙的，立刻不怀好意地问起了吴邪的身高体重、星座血型，好半天才绕上重点，吴邪简要说明一下他所遇到的情况，黑瞎子心不在意地恩了几声，敷衍意味十足，吴邪当他在忙，刚说一会儿再打过去，他才说了句憋得吴邪一个字都说不出的话：“哎，别挂啊，我听着呢，这不是在查你和哑巴的星座配对指数么。”
……律师你好律师再见。
那一通电话可谓是彻底颠覆了吴邪对律师的看法，不，应该说，他脑袋里充斥着的想法是：就这货也能当律师？谁给他批的资格证，站出来，他保证不打他。
吴邪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一回，怕是场硬仗。
出版社的态度印证了吴邪的预感，晾了他们大半个小时后，才有个职员模样的男人匆匆忙忙赶到会议室，语气满是不以为然：“哦，是吴先生吧，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可是我们主管正好有事，我是他的助理，他特地让我处理这件事。”
“我明明和他约了这个时间见面，如果有事昨天电话里不就应该换个时间见面么？”
吴邪挺直腰板，竭力板着脸摆出副煞神的模样，这种时候，态度只能硬，不能软，旁边这人还不知道指不指得上，他自己可不能在气势上输了。
可对方明显是应付惯了，脸上赔着笑，可话语中透出股敷衍的态度：“这不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么，主管让我向吴先生转达歉意，并且愿意赔偿你的损失。”
他愣了愣，没想到这出版社这么通情达理，事情就这么轻松解决了？
男人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合同，递到吴邪面前：“合同上写的很清楚，吴先生觉得没问题签个字就行了。”
没问题？问题可大了。
吴邪扫了眼合同，出版社写明支付给他一定金额，以获得那部分作品的著作权，换言之，在该出版社所出版的其他书籍中，仍能随意使用吴邪的作品。
便是在与其他出版社的合作中吴邪都从未卖出过著作权，除了他个人的摄影集，通过任何其他途径使用他作品的对象都必须支付其一定版权使用费。而这家出版社所开出的条件无异于霸王条款，一旦开了先河，就会有更多出版社效仿。
“抱歉，我无法接受这样的条件。”
“那就没办法了，这是我们的最大让步了。”
看了会儿合同一直默不作声的黑瞎子开口道：“我倒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时候一个小助理也能替代你们主管做决定了？”
“我已经说过了，主管有事……”
“哦，那行，反正我没什么事，刚好去见见。”
黑瞎子站起身，冲吴邪说了句：“跟着。”
吴邪神使鬼差地站了起来，黑瞎子抓起桌上那份合同，轻轻松松绕过试图阻挡的助理，没花费多大力气便找到了所谓有事在忙的主管。痞气十足地把合同往他桌上一丢：“你好，我是吴邪先生聘请的律师。关于贵出版社盗用吴邪先生作品一事……”
接下来的一切，吴邪费了半天也回过神来，黑瞎子是个十分出色的律师，昨天那些信息他是真听进去了，给人设圈入套的本事一流，编了一通歪理却让人无法反驳，最后再一本正经地背出几条法律条例硬生生磨去了对方嚣张的气势，吴邪听得是一愣一愣的，最后只听见他说：“好了，吴先生的事情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另外，先前你谎称有事不在的欺骗行为严重拉低了我的工作效率，我每小时的费用和银行账户都写在名片上，同时，我的耐性不好，不太喜欢无意义地损耗生命，我想你也如此。”
黑瞎子从兜里套出一张名片，正待发怒的主管见了名片顿时焉了菜，难以置信道：“你……您，您是齐律师？”
“正是在下。”
黑瞎子笑容依旧，吴邪却看见那主管身子抖了抖，再三保证会给吴邪一个满意的答复。
苦主不明所以，跟在黑瞎子身后晃晃悠悠出了出版社，后知后觉道：“这就完了？”
“完了。”
“额，齐律师，很感谢你的帮助，那个名片……是不是也要给我来一发？”
“哪能啊，你是哑巴的人，还和我客气啥？”
吴邪咳了一声，虽然他和张起灵的确是这个那个关系，可这黑瞎子也未免说的太直白，再说了，他从头到尾都没提过这事儿，这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真不用？”
“你要是真想感谢我……”黑瞎子摸了会儿下巴，笑道：“要不这样吧，你请我吃一盘青椒炒饭，就当是还我情？”
然后吴邪便带着黑瞎子上饭馆，点了一份青椒炒饭，外加一盘青椒炒肉丝。黑瞎子真给吃了个精光。酒足饭饱后撂下一句“我瞅着你不错，和哑巴好好过日子”便大摇大摆走了。
其实黑瞎子和齐律师根本就是两个人吧，要不这家伙前后精分得未免也太严重。
吴邪摸了摸鼻子，看起来黑瞎子和张起灵关系不错，不过就张起灵那闷油瓶子的性格和他差的也忒远，这俩人是怎么凑一块儿的？
真是令人费解。
当天晚上出版社发来了重新拟定的合同，不仅愿意公开向吴邪致歉，并且负责全额赔偿费用。翌日吴邪签合同时，见着主管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得多嘴问了句。
那主管吸了口气：“你是怎么把这尊大佛找来的？”
“这家伙……虽然别人管他叫瞎子，可被他盯上的，没一个能跑。”
所以，这家伙果然是个黑社会吧。
那张起灵究竟是怎么认识他的？
他是不是，根本……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张起灵。
张起灵

张起灵的人生，张起灵的过去。
……原来一无所知的人，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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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甜转虐苦手……

14.
“吴邪？”
张起灵伸手在吴邪眼前晃了晃，对方走神走的厉害，连叫了几次名字才好不容易把魂给勾了回来。
“啊？小哥……我……”
面对张起灵投来的疑惑目光，吴邪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偏偏他又是藏不住心情的人，有什么都写在了脸上，张起灵也不是刨根问底的人，吴邪的隐瞒，他习惯性地选择沉默。
可是，为什么呢？
吴邪心烦意乱地抱着电脑，强迫自己工作，软件打开了半天界面里依然空空荡荡，这时才想起记忆卡里的图片还没转进电脑，想着去找记忆卡，单反内却没有它的踪迹。
“糟糕……丢哪儿了？”
吴邪捂着额头，一切乱得毫无头绪。
这个时候，刚刚好有一个人送来缓解情绪的花茶，刚刚好找来被他遗忘在角落的读卡器，刚刚好，那里面插着他苦寻了半天的记忆卡。
他捧着茶杯，氤氤氲氲的水雾泛在空气里，形状莫测，抿了一口，茶温不热不凉。
盯着杯子里浮沉不止的花叶片刻，他才缓过神：“小哥，谢谢。”
“不用。”
又是沉默。
好像他们刚刚认识那会儿，又好像他们还处在暧昧关系那会儿，总要有人起头打破沉默，话题才得以继续，不然气氛就会长而久的压抑，两个人明明离得很近，却像是隔得很远，朦朦胧胧一层纱挡在中间，看不分明，纱对面的人也是，熟悉的五官轮廓被遮掩后变得陌生，仿佛从未相识，唯独眼里一点点光，透出似曾相识的意味。
他尝试着开口打破沉默：“小哥，我……”
房间里的手机铃声响了，张起灵的也想了，巧合碰在一块儿，好不容易酝酿开口的话被打断，吴邪抿了抿嘴，转身跑进房间找到手机，来电人是一直合作的出版社编辑，他接了电话，本以为对方是询问合同相关的事宜，没想到事情竟大大出乎意料。
“我知道了……让我考虑一下。”
“嗯，这是个好机会，我希望你能答应下来。好好想想吧。”
“谢谢。”
吴邪挂了电话，愣愣看着黑屏的屏幕许久，这才缓过神，起身去找张起灵。
“小哥。”
他推开房门，张起灵一手拿着手机，桌上零散摊开几张纸，他近乎沉默地听着对面人的话语，只是偶尔用笔写下几个字，吴邪看到纸上大概写了交流会，时间，地点等关键字，心里一沉。
怎么会这么凑巧。
他想着事，也不知道张起灵是什么时候挂的电话，看过去的时候，张起灵正托着腮，头微微仰起，双目凝视着他，吴邪心虚似的垂了眼帘，转移话题问道：“医院的安排？什么时候去？”
“还有一个月。”
吴邪应了声，张起灵手一扯，他整个人便陷进床里，那个人毫不客气压在他身上，掰着他的下巴与他深吻，他被吻的晕晕乎乎，只知道抱着张起灵，回应他，让吻持续得更加热烈。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他的体温传过来，有些凉，捂得久了，竟然热得烫手，就像他这人一样，初次相识之时冷冷淡淡，渐渐熟悉了，才知道这人面冷，心不算太热，像用极小的火煮一大盆冷水，初探是冷的，时间久了，也不会太热，但是手按在盆底，会有暖暖的温度传递过来。
他就一直在那里，也没有要求别人对于他的好回报什么，甚至连自己的好意也不曾说清，如他为人一般，沉默得几乎令人无法察觉。
就是这样的张起灵，他遇见了吴邪，闷骚地展开了一场暗恋，连留人的话也要用别的方式说出口，或许在那个时候，原因有许多，又或许，他没有留住吴邪，吴邪继续他的旅行，这人是否会把这一切永远埋在肚子里？
吴邪想，他会。如果不是他喜欢上张起灵，恐怕就要这样错过了。
直到很多年后，吴邪彻底忘记了张起灵这个旅行中的过客，而对方，却将吴邪这个名字埋在了心底一辈子。
而现在，看上去多么皆大欢喜，吴邪愿意为张起灵驻足，张起灵愿意为吴邪而坦诚。
过去真的那么重要么？
吴邪用仅剩不多的理智想了想，没有。
最重要的，是眼前的人。
他半睁开眼，发了狠劲似的去扯张起灵的裤链，无奈技术不熟练，拉了半天卡在半道上，张起灵回过神，微微抬起身体，看着身下吐息剧烈眼角泛红的人，声音沙哑：“吴邪，你确定？”
吴邪笑了笑：“不确定我干嘛扒你裤子，难道还是人体欣赏么，你有的我又不是没有。”
有是有，没有那么大而已。
张起灵牵着吴邪的手，按在他裤子边上，先是引着他的手指替开解开扣子，拉下裤链，隔着内裤抚摸他骤然膨胀的阳物。
TBC
【LOVE ME不要打我】

15.
腰疼，腿疼，哪儿都疼。
吴邪趴在床上，醒过来时只有这一个想法。
昨晚发生的事情只剩下模模糊糊的轮廓，记忆中他是被张起灵按倒干了好几次，具体数字记不得了，但身体的反应总是诚实可信，还有皮肤上道道青紫的痕迹，无不昭示着情事的激烈程度。
和**打架真累。
吴邪这么想着，趴从地板上抓起衣服往身上套，只是略抬了抬腰便听见全身筋骨错位的声响，他低喊一声，又重重跌回床里，把脸埋进枕头练习憋气。
肺部里残留的空气被渐渐挤压至稀薄，那种过于激烈近乎令人窒息的感觉仿佛又在眼前，零零碎碎的片段辗转碾压而过。他猛地一翻身，四肢敞开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来之不易的新鲜空气。
咬咬牙，艰难地起身穿上衣服，时针指向九，不早了。厨房里不合时宜地飘出煎蛋的香气，他慢慢腾腾摸到厨房，张起灵系着围裙，端锅抄了锅铲，香气是从他身前的锅子里飘出的，锅边的盘子里也躺了几个金灿灿的成品。
他想往前走，无奈腿下无力，趔趄一下扑在那人背上，于是顺手环住他的腰，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深深吸气道：“好饿。”
“好了。”
张起灵把煎蛋铲进盘子里，吴邪笑眯眯撒手，帮他解开围裙，帮着把盘子端到餐桌上。
桌上还有一封快递，收件人是吴邪。
吴邪拆开外面的纸封，只装了一封信件样的东西，正面几行端正工整的英语单词。
手指蓦地收紧了，张起灵的脚步声渐近，他若无其事地把信件装回纸封，丢在桌角，扶着桌子悠悠坐下来，屁股疼得厉害，疼得他眼睛眉毛都皱在一块儿，张起灵拿了个软垫给他垫着，疼痛才有所缓解。
吴邪抱着碗，白粥不烫不凉，暖得浑身脏器无比舒服。
满足地叹了口气，他眨眨眼，看着张起灵：“今天不用上班？”
“请假。”
吴邪低头应了声。
今天的家务被张起灵全职包下，吴邪大爷似躺在沙发上，无聊地换着电视台，小黑趴在地上，伸着舌头舔吴邪垂下的手指。
他听着厨房里水流哗哗的响声，电视里人声有了回音，疲惫一股脑涌了上来，他迷迷糊糊闭上眼睛。
吴邪睡了很久。
梦中有许多模糊不清的片段，养育他长大成人的父母，陪伴他成长的好友同学，旅途中遇见过的人。
一帧一帧播放着，无比缓慢，待他想看清时，却忽的闪去。
他沿着记忆的画面往前追赶，可怎样也追不上，好像那些人也随着画面逝去，离开，他却无可奈何。
他再也跑不动了，停下脚步喘着粗气，只有噗通噗通剧烈跳动的心跳证明他还活着。伸手向前去扶，掌心触及冰凉冷硬的金属，他被激得周身一紧。抬起头，阳光隔着透明玻璃照进来，金色而灿烂，耳边想起火车行驶中车厢间轰隆隆的擦碰声，窗外的景象陌生又熟悉，好像每一站停下的地方都相似，然后从相似的地方上车，再到陌生的下一站。
是了，离家这么多年，走了那么多地方，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双手按着玻璃，额头鼻子都压在玻璃上，想要看清楚窗外是什么样子。
那栋是他歇过的民居，农家简陋质朴，灰白皴裂的墙壁上糊了几张过时的海报，熏了烟火气，边角泛黄卷起，他和衣独自贴墙蜷缩着睡成一团，蛙鸣，蝉叫，泥土与嫩叶混杂成香气，伴他一夜无梦。
那条是他取景的街头，小贩的叫卖声，为了生计而晒得黑黄的脸，没有年轻的神色，可生意越是忙，他的眉眼越是笑，轻了的货囊与变厚的口袋是他一家的期望。他走过去，买了点小东西，看着对方眯起的眼，好像心口也被什么东西撞了下。
那个是他路过的杂货店，脱了漆的木框间夹着崭新的玻璃，透明锃亮，柜子里密密麻麻躺了许多烟盒，他让店员帮他拿了一盒，握在手里。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画面渐渐慢了，停了。火车长鸣一声，到站了。
车门打开，那边是光的来源。
他迈着步子往那儿走，一步、两步、三步。
他停了下来。
越过那片光，张起灵站在他面前，淡淡的，眼神却温柔。
“吴邪。”
张起灵朝他伸出手。
停下吧。
身体里有个声音这样对他说道。
停下吧。
停在哪里呢？
他突然觉得累了，双腿似乎无法继续支撑下去，哪怕再多走半步就要耗尽最后一点力气。
他抬头，望着那只手的主人。
“小哥……”
张起灵笑了，淡淡的，阳光打下来，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光。
“回家。”
他这样说。

吴邪睁开眼，阳光懒懒地斜入窗台，他翻了个身，没有预料中掉下沙发的痛感，胳膊撞上另一人的肚子，他挪挪脑袋，张起灵捧了本书坐在他身边，大手覆在他脑门上，连着头发一起揉了揉：“醒了？”
他嗯了一声，头贴着张起灵的身体，贪婪的嗅着他的气味。
“小哥。”
吴邪犹豫片刻，开口道：“我收到一家摄影学校的入学邀请函，在国外。”他顿了顿，“挺远的。”
张起灵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僵了僵，而后问道：“要去多久？”
“不确定，也许一两年，也许三四年……”
气氛有一瞬间冷至冰点，又突然被打破。
“我尊重你的决定。”
张起灵如是道。

晚上他们一起接小邪放学回家，饭后消食顺便遛狗，小黑欢脱地撒腿绕着花坛跑，吴邪问小邪：“如果我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你会难过么？”
小邪眨眨眼：“为什么要去呢？会像爸爸妈妈那样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么？”
吴邪愣怔：“小邪，你……”
小邪怪难过地说：“小邪会很难过难过，但是爸爸会比小邪更难过难过。胖子叔叔说，爸爸喜欢你，就像他喜欢云彩阿姨一样。互相喜欢的两个人，是要一直在一起的，而且要一辈子在一起。他说一辈子这么短，如果不好好珍惜，后悔都没地方悔去。”
张小邪一板一眼，说的很认真。

一个月后是吴邪的入学时间，刚好也是张起灵出差的日子。
张起灵离开的前一晚，两个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翻来覆去做了好几次。
用吴邪的话说，他们是要把接下来几年的份全部都做完了。
第二天张起灵走了，吴邪醒得很晚，错过了送机的时间。
他一个人在床上躺了很久，还有五天，还有五天张起灵就回来。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张起灵走的第一天，吴邪独自逛了家具城，挑了张足够大的双人床。
张起灵走的第二天，双人床运来了，原本的单人床被运走，本来过于宽敞的房间里因为多了张床的缘故，显得不再那么空旷。床单是海一般的蓝色，白色床单太像病房了，吴邪猜测张起灵是否会喜欢这颜色。
张起灵走的第三天。
吴邪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将张起灵的衣柜收拾好，又从自己的旅行袋里翻出属于自己的衣物，分门别类规整好，架子上左边那一排是张起灵的衣服，右边一排是他的，都不多，但就这样并排着，好像他们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
天气已经冷了。这城市不比吴邪的家乡，温暖潮湿，才刚一入冬，空中便飘下了细细密密的雪花。
吴邪仿佛回到了年少时那般青涩冲动。小的时候总待在一个地方，想着要跑到更远的地方闯一闯看一看，尤其是雪。南方极少下雪，既是下了也很难堆起来，他曾经用好不容易积起的雪堆了个雪人，小雪人长得很丑，他想着是太冷了，于是把自己的围巾接下给小雪人系上。然后太阳出来了，雪人消失了，只剩下他的围巾独自躺着。
现在的他没了堆雪人的童心，但雪景依然是他百拍不厌的素材。
兴致勃勃抱着单反，衣柜里翻了片刻，才发现自己并没多少衣服，他将自己裹得很暖和，又随意找了条张起灵的围巾，绕着脖子围了两圈。
嗅着熟悉的气味，他捧着围巾，笑容温暖。
径直走到门边上，手抵着鞋柜，吴邪微微躬身穿起了鞋。终于收拾妥当，他的手搭在门把上。
“啪嗒——”
门先一步开了。
吴邪猛地抬头，张起灵也愣在哪儿，两个人傻傻对视了半天，最后还是张起灵先进了门，连人带包把吴邪整个人抱住。
吴邪只感到一阵冰寒的气息将他团团裹住，连带着他的思绪一起冰冻凝滞，只随着时间流逝破开一道口子，温暖的气息盈出，从里头一块儿渗出叫做思念的情绪，潺潺绕渠。
他深吸一口气，半了说：“小哥……你快把我勒死了……”
“我以为你走了。”
张起灵的语气低沉，懊恼里带了那么点能够称之为雀跃的成分。
“我这不是没走么。”
吴邪像哄孩子一样按着张起灵的脑袋，拂去他漆黑发丝上的雪花。
“以后也不会走了。”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风景，温暖的，空灵的，灿烂的，深邃的。
唯有你，令我心甘情愿一生驻足。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16.
我是吴邪，一名自由摄影师。
目前在一座小城市定居，和我的同性爱人，还有我们的孩子。
前些日子，我和他们一起回到我的家乡，见了我的父母。
我的父母算是相当开明，至少没有出现抡起椅子砸人的情况。
总之，一切都在往好的一方向发展。
现在我的生活大概可以概括为，摄影，照顾家里的一大一小，遛狗。
我对此无比感恩，尤其是对于我的爱人。
我想，有时候兜兜转转这么久，看过山河大好风景烂漫，不过是为了遇见那么一个人。
感谢他告诉我：

家不是一栋钉死的房子，是牵挂。
有牵挂之人所在的地方，便是家。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