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应该说，魏蓝比大嫂还惨。
几乎是尸骨无存。
那八条狼衔着自己的那一部分，一哄而散，地上仅仅剩下一滩血迹。
小白哈哈大笑。
“好玩吗？这场戏不错吧？”小白问。
观众反应冷淡，没人吭气。
小白又哈哈大笑，然后，一瞬间，她就不见了。没人看清楚，她是怎么消失的。
他们几个观众在寨墙上愣愣地站了好久，连老三都大气不敢出。
“下去吧。”老太太说。
几个人才慢慢地往下走。
教授走在杜龙的前面，他的腿肚子不停地哆嗦着，下台阶时，腿一软，向后面倒去。幸好，杜龙就在他的后方，杜龙抓住他的胳膊，他才没摔下来。要不然，他非摔个结结实实的。
他连声感谢都没跟杜龙说。
这不是教授的处事风格。
“教授，你没事吧。”杜龙问，他还扶着教授的一条胳膊。
“没事，没事。”教授说。
但是，教授的脸色卡白卡白的，浑身抖颤。
回到小屋里，过了好长时间，教授才缓过来一点劲儿。
“我差点就跟魏蓝一起走了。”周宇哑着嗓子对杜龙说。
杜龙不屑地瞧着教授。
但教授并没感觉出来杜龙眼神中意思。
“唉，真的差一点就一起走了。魏蓝劝过我，劝我和她一起走，我只是想天快黑了，我觉得不安全，另外，我想，你会带着警察回来，跟着警察走，当然安全也有保障。唉，真是一念之差呀，魏蓝劝我走时，我真的犹豫过。”教授说，他有死里逃生的感觉，恰如失事客机出发前没登机的那位旅客。
杜龙更不屑了。
“堂堂教授，也要当逃兵？”杜龙说。
教授这才明白杜龙的不屑。
教授倒没有一丝害羞，他甚至有点理直气壮。
“教授怎么了，教授也是人呀，是人都该怕死，当逃兵也很正常。”周宇说。
杜龙还是挺不屑的。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么勇敢。”周宇说。
“我不勇敢。”杜龙说。
“不，你是真正的勇敢。”周宇说，“你已经离开了这个地方，但是，你还敢回来，你是真正的勇敢。没几个人能做到你这样。不过，做不到你这样，也很正常。”
教授的意思更像是，当逃兵才正常，而杜龙这样的勇敢，倒更像是傻帽。
“没什么勇敢的。我的亲娘还在这儿，我的弟弟还没有下葬，这个时候，我抛开他们，不回来了，我还算是个人吗？不，我回来，根本算不上勇敢。”杜龙说。
“的确是勇敢。你不用谦虚。”周宇说。
杜龙并不想纠缠这个话题。
“魏蓝也真是的，天都快黑了，干嘛要急匆匆地走呢，唉。”杜龙替魏蓝可惜。
周宇心态好多了，他能笑出来了。于是，他笑了。
“她或许有她的理由。嘿嘿。”周宇说。
“什么理由呀，真是的，唉。”
周宇看了一眼老太太，老太太这会儿端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听他俩的谈话。
老太太都不说魏蓝的不是，他周宇又何必说呢。
再说，人也已经死了，还说什么呢。
“你怎么一点也不害怕呢？”周宇问杜龙。

杜龙瞥了一眼周宇。
“我怎么会不害怕呢。我也害怕。不过，怕有什么用。”杜龙说。
周宇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我反正是怕极了。”周宇说，“我控制不住自己，真控制不住，想不怕都不行。”
这大概就是杜龙比周宇强的地方吧。
周宇倒不怕揭自己的短。
“刚才，在寨墙上，我哆嗦得快站不住了。唉，真是害怕呀。”周宇说。
周宇本来期望，杜龙能安慰安慰他，但是，杜龙什么也没说。
“给我搞支烟抽吧。”周宇说。
周教授之前，是最反感烟味了。
“行吗？”周宇问，因为，杜龙什么动作也没有。
“当然可以。”杜龙说。
杜龙给了周教授一支烟。用火机给他点着。
周教授舒坦地吸了一大口。
“你抽烟的姿势倒很熟练么。”杜龙说。
周教授呵呵一笑。
“我以前也抽过一阵子烟。”周教授说。
杜龙也点了根烟。
“有酒吗？”周教授问。
杜龙瞧着周宇。周宇腼腆地笑。
“要是有酒，就更好了。喝点酒，能压压惊。”周宇说。
“这里没有。酒都放在厨房里。”杜龙说。
周宇有点失望。
“那就算了。”周宇说。
“厨房离这儿也不远，就几步路，要不，我去弄点酒？”
“算了，还是待在小屋里，哪儿也别去吧。”
两个人默默地抽了一阵子烟。
“这个小白，真厉害呀，居然能调动狼。”周宇说。
“嗯。”
“我现在能理解你为什么不叫警察了。小白这个样子，即使是警察来了，能干什么，还不是一样送死。唉，真厉害，这个小白。”
“嗯。”
“我感觉，这个小白以前也就是个平常人呀，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呀，就是长得漂亮点，举止疯癫一点，唉，咋突然变得这么厉害呀。”周宇说。
杜龙直愣愣地瞧着周宇。
“你认为，小白以前没什么不正常的？”杜龙问周宇。
“是没什么特别不正常的。她说她是个平面模特，我还真有点相信呢。”
杜龙沉默了一阵子。
“我们是不是冤枉她了？”杜龙问周宇。
冤枉她了？现在看来，可一点也没有冤枉她。她撕大嫂的乳房，呼唤狼来吃魏蓝，他们可都看得真真切切。
“我是说，以前我们是不是冤枉她了？”杜龙说。
周宇没说话。
“实际上，她并没有迷惑谁。”杜龙说。
周宇微微一笑。
周宇明白杜龙的意思，杜龙是说，他老婆并不是受了什么迷惑，而是早就跟老三有一腿。这点，现在可以确定，是冤枉小白了。
“不过，黑蛋被杀，关公被偷，应该还是跟小白有关系。”杜龙说。
周宇不吭声。
“或许，我们对小白过分了。”杜龙说。
“过分？”
“咳，我们不该把小白关在猪笼里，不该那么折磨小白。”
这个杜龙，还真是厚道，现在小白都这么对待他们这一大家子了，杜龙居然还后悔之前对小白过分了。
不过，杜龙也许有道理。
周宇和杜龙探讨这个问题。
“会不会有这种可能，这个小白本来可能就是个平常人，但是，被猪笼沉到水潭里，她发生了某种变化，然后，她才变得这么可怕。”周宇说。

杜龙一直有这方面的假设。
但他没有教授的表达能力，他能想到类似的意思，他却表达不出来。
因此，杜龙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
“我也是这么想的。”杜龙说，“会不会在水潭里发生了什么事，小白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倒有可能呀。那个水潭，嘿嘿，可并不寻常。”
杜龙同意教授的看法。
“以前的小白，我觉得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呀。我说的是她的性格，她的性格以前不是现在这样。她是疯癫一点，闹腾一点，但是，她也不是像现在这么冷酷，她以前爱说爱笑，挺不错的人么，完全不像现在这样，杀个人就跟捏死个苍蝇似的。”杜龙说。
周宇嘿嘿笑着。
“你倒对小白印象不错么。”周宇说。
杜龙叹了口气。
“我承认，我以前是对她印象不错。”杜龙说。
“为什么对她印象不错呢？是因为她漂亮吧？”
周教授一语中的。
可杜龙也勇于承认。
“是，也许是因为她漂亮。”杜龙说。
这个时候，老太太突然插话了。
“你不要忘了，她这个漂亮妞儿，可杀了你的兄弟，杀了你的家人。哼，我们跟这个妞儿有深仇大恨，你竟然还对她印象不错。”老太太说。
杜龙有一丝惭愧。
但很快，那一丝惭愧就不见了。
“是我们先对不起她的。”杜龙说。
老太太瞪着大儿子。
“我们对不起她？”老太太质问大儿子。
“她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太过分了，但，毕竟，是我们先把她装进猪笼里，把人装进猪笼里，也不能说不过分。”
老太太的脸色越来越阴郁。
“我现在就后悔一件事。”老太太说。
杜龙和教授都屏住气，等着老太太说下去。
“我现在就后悔，我当时还有点怜悯心，下手不太重。我当时应该斩草除根，一下子把她搞定，也就不会有以后的这些事。”老太太说。
如果说，老太太的眼睛能喷出火来，也不为过。
在这种情况下，杜龙也不敢说什么，等老太太稍微平静一点，他才敢说。
“如果，我们不把小白装进猪笼沉到水潭里，小白也许什么本事也没有，她也就还是个平常人，平常人当然什么事也做不了。”杜龙说。
老太太瞧着杜龙。
“到了现在，你居然还相信小白是个平常人？”老太太问。
杜龙不吭声了。
老太太长叹了一口气。
“实际上，我还有一件事后悔。”老太太说。
杜龙闷闷地点着了一根烟，他没有给教授烟，但教授也不客气，教授自己拿了一根烟，杜龙点着烟后，教授把杜龙手里的打火机拿了过去，并没有等杜龙主动递给他打火机。
老太太就继续说下去。
“我实在是后悔呀，那个和尚来警告过我们，可是，我没有听那个和尚的话，没把那和尚的话当回事。现在想起来，唉，实在是后悔。”老太太说。
杜龙沉默了好大一阵子。
“如果，我不把她背回来，也许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杜龙说，声音低沉。
老太太瞧了一眼杜龙，没有说话。

静了一会儿。
周宇觉得，他得打破这个沉默，他需要雄赳赳的老大，而不是懊恼满怀的老大。
“这个事不能怨你。”周宇对老大说，“谁碰到那个情况，都会做你做的事，不能怨你。谁能见死不救呢。把小白救回来，这个事别自责，你做得没错。”
但毕竟是他杜龙把小白背进家里呀。
周宇继续安慰杜龙。
“再说，如果小白处心积虑要来，即使你没有救她，她也会想别的办法。”周宇说。
杜龙的脸色还是没有好转。
“咳，别想这么多了，后悔也没啥用，还是得往前看。”周宇说。
杜龙勉强应了一声。
“还是得往前看，考虑考虑怎么活着离开这座大山。”周宇说，“对了，你跟陈红下山时，没碰到什么特别的情况吧？”
杜龙摇了下头。
“没有。”杜龙说。
“你们怎么就能安全下山呢，小白怎么就没有找你们的事呢？”周宇说，他的脑袋瓜转了起来。
“谁知道呢。”
“是因为陈红跟小白关系好吗？所以，小白就放了陈红一马？”
“可能吧。”
“但小白被装进猪笼时，陈红毕竟也在场，她毕竟没有替小白说过什么话。”周宇说。
周宇的意思是，陈红也没理由逃脱小白的惩罚。
“会是什么原因呢？陈红怎么就能安全下山呢？”周宇说，他在不停地考虑原因。
杜龙却懒得参与周宇的思考。
他突然变得非常内疚。
家里碰到的一切，说到底，都可以归罪到他杜龙身上。教授的安慰，并没有让杜龙减少多少内疚。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杜龙的烟抽完了，另外，别的人都迷迷糊糊睡着了，就剩杜龙一个人清醒着，杜龙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内疚。
他想喝酒。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终于，他决定去厨房一趟。他还记得，厨房的窗台上似乎还放了半包烟。
他踢了踢小黑狗，把小黑狗弄醒。
他毕竟还有点警觉，领着小黑狗，还是会好一些。
喝酒的感觉真是不错。
他一口气就喝了半碗酒，他还找到了一碟油炸花生，就着手电光，他吃着花生，把剩下的半碗酒也喝光了。
脚下的狗突然直起了身子。杜龙握起了砍刀，向门口方向看。
小白晃晃悠悠出现在厨房的门口。
杜龙举起了砍刀，小黑狗则非常勇敢，狂吠着向小白扑去。
小白似乎是轻轻踢了一脚，就把小黑狗踢飞了，撞到了厨房的锅台，摔下来，然后，小黑狗一动也不动了。
小白微笑着，慢慢靠近杜龙。
小白到了合适距离后，杜龙使出全身的力气，把砍刀朝小白挥了下去。但是，小白反手一抓，那把野里野气的砍刀，就好像是塑料泡沫做的似的，被小白捏断了。
杜龙愣在那里。
小白叹了一口气，在杜龙的胸口轻轻拍了拍，杜龙的心脏就被拍了个粉碎。

第五章



悲怆。
发现大儿子死在厨房里，周宇在老太太的眼睛里真正读出了悲怆。
发觉杜龙和小黑狗不在小屋里，门是半掩着，老太太就要出去找。那还是在夜里，天还是黑着呢，周宇不太想出去冒险，但老太太并没有强求他，老太太只是叫醒那个傻了的儿子，让傻儿子跟她一起出去。
周宇仔细统计过，凡是中了小白道儿的时候，都是独自一人，所以，他虽然不情愿，还是跟着老太太出来了。
周宇不敢独自一人待在小屋里。
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杜龙。
也在锅台下面找到已经僵硬的小狗。
老太太真的是悲伤，尽管，她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哭一声，但就算是瞎子也能感觉到老太太的悲伤。
这唯一可以指望的儿子，也去世了，老太太怎么能不伤心呢。
杜龙倒下时，脸上沾了点锅灰，把杜龙安置在寨墙边上后，老太太端着一盆水，拿着毛巾，给自己的大儿子一点点擦着脸上的灰，还有他嘴角的一绺鲜血。
周宇看不下去了，再加上天已经大亮，他还有点自己的事要办，他就悄悄离开了。
老太太领着傻儿子到周宇住的小屋时，周宇已经快收拾完他的东西。
老太太领着傻儿子，就好像领着一个两岁的宝宝，只不过，这两岁的宝宝的长着一副成年男人的身材。老太太更慈爱了，仿佛无微不至照顾幼子的年轻母亲。
她给了老三杜豹一根棒棒糖，好哄着杜豹老实一会儿，这样，她就能跟周宇聊聊天了。
老太太看了一眼周宇的行李包。
“准备走了？”老太太说。
周宇有一点不好意思。他毕竟算是一个匆匆忙忙逃走的逃兵么。
“是的，准备走了。”周宇说。
老太太微微一笑。
“这儿太危险，能早点离开，还是尽早离开吧。”周宇说。
老太太点了点头。
“那么，就是说，你不想要乾隆的宝剑了？”老太太说。
周宇呆住了。
老太太拖长了声音。
“或者，慈禧太后嘴里的夜明珠，你也不想要了？”老太太又问。
周宇还是没有回过来神儿。
“当然，还有别的稀世珍宝，很多很多，数量还不少，你都不想要了？就这么一走了之？那你这么多年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老太太说。
周宇还是挺沉着的。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周宇粗着嗓子说。
“不知道么？真不知道？”
“不知道。”周宇说。
老太太又微微一笑。
“都到现在这个时候了，不用再藏着掖着了。”老太太说。
周宇不吭声，等着老太太自己说下去。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谁了。”老太太轻轻说。
周宇还是不吭声。
“你来这个寨子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是谁了。”老太太说。

五一要出去几天，回来再写。不好意思。

五一要出去几天，回来再写。不好意思。

“你来这个寨子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是谁了。”老太太说。
周宇冷笑着。
“是吗？我是谁呢？”周宇问。用嘲讽的口气问。
“你是谁？嘿嘿，你是你爷爷的孙子。”老太太说。
但是，就是这么一句没什么意义的话，就让周宇脸上的嘲讽荡然无存。
“太像了，长得太像了。”老太太说，“你的相貌暴露了你的秘密。”
周宇还是尽量沉着。
“是吗？我像谁呢？”周宇问。
“像你爷爷。”老太太说。
周宇沉默了。
“当然，你爷爷也是我的爸爸。”老太太说。
周宇没什么表情。
“也就是说，你该叫我姑姑，对吧？”老太太问。
但周宇并没有认亲的兴奋。
“你怎么知道我爷爷长得是什么样子？”周宇说。
“我当然知道。我自己的爸爸，我当然知道长得是什么样子。”
周宇又沉默了一会儿。
“但是，你被送走时，你才两岁。你两岁就能记得你父亲是什么样子？”周宇说。
“当然记得。”
周宇还是有点狐疑。
“不过，记得不太清楚，只是有种模糊的印象。”老太太又说。
周宇这才有点释然。这个环节，他不是没考虑到，但他觉得，一个两岁的孩子，大概不会对自己父亲的相貌有什么清晰的印象。
“但是，我十岁的时候，又见过一次父亲，所以，他长什么样儿，我就清清楚楚了。”老太太说。
原来如此。
“十岁的时候，你见过你父亲？”周宇问。
老太太点点头。
“他那时是个逃犯，寨子被攻破了，他只好逃到外面。他见到我时，还瘸着一条腿。但他还是找到了我，还给了我半张图。”老太太说。
周宇专注地瞧着老太太。
老太太呵呵一笑。
“就是你梦寐以求的那半张图。”老太太说。
周宇既没承认，也没有否认。
“另外半张在你手里，是吧？”老太太问。
周宇仍然是不明确回答。
老太太哼了一声。
“你用不着不承认，我知道另外半张图在你那儿，早就知道。我父亲把半张图交到我手里时，告诉我了。”老太太说。
周宇还是沉默。
“这些年你每年都到这儿住一段时间，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写生，而是想找另外半张图，或者，你想仅仅靠你手里的那半张图找到那批财宝。”老太太说。
周宇终于说话了。
“但是，你找到了那批财宝。”周宇说。
老太太摇了摇头。
“没有，我也没有找到。我仅仅有半张图。”老太太说。
周宇不相信。
“没找到？哼，没找到，那么，陈红和魏蓝带走的那些金条是从哪儿来的？”周宇说。

“没找到？哼，没找到，那么，陈红和魏蓝带走的那些金条是从哪儿来的？”周宇说。
老太太轻蔑地瞧了一眼周宇。
“你们这些读书人，都有点小瞧土匪了。”老太太说，“实际上，土匪没你们读书人想得那么傻，土匪才不会把所有财产放在一个地方。”
“哦？”
“咳，那些金条是放在另外地方的一些财物”老太太说。
周宇还是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
“是你爷爷告诉我的。除了那半张图，他还告诉我，他别的一些财物藏在那里。”老太太说。
周宇笑笑。
“我这个爷爷对你还不错么，还给你留了不少财产么。”周宇说。
周宇的话有点酸溜溜的。
老太太听出来了。
“他向我忏悔了。”老太太说。
“忏悔？”
“嗯。他告诉我，他冤枉我母亲了，我母亲是清白的，没有跟别的任何人有什么瓜葛。他后来查清楚了。”老太太说。
周宇不说话。
“他觉得，他一直亏欠我母亲，亏欠我，所以，他一定要找到我，他就算是瘸了一条腿，也要找到我。”老太太说。
周宇哼了一声。
“土匪也能忏悔？而且，还是土匪头子，他还能有良心发现？”周宇说。
老太太笑了笑。
“他后来查清楚了，是你奶奶鼓捣出来的事儿，他惩罚了你奶奶，把你奶奶和你爸爸撵出了门，你因此恨他？”老太太问。
周宇不说话。
“你以为他不近人情，连亲生儿子都撵出门，是吧？”老太太说。
周宇瞧着老太太。
“难道不是吗？”周宇说。
老太太叹了口气。
“应该不是吧。”老太太说。
周宇听老太太说下去。
“你爷爷找到我时，跟我说了撵走你奶奶和你父亲的事，他实际上是为你们着想。”老太太说。
“是吗？他怎么替我们着想的？”
“他刧了挖慈禧陵孙殿英部的一个车队，刧到了孙殿英挖出来的一些财宝，他就意识到大事不好，他那儿有财宝，谁还会放过他呢，他那个小小的土匪寨子是经不起正规军的攻打的，他刚好查清楚了我母亲的事，就趁势把你奶奶撵出寨子，他那么做，其实完全是为了保全你奶奶和你父亲。”
“我父亲被撵出来的时候，才两岁，把两岁的娃娃撵出门，这是保全？”
“是保全。”
周宇冷笑。
“反正，你爷爷就是这么告诉我的，他就是为了保护你爸爸，才把他们撵出来的。他专程派人把你奶奶和你爸爸送到上海他堂姐家，难道不是保全吗？”
“什么保全呀，让我父亲从小就寄人篱下，受了多少苦呀。”周宇说。
“受再多的苦，也比送命强。”老太太一针见血地说。
周宇不吱声了。

“你爷爷把那半张图交给我时，告诉我，另外半张图在你奶奶那儿，他的意思是，希望我们下一代能和好，两张图合在一起，找到他藏的那批财宝。”老太太说。
周宇又冷笑。
“他一个土匪头子，还怪注意和谐的么。”周宇说。
老太太瞧了一眼周宇。
“他瘸了一条腿，几乎走投无路了，他大概意识到死到临头了，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算是杀人越货的土匪，也会有点善心吧。”老太太说。
“什么善心呀，我不相信他能有什么善心。”
“但他的确是有。他实实在在是那么交代我的，虽然，我那时才十岁，听得不太懂，但我记得清清楚楚。他不知道跟收养我的那户人家说了什么，那户人家后来竟然送我出来上学。我本来是恨他的，他逼死了我娘，但现在，我几乎原谅他了。”老太太说。
周宇却不那么想。
“你知道另外半张图在我这里吗？”老太太问。
周宇点了点头。
“你知道呀，那你怎么不和我谈谈这事呢？”
周宇反问老太太。
“你也一直都知道那半张图在我手里，那你怎么不和我谈谈呢？”周宇反问老太太。
老太太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是，我是有点私心，有点多疑。我知道你是谁了，但你不承认，我也就不点破，我倒想看看，你打算做什么。”老太太说。
老谋深算呀，这个老太太。
“你为什么住那个小屋呢？”老太太问。
“嗯？怎么啦？”
“你应该知道，我母亲就是在那个小屋上吊的，你干嘛还住那个小屋呢？嘿嘿，我母亲的死，恐怕跟你亲奶奶还有点关系吧，你怎么不顾忌？来到这里，你就指定要住那个小屋？”
周宇找了个理由。
“那儿安静，没人打扰。”周宇说。
老太太笑。
“不完全是吧。”老太太说。
周宇考虑一下，还是实话实说了。
“我那半张图有那个小屋，我觉得，也许，财宝就藏在小屋附近。”周宇说。
老太太点点头。
“我那半张图没有那个小屋，看来，两张图合在一起，才能搞清楚是什么意思。”老太太说。
周宇嘿嘿笑了笑，就没什么言语了。
老太太淡淡地笑了。
老太太从兜里拿出来一张折起来的纸，递给了周宇。
“这是我那半张图。”老太太平淡地说。
周宇有点难以置信。
他打开看了看，才知道老太太没有说谎。
他抬头看老太太。
“你真打算把这半张图给我了？”他问老太太。

“你真打算把这半张图给我了？”他问老太太。
老太太点了下头。
“既然给你了，就不打算再要回来了。”老太太说。
“那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嘿嘿，不需要报答。”
沉默了一会儿。
“我要是日后找到财宝了，我给你分一半。”周宇说。
老太太笑得挺凄惨的。
“我现在还需要什么财宝呢？财宝对我现在来说有什么用？现在呀，再珍贵的财宝我也不稀罕。”老太太说。
老三杜豹的棒棒糖吃完了，他又挨着老太太，跟她捣乱。老太太只好又拿出一根棒棒糖，哄着他，他才消停一会儿。
那些棒棒糖本来是老太太给她唯一的孙子预备的，现在呢，对孙子的父亲派上了用场。
老太太又瞧着周宇。
“说起来，还是我的贪心害了我。”老太太说，“我要是不惦记着那批财宝，我早就把家搬到山下了，也就不会发生今天发生的事。唉，我真是后悔。”
“现在跟我一起下山吧。”周宇说。
“下山？”
“是啊，下山，逃得远远的。我注意到，每次小白出来搞事，都是夜晚，但白天她似乎什么也干不了。陈红不就是白天安全下山了。”
“你真打算带我这个老太婆下山？”老太太问。
“当然。”
老太太又笑了。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决意就呆在这里，哪儿也不去。”老太太说。
“下山还能有一线生机呀。”
“可是，我不需要那一线生机。”老太太说。
周宇不吭声了。
“我的两个儿子死了，就剩下这一个儿子，也变成了一个傻子，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不，我不需要那一线生机。”老太太说。
倒是实情，周宇不再试图说服老太太。
“但我还是要感谢你，我不嫌弃我这个老太太，还打算带我下山，你有这份心，确实要谢谢你。”老太太说。
“没什么，说起来，你还是我的姑姑呢。”周宇低沉地说。
老太太的眼睛亮了一下。
“你承认我是你姑姑？”老太太问。
周宇的表情有点复杂。
“不是我承认不承认，而是，本来就是如此。”周宇说。
老太太也表情复杂。
“是啊，不管怎么说，我们血管里的血是相近的，这是无法改变的。”老太太说。
“嗯。”
“别急着回来。你虽然有完整的藏宝图了，也别太贪心，急着回来。要记住，要确认一切无事了，再回来。”老太太说。
老太太这完全是在替周宇着想啊。
“嗯，知道了。”周宇说。
“咳，不管怎么说，还是祝你一切如意吧。”
周宇沉默着。
他在犹豫，是不是有些事该告诉老太太。他终于意识到，如果现在不说，那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他会后悔一辈子。
“实际上，我也做了一些事。”周宇低声说。

老太太瞧着他。
周宇有点迟疑，但最后，他还是把话说下去了。
“那个和尚，呃，跟我有点关系。”周宇说。
“哦？”
“那个和尚是我请来的。是个假和尚，溜街串巷骗人的假和尚。”周宇说，“我花了五百块钱请来的。我知道你信佛，就让他来跟你们瞎诌瞎诌，好让你们离开这个寨子，我也就能有机会仔细勘察勘察。”
“嘿嘿，你认为就凭一个和尚的几句话，我们就能离开寨子？”
“当然不是。我还准备了一些后备措施，那个和尚只是个开头。”
“什么后备措施？”
周宇却没兴趣谈他的措施。
“我本来只是想让那个和尚吓唬吓唬你们，没想到那个和尚竟然瞎诌出来什么狐狸精，但是，晚上，小白就来了。小白来了，我就想趁着小白做点文章吧，我以前的那些计划我就放弃了。”周宇说
“小白不会也是你请来的吧？”
“当然不是。也确实巧，说到狐狸精，晚上怎么杜龙就背着光溜溜的小白回来了呢。”
老太太想了一会儿。
“可黑蛋是怎么回事？黑蛋怎么不咬那个和尚呢？”老太太问。
周宇挠了一下头，他有点不好意思。
“呃，我给黑蛋吃了两片安眠药。”周宇说。
老太太点了点头。
“怪不得呀，怪不得。计划得倒还不错么，挺聪明。”老太太说。
“不好意思。我只是想让那个和尚更有说服力。不好意思。”
“可黑蛋怎么怕小白呢？你不会每天都给黑蛋吃安眠药吧？”
“没有，没有。”
“那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我多少也想得清楚一点。黑蛋吃了安眠药，它就变得昏昏沉沉的，等它清醒过来，它就看见了小白。它大概弄混淆了，把昏昏沉沉跟小白联系到一起，它或许认为，就是小白让它昏昏沉沉的，它害怕再次变得昏昏沉沉，因此，它就害怕小白。”
“嗯，有可能。”
“不好意思呀。”周宇再次道歉。
老太太却想了解更多的真相。
“这么说来，黑蛋被砍头，关公像被偷走，也都是你干的吧，也是为了增强说服力，对吧？”老太太问周宇。
周宇讷讷的。
“不好意思。”周宇又说。
“这么说来，所有的事都是冤枉小白了，没进猪笼之前，小白也许真是个普通人，只仅仅是个模特。”老太太说。
周宇又挠头。
“说小白是个普通人，倒不一定，她还是蛮怪的。”周宇说。
“怎么怪？”
周宇犹犹豫豫的。
老太太笑。
“都到现在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呢。”老太太说。
是呀，别的都说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周宇决定说出来。

但周宇不先说自己，而是先把老三杜豹抛出来。
“老三告诉过我，小白根本不能碰。”周宇说，“他说，小白勾引他，但真到节骨眼儿的时候，老三就突然晕倒了，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还有这事呢。”
“那一次，老三赤身露体地在岩石上躺了一整夜，就是突然晕倒的。开始，他是跟小白在一起，然后，他就突然晕倒了。”周宇说。
周宇说得不算直接，但老太太是完全理解周宇的意思。什么是节骨眼儿，老太太是清楚的。
“古怪呀。”老太太说。
“老三后来还跟我说过，有一次他半夜走到小白的床边，居然发现小白露在外面的是白花花的肌肤，但是，在毯子下面，却长满了毛。”
“真的？老三真这么告诉你的？”
“是啊。后来，老三还专门跟我交流过小白的事，他把他碰到的事都告诉了我。”周宇说。
可是，现在的老三，只会缠着母亲，再要一根棒棒糖。
老太太给他了，还有餐巾纸擦了擦儿子嘴角口水。
“老三为什么跟你交流小白的事呢？”老太太问。
周宇只好说到自己了。
“小白也勾引过我。”周宇说。
“是吗？你也突然晕倒了？”
周宇点点头。
“怎么回事呀？”老太太问。
“小白确实有魔力，她勾引我，我根本抵抗不了。可是，最后，没有任何预兆，我就突然晕倒在地上。到现在为止，我也想不清楚原因。”周宇说。
周宇嘴里的最后，老太太也是懂的。
“真古怪。”老太太说。
“是啊，古怪。这个小妮子还是很不寻常的。”
“是不寻常，她光着身子敢在水潭里游泳，居然还什么事也没有。”
“是啊。”



时间渐渐到了正午，周宇开始有点坐立不安了。
终于，他忍不住了。
“我恐怕得下山了。”周宇说。
“嗯。”
周宇有点歉意。
“我真得下山了。”周宇说，“陈红也是这个时间下山的，这说明，这个时间还是安全的。如果，错过这个时间，恐怕就不那么安全。”
“嗯，我知道。”
“要不，你还是跟我下山吧？带着老三一起下山？”周宇说。
老太太笑。
“带我这个老太婆和现在的老三下山，恐怕，会给你添不少麻烦的。”老太太说。
“没关系的，也不算什么麻烦。”周宇说。
“还是不了，你走吧。”老太太说。
这个时候，周宇对老太太肃然起敬。
“你真的决定了么？你知道，你不跟我一起下山，意味着什么？”周宇说。
“我当然知道。”
周宇摇着头。
“其实，没有必要的。”周宇说。
“是吗？”
“何必坐以待毙呢，等着小白找上门呢。能活下去，毕竟更重要。”
“但是，现在对我来说，活下去比死去更痛苦。”老太太说。
周宇没办法了。

第六章



周宇走后，老太太开始考虑别的事儿了。
她让老三背着铁锹，跟她来到寨子后面的一小片菜地上。
那儿的土地松软。
“三儿呀，你喜欢吃棒棒糖吗？”老太太问她仅剩的一个儿子，她曾经有过三个膀大腰圆的儿子，如今，就仅剩下这一个了。
三儿傻笑着。
“嘿嘿，喜欢。”杜豹说。
“特别喜欢吃？”
“嘿嘿，喜欢。”杜豹重复说。
“你还想要棒棒糖吗？”
“想要。”
“那娘告诉你，这地里藏着一大袋棒棒糖，不过，你得用铁锹把它挖出来。”老太太说。
杜豹的眼睛亮了。
“真的呀？”杜豹说。
“当然啦。娘怎么会骗你。”
“在哪儿呀，我现在就挖。”
老太太在菜地上察看了一下。
她指着脚下的一小块地方。
“就从这儿挖。一直挖下去，就一定能挖到那袋棒棒糖。”老太太说。
杜豹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如果不是老太太送点水让他喝，他一刻也不想停。
“乖儿子，娘给你唱首歌吧。”老太太说。
杜豹没有反对，但是，他也没有同意，他只是想集中注意力，赶紧把棒棒糖挖出来。
老太太唱了起来。
她唱的是儿歌。老儿歌。三个儿子小的时候，她几乎每天都给他们唱，这么久不唱了，她还是有点生疏，但生疏也只是那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很快，她就流利地唱了起来。
老太太不是普通的山民，好歹，她也上过师范学校，所以，她那个年代的儿歌，她几乎都会。
她唱了一首接一首。边唱边流泪。
杜豹没注意到娘流泪了，他一门心思干着他的活儿。他虽然傻了，智商只剩下一丁点儿，也就跟三岁的娃娃类似，但他的力气没丢，还是成年人的力气，还是那种比较强壮的成年人，因此，没多大一会儿，他就挖出来一个深坑。
老太太指点着前方左右再挖挖，没准儿，棒棒糖就藏在周围的某个地方。这样，坑就变得宽大一些。
终于，老太太说可以了，不用再挖了。
杜豹快哭出来了。
“棒棒糖呢，棒棒糖在哪儿呀。”杜豹嘟囔着。
老太太指着一个地方。
“那儿，好像就藏在那儿。你再挖挖。”老太太说。
等老三转过身，撅着屁股又开始挖的时候，老太太从口袋里掏出一袋棒棒糖，顺着坑边，滑了下去。
“在那儿，我看见了。”老太太说。
杜豹转过身，也发现了坑里的那袋棒棒糖。但是，他有点失望。
“就这么一小袋棒棒糖呀，你不是说有一大袋么。”杜豹抱怨着。
“小吗？也不小吧。”
“可你告诉我有一大袋呢。”
“哦，我记起来了，你要是再办点事，还会有一袋一模一样的棒棒糖出现。”老太太说。
杜豹的情绪这才好一点儿。
老太太指使着儿子办别的事。
她让小儿子把大儿子尸体搬到大坑里，把装魏蓝的那个大筐也放到坑里。然后，又打开棺材，把二儿子的尸体搬出来，也搬到大坑里，跟大儿子并排躺着。
没办法，二儿子没法用棺材，因为，棺材太沉了，光靠杜豹一个人，根本搬不动。
“把土再填回去，然后，另外一袋棒棒糖就会出现。”老太太说。
“真的呀？”杜豹欢欣鼓舞。
“当然是真的。”

杜豹把土又填回去，垒起了一个小土包。
老太太又在杜豹的身后扔了一袋棒棒糖。
杜豹高兴地捧着第二袋棒棒糖。
“娘以后要是跟你大哥二哥一样，一动不动了，你也能挖个坑，把娘埋进去吗？”老太太问正同时吃着三根棒棒糖的杜豹。
杜豹嘿嘿傻笑。
“行吗？娘要是一动不动了，你能把娘埋了吗？”老太太又问。
“嘿嘿，我要是埋了，有棒棒糖吗？”杜豹问。
老太太摇着头。
“恐怕没有。”老太太说。
“没有我就不干。”杜豹回答。
老太太挺无奈，不过，她也没有试图说服儿子。
“瞧你弄了一身土，咱们去洗个澡吧，洗得干干净净的，再换身新衣服。”老太太说。
杜豹摇头，他不想洗澡，他只是想一根接一根地吃棒棒糖。
“洗澡时也可以吃棒棒糖。”老太太说。
杜豹这才同意。
幸运的是，还有整整两大缸水，用不着再去挑水。
老太太烧了一大锅水，她先洗，洗得一丝不苟，头发也洗得每根都干干净净，然后，她换上了早就预备好的寿服。
她哄着杜豹洗澡。
杜豹开始洗了以后，老太太又去厨房忙活起来。
她炒了六个菜。还舀出来一大罐酒。
然后，她就跟杜豹坐在她小屋的桌子旁，慢慢吃了起来。
小屋的门大开着。
这个杜豹再次变成三岁以后，口味似乎也变了，他不喜欢喝酒，一滴酒也不愿意喝，老太太只好自饮自斟。
但是，小白没有来。一夜都没有来。
第二夜也没有来。
连着几天，老太太都做了一桌子菜，开着门，边喝酒边等小白。天亮以后，才去睡觉。
直到第五天，午夜时分，小白才晃晃悠悠突然出现在门口。
小白仍然是湿漉漉的。

“来了。”老太太说，宛若跟串门的客人打招呼。
小白嘻嘻笑着，走进了屋。
杜豹本来还是傻乎乎的，看见小白，一下子突然呆了，他似乎记起来什么，全身发着抖，一动也不敢动。
“怎么才来呀？”老太太问。
小白笑嘻嘻的。
“怎么，等急了？”小白说。
“是，是等急了。”老太太说。
小白装出说悄悄话的样子。
“我是故意晚来几天的。”小白说。
老太太倒挺沉静。
“为什么呢？”老太太问。
“不为什么，就是想多折磨你几天。”
“多折磨我几天？”
“是啊，你俩儿子死了，一个儿子傻了，你多活一天，不就多受一天的折磨么。”小白笑盈盈地说。
老太太不吭声了。
小白瞧了瞧满桌子的菜，又说话了。
“不过，你看起来并不算怎么痛苦。”小白说。
老太太岔开了话题。
“坐吧。”老太太说。
小白微微一笑，她一脚把椅子踢到几米外的旁边，然后，她坐了下来，或者说，她好像是坐了下来，仿佛她屁股下面有一把看不见的椅子。
老太太对小白这种特别的能力并没有表现出惊奇，只是在她面前摆了一双筷子。
“你随意，别嫌我的手艺差。”老太太说。
小白却一动不动。
“这些都是我不喜欢吃的东西。”小白说。
老太太饶有兴趣。
“你喜欢吃什么呢？”老太太问。
“想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嘿嘿，恐怕我告诉你，你就吃不下饭了。”小白说。
老太太的脸色变了。
“可你以前不这样，以前，你在这里，可是什么菜都爱吃。”老太太说。
“以前只是以前，现在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呢？”老太太问。
小白又嘻嘻笑。
“有什么不同？嘿嘿，似乎，也没必要告诉你。”小白说。
冷了一会儿场。
“你喝酒么？”老太太问。
“酒？嘿嘿，这个倒可以喝一点。”小白说。
老太太倒了一大碗酒，把酒碗推到小白的面前。对于小白能凭空坐在空气里，老太太仿佛完全没有看见似的。
小白端起碗，一口气就喝下一大半。
小白咂摸了几下嘴，才放下碗。老太太能看见她的舌头是黑色的。

“嗯，酒还真不错。”小白说。
“你以前喝过多次。”老太太说。
“嗯？”
“你以前喝过多次，我们家的酒是什么味道，你应该早就知道了。”老太太又说。
小白笑了。
“我是知道呀。”小白说。
“但你刚才的表情，似乎你是第一次喝我家的酒。”老太太说。
小白笑得更厉害了。
“你这个老婆娘，还挺有脑子的么。”小白说。
婆娘这个词儿，小白应该不熟悉。这是五十年前流行的词儿。
“是吗？我挺有脑子？”老太太不动声色地问。
“嗯，有脑子。”小白说。
但是，老太太哪个地方有脑子呢，小白并不说。老太太也不好意思追着问。
小白又喝了一口，把剩下的酒喝光了。
“再喝一碗吧？”老太太问，她倒蛮有地主之谊的。
“好呀。”小白说。
小白吹了一口气，就把空碗吹得在桌面上滑动，滑到老太太面前停了下来。
老太太仍然不动声色，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似的，给空碗倒满酒。
但这次倒完酒，老太太就不动了。
小白呵呵一笑，吸了一口气，那碗酒就漂了起来，漂到小白面前，然后，悬空停在那儿。
小白抓住酒碗，喝了一大口，然后，任由酒碗停在半空中。
这次，老太太不再视而不见。
“真厉害。”老太太说，她赞叹小白的能力。
小白却不屑一顾。
“哼，这算什么呀。”小白说。
老太太收起脸上赞叹的神色，又恢复如常。
“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本事？以前，我认识你时，你好像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老太太问。
“你干嘛想知道这个呀？”小白笑盈盈地问。
老太太过了一会儿才回答。
“我不想做个糊涂鬼。”老太太说。
“糊涂鬼？嘿嘿。”
“我知道我非死不可，但我想死得明明白白，我想知道，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
“恐怕不行。不能让你死得明明白白。”小白说。
老太太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为什么？”老太太问。
“不为什么，嘿嘿，就是要折磨你，怎么能让你舒舒服服明明白白死呢。”
老太太不吭声了。
这个时候，小白又开始看老太太旁边的杜豹。
小白是笑嘻嘻的，但是，杜豹却颤抖得更厉害了，以至于，手里的棒棒糖都掉到了地上。
杜豹也不敢去捡。
“呵呵，干嘛抖得这么厉害呀？”小白和颜悦色地问。
杜豹却连大气都不敢出。
老太太说话了。
“我想求你一件事。”老太太说。
小白瞧着她。
“只一件事。只求你这一件事。”老太太又说。
“什么事呀？”
“我求你，放过他吧。”老太太低沉地说，她抚摸着旁边的大个子儿子胳膊，安抚他，别让他太恐惧。
“呵呵，他都这样了，活着还不是受罪。”小白说。
老太太顺着小白的话往下说。
“他都这样了，你就放他一条生路吧。”老太太说。
“嘿嘿，放他一条生路，他能活下去吗？这大山里面，他这个样子，恐怕也活不下去。”小白说。
“他能不能活下去，那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我只求求你，求你放他一马。”老太太说，她就差跪下来求了。
小白摇了下头。
“恐怕不行。我有我的承诺。”小白说。
“承诺？什么承诺？”
小白笑而不语。
“你不是小白。”老太太慢慢说。
“哦？是吗？”
“小白不会像你这么无情。你不是小白。”
小白只是笑。
“我说得对吗？你不是小白。”老太太却不屈不挠地问下去。
“呵呵，我是不是小白，就不是你该知道的事。”小白说。
然后，小白突然笑容消失了，她不打算再跟老太太纠缠。
小白的手臂往前延长，这样，她一动不动，她的手就能抓到老太太白发苍苍的头。她稍微动弹一下手指头，就在老太太的头上抓了五个洞。
脑浆子向外喷。
杜豹尖叫了一声，跳了起来，就往外跑。但是，他哪能跑得过小白的手掌呢，小白的手臂延伸得更快。
小白的手掌也抓住了杜豹的头。

还有两章就该结束了。一切都将真相大白。但是，现在和我谈的出版商，不让我继续发了。实在对不起！只要有机会，我会第一时间发上来。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