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操结束之后，韩绪又回到了那个被鲜花包围住的位置。本来心情还马马虎虎，但一想到一会儿有节英语课，韩绪就有点莫名发怵。究其原因还要追溯到初一的时候，那会儿原本负责教书的英语老师怀孕了，所以一个戴金边眼镜的男老师临时接手了他们班一个半学期。他清楚的记得，每两节课就要听写一次，一个词五分，80分以下的罚抄课文。对于他这种提笔忘字又忘读音的学生，这不亚于是一种定时定点的折磨。所以每当韩绪掐指一算今天该听写单词了，他当天起床的动力就会尤其的低。更坑爹的是，以前韩绪那个班学生的英语水平都不错，和大家一对比，本来英语还算过得去的韩绪，就显得不是那么好了。这无疑又是一个打击。
所以直到现在高中了，韩绪只要一想起英语课，都还是有种莫名的抵触情绪。
好在事实证明，是韩绪想多了，这个英语老师还是非常不错的，讲课风趣幽默，逻辑也十分清晰。这个第一印象，韩绪打九分，扣一分是因为，这个老师也要听写单词，但不会罚抄就是了。
英语嘛，这玩意就是讲究个单词量的积累，怎么可能不背单词呢，所以韩绪还是可以理解这个做法的。
刚开始的课程总是很轻松，轻松的让韩绪这个学弱都有点飘了。差点就让他产生了“高中也不过如此嘛”这个想法。
然后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过了一天，到了下午的最后一节课了。这节课是体育课，结束了就可以走人了。还是高一，学校也没想法安排晚自习。
这节课，体育老师组织全班男生一起打篮球，女生可以在一边休息，但不许跑太远。
这对夏芙来说是个欣赏谌戈打球风采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快马加鞭的跑到小卖部买了冰水，又火速赶回现场观看自家男神打球。生怕错过一点点谌戈的高光时刻。

李雪儿有些无语的想着，你怎么不把这点热情用在学习上呢？
班里头的学生总共也才40个，女生占了二分之一，剩下二十个男生五人一组，刚好分成四组。
“那个，个儿高的带带个儿矮的啊。别全部个高的扎堆，战斗力完全一边倒就不好看了。”体育老师还不忘站在观众席里向男生们提醒一句。
然后，韩绪就和谌戈分到了一组。韩绪欲哭无泪。
其实他就是吃了基因的亏，俗话说爹矮矮一个，妈矮矮一窝。这句老祖先留下来的前人之鉴，还就真实现在他身上了。
徐娇娇老家是南方的，家族人均身高158。她还算争气，努力长到了160，后来又嫁给了184的北方汉子。
心想着孩子的身高应该没问题了，但没想到男孩子初中发育缓慢，反正三年时间里，韩绪的个头一直保持在170上下，以上就是加鞋垫，以下就是脱鞋。
现在都高一了，还没突破172的关口。这给韩爸韩妈急得啊，啥方法都试过了，只差去看医生了。
韩绪心里其实也着急，放假期间也不忘跟着老爸出门打球，跑步什么的，只求高中时期个头能窜的迅猛一点。
不过此时此刻韩绪有点感谢那个愿意扣出时间时间陪自己运动的爸爸了，日积月累锻炼出的篮球技术，居然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他的个子不占优势，但脚步灵活，假动作漂亮不拖泥带水，没一会儿就和谌戈配合投进了两个球。
场外的夏芙快要疯狂了，一直啊啊啊的大声应援着。李雪儿表示真应该把这一幕录下来。
谌戈也有点意想不到，看韩绪平时一副斯斯文文的乖宝宝样子，怎么上了球场就换了一个人，本来对他不抱希望，只求别拖后腿，但现在却频频给自己制造得分机会，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找到手感后，谌戈也越打越开心，和韩绪的配合也是越来越默契。同队伍里的另外三个人技术不是很好，只能在适当的时候抢个球，然后扔给谌戈和韩绪。
眼看和对方的差距越拉越大，韩绪也不好继续得分，连犯两次规给对方制造一点得分机会。
都是同班同学，也不好自己一个人拼命出风头，还是要顾及其他人的面子。都是十多岁的男孩子，自尊心比谁都强。
“喂，接着！”同队的一个男生又是一把抢过了球，照样丢给韩绪，韩绪脚尖轻点，球以一个漂亮的弧线扔出去了。
“别想！”对方队伍里的一个男生长的虎背熊腰的，腿长胳膊长，也是跟着韩绪同时起跳，右手臂绷的直直的，中指指尖微微碰到了球，韩绪知道，这球八成进不去了。
果然，那颗球在篮筐边“咕噜咕噜”转了两圈，又从侧面直直落了下来。
“还有十秒钟！”体育老师把哨子含在嘴里提醒到。
“抢啊！”体育老师的这句话像是点燃的引线，场上的男孩子们像是炸毛了一样瞬间动了起来。
韩绪也飞快的往篮筐那边跑，但对方篮筐下已经有一个身影准备伺机而动了。
“谌戈男神！！！！”夏芙嗓子都要喊劈了，在观众席又跳又叫的，手里还不忘紧紧抓着那瓶矿泉水。
谌戈的站位预判的非常准确，他猛的一跳夺过球，又向后一跃。
随着体育老师的一声哨响，谌戈一个三分应声入网，比赛结束了。

“哟，很不赖嘛你。”谌戈好像打得很尽兴，大手向后随意薅了一把头发。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若隐若现，逗的韩绪一阵心痒想摸摸。
“嗯，你也很厉害啊，三分球很漂亮。”韩绪条件反射的开始商业互吹。
“好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的打过球了……那个……你是……”说到这谌戈忘记了人家的名字，随后机智的补上一句“恶龙！”
看他一脸“我真聪明”还带着一丝欠揍的表情，韩绪的头顶飞过一群乌鸦。
“别提恶龙了……我叫韩绪……”想起那天的尴尬场景韩绪就羞的想钻进地缝，但是心里又一阵甜蜜。这个梗只有他们两个人懂。
“恶龙？什么恶龙？”夏芙的小脑袋瓜突然从两人之间冒出来，瞅瞅韩绪又瞅瞅谌戈。
“没什么。”韩绪立马一个否认三连“没有没事再见。”
“就是某只咆哮的恶龙啊。”谌戈偏偏不让韩绪如意，在一旁煽风点火。
“……哥wu，哦，锅！”韩绪沉默几秒爆发，很是委婉的提示着谌戈。我这里也有你的小辫子。
见两人大眼瞪小眼，夏芙满脸问号，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看了一眼手里的矿泉水，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很是谄媚的把瓶子递给谌戈。
“来。你的”李雪儿也给韩绪买了一瓶，贴心的递给他。
“谢谢。”韩绪接过后笑着道谢。李雪儿也冲他笑笑。
谌戈也不客气，拧开直接喝起来，喝了一口才后知后觉的问，“这不是冰的啊？”
“啊？不会啊。我买的就是冰的啊。”夏芙接过来仔细打量，“可能是太热了，你们又打了这么久……”
其实是夏芙一直握着那一瓶，给它捂热了。
“行吧。”谌戈看了一眼韩绪手里的水，很自然的问，“你那瓶冰吗？”
“啊，还好。”
“给我喝一口。”谌戈伸出手一把拿过来。
“可，可是，我喝过了。”韩绪没料到他会直接夺走，连忙想阻止间接性接吻的发生。
“没事。”谌戈大大咧咧的灌了大半瓶，然后又把盖子盖上还给人家。动作一气呵成，快的韩绪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
这，这算不算间接接吻？
韩绪心里一万只小鹿上窜下跳，感觉自己要起飞了。
可能谌戈是觉得都是男生，不用在意太多，但在韩绪的眼里，他无法不在意。
又是那种心悸。韩绪努力克制住自己动不动就狂跳的小心脏，让自己的开心别太明显。
这个瓶子，瞬间有千斤重，他握着都明显感觉到手抖。

“诶，一会儿一起回家呗？”谌戈今天早上的那种犀利和敏锐像消失了似的。“你是直接回家吧？”
“啊……嗯。”韩绪本想拒绝，但思索一番又找不到理由拒绝，只好答应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谌戈是不是在亲近他，这样下去没关系吗？他害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意，他害怕他的喜欢，从眼睛，从嘴巴，从身体上下的细胞里源源不断的涌出来。
他害怕谌戈会觉得他恶心，和他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诶，你们走哪边啊？”夏芙又窜到两人中间刷存在感，“带上我和雪儿呗？”
韩绪指了指学校大门口的右边，“那个方向。”
“啊……不顺路啊。”夏芙瞬间换脸，一脸痛失五百万的表情。
李雪儿白了她一眼，“川剧变脸么你？”
回到教室，韩绪简单收拾了一下书包，就站到门口等谌戈出来，低着头研究自己的鞋面多了几道折痕。
“走吧。”谌戈还是只背着一边的书包带子，双手插兜，吊儿郎当的样子。和以往一样大步向前走。
“嗯。”韩绪连忙小跑追上。心里琢磨这人腿长果然走的就快啊。然后抬头看着他的后脑勺，结果又注意到了脖子下边点的那个小图案。
谌戈放慢脚步，略微侧过脸说，“那是条鱼。”
“诶？我还以为是龙啊，骷髅之类的呢？”韩绪睁大了眼睛。
“我又不是地撇流氓，纹那些干什么？”谌戈又笑了。
“你怎么会想着纹鱼啊？”韩绪又看了两眼，实在没看出来那是一条鱼。
“鲤鱼跃龙门呗~保佑考个好大学。”谌戈伸了个懒腰。
“你学习这么好，还信这个？”韩绪把视线移开，和谌戈并肩走着。
“嚯，你很了解我吗？你怎么知道我学习好不好。”谌戈打趣道。
“你的中考分数那么高，就说明基础很扎实啊，而且也很勤奋吧。就像打地基一样啊，以前的底子建稳了，以后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啊？”
韩绪是由衷的说出这些话，但在谌戈看来就是彩虹屁。
“有种东西叫运气。”谌戈轻轻跃过面前的台阶，“这玩意也很重要。”
“看起来，你还是个迷信的学霸。”韩绪跟着轻轻踩上台阶。
“诶，我是信科学的人。心理学上说这是一种心理暗示。”谌戈不再是那副惜字如金的样子，和今早给人的感觉反差太大了。
韩绪突然觉得，他其实挺好相处的。
“改天我还要去纹个莲花和浪花。寓意如鱼得水。”
韩绪笑了“你可别上瘾啊。”
“不会。”谌戈一脸不存在的模样，他对自己的自制力很有信心。

第九话
韩绪刚进家门就看到一双没见过的男士皮鞋大咧咧的放在玄关处。韩云生是独生子，徐娇娇则有三个妹妹一个哥哥。猜也不用猜，家里再没其他男丁了，这双鞋应该就是舅舅的。
他先自己把鞋换好后，又伸手把那双男士皮鞋收进鞋柜。补上一句“我回来了。”
听到门口有动静，徐娇娇猜到是儿子回来了，连忙从厨房出来迎他，双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儿子回来了？饿了吧？饭马上就好了啊。”
“…你煮饭啊…。”韩绪见从厨房出来的是妈妈，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便问道“需要我帮你吗？”
“不用，你去坐着吧。舅舅来了。”徐娇娇关上大门，立马又钻进了厨房里。
其实……韩妈不太擅长煮饭。因为韩妈女强人的个性，韩家变成了女主外男主内。家里的饭一般都是韩云生煮的。而今天，韩云生恰恰不在家。
韩绪在心里默默“阿门”了一声。希望一会儿舅舅可别拉肚子。
“哟，绪回来啦？快坐过来。”舅舅四仰八叉的倒在沙发上，冲韩绪招招手。
韩绪的舅舅是当地银行的行长，算是混的风生水起的成功人士，可能是在觥筹交错的酒局饭局待多了，难免会有一些所谓的官架子。一开口就是上级做派，挖苦别人，批评别人，就算对家人也是这样。而韩妈恰恰最讨厌他这一点。所以在给韩绪跑学校时，韩妈硬着头皮亲上阵，就是不求他办事。
可能就是因为他性格太糟糕，他的老婆和他关系也很紧张，一见面就要吵架，所以他也不想自讨没趣回那个早已不留恋的家吃饭，时常下馆子，但有时候饭馆吃多了，还是会想念家的味道，这时候就想起跑韩绪家蹭饭了。
“舅舅您要喝茶吗？”韩绪见舅舅面前的茶水快空了，便问了一句。
“倒吧倒吧。”舅舅没起身，伸手够了够桌上的遥控器换了个台。接着又随口一问，“诶，你是去六中了是不？”
韩绪把茶水泡好，放到茶几上。轻轻“嗯。”了一声。
“怎么想着去六中啊？那学校前几年闹过师生恋，风评受影响，然后就被降为二类示范高中了。”舅舅坐起身喝水，沙发随着他突然起身，不满的“嘎吱”叫了一声。
“我知道。”韩绪很是简单的回答。
“知道还去？你……”舅舅拖长音，正想说点什么，被韩妈突然打断。
“六中挺好的，氛围不紧张，学校也漂亮。是吧儿子？”
见韩妈端菜出来，韩绪立马上去搭把手，依次把剩下的几道简单的家常菜端了出来。
“看卖相还可以，应该不会太难吃。”韩绪在心里默默想。
“怎么做这么多啊？吃不完就浪费了！”
舅舅话是这么说着，但已经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红烧肉放嘴里。“嗯！娇娇手艺有进步啊！”
“那可不。”韩妈给两人添好饭才入座，“儿子，多吃点肉。”说着也夹了一筷子红烧肉给韩绪。
韩绪看着这块红烧肉，感觉有点似曾相识，放进嘴里一尝……楼下小菜馆炒的没跑了。
不得不说真是佩服韩妈这通骚操作。韩绪在心里给韩妈比了32个赞。
亏他还在担心舅舅一会儿会不会拉肚子，现在看来。姜还是老的辣。
“诶，话说回来啊，绪啊，升高中了紧张不？”舅舅一边扒饭，一边口齿不清的继续关心韩绪。“跟得上不？”
“嗯，还行吧。”韩绪还是以往的作风，报喜不报忧。
“还行就好，我和你说啊，这高中啊，这高中要是好啊，那一条腿就迈进大学里了。当然了，我这么说不是不要你继续努力。你发奋努力学习，是绝对不能少滴。我就是啊，担心你们那学校的师生资源，那老师啊，如果……”眼看舅舅越说越往酒桌上那老一套靠近，韩绪立马夹了块黄瓜放舅舅碗里。
“舅舅，吃。”
但这舅舅就是个情商捉急的主，把黄瓜放嘴里了还没消停，打算继续说。
“来，哥，这鸡翅可香了。”韩妈也听不下去了，夹了块大鸡翅放进舅舅的碗里。像是怕他继续说一样，立马换话题。“儿子今天打球去了？”
“咦？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韩绪立马心领神会，心里忍不住的想笑。
“我是谁啊？你一身臭汗得回家我还能猜不到？”
“也没有很臭吧……”说着韩绪还揪着领口闻了闻，“我的排汗系统哪儿有那么发达。”
“一会儿啊，吃完了赶紧洗澡去，我嫌埋汰。”韩妈下命令了。
“是是是。”韩绪边呵呵笑边吃了口蔬菜，心想这楼下小菜馆还真是美味又实惠。

等舅舅走后，韩绪帮着妈妈收拾了碗筷才去洗澡。
看着洗漱台上那面大镜子，韩绪不自觉的转过身照了照自己的颈部和肩胛骨。
他那个图案……应该是到这个位置吧？韩绪用眼神扫射确认了一番。
不过，大部分都被衣服挡住了，看不全可真可惜啊。他突然被自己脑海里冒出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摇了摇头，连忙走到蓬头下冲水。“快忘掉快忘掉……”
但越是不去想，那条鱼却越明显。韩绪甚至隐隐觉得自己有些反应，不由得又开始厌恶起自己。
真恶心……明明是一样的身体。
而谌戈这边则清心寡欲多了。他回到家快速的洗了个澡后，光着膀子就出了浴室，径直走到厨房找了盒牛奶喝。
谌戈身材比韩绪壮一圈，后肩看起来紧实又性感，那条鱼上还沾了点水珠，咕噜咕噜的顺着肩胛骨那条缝隙往下滚。
“喂，你喝的是我的奶！”谌羽刚进厨房就目睹了谌戈这强盗行为。
谌戈不以为然，抹了一把头发，语气平淡的问，“你有奶吗？”
“……靠，谌戈你无不无聊？”谌羽一时语塞，无法反击，气势上瞬间输了大半。
谌戈乘胜追击，用力拍了拍哥哥的肩膀，郑重其事的说“哥哥要让着弟弟。”
“你就比我小一岁多一点点！让什么让啊！”谌羽拍开他的手。
“是两岁。”谌戈补充。
“虚岁不算！”
“不管，四舍五入。”
谌家两兄弟就是这么幼稚。你一言我一句在厨房辩论起来。
“谌羽，谌戈。别闹了快来吃饭。”谌妈妈在客厅扯着嗓子喊，提醒这两兄弟鸣金收兵。
谌氏兄弟这才一前一后从厨房走了出来。
“谌戈。你又不穿衣服！”谌妈妈从沙发上抡起一件T恤，劈头盖脸的砸到谌戈脸上。
谌戈躲闪不及，结结实实用脸接住，然后一脸不情愿的穿上。
“好了，快坐下。”谌羽给谌戈挪了一个位置，谌戈顺势坐下了。
家里的装潢很简单，但很温馨。柔和的灯光下，三个人里一个夹菜，两个扒饭，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第十话

“这个集合啊。非常简单，我们这节课收尾后就进入下一单元。”周小伟右手三根手指立着课本，左手中指扶了扶快滑下鼻梁的眼镜。不得不说，这年轻人里近视眼可真多。
周小伟平时不喜欢戴眼镜，嫌碍手碍脚的， 喝口热汤都要担心眼镜片起雾。好在，他的度数不是特别高，平时走到路上只要不是隔的太远都能看清东西。
但是上课还是要有责任感才行，毕竟是为祖国孕育新人才的神圣之地，自己身为园丁还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可以。为了时刻关注每一位同学到底有没有聚精会神的听课，周小伟上课都会戴上眼镜，重点关注坐的远的几个男生。左右护法座还暂时没人光顾，但估计再等一个月就有人搬过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带上眼镜之后，周小伟的眼睛不仅显得大了点，还巨有神。

“然后……翻到第13页的课后习题。我抽几个人上来答题，其余人写在书上。这些题写完了就进入下一节。”因为才开学不久，人还没认全，周小伟掏出那张夹在教案里的点名表，很是自然的走到课代表面前小声说，“一会儿你把这表贴在讲台上，方便其他课任老师认人。”
其实声音不大，但偏偏关于非课程的题外话大家总是能瞬间捕捉到，话音刚落，坐在后面的两排马上异口同声的抱怨起来。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说夏芙。
“诶诶诶？刚才周老师说啥啊？”夏芙正在认认真真做题，却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激灵，看了一眼周围见大家都是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继而用笔戳了戳韩绪询问。
“周老师让课代表把点名表贴在讲台上。”韩绪也是一脸悲哀，他很怕物理老师提问。
物理老师是个体型娇小的女子，看似很年轻，但人家已经当妈了，才做完月子就迅速投入回第一线教书育人。
她虽然体格纤细娇小，好像很温和柔弱的样子，但她给人的反差是最大的，抽起板子也最狠。隔壁7班的同学就是她负责带。
韩绪还记得昨天上英语课的时候，隔壁班就是好一阵此起彼伏的“啪啪”声。
英语张老师还不忍的咂了下嘴巴，很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怎么这么狠呢？”
5班的同学也是接二连三的被隔壁那么大动静吸引，纷纷抬头向外看。
“诶诶诶，干什么呢，都看书。”张老师嚷了一句，大家才又把视线放回书上，而隔壁那阵响声还未停止。
后来经过夏芙打听，那就是物理老师抽的。原因是7班的早读声音太小了，小就算了，还有人迟到，迟到就算了，还有人在早读时段吃饭！这实在把她气的够呛，所以全班罚站，一人抽了五板子。
“知道吗？抽人的那个尺子有这么粗！”夏芙夸张的用食指和大拇指比划了一下，“都抽断啦！”
这件事迅速成为了5班同学的心理阴影，大家纷纷响应号召，给她起了个绰号，“女版希特勒。”
“希特勒”的课是早上第三节，就是周小伟两节课之后，韩绪顿时觉得天要亡他。

因为是两节连堂数学课，和以往教过的所有老师一样，周老师一啰嗦起来就连中途的课间十分钟就不放过。
韩绪今早喝了袋牛奶，现在差不多到时候了，遂憋的有点难受，但又不能去解决，看着周小伟那副斯条慢理讲习题的样子，心里就更加难受了。
这两节课以后是早操时间，只能在那时候赶快解决生理需求，再赶着去集合了。这时候没多少人上厕所，韩绪便琢磨着不用在厕所里干等浪费时间，解决了马上冲去操场应该也来得及。
待他迎着人海，飞一般的闯进厕所，面前却早站着一个人，正潇潇洒洒的抽着烟。
谌戈对韩绪震惊的小表情视而不见，晃了晃手里的烟算是打了个招呼。
“那个，谌戈……”韩绪本想说些什么，但一想到这是厕所，怕隔墙有耳，便走到谌戈面前压低声音说。“你在这里抽烟不要命了？”
谌戈一脸不在乎的挑挑眉毛，“怕什么。”说着冲窗台很是娴熟的弹了一下烟灰。
“万一老师进来怎么办？”韩绪依旧小声的提醒他。
看着他一脸比自己还焦急的模样，谌戈心里只觉得莫名其妙，这韩绪可真爱多管闲事。
“进来就进来呗。皇帝不急太监急。”谌戈又是一脸无所谓的抽了一口，透过略微打开的窗户缝隙观察外面什么情况。
“你不怕记过啊！”韩绪吼的有点大声，一急起来，把自己来上厕所的初衷给忘记了。
“……”谌戈这回没有说话，保持着手肘撑在窗台上的姿势，眼神淡漠的盯着韩绪的眼睛，似有似无的轻轻呼出一口烟。

厕所里全是很浓烈的烟味，谌戈的那口烟似乎就是对着韩绪的脸吐的，轻轻拍在韩绪的脸蛋上，顺着脸颊，再到红红的耳朵，最后到每一根柔软的发丝。隔着淡淡的烟雾，韩绪又和他对视了，就像那次选课代表时的对视一样，但这次谌戈没有移开视线，就那样直直望着韩绪，像是要看见韩绪心里。
两个人很久没有说话，谁也不愿意第一个开口打破僵局。
最后是韩绪首先认输，略微脸红的撇开视线。他被他那双漆黑的眼瞳盯得有点紧张，心里那只小鹿又跌跌撞撞瞎跑起来。
“我……我去外面给你守着。”像是掩饰紧张，韩绪话还没说完就赶紧躲了出去，在完全踏出厕所之前还补了一句“你快点啊。”
谌戈还是没有回答他，依然盯着那个像是逃命似的纤细的身影。那只烟很快烧完了，谌戈忘记了抽。反应过来时，只是拍了拍掉落在身上的烟灰，把烟头往马桶里一丟，便出去了。
那个小小的身影果然还站在门口，左顾右盼像是防贼似的，见他出来了才松了一口气。
“你出来啦！”像是躲过了什么世纪大灾难一样，韩绪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嗯。”谌戈点点头。
“我们快去操场吧，该做早操了。”韩绪向楼道口走去，转头见谌戈还停在原地不动，便又走了回来。“怎么不走啊？”
“满身烟味的去吗？”这一个问题像是个晴天大霹雳狠狠砸在韩绪的脑袋上。

因为谌戈和韩绪这顿折腾，两人果然都没赶上课间操，回班后被周小伟一顿训，韩绪找准机会插话，态度十分诚恳的道歉，“我错了，下次不敢了。”而谌戈则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看破生死的模样，默默站在一旁跟着周小伟一起看着韩绪道歉。
“谌戈，你不想说些什么吗？”周小伟抬起眼帘，见谌戈一脸漫不经心，更窝火了。
“……”谌戈低头思索了很久，在周小伟以为他要睡着了才突然开口，“……我错了，伟哥。”
这是在班级门口，大家都安安静静的等着物理老师来上课，谌戈这一句看似无心实则很大声的“伟哥”，像点了大家的笑穴一样，夏芙那几个话多的自然是笑得最猖狂的，而李子沐和伊一则是及时站起来维持秩序，“别闹了别闹了。都安静！”
周小伟居然没有生气，很是尴尬的揉了揉头发，小声的对谌戈说，“不是说好别叫我……伟哥了吗？”
“好的。哥。”谌戈占了便宜就买乖，一秒听话，那一声“哥”喊的顺畅又无违和感。
“得了得了。进去吧。”周小伟不想再和他纠缠，谌戈这小子看似不苟言笑，深沉老练，实则不知道憋着多少坏呢。
突然，他有点庆幸当时自己没强行安排谌戈当自家课代表，这臭小子，绝对不是会帮衬自己课任老师那一类。
进班前，好奇宝宝韩绪还悄悄问谌戈，“你们很熟吗？”
“不太熟，他是我妈学生。”谌戈还是那副潇洒的样子，丢下这句话回了座位，留下韩绪在风中凌乱。
韩绪飘回座位坐下，心里还在震惊谌戈和周老师居然之前就认识，合着那天安排谌戈当课代表是因为还有感情成分在？难怪谌戈那天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周小伟也不说些什么，一是人家成绩好，二是人家妈妈是他的恩师。
“喂，想什么呢？快拿书出来啊！”夏芙见“希特勒”都进来了，韩绪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连忙在一旁悄声提醒。
“啊，哦哦！”韩绪立马从桌箱里抽出那本“噩梦”般的物理书，战战兢兢的放在桌面上。
“你…”夏芙像是感觉到什么突然靠近，吓了韩绪一跳。
“干什么？！”韩绪后退又后退，如果身后不是墙壁，他可能要退出这个班级。
“你身上，好香啊。”夏芙可真是个狗鼻子，故作夸张的嗅了一下说“而且是种很熟悉的香味。好像似曾相识。”
“啊？什么…什么，似曾相识啊？梦里见过？”韩绪心里一阵紧张，想用打哈哈的方式糊弄过去。
“不，就是那种……”夏芙将下巴托在手指上，翘起二郎腿，就像福尔摩斯附身一般。“就是那种，小橘子！学校大门口卖的小橘子！”
看韩绪一副无话可说的表情，她还想着一招制敌，“你偷吃了对不对！”
“……啊，对。”韩绪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反转干懵了，一时连自己心里已经准备好的说辞都忘记了，像什么“不小心碰到谌戈了，才沾到的味道之类的。”
夏芙都这么说了，那就顺着这个坡下去吧。
“喂，你们两个！话说完没有！”
“希特勒”盯着这两窃窃私语的货许久，早就想点名了。“还上不上课了？”
韩绪和夏芙被这么一骂，立马正襟危坐，好像刚才讲话的不是他们似的。
“同学们好，起立。”
“希特勒”没继续挤兑他们，毕竟自己上课时间宝贵。
“老师好。”同学们齐刷刷站起来鞠躬。
而 夏芙这个小机灵鬼则混在大家的声音里，悄咪咪的喊了一句“老希好。”并打算以后都这样干。

第十一话
时间过得飞快，高中的课程就像灌腊肠似的紧凑，周老师已经考完了第一轮数学小测，大概对班级里同学的掌握程度做了个了解。
好的非常好，差的，也非常差。
韩绪攥着那张满目疮痍的试卷，脑海里自动播放起那首《小白菜》。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毛病，就算平时自己把相似题型都背下来了，但一到考试，只要换个数据，他就如同喝酒喝断片一样，什么头绪都没有。
第一轮考试还偏偏考的是函数，这是韩绪最怕的内容，初中时也学了一点点和函数沾边的知识，但那种函数题一般都是倒数两道大题里的第二或者第三小题。初中数学老师曾委婉的表示，像韩绪这种弟中弟，是不需要考虑的后面的题目的，只需要尽力完成第一小题就可以了。
韩绪也不为难自己，他虽然曾试图去学懂，但无奈，看着那张函数图表就头痛，最后干脆放弃了，让自己可以好受点。
“啊……这可怎么办啊。”韩绪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软绵绵的趴在课桌上，想起天天给合作伙伴打电话，东奔西跑的妈妈，还有陪自己打球，跑步的爸爸，还有在老家逢人就炫耀自己多乖多听话的外婆……韩绪的心里很是愧疚。又要……让他们失望了。想着想着，翘翘的睫毛都像没有声气了似的耷拉下来。
“我家韩绪勒，可乖可乖啦勒。从不乱跑的啦，人又帅又好学，我可骄傲的啦。”韩绪想起上次回那个小县城过年，自己陪着外婆去逛超市，一路上只要遇到外婆认识的人，她都会一脸自豪的向别人这样介绍他。
外婆是个吃尽了苦的人，年轻时候去工地打工，一边照顾孩子，一边供外公读大学。妈妈时常会和韩绪提起，那时候舅舅也很听话，努力考了一个体校，放假回来还帮着外婆卖东西。其实说起舅舅，妈妈也有点小骄傲，他说舅舅随外公年轻的时候，长得又高又帅，当时好多小姑娘芳心暗许呢。韩绪每听到这时都会很温柔的看着妈妈，心想，你这么美，他肯定也帅啊。
因为外婆以前过的太苦，现在算是苦尽甘来了，子女们都很争气，韩绪一直想着，等自己学有所成了，一定也要好好孝敬她。如今先定个小目标，考个大学！
但现在……看着这个分数，韩绪不得不承认，这个目标，任重道远啊。
看韩绪一直在叹气，李子沐转过来问了一句“咋了？考的不理想啊？”
李子沐是周老师选的班长，有责任心，学习也很好。最近换位置调到韩绪前面来坐了，一来二去，就和韩绪熟了。
韩绪发现自己还有一个隐藏技能，吸引学霸。从小到大，只要是和韩绪有交集的，一般都是学霸，就连初中欺负他的那群混球也是名列前茅那种。
“李子沐，给我看看你的试卷呗？”韩绪还是趴着的，叹出的一口气，迅速在桌面形成一块雾。
“你哪儿不会啊？我看看？”李子沐递出自己的试卷，又探头看了看韩绪的分数。“啧，你这…有点打脑壳啊。”
可能是韩绪的卷面太过有冲击力，吓得李子沐连方言都说出来了。
“……你选择题就错两个啊？好厉害。”韩绪无精打采的看看卷子前面又翻翻后面，人家这才叫考试啊，自己那个只能叫闹着玩。
“诶，你这题，怎么得出这一步的啊？”韩绪指着第一大题问。
“哦，你看好哈……”李子沐真的很热情，拿起草稿纸就开始演算给韩绪看。
写完后还让韩绪自己再做一遍消化消化。
“诶诶，子沐欧巴，这道题人家也不太懂啦。”夏芙突然凑过来，指着自己试卷的一个题卖萌。
“什么子沐欧巴，我鸡皮疙瘩掉一地。”李子沐虽然嘴上是嫌弃万分，但身体却很诚实的接过夏芙的试卷看了起来。
“你这题啊，是过程错了，要记得把这里的sinb换成sin2b，这样结果才对。”李子沐又是在草稿纸上一阵写写画画，非常有耐心的讲解，怕夏芙听不懂，还把容易出错的地方划出来。
“哦！居然真的是2b？”夏芙一脸恍然大悟的拍了拍桌子。
“嗯，就是2b。”李子沐重复。
“嗯，可不是嘛，2b。”李雪儿坐在后面的看书，一语双关。
“啧，那这个题呢？”韩绪弄明白第一大题后又把卷子还回去，指着最后一道大题问。
“啊，这个啊，嗯……这个我也不太明白，我是一边推一边写的。”李子沐盯着想了一会儿，很诚实的表示自己爱莫能助。“你们问一下别人吧？我怕教不清楚。”
李子沐环视四周，看到了正坐在位置上补眠的谌戈，对着韩绪说“他肯定会。”
李子沐那么一指，所有人都转头看向那边，但也只是看看，没人敢去问。

韩绪经常回想起那天的抽烟事故，两个人那段短暂的沉默，他总觉得谌戈当时的眼神貌似藏着什么，但自己又说不清道不明，他真的像一阵风，轻轻抚过你的脸，却什么痕迹都不给你留下。那天还是一起放学回家的，但谌戈好像早已把这件事忘的干干净净，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和韩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只有那股柑橘香水味还停留在自己的皮肤上，时刻提醒着韩绪，那是谌戈的味道。
但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他又总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喂，你男神啊。”李雪儿推推夏芙，怂恿到“还不去问？”
“啥啊，没点眼力见，没看见人家正睡觉吗？”夏芙直接回绝，她不愿意给男神带来任何不愉快的回忆。
“你们说，他有没有起床气啊？”李子沐突然冒出这一句，其他三人纷纷转过头来看着他。
几个人相互给了个眼神，最终大家一致得出结论，“有。”
正在这时，一个个子同样很高的平头男生走过去拍了拍谌戈的背，很大声的说“谌戈，去买鸡排呗？”
他这一拍，在围观群众的眼里，等同于按下了炸弹引爆的按钮，韩绪四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钱昊阳找死。
谁知谌戈只是睡意朦胧的抬起头，额头带着一道浅浅的痕迹，迷迷糊糊的开口问了一句“鸡排？”
“对啊，走呗。晚了就没有了。”钱昊阳继续循循善诱。
谌戈没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按着钱昊阳一顿狂揍，居然只是慢悠悠站了起来，揉了揉眼睛，“走吧。”
韩绪四人就保持着一张不可置信的脸，看着这俩走出教室。
“你们说，如果钱昊阳不是说去买鸡排，而是说“我们去上厕所吧”。谌戈会不会揍他？”夏芙这一问给大家逗笑了，纷纷表示应该会的。

等谌戈叼着鸡排一路小跑回来，刚好敲响上课铃。这节是化学课，化学老师是个很可爱的小老头，一把年纪还喜欢恶作剧，不知道是哪里的人，口音重的有点厉害。“溴水”能念成“qiu水儿”。所以每次只要一讲到这个词，全班就会谜之激动。
“来了来了，qiu水儿马上来了。”夏芙躲在立起来的课本后面，激动的拍起大腿，可能抢双十一时她都没期盼过。
“……这个qiu水儿……”
“qiu水儿！”不止夏芙一个人在激动，大部分的同学都很激情澎湃，一个没控制住，众人学着老师的口音脱口而出，钱昊阳就是声音尤其大的那一个例子。
化学刘老师眯起眼睛望了一眼瞬间表怂的全班同学，又低头看了看贴在讲台上的点名册，中气十足的喊了钱昊阳的名字。
为了方便其他科任老师认人，周小伟居然把每个同学对应的座位都标记在名字旁边。也多亏他这一份“贴心”，钱昊阳同学才有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点起来，杀鸡儆猴。
“我们钱昊阳同学很自信啊？声音吼这么大？”
刘老师将教材轻放在讲台上，双手环抱，又眯了眯眼睛，完全看不出他生气没有。
“来吧，这一页的这两个小问题，你回答一下呗？”
钱昊阳就是个四肢发达，脑袋简单的单细胞生物，条件反射的低头寻找书上的题目，但眼睛都看花了，一个问题也没瞅见。
“呀，你不会不知道我们翻页了吧？”刘老师这当头一击，吓得钱昊阳又马上捧起书往后翻页。
“不在后面，在前面一页，沙雕。”坐在他左边的谌戈看不下去了，看似很认真的在做题，实则嘴巴很小幅度的动了动。
钱昊阳马上又翻回去。
“唉，第一题得百分之五，第二题0.28mol/L。”谌戈心想自己可能高估了这货的智商，反正都出手了，那就帮人帮到底吧，免得这货一会儿被批评的没完没了，自己还得在一旁听着。
“是百分之五，0.28mol/L。”钱昊阳生怕自己忘记，马上站直，复述了一遍谌戈的话。
“嗯，虽然浪费了不少时间，但好歹回答上了。”刘老师第三次眯了眯眼睛，“如果旁边的同学不要提醒就更好了。”
谌戈一听，故作淡定的眨了两下眼睛，又略微低头，右手抵着下巴轻轻勾了勾嘴角。
韩绪和他隔了几个位置，除了他那颗毛茸茸的头，和只双骨节分明的白皙大手，其他什么表情都看不到。
他还是很热心的吧。韩绪垂下眼帘心想，不然……一会儿还是去问问他吧。

今天的作业有点多，除了订正试卷以外还有一堆杂七杂八的习题要写，一会儿上完语文课，估计还有一篇《氓》要背。韩绪对自己这不中用的小脑袋瓜没啥自信心，本来就需要记很多晦涩难懂理科知识了，一想到还要腾出一大块地方背课文，这对他来说实属很头疼。所以只能想着，在学校里把手头作业抓紧写完，回家再慢慢地磨课文。

但看着自己笔下的数学试卷的后几道大题，又一次犯了难。韩绪抿了抿嘴，转头看向谌戈的位置。
谌戈好像也在写作业，聚精会神的握着笔流畅的书写着，偶尔会有停顿时，左手就会很慢很慢的摩挲着自己的头发，拿着笔的那只手则会娴熟的转起笔来，一圈又一圈。待想出答案了再继续写。
韩绪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试卷，见他心无旁骛的认真写题，心里其实不太好意思去打扰他。
正犹豫着，谌戈突然把笔一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紧实好看的侧腰若隐若现。
“难道他写完了？”韩绪连忙低头看自己的试卷，余光不住的瞟向那边。
他好像真写完了，把摊开的作业放到一边，又从塞的满满当当的书立里，抽出一本《格言》看起来。
韩绪默默观察了一会儿，见他的确没有再写作业的打算了。才磨磨蹭蹭的站起来，一步一犹豫的慢慢靠近谌戈的座位。
“那个…谌戈？”韩绪将那张试卷的分数部分用手捏住，“你能帮我看看这道题目吗？”
谌戈并没有立刻放下课外读物，而是抬起眼帘看着他不说话，又是一阵尴尬的对视。韩绪的手臂有点点抖，他有点害怕谌戈这样直不楞登的看着他又不说话的样子。
在他心里后悔一万次来找他问题目时，谌戈却问了一个他怎么都没想到的问题。
“李子沐不会啊？”
韩绪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轻轻“啊？”了一声，随后那个问题在脑袋里过了一圈才回答上来。
“他说他不会。”
谌戈的表情还是那么淡漠，大手向他一伸，“拿来。”
韩绪立马毕恭毕敬的呈上自己的试卷，小手还不忘挡住分数。
“我不看你分数。”见自己介意的事被谌戈点破，韩绪果断撒手，站的直溜极了在旁边候着。
“……你这第五题还是错的啊，怎么会想着选c啊？”谌戈没有立刻翻看韩绪有疑问的那道大题，而是从头到尾一个不漏的大概看了一遍。
“是吗？我以为正确答案就是c呢。”韩绪从旁边位置搬来一根板凳，端坐到谌戈身边认真听讲。
“第五题没什么好说的，选D，死题，背就行了，但是你这道大题，这，这，还有这儿……”谌戈一边说一边用铅笔在韩绪卷面上勾画出关键字，然后把用到的公式写上去，“ y＝k／x (k为常数,k≠0)……”
谌戈的字大气又潇洒，感觉和他这个人一样不受限制。
韩绪很认真的边听边记，强迫自己别看谌戈那只白的发亮的右手。
“然后…答案就出来了。”谌戈迅速写完过程以后，把演算纸推到韩绪跟前，很耐心的问“看懂了吗？”
“嗯嗯！谢谢。”韩绪满眼感激，开心的双手接过演算纸和试卷，走之前还问了一句。“要是我还有不懂的题，我还能来问你吗？”
谌戈又拿起那本《格言》翻看了起来，很是慵懒的回答“随便你。”
等韩绪开开心心的回座位继续啃数学题后，他才默默把课外书放回书立，拿过扔在一旁的作业本继续做题。

第十二话
自从韩绪顺利找谌戈问了一回题目之后，韩绪似乎对于谌戈这个人的感情逐渐变清晰了许多。可能是受他那一次耐心又细致的讲解，韩绪对谌戈这个人越来越佩服，心里的那份喜欢就像溢出来的甜甜的米酒，溅落致心房的每一处，还一刻不停的回荡着“喜欢喜欢……”的声音，度数不高，但自己已经快要醉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韩绪稍微总结了一下，突然觉得谌戈其实和小朋友有点相似，表面装的很随性，冷漠的样子，其实还是不介意帮助别人的，可能谌戈本人都没发现，在他认真给韩绪讲题的时候，自己的语气都变温和了很多。
“他是不是傲娇啊？”韩绪一边低头写题，一边抿起嘴巴笑。心里越发觉得谌戈非常可可爱爱了。
这么优秀的人，如果可以像现在一样，默默陪在他身边就好了。韩绪不期待谌戈会明白自己的处境，也不希望谌戈某一天会得知自己的心情。他只期望自己可以安安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就这么平平凡凡的毕业，最后各奔东西。这一生会遇见成千上万张面孔，但谌戈就是那几千几万个人里独一无二的谌戈，如果可以在这短短三年和他互相留下好印象，韩绪就很知足了。

“你在乐什么啊？”李子沐一转过来就看到韩绪十分甜蜜的笑容，遂多嘴了一句“怀春了？”
“……乱讲什么啊你，笑口常开，好彩自然来！没听过吗！”韩绪学着夏芙和李雪儿翻白眼的样子，白了李子沐一眼。
“嗯，那就好，我还担心你被她传染了呢。”李子沐边说边用眼神示意韩绪，夏芙又在借着和后排聊天的机会视奸谌戈了。

“对了，过段时间就期中考试了。你们没问题吧？”李子沐完全把两条腿放过来，呈一个跨坐的姿势，枕在臂窝里看着他们俩。
本来这两人一个在做题，一个正忙着欣赏谌戈，听了李子沐这话，居然都不约而同的石化了。
“我可告诉你们啊。周老师和我说了，如果！同桌两个人都考的太差！可是会被调开的哦！”
李子沐好像猜到这两人会是这样的反应，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
“啊！为什么啊！我不要离开韩绪！韩绪走了我还可以调戏谁啊！！”夏芙可能没想到，她长了一张开过光的嘴，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以后，还就真给韩绪弄走了。
“估计是觉得同桌两个人成绩都不理想的话，就说明两个人都没好好学习。”李子沐对嚷嚷的夏芙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你好好复习吧，可能还有机会逆风翻盘呢？”说完冲她比了个赞。
韩绪心里也有点发慌，对于理科，他还是没太大的把握，就和初中时一样，该学不懂还是学不懂。
“可是地理和物理都好难啊……”夏芙一脸惆怅的架在椅子靠背上，“阿西吧，我估摸着我得凉。”

这天放学韩绪难得的没有刻意找话和谌戈聊天，他像是揣着什么心事一样，目光呆滞的跟在谌戈后边。
谌戈转过头，看他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停下脚步等韩绪跟上，然后看似不关心的开口问了一句，“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诶？”韩绪抬头看他，“我平时很聒噪吗？”
“嗯，跟个知了一样。”谌戈肯定了一句韩绪的平时表现后，又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是马上期中考试了吗？”韩绪轻轻叹口气，“心里很慌，总觉得会考不好。”
“但我看你平时都有听课啊？怎么会觉得自己考不好呢？”谌戈不假思索的甩出一句。
“啊？你平时都在看我听课？”韩绪问出口才觉得有点尴尬，怎么有种在调戏谌戈的感觉，自己也不是故意接茬的。
“咳，我就这么一说。”谌戈立刻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眼神看向另一边。
不知道是不是夕阳的关系，居然显得谌戈的脸有点淡淡的红晕。
韩绪见他这样也有点不好意思，立马把话题扯回来，“就是，我的基础比较薄弱，而且我学理科的东西一直都很吃力……你也看了我小测的试卷了，应该也明白我的实力了吧？光是数学都这样，那其他科加起来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
韩绪急匆匆的一口气说完，就像是事先背的滚瓜烂熟的台词一样，一个停顿都没有，说着还是不由自主的捏紧了自己的书包带子。
“哦……”谌戈轻轻应了一声，突然加快速度走到前面去，然后又把双手插进口袋里，转过身挡在韩绪的面前，满不在乎的问“要我教你吗？”
在韩绪的眼里，一片黑压压的阴影就这样猝不及防的盖住自己，和那天新生报到的情景一样，谌戈站在背光处，韩绪看不清他的表情，身边一切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汽车鸣笛声，小摊贩叫卖声，同校同学嘻嘻哈哈的玩笑声……全都瞬间蒸发了。
他顿时觉得谌戈的这句话，像是抛出了鱼饵的吊钩，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试探。和李子沐平时为自己热心的答疑解惑的性质不同，他总觉得谌戈的这句话带有自己无法拒绝的目的性。

“……可以吗？”他抬头确认，试图努力看清他的表情。
“嗯。”谌戈还是那个少言寡语的少年，但这个“嗯”，回复的毫不犹豫。
“那么，你多久有空呀？”韩绪用力闭了闭眼，继续问道。
“随便你。”谌戈让开了，刺眼的夕阳瞬间照进韩绪的眼睛里，那在那一刹那，他似乎看到谌戈微乎其微的笑了笑。
他看着谌戈向前蹦哒两步，用力转过身，还是保持着双手插兜的姿势，冲他露出了一个阳光都瞬间褪色的笑容，“都行。”
韩绪从来没见过如此纯粹，如此美好的笑容，耳边本该继续响起的嘈杂声还是没恢复，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他吞了口唾沫，大声问了一句“那么，这个周末我可以来找你吗？”
谌戈轻轻嘟了一下嘴巴，又迅速恢复正常，眼神还是亮亮的，和他说“行啊。”

第十三话
韩绪刚踏进家门口，手机提示音就响了，掏出来一看“CG谌请求加你为好友”，韩绪顿时觉得自己周围好像开出了一堆粉色小花花，一脸傻笑的点了“通过。”
“是小绪啊？”韩云生围着围裙，拿着锅铲从厨房里走出来，180几的大个子外加这副扮相实在怎么看怎么滑稽，但韩绪看习惯了，便也只是和爸爸打了声招呼就闪回房间继续傻乐了。
回房间放下书包后，韩绪立刻又捧起手机，将那个验证消息来来回回确认好几遍，全身有种不真实的飘忽感。
突然，手机一个震动，韩绪又将页面退回去，一看是CG谌发消息来了。
“你周末多久来找我？”
韩绪的一边笑，一边灵活的打了一串字过去，还不忘添个表情。
“你多久有时间呀？我都可以的！☺️”
韩绪刚把手机放床上等消息，那头就已经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激动的韩绪又立马把手机拿起来。
“那你明天早上9点来吧。坐车到博物馆那里。”
韩绪这反射弧长的一比，还傻乎乎的继续问。
“那里有奶茶店吗？”在韩绪的概念里，大家相约一起复习，一般都是在奶茶店里。
“你想喝奶茶啊？可以点啊。”谌戈打出这一行字后，好像明白了什么，立刻又重新补上一行。
“是来我家。”
谌戈家？
韩绪脑袋里似乎爆发了一座小火山，他连忙闭上眼睛回忆，自己先前那句话说的明明是，“这个周末我可以来找你吗？”
谌戈居然理解成去他家了？
韩绪马上把手机一扔，像鸵鸟一样躲进枕头下，心里却丝毫没有因为这个动作而平静下来。
像睡着了一样挺了一会儿尸， 他才又想着不给人家准确答复不礼貌，马上翻起身来回复谌戈，“好的。”
和第一次与谌戈一起回家的那个晚上一样，韩绪裹在被窝里，又是笑又是沉默，空气里还是弥漫着很温柔舒适的味道。但这并没有对他的睡眠质量起到任何实际性的帮助，这个晚上，韩绪很精神，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就像某首民谣里唱的那样，他在某月的早晨终于丢失了睡眠。
不知道半梦半醒的过了多久， 他最后直接是完全精神了，大脑放空的盯着黑暗的天花板发了许久的呆，以示对床十分尊重以后才慢悠悠起身。
现在才五点不到，屋子里一片漆黑。
其实韩绪很害怕在这样一种尴尬的时间段保持清醒，这种好似被没有边际的黑暗包裹住的感觉，一睁眼，你分不清这会儿是白天还是黑夜，自己又睡了多久。仿佛自己本身就躺在一片虚黑里，这种强烈的空虚感和孤独感，显得自己像一个软绵绵的幼儿一般一碰即碎。
自己实在不喜欢这种感觉，反正也睡不着了，先起来看看题目吧，一会儿还是要尽量别给谌戈留下太笨的印象。韩绪轻手轻脚打开台灯，又翻出习题册，认真研究了起来。
等学到7点钟，韩绪拿过手机一看，差不多了，便随意吃了点面包，又回房挑衣服。
7点钟的街道已经满是行人了，虽然是周六，但遛弯的老爷子，带着耳机跑步的年轻人，上街买菜的家庭主妇……热闹的挤满了大街。
韩绪搭上公车后，本想着给谌戈发条信息，但看一眼手机屏幕，才7点半，估摸着人家应该还在睡吧。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等他下了车，他左顾右盼的站在博物馆门口，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接着看了一眼手机，时间也还早，8点都没到。
难得周末，还是让他多睡会儿吧，韩绪这么想着把手机放回兜里，在附近瞎转悠起来。
本想着去博物馆里看看，但可惜没开门，只得在博物馆旁边的广场转了两圈，逗了会儿路过的某位铲屎官的狗，又看了看老大爷打太极拳。等他瞎逛完了，时间也到了8点半了，这才想到联系谌戈。
刚发过去一条“我到啦（๑✧∀✧๑）☀”
不出一分钟，谌戈立马回复一句“知道了，你在哪里？”
“我在博物馆旁边的广场这里。”

“那你继续向右边走，然后绕过旁边那个电视台，再向前走几百米就到了。我到楼下接你。”
韩绪平时的方向感没这么好过，这回居然一路顺利的和谌戈碰头了，这让他自己都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谌戈真就在自家楼下等着他，穿的很休闲又舒适，一件黑色的背心外加灰色收腿运动裤，脚上一双白色休闲鞋，韩绪远远的就看见他了，毕竟两条长胳膊白的反光。
谌戈从他挥了挥手，韩绪立刻一路小跑到他跟前站住。
“走吧。”和每次放学一样，谌戈向前领路，韩绪乖乖跟在后头。
“谌戈你等很久了吗？”韩绪一边跟紧一边问。
“……也没有啦。没多久。”谌戈双手插兜，沉默了一小会才头也不回的回答。


其实谌戈今天7点就起了，说来也奇怪，放在以前，周末必赖床的他，今天居然一点想睡回笼觉的趋势都没有，7点闹钟准时响后，他一个鲤鱼打挺就翻起来了。但他想了想没好意思说，又不是小情人约会，有什么好说的……
谌戈家住在附近一个很普通的小区居民楼里，离博物馆不算太远，两人没几分钟就走到了。
按下电梯后，又是韩绪首先打破沉默。
“那个，谢谢你哈，愿意帮我讲题。”韩绪站在电梯一个角落，很小声的对电梯里另一个角落的谌戈道谢。
不知道两个人为什么突然矜持起来，中间隔开一大截。
“没事。”谌戈还是那副假装潇洒的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韩绪居然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点以前没有的……兴奋感？
电梯开门后，谌戈把开门键按住，冲韩绪努努嘴，韩绪麻溜的出去了。
“这边。”谌戈向左边最里的一间走去，韩绪立刻跟上。
“谌羽，我回来了。”谌戈轻轻扣了扣大门，又向后让出一截等待里面的人开门。
谌羽动作很快，打开门后看到了谌戈旁边站着的韩绪，不禁有些疑惑的问“你是来找我妈……来找郝老师的吗？”
“他不是老妈的学生，他来找我的。”谌戈招呼韩绪进来，又把门关上了。
“嗯？来找你的？你第一次带人回家玩诶！”谌羽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看看韩绪又看看谌戈。
谌羽，谌戈虽说是两兄弟，但性格相差太多了，如果说谌羽那张男神的面孔下具备了德云社的软件配置的话，那谌戈则可能是在出生时把软件配置都让给谌羽了，小时候在外人面前，常常是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如今长大了才好一点。
但谌戈的家人都明白，谌戈可能就是个腹黑加闷骚，如果真反击起来，就算是谌羽也说不过他。
“我们是学习，玩什么玩啊，压力很大的。”谌戈两句打发了谌羽后，就带着韩绪进了房间。

谌戈的房间意外的整洁，书桌和床头柜上一尘不染，被子也是叠的方方正正，书架上塞的满满的都是课外读物和辅导习题什么的。
“还看什么呢？坐着呗。”谌戈早准备了两张椅子放在书桌前。和韩绪这么说了以后又走出房间，端了一盘水果进来。
“来，多吃点，谌羽削的。”

谌戈讲题真的是耐心又细致，这是以往在学校里，韩绪体会不到的待遇。虽说前不久也讲过一次题，但那次谌戈像是隐隐有点生气一样，先是盯了韩绪好一会儿，差点没给韩绪瞅出鸡皮疙瘩来。
“李子沐不会啊？”韩绪脑袋里突然又冒出谌戈那天问他的这个问题。
韩绪悄悄的偏过脸，小心的打量着离自己一个拳头距离的谌戈。他当时怎么会问这个问题呢……
“好看吗？”谌戈冷不丁这么一问，差点把韩绪的胆子吓出来。
“啥啥啥，你说啥？”
韩绪心虚的抖了一下笔，作业本上立刻出现了一条黑色的痕迹。
“我问你，一直盯着我干嘛呢？”谌戈说这话时也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依然一丝不苟的在写解题过程。
“啊！那是因为…那个，你的鼻梁好高啊，哈哈，羡慕。”韩绪一紧张话就会特别多，这下完全停不下来，跟打机关枪似的一股脑往外边突突。“人家都说鼻梁高，五官才撑的起来嘛，哈哈，夏芙都说现在的女孩要整容都是先整鼻子呢…”
谌戈突然停笔，转过头很简洁的问“夏芙？”
“哦，她是我同桌。”韩绪如实回答。
“……就是话很多，还整天盯着我看的那个人吗？”谌戈一语道破夏芙的所作所为后，韩绪有点觉得尴尬，说是好像也没错，但有种出卖夏芙的负罪感，说不是……好像人谌戈根本就不会信。
在两者之间斟酌了半天的韩绪，最终选择了沉默。
好在谌戈似乎只是随口一提，这个问题就和“今天天气真好”这句客套一样不占重量，很快就被他抛开了。
“来，过程就是这样的，明白了吗？”和上次一样，谌戈递出那张写了密密麻麻过程的演算纸。
其实，就算是韩绪也看出来了，有些很ruo zhi的过程是可以直接省略的，但谌戈担心他看不懂，非常细心的一点不落的全写了出来。
韩绪突然觉得有点感动，就算是家里给请过的补课老师，也没这么仔细过。
“谢谢你，我分析一下。”韩绪接过那张演算纸，照着谌戈给出的过程自己写了一遍，在确保自己完全理解以后，对谌戈露出一个很感激的笑。
谌戈看着他一点一点的写写算算，不时在旁边提示他要注意数据别带错，单位要记得换算……比他自己写题目时还要上心。
等韩绪完全答完，对自己露出那个笑容以后，自己的满腔柔情好像也顷刻间倾倒了，谌戈很温柔的笑了笑，长睫毛又翘又浓密，显得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满是深情，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轻轻抚上韩绪的头，然后重重得揉了一把才放开。
“诶？”韩绪被他这一个举动弄的有点心跳加速，脸蛋瞬间红透了。连忙塞了好几口水果才慢慢缓过来，嘴里忙着咀嚼，眼睛还时不时又瞟一眼谌戈，见谌戈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神情，继续讲题之后，心里顿时输出一口气，同时，又带有一股掩饰不住的喜悦和一丝丝的失落。
他刚才为什么会突然摸我的头？是一时兴起？还是同性之间普遍的互动罢了，是我想太多？他现在怎么又变回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了？……韩绪的脑袋里全是这些问题，他突然更猜不透谌戈这个人物了。
突然，他的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谌戈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但下一秒他立马就把这个念头打消了，不可能不可能的，这么优秀的人，怎么会看上自己嘛！刚才应该就只是揉小猫小狗一样的揉自己啦，肯定是这样！要知道，我们两个人之间可根本没什么亲密互动啊！谌戈和我讲过的话还不如和钱昊阳讲过的多！
在这份自我麻/痹下，韩绪终于可以静下心来认真写题，也得亏在他和谌戈的双重努力下，数学终于可以暂时放在一边了。
“终于完了……”谌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去上个厕所啊。”，说着便向门口走。
韩绪向他那边看去，那条小鱼又神气的出现在视野里。

第十四话
谌戈回来时，手上拿着两杯奶茶。
“来，你不是要喝吗？”谌戈将其中一杯递给韩绪，接着又给自己的那杯插上吸管。
“诶？你多久买的？”韩绪怔怔的接过那杯奶茶，满脸问号的看着谌戈。
“嗯……早买了，刚才才送到的。”谌戈咀嚼着吸上来的珍珠，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又坐回了位置上，一只手搭在靠背上看着韩绪。
“要休息一会儿吗？”
“啊，好啊。”韩绪还是没有喝，他摩挲了一下杯壁上的水珠，又端详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谌戈又喝了一大口，正想问他“怎么了”的时候，韩绪才又看向谌戈，满脸温柔的说了一句“谢谢。”
他没有想到，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谌戈竟然会放在心上，虽然谌戈还理解错误了，但这种被无微不至关心的感觉，瞬间让韩绪的心都融化了。
谌戈没有说话，嘴里那口奶茶就那样包住，很久也没吞下去，一双亮亮的眼睛也忘记了眨。过了一会儿才像反应过来似的，把奶茶放在桌上，突然转过去背对着韩绪。
“咳咳，好了我们开始复习吧。”谌戈若无其事的拿起物理书准备做题，耳朵很迅速的红了一下，却又被自己的大手快速挡住。
“诶，我还没休息……算了……”韩绪不和他争，很是乖顺的耸了耸肩膀，也坐回位置上去认真看书。
物理这东西对于韩绪来说就是传说中的“要你命三千”，如果数学还可以在谌戈的帮助下抢救抢救，那物理这玩意可以说直接宣判了死刑。
一道很普通的“力学”大题，让韩绪瞬间怀疑人生，过去那两年物理，是不是都白学了，初二的时候也曾学过一单元力学，当时的自己就已经是被折磨的焦头烂额，猛钻研了好长一段时间，虽说最后掌握的也没有太全面，但不至于看到题就大脑当机啊。
而上了高中之后，韩绪才明白什么叫做“小巫见大巫，”初中的那一小节力学，和高一 的这一堆力学知识比起来，简直要简单太多了。
“这里说求推力F对小球所做的功，我们先弄清楚，小球从半圆形轨道的最高点C处做平抛运动又回到A点,设小球在C点的速度为vc,小球从C点运动到A点所用的时间为t……”谌戈还是非常细致的讲解着，一边说一边不忘记下关键字。韩绪努力想听懂，但无奈，此刻的脑袋像是混成了一锅糊糊，怎么都听不进去。
这会儿已经快11点，韩绪觉得有点体力不支，可能是昨晚那群过于亢奋的睡眠细胞这时才想着上班，现在居然有了丝丝困意。

韩绪猝不及防的打了一个大哈欠。
“困了？”谌戈停下笔，轻轻问道。
“不不不，你继续，不用管我。”韩绪连忙摇头。
话是这么说，但身体里的瞌睡虫则像是吹响了进攻的号角，铺天盖地的袭来，韩绪甚至都能感觉自己的上眼皮爱上下眼皮了，非要腻歪在一起。
果不其然，伴随着谌戈低沉磁性的嗓音，韩绪没一会儿就慢慢趴下约会周公了，发出轻轻地鼾声。
谌戈放下笔，托着腮研究起韩绪的睡颜，他果然是那种家教十分严格的乖宝宝吧，睡着的样子都这么收敛。
谌戈用笔挑起一撮韩绪的头发，然后又放下，就这么乐此不疲的玩了好几回。最后又才把目光又放回韩绪的脸上，空气里的那些小尘埃好像也累了，慢慢悠悠的停靠在他长长的睫毛上，他突然轻轻抖了抖，好像睡不安稳。
谌戈轻轻地撤开椅子，去衣柜里找了一件外套给他披上。然后又继续坐下钻研题目，写着写着，他又侧过脸看着睡着的韩绪，用自己才能听见的音量喃喃了一句“应该…不是吧？”

等韩绪睡醒，已经该吃中午饭了，谌戈轻轻摇醒韩绪，“别睡了，去吃饭吧？”韩绪本睡的七荤八素的，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被谌戈这温柔的一哄，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
“我我我，我睡着了？”韩绪愣愣的看着面前被压出褶皱的课本，一脸不敢相信的开口。
“当当当然了。”谌戈被他这一惊一乍的样子逗笑了，学着他吞吞吐吐的样子说话。“你还流口水了。”
韩绪这才注意到自己起身时，书页似乎是润润的。
“在我家吃饭吧？我妈妈做饭可好吃了。”谌戈起身动了动肩膀，又甩了甩胳膊。“你昨天多久睡的啊？怎么今天还开小差了？见到周公了吗？”
“啊……我昨天几乎没睡着。”韩绪没起身。
“嗯？为什么？”谌戈环抱着胳膊，歪着头问他。
“昨天睡不着……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要来你家我太激动了……”韩绪现在只顾着为自己的懈怠感到不好意思，又觉得浪费人家谌戈的时间了，完全没注意自己说的话多容易让人误会。


他还是没有站起来，好像睡了一觉还把心情睡低落了，重重叹了一口气，眼睛也不像之前那么有光彩了。
“谌戈，我是不是很笨，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做。”韩绪突然怯生生的问了这么一句，头几乎要埋进地下去。
“本来麻烦你我就很不好意思了……结果我还睡着了……你好厉害啊，什么都会，我就……”
“不啊。”谌戈很干脆的打断他，然后指着韩绪物理书上的一块小涂鸦说，“这个我就不会啊。”语气还是那种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语气。

谌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满是诚意，还是像前几次那样，直直的盯着韩绪看，但韩绪却没有哪一次能像这回一样，被他眼睛里的柔情淹没。
他突然很想哭，想放声大哭，他觉得，能喜欢上谌戈，可真是太好了。
“知道不，我身上的这个纹身啊，是我自己设计的。”谌戈轻轻勾了勾嘴角，然后转过身去，将那条小鱼露给韩绪看。
“很烂对吧？根本看不出是鱼吧？”谌戈又转回来，随意的向后抓了一把头发。
“但我就是很喜欢。”说着他又看了一眼韩绪书上的涂鸦，笑了“你那只小龙画的比我好多了。”
韩绪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是挺烂的，哈哈哈。”
的确，谌戈的那条小鱼变形的厉害，可能还想加入什么字母元素吧，弄的不伦不类的。
“嗯哼。”谌戈无所谓的耸耸肩膀，“笑了就来吃饭吧？”
过了很多年，韩绪都还记得这一天，谌戈笨拙的想要安慰他的样子。他似乎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讨厌的东西，一只接一只的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