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老头:那狐妖如何个厉害法。
老头说:就是漂亮呗…
他斜着眼睛偷偷瞄了下老太太，就没有把漂亮往细里描述，却开始分析起道理来: 你想啊，天生那么好看，又有吃肉的心，又懂得法术，不弄几个男人尝尝岂不是浪费了天赋？据说这男人对狐狸精就跟烟草对人一样，一吸就上瘾，慢慢就成了习惯。
我点点头，大觉有理，心里感觉有毛要长出来。
老太太忍不住了，骂到:呸，还不是男人好色下流无耻，自己上套，这么多年了，我就没听过那个狐妖害过女人，尽一色的臭男人！
老头没有听出话里的玄机，还在做着他的道理分析:之所以不害女人，我觉得应该是狐妖不爱吃酸，女人天生吃醋，弄坏了身体，味道不美了，男人虽然号称臭，但那是表面，用香皂咯吱咯吱洗一通，去了污垢，那是比白斩鸡还干净，内里还多有一些酒的醇香…
老太太眼里有了怒色:胡扯蛋！那狐狸精为什么不逮你，你每年不也都在黑木峰逛荡，你不是男人吗？也是女人吗？
老头孜孜不倦的追求着真理:应该是我结婚太久，身体被人浸透了酸气，但厚生这样的小青年就不一样了…
老太太一脚踹翻了老头的板凳，老头虽然似乎早有防备，但还是在板凳翻了之后配合着一屁股蹲在地上，还哎吆了两声，老太太噗嗤笑出声来。然后是十五秒的沉默，昏黄的油灯下，他们在暗影里相视，似乎有泪花泛出星光。
我在想，他们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伤心或者开心但曾经忘却的一些事…

老太太接过话茬，开始给我讲黑木峰上的狐妖历史：
其实狐妖一开始并不怎么害人，最早一次害人还是在我大约十六岁那年，那时候我还漂亮的厉害，眼睛亮，心气高，也还没有嫁给这个废包。
那天，葫芦镇上一个公子哥，破衣烂衫的从外地回来，说是遭遇了狐妖，被搞坏了身体，仓促逃出来时丢光了所带的钱财。
他老爷子不相信，说他是犯了赌瘾把钱败光了，便追着他沿街打，他对着众人赌咒发誓说真是狐妖，更找来山里的猎户给他旁证。
猎户来了，在他身上努力的闻，试图找出狐狸留下的气味，闻完之后笑嘻嘻的看着他，眼神交流了好久才一拍大腿说：没错，就是狐狸的骚味，还是成精的狐狸，这个我打猎时闻到过，黑木峰那边的狐狸就是这个味道，厉害的很。
他爹和镇上的人都相信猎人的淳朴，于是 玩人狐妖 的名号从那时候开始响亮起来。

再后来，狐妖害人的事件越来越多，每年都有。
都是出去做生意或者要债时被害的，每个人都丢光了钱财，清洁溜溜的回来，但却并没有丢了命，回来后痛哭流涕，不免能赚一顿大家的可怜和接济。
这些受害人一开始都是青年儿郎，于是大家猜测，这个狐妖行的是采精补阴修身养丹的道法。
那些不正经的老鳏夫便都不忿起来，拄着拐杖结伙去黑木峰下转悠，说要找狐妖报仇，为民除害，结果半个影子也没有找到。
后来一个老家伙带了棺材本去逛荡，一下子就受害了；于是大家又开始猜测，这个狐妖行的道法还包括通财买神这一条。
这条道法一旦被人得知，就像打开了一个口子，四里八乡的老头子都群情激奋起来，很多人揣了一辈子的积攒，一个人趁着月高路名，去到黑木峰下，嗷嗷叫着要找狐妖“报仇”。
除了少数钱少的，多数都如愿被害了，被害者回来个个兴高采烈，荣耀的像个英雄，彼此间无耻的交流着这个“害人精”如何如何法术高强，娇艳动人…

就这样，黑木峰的狐妖传说不胫而走，打着“为民除害”的旗号慕名而来的大侠豪杰越来越多。
山中的几个小破庙也忽然红火起来，清一色改寺为庵，还招来了不少外地的年轻尼姑，这些尼姑不会诵经念佛，倒是擅长鼓瑟吹笙，擦脂抹粉，有的甚至脱去了僧帽，蓄起长发来。镇上的人都说这是狐妖施的法，打败了佛祖，蛊惑了年轻的女尼们…
但到此为止，狐妖最多贪了几个钱财，满足了一些男人被害一下的愿望，但从来没有出过人命。
我嫁给俺们家废包的第二年，事情变得严重起来…

一个外乡人死在尼姑庵不远处的树林里，被发现时浑身稀巴烂，五脏六腑都不全了。
官府的人来看过后，二话没说就把尼姑庵给封了，没收了“香客”们的钱财，遣散了尼姑，但最后也没有查出真凶是谁。
后来有人放出话来说，是狐妖做的案。
大家觉得理由可靠，便都接受了。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男人像以前那样巴望着被狐妖害一回了，因为狐妖已经变了心性。
此后官家凡是遇到死人的疑难杂案，查找一番后也都会得出一个结果:狐妖干的！
久而久之，杀人狐妖的名号超过她美艳的传说，在乡民们的心里俱厉起来，唯一的好处是这个名字，对治疗小儿夜哭有奇效。
慢慢地，除了我们附近的一些樵夫外，上黑木峰的人越来越少。有人说从去年开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能听到黑木峰深处有女人的哭声，很是瘆人。都猜测狐妖可能又要犯案了。
不想最近果然发作了，竟然先跑去你们那老远的村子作恶，啧啧…
这狐妖厉害的紧，厚生你虽然有道士的除妖符，也得提起十二分当心来…

老太太的旁征博引，使我对狐妖更加迷惑。
她似乎是一种香艳但致命的矛盾复合印象，又不好把握时机，因为寻欢、贪财和害命似乎随天气和风气而成几率出现。
就像去采野生鸡油菌，总有一些神菇和毒菇打扮成差不多的样子，伴生其间。采到神菇，吃了百病皆消，将来能省大笔医疗费，就赚大了；采到正身，得偿所愿，吃了拉了，应付几顿饥饿，也算意料之中；采到毒菇，就呜呼没有下文了。
但这与采鸡油菌又有所不同，对于鸡油菌，即使是不能如内行人那样通过看菌丝菌褶而去除毒菇，但还有其他不着急的方法验证，比如抹点香油给狗子吃几口，如果狗子嗞纽一下化烟而去，就是仙菇；如果嗷唠一声化鬼而毙就是毒菇。
但狐妖那里却用不得此种经典物理的方法。只见她狐嘴一笑，递给你一朵蘑菇，那可是生死欢哀纠缠在一起的量子态蘑菇，她闭上眼睛猜测，然后再睁开来兴奋地验证薛定谔的猫是橘是白是生是死。她成瘾于这套玩法…

我躺在柴房里，听着隔壁老头老太太一呼一应的鼾声，辗转反侧，试图从科学中找出一套行之有效的算法，来解决色命俱全的问题。

鸡啼第一遍的时候(真替族长高兴，世界上鸡声依旧美好)，我得出一条结论:我是个有道德的青年，吃人白馒头，忠人收妖事！ 然后浑浑睡去，直到老头踢醒我唤我吃饭。

阳光大好，我向两位老人辞别，老太太忽然眼圈一红，流下泪来，嘴里喃喃自语:我们大龙去当兵的时候，也是这么大…
老头于是又发起他少有的雄性，大骂起来。我得出一天结论:当女人哭的时候，你如果骂的角度恰当，效果可能比陪着悲伤要好的多。

我按照老头的指点，大步向黑木峰上走去。背上十来个高粱窝窝，给了我一麻袋的信心！

我沿着碎石小道向山里走去，有东南风从背后吹来，因了阳光的缘故，却不觉得甚凉。道旁新拔的柳枝被风挑动起来，挂着鹅黄的芽苞扭动纤腰，几只戴胜从草丛中飞到树上，斜着眼睛看我，我由此忽生骚兴，吹起口哨来，吹到荡漾处，甚至还会喊唱几句。
这黑木峰并不是太高，不到半天的时间，我已经爬到顶处。顶处荒凉一片，连棵树都没有，只有荒草围着一块硕大的石头，这石头除了大就只剩下丑了，黑不溜秋，怪状奇形。朝南的一面，有人在它脸上磨出一块相对平坦的地方，用隶书混合了草书醉酒似的题了三个字：黑木峰。我跳上这石头朝东南西北眺视，只见丘壑层叠，葱葱郁郁，生满了乔杉松柏，浓绿似墨。这或许就是黑木峰名号的来历，想来古骚客的思维也着实随便的很，就跟村里谁家生个儿子黑，随口就起个名字叫黑蛋，所以每个村都有好几个黑蛋、狗剩和猪尾巴；我猜测叫这黑木峰的在我泱泱中华也定不止这一处。
我按照老头交代的方位，朝东北坡上看去，果然发现几处桑柳掩映的所在，隐蔽着一些残垣破壁。这就是二十年前那些被封掉的尼庵僧舍。
我吞下一个窝头，伸个懒腰，便沿着一条羊肠朝那些废墟走去。

这个废墟其实是好大一片，遗落破败的台栏瓦舍，井池碾臼，沿着一条山溪蔓延，南北有两里之长。想当年那些不念经的尼姑们还在时，应当何等有着琴马酒灯的繁华。
我从麻袋里拿出柴刀，在手里试着耍了一套劈柴十二式，便正儿八经地端着，像个土匪一样，贼目如炬，小心翼翼地走入废墟。
挨个废堆寻找，并没有发现一丝妖迹，反倒是几个台子上数滩风干的人粪，不知羞耻的昭示着这里是个安全的人间所在。
于是我放下心来，仔细选了个尚有四面围壁的小舍腔。把里面的土石用脚趟平一块，砍来几大抱干蒿草铺在上面，又砍来柳枝盖在墙上，也铺上蒿草，压上土石。半晌功夫，一个小小的安乐窝就搭成了。
我满怀成就感的钻进去，躺下，闻着干草的香味，嚼着高粱窝头，想着人生之安逸也不过如此，便迷迷糊糊睡去了。
醒来的时候，月亮已经爬上了东面的山坡，倚着柏树的黑影，瘆人地看着这片废墟，和废墟中惺忪呆立的我。

夜风吹过来，让我寒不自胜，于是我决定生一堆火取暖。
拎着柴刀去溪边砍了一堆干草，抱草时碰巧摸到了一个双耳瓦罐，月光下洗干净，打了满满一罐水回来。又在附近捡了些枯枝，一并拢在旁边的一个墙角里，掏出火柴，很快就生起一焰暖暖的篝火来。
我掏出几个窝头，串在柳枝上拿到火上烤，然后就着罐子里的热水，一边赏着月光，一边悠哉悠哉的享用起来。
在我吃到第三个窝头的时候，心中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似乎有双眼睛在暗中贪婪的看着我。
我头皮一紧，立刻一把抓起柴刀，腾身而起。我缩了呼吸，凝神周视，仔细探查每个方向。果然，在十点钟方向的矮墙旁，有一双映着篝火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我…

我对危险有种天生的冲动，心中一下子就勃起了兴奋，又加上腹里有含着大力的窝头和吞足火气的溪水，更是让我的战斗热情迅速燃烧起来。
我用柴刀指着那眼睛朗声道:何方妖邪，深更半夜，鬼鬼祟祟，这般客气，何不出来与俺见个面、握个手，打斗一番，也不枉这皎皎月色！
我震惊于我的临场状态，言辞竟这么入戏！
那眼睛眨了一下，似乎思索了几秒，然后用太监的那种尖哑嗓子不紧不慢的说道:少侠莫要紧张，小妖这就出来相见，但俺是平和之妖，并不是来与你打斗的。你须保证是个道德和正经之人，不要伤害于我。
我笑道:好说好说，我不仅有道德，还有文化，有理想，有肚量。
那小妖继续应道:有道德就可以了，有肚量却是有点危险的事，肚子太大太空了总会生出饥饿和不轨的想法…
我拍着胸脯说:你放心好了，我这肚子只吃窝头不吃妖。

他终于被我坦诚的话感动，从矮墙后面现出身来，原来是一只灰色的大兔子。
我嘴里就要流出口水，却被我的道德一把给喝止住了。
这是一只一米来高的短毛褐色大兔子，我们围坐在篝火旁，我烤好一个高粱窝窝给他吃，他接过去，贪婪的吃了两口，大赞道:果然美味，百年未复遇，再遇已百年啊，真是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
于是我问道:兔兄，你们妖平时吃什么？
兔子说:这个不一定，主要看是什么妖了，一般是妖前吃什么，成妖后也吃什么。当然也有为了显示妖的高级性，试图改变食谱的，但多数会消化不良拉稀跑肚，最终又吃回从前的胃口。
我问:兔兄以前肯定吃过烤窝窝了？这可是人类的食物啊。
兔子说:是啊，只吃了一回，还是百年前，偷吃野营的人类剩下的，不过那个味道相当不错，至今怀念，所以今次看到你在这里野营烤窝窝，引出了馋涎，才冒了风险出来窥视。
我问:兔兄身为妖孽，难道没有吃过人？
兔子不屑的摇着头:从不！人类多奸诈虚伪，品格败坏，吃了会使我妖体受污，妖心不安，毁了妖行的进步。
我说:难道妖从不吃人？
兔子说:即使有，也是很少的，就连这样黑木峰上最厉害的大黑猪妖，也从未吃过人。但据说人妖吃过，人妖性情飘忽不定，为了寻求口味刺激，有时候会吃人的。
我好奇心大增:人难道也会成妖？
兔子说:我们禽兽鱼虾和草花木藤成精叫妖，你们人类成精另外有个名字以自诩尊贵，但其实跟我们统一概念的话，就是人妖而已。

我问:兔兄的妖龄几何了？
兔子呵呵一笑:俺是二级小妖，才六百年，道行浅薄的很。
我说:除了会说人话，兔兄可还有其他法术？
兔子道:当然，法术是妖的基本素质。行隐飞遁是一级，无中生有是二级。我现在就是二级水平。
我兴趣盎然起来，继续闻道:那现在黑木峰上最高级的妖是多少级？
兔子:这里最高级的大黑猪妖是八级…还有个人妖稍高一点，八级半吧。再高就没有了，因为一旦达到九级，就可以随意飞升出三界，这黑木峰便不稀得待了。
我问:这八级或者八级半高到何个样子？
兔子:比如可以指鹿为马，马鹿皆服。人妖之所以还高半点是因为他还有个蛊惑人心的特技。人心狡猾，不是我们一般非人妖能蛊惑得了的，这就成了其特有的绝技，所以在评级上他算最高的了。
我点点头，忽然想到了重点:这里可有个狐妖？
兔子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悍然一笑:小子正为此妖所来！

兔子哈哈大笑:狐性爱美，人性擅淫，果然如此，看来少侠也是做此中勾当的高手。没错，黑木峰上有个六级妖狐，美目华服，貌绝一方。
我纠正道:兔兄误会，我是受人之托，来向狐妖追责讨命的，不是来跟她耍流氓的。
兔子收起谑笑，正色道:哦？果有此事？这狐妖如何得罪你们了？
我便把鸡偷狗盗之事说了一番。
兔子拈着他稀疏的胡子思忖道:如若说偷鸡之事倒是有个三分可信，毕竟狐性有此一好。但盗狗应该是纯属扯淡了。另外，黑木峰的妖怪都知道，狐妖阿葭百年前为人妖齐正所迫，一直未出洞天水窟。难道最近她想通了，从了那恶棍？然后学着人类干起无聊的坏事来了？… 本兔专于修炼，好久没有去打听八卦之事了，原来已有了翻天之变。

我也不想听太多他们妖怪社会的纠葛，只想快快了事后回我的可以发呆的村子，毕竟这点窝头撑不了几日。
于是急切的问:那洞天水窟在什么地方？
兔子说:难道你真要找她打仗？你会什么了不起的高等法术？
我挥舞了下柴刀，兔子摇摇头，这个太过明显，近不了她的身的。
于是我忽然想起道士的工具，于是把桃木剑和收妖符拿了出来。
兔子说:这根棍子有何用意？
我说:驱邪杀妖的桃木剑。
兔子大笑:这都是江湖上骗人的传说而已，我们妖邪天天骑着桃枝嗅桃花，何时怕过桃木。况且你这个还是个柳木剑，那道士估计贪便宜特意批发来这种假冒货，不过也不用可惜，真的也没有个鸟用…

我怒上心头，把桃木剑狠狠的折成几节，扔到火里，正要把收妖符也撕掉，兔子说:少侠且慢，让本兔看看上面画的是哪派的春宫图？
我递给他，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口里不住的啧啧赞道:有一套，有一套，果然有一套！
我奇怪的问他:这难道是个藏宝图？
他摇摇头:不是，这个乍一看是个量子方程，再一看是个原子方程，更一看是个质子方程，每一眼都不同，都能看到新问题，发现新思路。我这种低级别的小妖是看不太懂，但级别越高能看到的东西越多。这个图简直就是个学问的源泉，灵魂的百科全书。
我问道:那这收妖符到底有没有功效呢？
兔子抚掌而叹:有，有大用。对收我们这些低级别的笨妖呆妖效果不好，到对那些博学的大妖和智妖绝对好使。你只要在他探着脑袋沉迷于研究符中的学问之际，用你的柴刀在他脖子上这样咔嚓一下，无论多少年道行，只要还没有到飞出三界外的九级水准，都可以就此呜呼了。

我大喜过望，没想到痞子道士还真有两把刷子，能刷出这等有逼格的妙图来。
我朝兔子深深一揖，道:天赐东风，现在只欠狐窟了，还望兔兄告知那洞天水窟所在，以使小子能得报偷鸡之仇。
兔子无奈的摇摇头:虽然那狐狸夙来与我们兔子为敌，我身为草兔之时，也曾恨之入骨，但如今身份不一样了，我们同野为妖，也算一派连枝了，我不能携旧怨而卖同侪，被大家骂为妖奸。
我问道:那怎么你才能说出来呢。
兔子说: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说的。但如果喝醉了，可能会秃噜几句实情。
我垂头丧气:这荒山野沟，让我去哪里偷酒？
兔子说:酒不用愁，我来解决，只是这下酒菜，你得来筹办。
说完一挥手，便用他的无中生有之法，变出一大坛酒来，泥封乍启，香醇扑鼻。之后他就开始盯着我的麻袋。
我会其意，把一共十六个窝头都倒了出来，每四个一串，烤将起来。
我们边吃边饮，高谈阔论，不久就脑子迷糊起来。

…我靠近兔子，右手慢慢摸向他的屁股，他醉醺醺地转首望了我一眼，娇羞的说:你想干什么，坏人！ 我摸来摸去，觉得不对，便问他，你的尾巴呢？！ 他把头靠过来，说:坏蛋，你要尾巴干什么？
我说:我要给这个扯淡的小说结个尾。
兔子不好意思的说:你来晚了，上次有个家伙已经借去给他的诗结尾去了，纸巾不肯还来…
(这一段是番外，与本文无关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从睡梦中醒来，爬出窝棚，发现天光大亮，已经日上三竿了。
我仔细回忆昨晚的一切，感觉就是一场梦，而又真实的令人发指。我检视麻袋，木剑和窝头都不见了，而收妖符却紧紧藏到了我贴身口袋。我在篝火旁仔细寻找蛛丝马迹，发现只有五六个串窝头的柳条遗落在旁边，却没有一个兔子的脚印。但在篝火旁的墙上，用木棍碳棒写着一首打油诗，全然是我的笔迹。
诗言:峰东有绿岩，岩下狐路宽。桃津十八曲，扣石入洞天。
我恍然大悟，这果然不是一个梦。

我用鼻子仔细嗅了嗅这些路的味道，猪狼獾鹿人都有，唯独没有狐骚味。
我冷静分析:兔子说狐妖可能被人妖逼下水了，看来现在他们两个狼狈成奸，过往丛密，这两条有人骚味的路应该有一条是狐路。再比较一下形状，一高一低，一粗一细，这低细的自应是狐路没错了。
保险起见，我又爬到老杉树的顶端验看，果然，那条低细的路，正符合弧线方程，且弧线的延长线，恰准确的指向大绿岩。我放下心来，深深为自己的聪明感动。
我像条猎犬，匍匐了身子，在狐路上爬行。虽然七曲八折，但并没有机关埋伏。
约摸黄昏的时候，我爬进了一个山洞。

谶诗里说狐路宽我可以原谅，毕竟兔子身材不如我这般高大，所谓桃津也可以不抱怨，这是一种比拟的手法。但这 扣穴入洞天 就太让人费解了，这末了的山洞只有半人多高，一人多长，躺着打个滚就到了尽头，简直就是敞门的棺椁，根本无处可扣，更它处可入。天色已晚，后退无路，我半躺在这促狭的石洞里，就像提前给自己举行葬礼，心情肃穆的不得了。后来我仔细品味，原来这不是肃穆，而是单纯的冷。我打算升起一堆火来，但这里的衰草和枯枝出奇的潮湿，就像被人尿过一样，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弃羞耻感而痛快的燃起来。
于是我只有在石头旁舞我的柴刀来取暖，舞烦了又开始在石棱上磨它的刃。磨了好久，刃快的都可以断风截气了，再磨我怕把刀身磨没了。于是我只能呆坐着，用我童子之身，阳刚之气来与这好冷做斗争。
三更左右，我残息尚存，忽然听到一声女子的呼喊，听那呼喊，一声之后，复有二声，二声之后更有四声，拍子明显加快，每声都蕴有不同的婉转，然后渐次慢下来，到了低处，忽而一声高频，又上了山峰，且愈纤愈细，直上那冷月去了。
我断定，这是有人半夜在嗨歌，还是个女高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