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这顿酒算是白喝。”田圆圆不会轻松应下这门婚事，虽在意料之中，却没有想到她会以这种方式拒绝。二姐很失望，长长叹了一口气。
酒厂淹淹一息，早就用不上人每天扯嗓子喊“酒厂王八蛋，现在开始广播”。一个下岗女工，除脸蛋好看，又没什么技能，厂子怎会再养她个闲人？滚蛋回家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事情。而尤玉呢，除人“面”些之外没别毛病。人“面”心不花，懂得一心一意过日子。况且人家是办公室负责人，如果田圆圆与他搞对象，说不定还能帮她一把。可惜，田圆圆没兴趣。说媒一手托两家，人家不感兴趣谁都没辄，还能把人家绑在一起？唉，尽人事，听天命吧。我已经尽力了，也算对得起这双高跟鞋。坏了，隔门有耳。尤玉这小子一定在门外偷听。这小子脸皮薄，听到田圆圆的话还不臊死。
二姐急忙起身出来找我。
二姐见客厅没人，杨老板一个人站在门口发呆，便上前问：“尤玉呢？”
杨老板转身，见是二姐，说：“我正想找您。尤负责出去了。他说去掏乌鸦蛋。二姐，我可发觉他有些反常。以前，他从来滴酒不沾，可刚才整整喝了一瓶白酒。
杨老板将桌上那空酒瓶指给二姐。
二姐回身见餐桌上倒着一个空瓶，心“咯噔“一跳，暗说：坏了，一定是尤玉这小子偷听到田圆圆说的话，一气之下，爬大烟囱去了。难道这小子被田圆圆臊得去寻死，不想活了？他要是死了，我对家人可怎么交待？二姐吓个半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二姐转念又一想：尤玉不会这么脆弱，他大概是为证明自己爷们，爬大烟囱给田圆圆看。
二姐心中连连叫苦。我小时爬大烟囱事儿，她只是听大人们随意说起，并非亲眼所见，所以添油加醋说给田圆圆，是为证明自己的兄弟从小就很爷们，没想到这小子真去爬大烟囱。我个傻兄弟，你是被田圆圆逼魔怔了，她叫你上天摘星星、摘月亮，你也去？太死心眼，除了田圆圆，天下就没有别的女人？二姐不会再给你介绍别人，难道能让你打一辈子光棍？
二姐又转念：尤玉能爬多高在其次，重要的是他这种求爱方式能否感动田圆圆。说不定田圆圆见他如此痴情，一激动就接纳他了。

二姐二姐想到这儿，不再为我提心吊胆，回到包房座位上，冷冷地看着田圆圆，问：“圆圆，你是说尤玉爬上大烟囱，你就嫁给他？”
酒中的女人更是要面子，说出话，泼出水，岂能马上往回收。田圆圆正为自己的一席大话镇住大家而洋洋得意，话题突然被刘扬扬转开，有些失望，没想到二姐又把话题转了回来，兴致又上来了。她挥手道：“那是当然。有人爬大烟囱，我就嫁，不管瞎子、还是瘸子……”
“不管贫穷和疾病……”串子和实子接田圆圆话。
“啪”，串子和实子话音没落，二姐一拍餐桌，对田圆圆说：“去吧，尤玉在大烟囱上向你求爱呢。”
三个男人闻听此话，大吃一惊，异口同声问：什么？尤玉爬大烟囱向田圆圆求爱？怎么可能？有人上房顶求爱，有人爬山顶求爱，有人跳海求爱，可从来没听说过有人爬大烟囱求爱。这是真的吗？
二姐肯定的点点头，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谎话。
三个男人相信了，对田圆圆说：”你幸福死了！走，我们一起去见证世界上最浪漫求爱仪式。”
三个男人撂下酒杯，出酒店，奔大烟囱跑去。

此刻，田圆圆有点晕。果真是尤玉听到我说的话去爬大烟囱？怎么可能。那个胆小如鼠家伙上楼顶都筛糠，怎么会爬大烟囱？该不是借机逃之夭夭，撒谎来骗人。这几个人是情愿上当，还是合起伙来骗我？田圆圆摇头不信，被二姐二姐拉出酒店，去看个究竟。
串子跑有几十米远，忽然停下来返回酒店。

此刻，我口中嘟嘟囔囔朝大烟囱走去。
“爬个烟囱算个鸟。那年我八岁，个子才一米三，光脚爬上去掏下五个鸟蛋。我现在一米六六，再上一回还不是小菜一碟。田圆圆，你可以不嫁，但不能污辱我，我今天给你来个猴子上烟囱，开开你的近视眼，叫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爷们。”
想想看，一瓶酒下肚的人还有什么不能？

从“巷深酒家”北行二百米，便是二姐所说的北城发电厂那根高耸入云的大烟囱。二十多年前，这儿是一片荒草地，也是孩子们玩耍的风水宝地，我和小伙伴们几乎每天都在这里玩耍。抓蚂蚱、网蜻蜓，捉迷藏，也有淘气孩子手扶大烟囱铁把手往上爬几蹬，跃武扬威，显摆一下，可除我之外，没一人敢爬上几十米高去掏鸟蛋。如今，电厂早已搬迁，据说这根大烟囱也要扒掉，政府要在这里建设一个工业遗址公园，不知何故，一直没有实施。于是，就一直荒芜着，与二十年前相比没有什么大变化，我一踏上这地方就觉得十分亲切。

我趔趔跄跄趟过荒草地，走到大烟囱底下。烟囱还是二十年前那根烟囱，只是外表破烂不堪，风化得露出斑斑点点红砖。
我一只手握着用来向上攀登的铁把手，朝上仰望。烟囱好似向我倾倒过来，要将我砸个稀八烂。我双腿一软，顿觉天地飞快旋转，把自己五脏六腑搅在一起，阵阵作痛，想呕吐又吐不出来，忙将头低下。
大烟囱周边没有任何建筑物，凉风像千百万贼兵追来，打在我身上，腿在瑟瑟发颤。我分不清楚是风吹裤子唰唰作响，还是自己双腿在疾速筛糠所发出响声？抑或二者兼有。我承认，怕了。

我被凉风一吹，酒醒多半，也恢复了理智。我后悔自己说下大话，来掏什么鸟蛋。这根烟囱足有百米高，我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八岁时是怎么爬上去的？现在就是借我十个胆也爬不上去。杨老板会把我的话说给那些人。那将成为我奇耻大辱的铁证，给人留下道不尽的笑话。唉，酒这东西，简直是恶魔，我如果不去沾惹它，哪会办下这样的蠢事。
我背靠大烟囱背风一侧，回忆起八岁刚上学时的一件往事……

夏日一天中午，学校半天课，我背着书包回家吃午饭，见爷爷一个人坐在院子树荫下自饮自酌，脚边趴着他的爱犬，专心致志地啃一块骨头。
爷爷每日中午都坐在这儿小酌，然后躺在藤椅上小睡。在我们家，只有爷爷一个人有这种特殊的伙食待遇。
我本应该进屋吃餐桌上母亲给我留的午餐，却被爷爷小餐桌上的酱羊骨香味引得流下口水，不等爷爷叫我，便不由自主地坐在爷爷对面。
爷爷笑眯眯递我一块骨头。
我一口气将骨头啃得净光，贪婪地嘬得啪啪响，舍不得扔掉。
爷爷问：“香不？”
“香。”
爷爷说：“再来一块。”
“嗯。”我点头应道。
爷爷没给我骨头，却眯笑着将自己酒盅递给我，说：“抿口酒会更香。男子汉该有点野性，别像小姑娘似的蔫拉巴唧。”
爷爷更喜欢淘气些的孩子。
我端着爷爷的酒盅，壮胆抿了一小口，辣得我嘴巴大开，眼泪滚落出来。
爷爷咧开那缺少两颗门牙的大嘴哈哈大笑，鼓励我说：“第一口这样，再喝就不辣了。”
我抓起餐桌上的馒头，狠狠咬了一大口，将辣劲挡下去，壮着胆又喝一口酒，果然与第一口大不相同，非但不辣，还有一丝甜味。我一扬头将一盅酒全都喝进肚里，将空酒杯还给爷爷：“再给我倒一盅。”
爷爷摇头，说：“小孩子不许这样喝酒。来，啃块骨头。”
爷爷没有再给我倒酒，递给我一块又肥又大的羊骨头。
我贪婪地啃光骨头上的肉，将骨头扔给可怜巴巴望着我的狗。觉得口里粘粘的发腻，伸手将爷爷刚满上酒的酒盅端起，一扬头喝进肚里，然后抓起一个馒头，一股风似地跑出去找邻居孩子玩。

稍后更新

我借酒劲跟小伙伴们吹牛，看谁爬得高。一个小子说敢爬上倒扣的水缸，金鸡独立；一个小子说他敢上房揭下一片瓦；我吹能爬上大烟囱掏鸟蛋。
我说完这话小伙伴们捧腹大笑，嘲笑我吹牛。我被笑怒了，放话说：“不信跟我走，谁不敢谁是小狗。”
他们跟我来到大烟囱下，我果然一口气爬上大烟囱，掏下五个鸟蛋。这下震惊了大烟囱周边的孩子们，我被捧为英雄，被大家抬着游遍一条街。
我爸爸下班回家，见我妈没有做饭，一个人独自坐在床上抹泪，我爸诧异，问出了什么事儿？我妈将我的事说了一遍。
我爸搞不清楚他儿子哪里出现问题，竟敢去爬大烟囱？经过调查，他找到罪魁祸首，是我爷爷那两小盅酒。儿子在酒魔驱使下作出胆大妄为之事。
我沉浸在胜利喜悦中，哼着小曲凯旋回家，我爸抬手一巴掌将我掴出屋外。
这一幕被坐在院子里纳凉的爷爷看见，他不能容忍儿子打孙子，拎起一个煤铲去追打我爸。我爸吓得落荒而逃，三天没敢回家。
后来，我爸爸没再责怪我，只给我下了一道禁令，终生不许沾酒。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我果然听从父言，如果不是今天遭遇田圆圆百般羞辱，断不会喝酒。

我猛一拍脑门，想起来，关键在于爷爷那两盅酒。当年喝了爷爷二盅酒，浑身是胆，雄纠纠。今天如果再喝点酒，这根大烟囱还能再爬上去吗？
我心中十分清楚，我若是这样灰溜溜回去，定遭人耻笑。谁笑我都可以，唯独不能叫田圆圆笑话。话要是从她口中传出，我真就不是一个男人，还会有哪个姑娘愿意嫁给我？
看来，这根烟囱能爬也得爬，不能爬也得爬，绝无退路。
我一把将背后挎包拽到胸前。挎包里有瓶北城酒厂生产的半斤装扁瓶白酒，人称之“酒头”，酒精度足有60度。我遵从父命，不喝酒，却喜欢闻酒。别忘了，我是酿造专业工程师，离开酒我怎么工作？我喜欢白酒的醇香，那甘烈的酒气，嗅一下可以醒脑提神，又不会醉人，不至于去做任何荒唐事情。所以，我像任何一位嗜酒如命饮君子一样，身上是总带着一瓶酒，有什么开心或不开心事情的时候，总要揭开瓶盖，深深嗅一下，或是解忧，或是助兴。可这次不同，是为了壮胆。我打开背包，取出酒瓶，开起瓶盖，没有像往常那样细细闻酒，而是一扬头，将瓶中酒全部倒进口中，然后扔掉空瓶，深深舒口气，瞬间，酒气充盈于胸，上逆大脑，胆量顿生。

我重新仰头朝烟囱顶端望去，感觉果然与刚才不同，不再天旋地转，腿也不再筛糠。我笑道：“真乃灵丹妙药，使我本性回归，这才是真正的猛男也。
我脚踏铁锈斑斑烟囱把手，义无反顾，一步一步向上攀登……
二姐一行，连跑带颠奔电厂废弃大烟囱来找我。三个男人跑在前面，二姐和田圆圆紧跟其后，跑进荒草地，二姐的高跟鞋踩到一块圆石上，右脚崴了一下，唉哟一声，瘫坐在地上，疼得站不起身来。
田圆圆见三个男人已经跑远，只得自己去搀扶二姐慢慢站起，然后给她拾起那崴掉高跟鞋，却发现鞋跟不见了，说：“二姐，跟掉了，这可怎么穿呀？“
二姐生气骂道：“什么破鞋，浑蛋小子该不是糊弄我？”
田圆圆不知二姐骂谁，问：“二姐，这鞋谁买的，不是……？”
田圆圆本想说这鞋不是你丈夫买的吗？忽然想起，二姐丈夫几年前在工厂一次事故中砸死，立刻住口。
二姐怎会告诉田圆圆，她收下我好处，来替我保媒拉牵，便含糊其辞道：“还有谁。”
于是，田圆圆想到刘扬扬。刘扬扬妻子早年病故，现在也是单身，与二姐关系众人皆知。她怎么也不会想不到鞋是我买的。
田圆圆搀扶二姐，一步一步蹭到烟囱下，见刘扬扬、实子和串子都向烟囱顶仰望，口中大喊大叫：“尤玉，快下来，危险。”
田圆圆和二姐仰头向上望去。此时，夕阳斜照，我那一米六六个子在大烟囱上只是一个闪亮的光点。她俩判断不出我所处位置究竟有多高？反正很高，看上去眼晕。

我在烟囱底下喝掉半斤酒后，爬行非常顺利。我已经有了经验，手脚要配合得当，一手一手，一脚一脚、从容不迫地往上爬，不往下看，就不会害怕。
我一鼓作气，爬有五、六十米高，还想继续往上爬，可上面一个铁把手出现空缺，我的脚无法再往上攀登，便停下来。
极目远眺，蓝天白云朵朵，缓缓飘来，顿觉心旷神怡。我忽然想起宋人苏东坡的《赤壁怀古》那首词来，高声咏诵：“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电厂烟囱，人道是酒厂尤玉……”
我道出自己大名，心中忽然升起一阵悲凉。俗话说，三十而立，现在我立起来了吗？连个老婆都没有，自己又没有胆量，低声下气地央求别人撮合，臭美个什么？接下来，这个破厂子再一断气，我该滚到哪里去？我这一生还能干点什么？我越想越是悲伤，便向下扫了一眼，干脆从这儿纵身一跃，让我的灵魂随着晚风飘走算了。

待续

我正要寻短见，忽听下面乱糟糟有人吵嚷。我牢牢握住铁把手，向下俯瞰，见几个人影在随大地旋转。我要呕吐，呕了一下，马上抬起头，向上仰望。这样好受多了。我心知，一定是酒店那几个人追过来，其中包括田圆圆。心想：我现在还不能死，我如果一死，她会变本加厉地糟蹋我。我要装作英雄的样子，让你看看我尤玉是不是爷们？不然，你也上来，我俩比试一下？
我估计一下，以自己现在高度，足以叫田圆圆胆战心惊，佩服得五体投地。见好就收吧，否则，我酒劲一消，胆也没有了，不摔死也得吓个半死。
我摸索着一脚一脚往下蹭。为不让下面人看出我胆怯，得弄出点响动给自己壮胆，装出一副大无畏样子。我“啊” 了一声，声音在旷野中回荡。我自我感觉良好，然后扯开嗓子喊道：“酒厂王八蛋，现在开始广播。”

我那醇厚的男高音在空中激荡，然后传到烟囱下面每个人耳朵里，他们果真心惊肉跳。二姐吓得面色苍白，双手捂着心口骂我：“傻小子这是疯了，还有心思说笑。这要是摔下来，还不粉身碎骨。我的个妈，这可如何是好？”
田圆圆与那几个人反应相反。她万万没料到，胆小如鼠的“老面袋子”果真爬上大烟囱。她没有害怕，反被我的英雄壮举感动得热泪盈眶，孩子似蹦跳起来，拍手叫好：“尤玉，好样的，爷们，有胆量！“她举起双臂，竖起两手大拇指。
串子听田圆圆这话，心中窃喜，暗说：有戏，我来个火上浇油。他故意往地上瞅去，惊叫道：“喂，地上这是什么？”
几人随串子目光向他脚下瞅。
串子从地上拾起一块红纸，看了一眼，然后递给田圆圆：“给，尤玉写给你的情书：田圆圆，我爱你。嗨，这还有一张。“
串子弯腰又拾起一张红纸，念道：田圆圆，说话算数，嫁给我。”
其实，这两块红纸是串子返回饭店向杨老板索要的，字也是他写上的，趁二姐和田圆圆不注意扔在地上。
借着月光，红字上字迹田圆圆看得真切。她信以为真。这真是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别具一格的浪漫求婚仪式。田圆圆感动得热血沸腾，双手作喇叭状，大声疾呼：“尤玉，我爱你。”

大家见田圆圆要嫁给我，跟田圆圆一样心潮澎湃，一起对上面大喊：“尤玉，田圆圆答应嫁你，快下来吧。”
此刻，我正在一步一步下降，下面人的话听得真切，心知是自己用勇敢的行动赢得田圆圆的芳心。
因田圆圆怀疑我不是爷们，我本无心再与她扯蛋。可是，她一句“我爱你”的话说得那么甜润，像一杯美酒将我灌醉，我不得不束手就擒。
我兴奋得大声疾呼：“酒厂王八蛋，现在播送一条刚刚收到的最新消息，田圆圆答应嫁给尤玉。”
下面响起一阵掌声。
串子是个专门整事儿家伙，他本想趁热打铁，等我从大烟囱上下来，为我举行一个特殊的欢迎仪式，让田圆圆上前亲吻我，将我们的求婚仪式推向高潮。不料，远处传来急促的警笛声，一辆警车呼啸而来。大家马上意识到要有麻烦，可能是有人报警，说有人爬大烟囱寻短见。没等我落地，大家就仓皇逃窜。

我们回到“巷深酒家”，重新落座。按说，我和田圆圆的婚事理应继续发酵。没想到却冷下来。田圆圆缄口不提尤玉我爱你之类话。二姐和刘扬扬二人不紧不慢地说些不咸不淡的没用的话。我本是个有分寸的人，还能说什么？只好闷头喝茶，心中怪这些人不懂得趁热打铁的道理。大概是酒劲已过的原因，他们以为刚才不过是一场玩笑和闹剧。好在，串子和实子看出田圆圆想偃旗息鼓，二人开始轮番追问。
“田圆圆，话可是你说的，只要尤玉爬上大烟囱，你就嫁给他。你还在大烟囱下亲口高喊，尤玉，我爱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难道你要赖帐？”
“你俩别闹。”我口不对心地瞪他俩一眼，暗说：对，就这样抠她。我斜眼睨田圆圆,看她如何回答？
田圆圆全不慌张，灿然一笑，纤指指着他俩，道：你俩是不是傻啊，酒话还有算数的？你说呢，‘老狠’？从今以后，我不再管你叫‘老面袋子’，叫‘老狠’。行不？田圆圆问坐在对面的我。
我点头不语，只是嘿嘿憨笑。心说：你现在见识我的狠劲了？我还有更狠的，只是时候不到。
田圆圆见我笑而不语，脸色突变，质问道：“光点头傻笑不说话，啥意思？我再问你一遍，我说酒话是不算数的，你同意不？”
“同…意…。”我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拉着长音回答。我有自知之明。爬大烟囱原本是为洗涮田圆圆对我的污辱，证明我是爷们，仅此而已，并没有奢望田圆圆能这么痛快答应嫁给我。现在目的达到了，面子要回来，有什么不同意？
“什么，你同意？这么说，你那红纸黑字，统统是酒话，并非真心，原来是骗我？”田圆圆忽然变脸，横眉立目道。
“红纸黑字，你说什么？”我并不知道串子搞的小把戏，没料到被田圆圆倒打一耙，噎得无言以对。

田圆圆见我不回话，仍不罢休，无奈对身边二姐道：“二姐，瞧瞧您这兄弟，居然连他写下的情书都不认帐，我真不知他哪个是真心，哪个是在耍人？”
二姐见田圆圆被串子和实子逼得耍起赖，担心她变脸，结果大家都没趣，便和稀泥说：“算了，我们不聊这个，说点别吧。听说，厂里要换厂长，这是真的吗？”
“二姐，不许打岔。田圆圆，你还没有回答我哥俩的问话。”
实子是犟死理人，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他对田圆圆巧嘴如簧的诡辩极为不满，愤愤不平道：“田圆圆，你这是诡辩，诡辩，彻头彻尾诡辩。你知道尤玉上楼顶腿都筛糠，爬上大烟囱有多么的不易！你要是不与他打赌，他能去冒死？我们是一个厂子人，不许这样诓人。“
串子帮腔说：“就是，就是，谁不知田圆圆女中豪杰，吐口吐沫就是钉，决不反悔，今天怎么认怂了？”

刘扬扬见串子和实子话说得很重，将田圆圆逼得无法招架，如果田圆圆突然翻脸，谁的面子上都过不去。便批评串子和实子：“你俩小子太不懂事呀，婚姻大事哪有打赌道理，得容人考虑。尤玉、圆圆，既然大家既然把话挑明，你俩回去之后就想一想。大家是朋友，对你们有个良好的愿望。”
二姐正愁无法收场，见刘扬扬说这话，拍手叫好。大家把话挑明，何去何从就看二人的缘分，再逼下去只会适得其反。便接刘扬扬话斥责串子和实子：“你俩小子，胡闹够了没有？谈对象、谈对象，得让人家谈。来喝酒。串子酒不罚了，为了我们的团结，干一个。“
二姐说着话端起酒杯。
串子和实子无计可施，谁叫人家年长了。他俩相互递了个眼色，坏笑道：“大雪来了，纷纷、扬扬，冻死个人了。”
大家都笑了。
这句话是酒厂一个人从哪本书上看到的，恰好与二姐、刘扬扬名字谐音，酒厂人时常说来取乐，二姐和刘扬扬又恼不得，无法还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