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心，听不到的爱

我死了，被车撞死。
再睁开眼，是熟悉的学校。前一秒还是车鸣声，杂乱不堪的争吵声，现在入耳的却是朗朗读书声。
很不真实，这种安逸舒适的感觉。莫生看着眼前的学校，觉得不对劲，是自己熟悉的高中没错，但是好像角度不对。
莫生不经意瞥了眼脚下，自己竟是悬在空中！
环顾四周，还有少部分人也是在空中的。莫生抓了抓头，觉得有些混乱，自己死了没错，但现在……难道是死后的灵魂？
莫生尝试着移动身体，走向一旁同样悬在空中的一个大妈，“你好，阿姨？”
大妈目不转睛盯着一个教室，眼里流露出欣慰。听到有人（鬼）叫她，才转过头，看到莫生有些惊讶：“呀，才这么小？是怎么死的？”
“呃，被车撞死。”莫生下意识回答。
“唉，真可怜。”大妈道，“是刚死不久吧？看你这么疑惑。”
“嗯……嗯。”
“那我给你说一下情况，如你所见，你现在成了鬼魂。”大妈道，“不是所有人死了都会变成鬼魂的，只是少部分，而且成了鬼魂也不能再这世上待太久。最长可以待十年，最短就是一天，没有规律。”
“嗯……”莫生消化了一下，“那阿姨待了多久了呢？”
“大概两年吧，”大妈说着又看向教室，眼中的温柔毫不遮掩，“看着女儿考上一个好高中，没有受我去世的影响，我很开心。”
“……是吗？”莫生也转头去看，大家认真读着书，自己原本也该是其中一个的，只是现在……
大妈看得投入，莫生也不再打扰，悄悄走了。走了没几步又有些迷茫，自己死了，该去哪呢？留着又该干嘛呢？
下意识的，便走到自己的班级，莫生翻进走廊，在窗口愣愣看着自己熟悉的同学。自己的位置还在，便走进去在位置上坐下，抽屉里的书已经收拾走了，只剩一张空桌子。
自己班的人明显比别的班消沉，还有很多人时不时回头看莫生，但是莫生知道，他们看的是那张空桌子。莫生一一看着他们，他不确定自己能在这世上待多久，或许明天就没了，想……再多看看他们。
这时前面的人回过头，对着莫生道：“唉，莫生。”
“嗯……”莫生条件反射的回答，突然意识到对方根本听不到，便由闭上了嘴。
那人是自己平时最要好的朋友，他叫魏浩。魏浩盯着莫生，莫生知道他看不见自己，但仍然被他盯得有些慌。
“莫生，一天了……我好想你，早知道那天放学我就跟你一起走了，我还可以在你被撞前推开你。”魏浩死死盯着莫生。
莫生看着魏浩发红的眼眶，还有那闪烁的泪珠，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莫生，放学后我去看你。”说完魏浩擦了擦眼睛，回过头看书了。
看我？是自己的坟墓吧。莫生起身准备出去，打算下课时再来，出门口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大多数人都是心不在焉，还有人在写信给自己，但是那个人不同。
面无表情，眼里没有任何悲伤，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莫生笑了笑，那可是自己冷血的哥哥莫回啊，自己不管怎样他都无所谓吧。
莫生看着耀眼的阳光，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叹了口气，为什么会变成鬼魂呢？自己既没执念也没牵绊。
少部分鬼魂还在街上游荡，甚至还有鬼魂在欢快的聊天。莫生低头走在路上，看着跟普通人无异，但是人们却能一一穿过他身体。
莫生越走越偏，来到一个几乎是荒无人烟的地方，莫生停下抬起头。那是一个市区路口，但是里面黑漆漆的，似乎会将所有来人都吞噬掉。这是贫民窟，一个毁人身心的地方。
莫生走了进去，里面几乎没路人，要不蜷缩在角落，要不躲在家里从窗口往外偷偷瞅，眼神中充满恐惧。街上也是杂乱不堪，各种垃圾堆和废弃物扔满地。
越往里走还能看到有暴徒将人从家里扯出来叫骂暴打，街上还横着不知是死是活的人。这种场景不管看多少次都让人惊悚，即使自己是鬼没人可以看到。
莫生埋头不管那躺在地上人的呻吟，直往前冲，脑中回荡的都是小时候的自己哭着求那打自己的暴徒，还有躲在家全身发抖，不管不顾的父母。明明是鬼，却冷到了心里。
不知跑了多久，莫生来到一个普遍又毫不起眼的破败的小屋。莫生顿了顿，慢慢走进小屋，里面有两个人趴在地上不停的用手挖土地。
其中一个男人低声道：“快，快挖，看那小子有没有偷偷藏钱。”
女人也低声道：“那小子肯定偷偷搞了钱，现在他死了赶紧把钱弄出来。”
莫生麻木的看着自己父母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刨，刨了许久女人突然大叫一声：“找到了找到了！”
男人也有些激动，但仍然是压低了声音：“小声点，别把那些人惹来，钱在呢？赶紧给我看看。”
女人立马把钱藏到身后，“给你？要不是当年你和那个什么狗玩意搞合作，我们还不会被那狗玩意坑成这样。”
男人伸手去抢，“呵，当年你也好不了哪去，你在外面成天赌博，拿的都是我的钱。”
那是莫生辛辛苦苦打工挣来的钱，莫生看着他们像狗一样刨土，又像狗一样在地上打滚撕咬，简直看不下去……莫生闭上眼，出了门。出门后看到几个暴徒往这走来，莫生冷笑一声，这钱他俩谁也拿不到了。
莫生走出贫民窟，默默在心里道了别

未完

走出那蚀骨的人间地狱，莫生站在路口一时不知去哪。离放学还有一会儿，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人或重要的事。迷糊间又回到了学校，刚到教室门口便看到正在黑板上做题的莫回。
题目很难，莫生是肯定做不出来，但莫回的思路清晰，步骤写得详细，赢得了下面同学的一阵掌声。莫生笑了笑，那毕竟是自己优秀的哥哥，即便是两人一起在街上乞讨，被人领养走的也只有哥哥。哥哥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自己却还在为了那不足以饱腹的小钱拼死拼活。哥哥摆脱了一切，自己却被那可笑的父母抓住脚踝拖进深渊。
莫生仔细打量着莫回，那和自己相像的脸很白净，称得上英俊。莫生走到他旁边，猛然发现自己是比他高的。莫生从高中第一次遇见他就再不敢抬头看他，太耀眼了，那光芒足以将自己烧成灰烬。
莫回很冷漠，无论是对谁，哪怕是从前同命相连的弟弟也不例外。莫生一开始还抱有过希望去接触他，但没有关心，没有帮助，没有笑脸，有多只是那冰冷的眼神，凝视自己时只感觉全身发寒。莫生嫉妒又恨，但又有什么办法？自己在他面前只是以前微不足道的不堪回忆。
莫生笑了笑，自己比他高，这算什么？唯一有一点超过他的安慰？不过说实话这安慰还挺有用。莫回还在一脸冷漠的解析这道题，莫生想起以前两人互帮互助的时光，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摸了摸他头。其实什么都没摸到，莫回也感觉不到，但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
莫生蹲在讲台旁，看着底下丝毫不为自己的死而悲伤的哥哥出神。
不知不觉就到了放学时间，魏浩第一个冲出教室，莫生紧跟其后。不知跑了多久，一人一鬼来到安静的墓地，莫生的墓碑在最角落。
莫生看着那墓碑，上面刻着自己的出生和逝世时间，墓碑前还有好几堆花。魏浩看着墓碑出神，不由的伸手去摸那曾经好兄弟的名字，感受着手指随那凹陷起伏，墓碑上的名字一笔一划都刻进了心里。
莫生叹了口气，虚空拍了拍魏浩的肩，然后蹲下去看那堆花。闻不到花香，莫生闭上眼，整个人坠入黑暗，只听到周围对逝去人的哀悼，和轻轻的抽泣声。
不知过了多久，再睁开眼时魏浩已经离开了。后面陆陆续续来了看望自己的同学，莫生坐在墓前，一一听着他们对以为在天堂上的自己说的话。
“莫生，虽然你平时总是欺负我，但我知道你只是开开玩笑，下手也不重，有时候还帮我，愿你在天上过得开心。”
“莫哥你就安息吧，我知道那***的车主后一定帮你报仇。”
“莫哥，你脾气不好又爱打人，但是关键时候你总会罩着我们，认识你我们班的人都很开心，愿你安息。”
……
听了许久，莫生好几次都想哭，但鬼没有眼泪。不知不觉到了黄昏，基本上也没人来了，莫生起身准备离开，但在这时却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莫回。
莫生顿在原地，看着莫回停在自己碑前，就干站着，面无表情，什么也不说。天色已晚，莫回眼中的情绪被黑暗笼罩。
莫回站了很久很久，莫生也全程一直面对他站在碑前。直到天黑，莫回才微微一动，转身慢慢离开。
莫生看着他的背影，回过神后嘲讽一笑，这算什么？来向自己炫耀他还活的好好的？自己可能也是脑抽了还陪他站那么久。
出于没事干和好奇，莫生跟上了莫回，去属于哥哥的家。黑暗中一人一鬼并肩走着，就像小时候两个瘦弱的身影走在街上。

跟着莫回来到一个高大的别墅时，莫生基本觉得自己哥哥这几年来过得不错。莫生没兴趣了解太多，打算转身去找魏浩。但无意瞥到一向果断的莫回竟在门口踌躇了一下才进去，这种人竟然会犹豫？莫生挑了挑眉，把魏浩放一边跟着他进了门。
屋内很亮，灯光摆饰都很亮，只是纯金的艺术品没有一丝温度。莫回显然不喜欢这种金碧辉煌的感觉，一进门就偏过了头。客厅中央摆着纯棉沙发，一个男人身穿西装坐在那。莫生打量了一下，那人穿着华丽，但给莫生的印象不怎么好。
男人表情严肃，说话却异常平淡，“听说那个**死了？”语气就如同问吃饭了没。
莫回眼中一寒，却不回话。
“哼，死了好。”男人常年威严的脸上竟闪过一丝庆幸，在莫生眼中格外刺眼，“那家伙死了，那对老不死也撑不了多久，你就忘掉那污秽的过去，好好继承我的公司。”
莫回什么也没说，沉着脸回了房间。男人倒也不介意，依旧慢悠悠地曲起手指轻敲沙发，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莫回的房间很简朴，与外面金灿灿的一片形成鲜明对比，窗帘禁闭着，房门一关整个空间没有一丝光亮。莫回没有开灯，将门反锁后便亮了手机，手机幽幽的光在房内闪烁，莫生下意识凑近有光亮的地方。
锁屏壁纸是很简单的白色，莫回没用指纹解锁，往下一滑，几下便开了锁。莫回手速太快，加上莫生也没仔细看，完全不知道他输入了什么。
莫生没有太在意，因为解锁的那一刻注意力全放在了桌面壁纸上。由于很多软件挡着，莫生只能模糊的看出那是个人，而且还有点眼熟。莫回解锁后什么也没干，就直直看着屏幕，似乎透过那花花绿绿的软件看到了那个人的笑脸……
许久，莫回放下手机去浴室洗澡，走时也没有关手机。莫生在他走后便一直盯着那张壁纸看，莫生的手微抖，他似乎了知道上面的人是谁，但是不敢相信，直到屏幕黑掉仍愣愣地看着。手机上的人拿着奖状，是莫生多年前篮球比赛拿到第一时的场景。
为什么他会拿自己的照片做壁纸？这张照片又是哪来的？莫生明明记得他是初中参加这场比赛的，两人小学分开，高中才遇见，中间的一大段空白莫生都没有看到过他，他是怎么弄到这照片的？
莫生回想了一下那张照片，按角度来说是在观众席上拍的。当时人太多，学校是开放的，很多不是学生的人也来看热闹，根本记不清那个方向有谁，或者说……当时坐在那的就是莫回本人？
莫生被这个想法吓到了，随即甩甩头。怎么可能？那种人怎么可能……可就算不是他，但又为什么拿那张照片做壁纸。在莫生思考时，莫回已经从浴室出来了，全身冒着热气。
“莫生……”
声音从背后响起，莫生被惊了一下，忙回头。却见一只手穿过自己身体拿起了手机，而那只手的主人却没一眼都没看莫生。
莫回再次解开锁，这次莫生看的清清楚楚，0601，是自己的生日。

莫回又看了很久的壁纸，才上床睡觉。莫回睡了，莫生心里却是一团乱。密码是自己的生日，壁纸是自己的照片，睡前还一直看着壁纸，被自己一直痛恨的人这么挂念，心底说不出来的烦躁。
“喂，你特｜么拿我照片当壁纸什么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我！”莫生吼道。
似乎觉得声音太大，莫生顿了顿，低头看莫回依旧熟睡。即使知道他听不到但还是不由得放低了声音：“你他｜妈……回我话啊。”
莫回听不到，也没人听得到。莫生烦躁的抓抓头，低骂了一句，坐到地板上生闷气。鬼是睡不了的，所以在安静的黑暗中有足够的时间让莫生冷静。
莫生叹了口气，将事情先放到一边。莫生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世上待多久，或许……明天自己就不在了，完完全全的消失了，莫生手撑着脸，慢慢回忆自己的一生。
很小的时候，莫生家挺有钱，莫生几乎没为什么担心过，看到路边的乞丐还会甩一些钱给他们。直到有一天，事情不一样了，父亲因被合作伙伴陷害而破产，离开了那熟悉的大房子，来到一个陌生的，想都无法想象的破烂不堪的地方。
甚至穷到无法上学，起初几天有同学问莫生，莫生不知道怎么开口，就随便含糊过去，说自己很快能回去的。
那个地方就如同地狱，明天都有人被打，每天都有人因各种原因死在街头。很恐怖，这种与以前截然不同的地方。
就算是莫生也逃不过，被人殴打时，莫生只能哭。而本该保护孩子的父母却躲在那破屋后不敢出声，没人敢出声，生怕遭殃的会是自己。
那时候，哥哥是莫生唯一的希望，因为莫回总愿意挡在他面前，帮他承受，尽所能的安慰他。
慢慢的，两人都忍受不了这个地方，莫回趁着天黑，带莫生逃了出去。晚上很冷，莫回找了个长椅，让莫生躺下睡，将外套脱给莫生后，自己在旁边乞讨。
那段时间是莫生最开心的时光，两人白天乞讨，赚了钱买香喷喷的肉包吃，晚上一起挤在长椅上睡。虽然很简陋，但不用挨打，也不用恐惧。
快乐维持不了多久，有一天早上莫生醒来，没有看见哥哥，只在口袋中找到一张纸条和一些钱。纸条上只有一句话：我被领养了，好好活下去。
莫生呆呆的看着那张纸，直到保安来赶他。保安在吼，让他以后不要来，但是莫生顾不了那些，疯了一般的去找莫回。哥哥是他唯一的温暖，唯一的依靠，是他的天。
但是没有任何有关他的痕迹，找到的只有自己那正在翻垃圾的父母。两人见了莫生大喜，浑身带着垃圾的酸臭味走向莫生，“生儿啊，终于找到你了，你有没有弄到钱啊？”
莫生慌张地向后躲，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却没人帮忙。如果哥哥在这就好了，但是他不在。莫生正不知所措，突然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这不是莫生吗？”
莫生浑身一怔，似乎周围的所有人都在议论他，怜悯的、同情的、事不关己的，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父母还在不断靠近自己，莫生几乎不敢抬头面对，只觉得头皮发麻。
离开，离开这里，不想看到他们……
莫生跌跌撞撞的推开人群，许多人似乎是嫌弃，忙给他让出条路。莫生拼命跑，哪怕是跑到呼吸困难，浑身发抖，只要能离开……
莫生被一双大手擒住，一把扔在地上。父母任凭他挣扎，直接拽起领子把他拖到一个人少的地方，然后恶狠狠道：“把钱拿出来！”
莫生哭了，眼前的根本不是父母，是吃人的恶魔。莫生边哭边喊没有钱，但两人不管，直接搜身，把所有的钱搜出来便像扔垃圾一般扔下他离开。
莫生在原地撕心裂肺的哭，没却有哥哥那让他安心的拥抱。

之后几天莫生一直在街上乞讨，不敢回家，但在街上也怕再被人认出，常常在一个地方不敢待太久。而且没有莫回，莫生一个人也更孤单。每天的钱都很少，吃不饱，晚上在街上睡，一个人的微软的体度面对寒冷不堪一击。
没几天下来，莫生已是脑袋昏沉，浑身发热无力，腹中因为一直没食物消化而一阵绞痛。莫生知道自己病了，找不到吃的就先找个温暖的地方，但唯一知道可以阻挡寒冷的，只有那个所谓的家。
莫生实在是不行了，只好艰难的往贫民窟前行，房子破烂漏风，但总比在街上好。进门模糊间没看见父母，莫生心下一松，倒头昏了过去。
“啪”脸上一阵热辣辣的，模糊间，莫生还没睁开眼，突然感觉身体一阵悬空，然后狠狠被砸在地上。
痛，浑身都痛。莫生本来就病着，被这么一下竟吐出了一口血，但眼前的那面目狰狞的壮汉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一脚狠狠踹在那因营养不良而瘦小的身体上。
莫生几乎没有精力哭，一张口便有一股血腥味涌上来。那人还在不停的殴打，浑身难受，莫生蜷缩起身体，恍惚间莫生看见父母小心翼翼地想绕过去。莫生眼中亮了亮，刚想开口，却见父亲比了个口型：敢出声我揍你。
莫生闭上了眼，任痛感蔓延，所有人都怕嫁祸到自己身上，没人敢出声。一时间空荡的街道上只剩下那人的辱骂声和莫生痛苦的倒吸声。
那人离开后，莫生浑身鲜血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父母这时从屋里探出头，走到莫生那搜身，但没有一分钱。母亲呸了一声，踹了他一脚才回屋。
莫生直直的望着天，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莫名其妙被打，可能是那人心情不好，又或者是耍酒疯。也不明白父母为什么不帮自己，自己难道不是他们的孩子吗？
不明白，很不明白，只知道不要对任何事情抱有幻想。
莫生昏了过去，再醒来是在医院，莫生从那时起遇见魏浩，魏浩一直帮助他，生活才渐渐好起来。

想着想着就到了早晨，自己还没有消散，看来是暂时躲过一劫。莫回已经收拾好准备上学，想起那张壁纸的事，莫生跟上了他。
学校照常上着课，没有因为莫生的离开改变什么，还有一部分人也缓了过来，继续说笑。可能过不了多久就没人会挂念自己了吧，莫生看着同学们的笑脸，心中不由感慨。
没人记得自己，算是又死了一次，在人们的心中死了。莫生说不出自己的心情，反正也死了，记不记得自己又能怎样？但是……不甘心，很痛苦，自己的一生这么失败。
莫生叹了口气，只是叹气的动作，实际上吐不出气。莫生百无聊赖的在教室游荡，看着他们上课。
莫生看着莫回又气又莫名其妙，也懒得了解那张壁纸的实情，一到学校就在魏浩身边晃荡。不知不觉就到了放学，魏浩起身回家，莫生也紧跟其后。
走着走着，莫生发现不对劲，这条路不是回家的方向。莫生挑眉，看着魏浩很是自然的神情心中疑惑。
莫生跟着魏浩来到河边，风很大，吹动魏浩的衣服如波浪般荡起。河边早已坐了个人，魏浩上前和那人打招呼，貌似挺熟，而那人见了魏浩也点点头。
莫生却此刻在他们身后睁大了眼，那和魏浩打招呼的人竟莫回！

河边，两人一起坐在平坦的大石块上，脚下便是不知深浅的河流。河水的哗哗声和风声混在一起，甚是动听，两人打了招呼就各自静静的看着流淌的河水。
“莫回，”魏浩突然道，“他不在了。”
“……”莫回眼睫颤了颤，“嗯。”
“他到最后一刻还恨着你。”
莫回终于偏过头看向魏浩，莫生就坐在魏浩旁边，这一眼仿佛看的是自己。莫回眼中多了一分说不上来的情绪，莫生顿了一下，回过神时莫回已经转过了头。
“那又怎样？”莫回淡淡道，“恨就恨吧。”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魏浩猛地起身，情绪激动，“无论是你一开始联系我去贫民窟救他，又或者是给他的经济帮助，明明付出的都是你，我只不过是中间人。明明莫生更想要你，你为什么当时不陪他走下去？！”
莫生愣住了，莫回的表情依旧平淡，没有说话，魏浩有气不能出，只得闷闷坐下。许久，莫回道：“因为我想他好。”声音轻的几乎听不清。
“那个人告诉我，跟他走，可以资金支持莫生，但条件是我不能当面关心他，所以只能靠你。”莫回叹了口气，“恨就恨吧，我想他好，他不能一直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我当时……没有能力，只能答应那个人。”
“为什么要这么复杂？魏浩道，“莫生他一直被蒙在鼓里，身为他最好的朋友，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可恶！”
魏浩随手抄起一块石头狠狠扔向河里。平静的河面泛起涟漪，一瞬又消失，可沉入河底的石块再也捞不上来。
在河边又聊了几句，直到傍晚两人才起身回家。莫生静静的跟上了莫回，不为别的，就是想多陪陪他，自己的哥哥，一直帮助自己的哥哥。
莫回走在黑夜里，街上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一只鬼跟着他，只是无人知道。
“哥……”莫生看着莫回，轻轻出声，“当时陪我走下去不好吗？就算会很辛苦，可是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现在这样……我过得不开心。”
“……”
没有人回应他，莫生继续道：“哥，可以陪我说说话吗？我好久没和你聊天了。”
“……”
“哥……”莫生浑身轻颤，“再喊我一声好吗？”
但是莫回听不到，不可能听到。
莫生一个鬼自言自语了半天，始终没有回应，但莫生还是坚持不懈的说着话。直到回到别墅，莫生才闭上嘴。
男人依旧坐在沙发上，这次似乎在沉思，见有人回来才开口“莫回。”
莫回没有回应，只是站在那等他说。
“怎么这么晚回来？”
莫回依旧不说话。
男人拿起酒杯慢慢把玩，没有不耐，“听说是和一个同学聊天去了？”
莫回蹙起眉，冷声道：“不要打他的主意。”
男人笑了笑，“小回的同学我自然是不想干涉的，但小回不好好按我的要求做那就不一定了。”
莫回咬牙，低头的一瞬间，莫生看到他眼底深深的怨恨，这是莫生从没见过的。再抬头时莫回已经回复平静，回答道：“我会好好继承公司的。”
男人一笑，“小回果然是我的好孩子。”
莫回没再说什么，直接回了房。
关上门的那一刻，莫回深深叹了口气，但是听起来更像缓解怒气，指甲深陷掌心。

莫回恨他的继父，为了利益，他不顾一切。他找来了莫回，为了培养好他，他不惜一切也要让莫回斩断过去，还不能容忍莫回与他人牵扯太深。莫回本就沉默，在继父的暗中监视下更不与人交流，也就为了莫生才偶尔联系魏浩。
如今莫生死了，魏浩又被牵扯进来。莫回是冷漠，但他不是没有心，不想再连累别人了，就只能按照他安排的路走。
很没意思，这样的生活，这样的一生。为莫生好，这是他唯一的目标和希望，如今莫生不在了，也不知道该干嘛。活着继承公司，有什么意义？死了连累魏浩，莫回也做不到。
迷茫，身体却只能麻木的按照指示行动，没意思也得活下去。
莫生一直陪在他身边，这是长大后第一次仔细观察和了解哥哥。他的生活很简单，日复一日的学习，日复一日的看那些工作资料，没有多余的事，除了那件每天他都做的毫无意义的事。
每天，他都去自己墓前，看着碑，一看便是半天。
莫生很希望他能跟自己说话，哪怕是对着碑。但从没有，莫回从没有对自己说过一句话。
莫回每天重复日常从不开口，但即使这样，莫生也能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到那落寞的眼神。很孤单啊，哥哥从来都是一个人，哪怕是魏浩也不过多接触。唯一能走近他心里的莫生只能隔着屏障，跟哥哥说着他听不到的话。
“哥，我很好奇当时你在篮球场是如何偷拍我的，场面一定很有趣。”莫生和莫回并排走，即使没有回应仍然毫不厌烦，“话说你还有没有拍我其它的照片？噗，应该不会有了吧，如果相册里全是我，就算你是我哥我也要怀疑你是不是暗恋我了。”
“等一下！”后面突然传来喊声，莫回继续往前走，没有停顿。莫生疑惑的回头，发现是自己刚变成鬼时遇到的大妈。
“阿姨？”莫生有些惊讶，“你没去陪你女儿吗？”
“哎，”大妈叹着气摆了摆手，“小荟已经够大了，而自己也不知何时会消散，就想出来多看看。”
“这样啊…对了！”莫生追上他哥，笑着介绍：“看，我哥，帅不帅？”
莫生笑着，像捧着自己最宝贵的东西跟人炫耀。大妈点了点头，“帅，人中龙凤！”
“那当然。”莫生小跑跟着莫回，又回头挥手，“我先走了，阿姨多在外面玩玩。”
大妈含笑道了声好。远远看着两人，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笑得像个孩子。大妈叹息着摇摇头，一人一鬼，到底谁比谁更寂寞？
走的方向一如既往是墓地，每到这时莫生都会安静下来。正看着莫回发呆，突然莫回停下脚步，眼神冰冷。莫生也顺着视线看去，是一群打扮杀马特的社会人，非常霸道的挡在莫回面前。
莫回微微动了动，双手握拳，浑身紧绷，似乎随时都会爆发。莫生知道以莫回的实力干掉他们完全不成问题，毕竟他和自己一样，经历过那样环境的人，要么一直挨揍，要么逼自己变强。
那群人打量了莫回许久，然后有人开口：“喂，你就是莫生他哥？”
莫回愣了一下，那人轻哼一声，鼻音里满是不屑，却微微颤抖，“和他长得那么像，十有八九就是的了。你弟之前天天从我们手里抢钱，要不是打不过……”那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现在他死了，你就替他受过吧。”
莫生记起来了，起初那会儿缺钱，正撞上这些不务正业的人，于是顺手抢了他们的钱吃饭。弱肉强食，这是他的原则。
莫生瞥了一眼那群渐渐围过来的人，明明是人数多站优势的一方，却小心翼翼。莫生冷笑一声，突然莫生笑容一僵，他看到莫回卸了力，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
“操！”莫生骂道，那群人越逼越近，“你干什么？！”
莫生的声音在空寂的街上回荡，没人听得见。莫回低着头，看不懂他在想什么，却是半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那群人渐渐围了上来，嘴上虽说着大话，但每靠近莫回一步都是多一分警惕和小心翼翼。他们怕莫回，这很正常，莫回长得和文弱不着边，甚至可以称之强壮。况且鉴于之前被莫生打怕的经历，他们实在不敢看轻眼前这毫不慌张的人。
莫回站在那，像是任人宰割，没有害怕没有愤怒，很平静。空荡的街上很安静，连紧张的吞咽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不知是谁先吼了一声，一群人欺上前，将他踹倒，拳打脚踢。
下意识的，莫生扑身上去挡在他面前。人群拥挤，甚至有人挤不进来便朝里面扔石头，也不管砸中了谁。叫骂声，杂乱的攻击毫不留情，一一穿过莫生，毫无阻力地砸在莫回身上，莫回只是微微护住头，没有任何反抗。
痛啊，明明是鬼，为什么这么痛？
像是被撕裂、揉碎、滴血。灵魂的残渣被燃烧，痛得想哭。
有什么东西滴在了脸上，如同甘霖。莫回在灼痛中，充满恶意的人群缝中抬眼看。下雨了，雨水滴在身上，有点凉。
这样的折磨，每一秒都是煎熬。不知过了多久，莫回躺在潮湿的水泥地上，雨幕中那些人愉悦地吹着口哨。莫生浑身颤抖，死死抱住莫回，即使事实上怀中空无一物。
叹息声淹没在雨的滴答中，透过莫生，莫回看到了漆黑的天空。对上他视线的莫生一僵，在他的眼眸中，莫生看到了释然。
莫生明白了，不是打不过，不是不想动手，他是在给自己赎罪。即使被害者是那种社会的败类，他也不希望自己死前背上罪名，他想让自己干净地离开，所以罪刑他担了。
“为什么？你只是我哥而已，凭什么替我受罪……”这小声的呢喃终究是没人听见。
莫回站起了身，扶着墙，一瘸一拐慢慢离开。
莫生跟在他后面，看莫回走得艰难抬手想扶他一把，只是伸出的手停了下来，缓缓垂下。
“莫回。”
“……”
“哥。”
“……”
“哥哥。”
“……”
“你说句话啊！你他｜妈……陪我说说话吧……”
“……”
一遍又一遍，莫生在他身后喊，但莫回始终没有回过头，换来的也只有更猛烈的雨。跟着莫回走了很久，直到停在一个荒凉、最没有意义的地方——墓地，自己碑前。
莫生哭了，撕心裂肺，只是没有眼泪，也没人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