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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南枝不堪折》(古风|宫廷|先虐后甜|HE)

楼主:映帘杏殊  时间:2019-11-16 20:37:38
你们好呀!我是永远不坑文的小天使杏殊,入坑有保障!
来吧宝贝!


随便找的美图镇楼,侵删致歉~

楼主:映帘杏殊  时间:2019-11-16 20:37:38
大家早上好~
1 不坑。不坑。绝不坑。重要的事说三遍。
2 欢迎催更,求长评短评,有互动才有更文的动力。
3 楼主大学狗,大概两三天一更。
4 这个文我大概就是……想写出来的点挺多。攻先渣后醒悟,受是臣,不娘。受还有个性格挺复杂的师姐。我挺想在刻画爱情的同时,刻画一下那种没有血缘,但是生死相依的亲情。
5 谢谢你们看我的文!看文愉快咯!

楼主:映帘杏殊  时间:2019-11-16 20:37:38
檀风知晓定是如常冷落,笑道:“好个冷家,个个儿是厉害角色。冷甍霍在昀明司给我寻难处,冷婳芍在后宫给你寻难处,咱们是别想要好日子了。”

堪折无奈笑笑:“师姐,小声点。“

檀风看看左右,手按绣春刀,沉吟道:“我先去了。你记得看折子莫太晚。“

堪折颔首,温柔道:“师姐走好。“

“阿折。”

慵懒醇厚的声音响起,堪折先是心中一紧,随即是细细碎碎的隐痛。

丹逐不顾宦侍内臣,一把握住堪折的手,笑道:“入秋了,如何还穿得这般单薄,凭白让朕心疼。”

丹逐的手和檀风的手一样暖,只是比起檀风常年握刀仗剑,丹逐身为九五之尊,处处万人仔细伺候,肌肤温热柔滑,又隐约蕴含着侵略气息。

堪折倾身行礼:“臣,见过陛下。”

丹逐握紧他的手,不许挣脱,笑道:“那么多虚礼作甚。床笫间,不还是坦诚相见。嗯?”尾音挑得极为戏谑。

想来他待如花似玉的藏箴夫人,已是如此温存。藏箴,藏箴,藏、箴,只听这封号,合宫皆知,她是帝王心头珍宝。

堪折仍旧有残存的恍惚,觉得自己对丹逐而言是不同的。他以为,他在世间举目无亲,唯有丹逐和师姐,待他如珍似宝。一个是亲,一个是情。可到头来,丹逐已经渐渐扔下他了。他是个旧人。

“怎么了?不甚欢喜?“丹逐抚着怀中公子的腰际,男人的腰,比女子纤秾合度的腰肢更有轮廓些,却也别有一番亭竹风骨。丹逐暗暗思忖,二者各有千秋罢了。

堪折低声道:“微臣无妨,多谢陛下。”

“你这师姐也忒不会为朕分忧了……”丹逐轻轻咬着堪折的耳垂,压低了嗓音,戴了白玉扳指的手随意地抚摸他颈子,“明知道朕中意你,还来……还来,还来打秋风,改明儿让她守边疆去,再也近不了你的身儿。”

楼主:映帘杏殊  时间:2019-11-16 20:37:38
第一折

秋风瑟瑟,荻花灼灼。

堪折撑着柄天青九鹤绕云纸伞,缓缓步入鼎麟宫。身后只跟着个小内侍。青伞缓收,赫然是温润公子的端方姿容,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只是苍白里匀开淡淡愁绪。

楼主:映帘杏殊  时间:2019-11-16 20:37:38





楼主:映帘杏殊  时间:2019-11-16 20:37:38





楼主:映帘杏殊  时间:2019-11-16 20:37:38




楼主:映帘杏殊  时间:2019-11-16 20:37:38
唤作尝墨的小厮笑道:“是。今儿月圆,公子又煲长生粥?”

堪折不知在想些什么,似愁似怔,怜惜地抚摸那饱满雪白的莲子。尝墨取来碟盏,堪折清隽的面容投在画屏外,煲粥的神情,倒与看卷折一般入神。

红豆,莲子,桂圆,蜜枣,粳米,薏仁,松穰,杏仁,菱角,核桃……堪折娴熟地挽了广袖,将食材一丝不苟地放进银吊菱罐,又用象牙勺添了腊糖和蜂蜜,须臾后,甜香滋味在南枝轩缭绕,堪折唇边含着微微笑意,拨弄着煮到酥烂软糯的黛色桂圆和圆润莲子,心中更是沉静怡然。

一锅长生粥,堪折却未动。他小心翼翼把香稠的粥分开,盛在两个汤罍里。随即温声对小内侍道:都送过去罢。莫误了。耽误要凉的。“

月圆后,冷雨乍破流火,秋意更凉。

丹逐信步踏至南枝轩,屏退宫人,却见堪折披衣坐在案侧整理卷折,想是已坐了许久,甚是劳累,时不时揉揉额角。他将薄荷木樨膏摆近,时不时拿来提提神。

丹逐便觉得甚有趣,心中便存了几分玩味儿,缓步走近,蓦然从身后抱了这一丝不苟的岚台寺卿。

“陛下……“堪折自然知晓如此促狭的是何人,连忙敛折袍裾,欲躬身行礼。却被他一把攥住腕子,狎昵地吻在耳垂上,随即又吻到影络分明的锁骨。

多日不见,且堪折生辰已近,若非他那狼狗似的师姐在折子里提了一提,丹逐多半忘却了。如此一来,他便觉得近日对堪折微微有些亏欠,因用罢中膳便来瞧他。

堪折抑不住喘息连连:“唔……奏安折子还未理毕……陛下且……”

怀中公子的肌骨泛着冷香,丹逐却体贴道:“罢了,今儿朕不劳碌寺卿大人侍寝,如何累了还不去歇憩?来,朕抱着你,且眠一眠。阿折,你眼仁儿都熬红了。”

不知为何,堪折听闻他少有的温存私语,心中甚是熨帖。便是从前那些被烧成灰的心,都有复燃的星火。他曾问过师姐,你我这等尝了无数悲苦之人,多少甜才能甜回来?师姐说的他如今都记得,她说,一丝甜,便能甜回来。

原来如此。堪折枕着帝王的袂袖,微微阖目。他静静想着,前几日煲的长生粥,滋味够不够香润?够不够甘甜?

两盏长生粥,满满都是南国红豆。

“堪折?“

“臣在。“

“朕这么久不来,可曾怨朕?“丹逐指尖抚着着他眉眼,彼此耳鬓厮磨,倒真像亲密无间的一对璧人。像。

窗外雨声犹如珠玉冰落,脆生生打着南枝轩外葳蕤的紫竹。不自觉地,堪折便握了丹逐的手。待他回过神来,抬眸,见得男人剑眉星目,俊朗无双。

堪折的名字都是他拟的。

堪折,堪折。当年二人都是垂髫稚子,奈何一个是太子,一个侍奉笔墨的奴隶。丹逐曾朗朗念着,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有花堪折,堪折,你便唤作堪折。你要记住,已被孤折在手中了,不许旁人再折。

不知不觉,便是十几载光阴。

“臣不敢。“堪折安心地私语。他几日来一遭,如何把藏箴夫人放在心里宠,如何坐享后宫三千,堪折如何敢怨怼。

“阿折。阿折如何不敢。”丹逐宠溺地撩着他额前青丝几缕。

堪折轻轻睁开眼睛,这样的一双眼眸,一见便少不得感觉到干净,干净里又有愁绪。他回想旧事,无意识地低吟,“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

可尚未待他吟罢这短短两阙诗,丹逐蓦然推开他,随即他神情唤了句婳芍,便疾步踏出南枝轩。轩外雨声凛冽,升起白雾氤氲。

原来是被藏箴夫人看了去了。堪折怔在原地,觉得身体登时凉了起来,仿佛冷雨打的不是竹,是他的骨。又陡然想到丹逐是淋雨出去的,他来不及撑伞,亦踏出殿外。

虽说丹逐不曾撑伞,方才守在南枝轩外的内侍却备好了纸伞。内侍正要为丹逐遮雨,丹逐却不容拒绝地执来,为一袭莲紫宫裙的冷婳芍撑着。他仿佛浑然忘却世间还有堪折这个人,一次都不曾回首。

堪折便披着薄衣立在横斜雨中,一直到丹逐为旁人撑伞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堪折回过神来,是因为蓦然感受不到雨丝。师姐察觉到他回过神,把昀明司纹刻铩翼盘蛇的玄色伞递到他手中,转身欲去。

“师姐,你如何在此?“

“你莫问了。我且走了。”

“师姐……”堪折如何能让师姐迎着淅淅沥沥的雨离去,因撑着伞,把二人共遮庇在下。堪折知道,师姐定是看到了。否则怎会在丹逐走远之事方近来给他撑伞。

“师姐,你看,我像不像个笑话?“

紫竹被雨濯洗过,仿佛一方方美玉。

檀风低声道:“你且宽心,你还有师姐。无论何时,师姐都护着你。”

楼主:映帘杏殊  时间:2019-11-16 20:37:38
第二折

三日后,丹逐便一时兴起,召堪折入鼎麟宫侍寝。堪折云淡风轻解了鹭鸶官服,露出修长瘦削的身体,他看着落地紫檀葡萄海榴镜里的自己,一个仿佛魂魄散去的男人,全然不似后宫女子的千娇百媚。他想,为何,丹逐不唤满宫后妃嫔御,偏偏要和他这样一个男子交媾。

来不及细想,身后来侍奉的内侍已把他裹进宫纱锦缎,又在身子上匀开香膏,甚至把芙蓉花露点在两点茱萸。堪折任由内侍们作弄摆布,眼中没有期待,也没有愤恨。犹如这一副等待君王享用的身体与他无关。

执香膏侍奉的内侍暗想,这公子容色端正,并无女子的柔媚之态,独特的风神赋在五官,悬胆鼻山根颇挺,薄唇如刃,这样俊雅无双的一个男人。倘若是生在官宦人家,还要赞一句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奈何于宫妃般内帷侍寝。

至床笫间,天色已晚,莲花更漏犹如窃窃私语。堪折被送进龙须钩罗帐内,丹逐见了他,温柔一笑。仿佛浑然忘却三日前雨中的荒唐。

堪折暗想,他侍奉的主上,总是如此,温温柔柔地把他捧在手心里,再温温柔柔地把他弃置不理。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快到阿折的生辰了罢。与朕说说,想要什么?“

堪折思忖了良久,终究还是道:“禀陛下,臣无所求。”

楼主:映帘杏殊  时间:2019-11-16 20:37:38
堪折蓦然神游往昔,想起从前。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那一个暖春,宫殿外的芍药开得正艳。他家因触怒权贵,满门流放,抄得一干二净。他被拘在掖庭狱时,天资聪颖,被一个内侍看好,款开关节带了出去。要他忘却从前名姓故里,他不敢忤逆,便用三年忘却,忘得彻底。

内侍把他送到昀明司,本想把他训练成暗卫,讨好前昀明司长官。他入司后,识得一个漠北孤女,二人皆命如草芥,当做暗卫在养。那个时候他和她都没有名字,因同受教于司中师父,便彼此称呼师姐师弟。

他身子苒弱,学不得功夫。故多次险些被锦衣卫了结。师姐拼了命地习武,拼了命地完成生死攸关的暗杀任务,受了多深的伤,都死死咬着牙坚持。他和师姐彼此依偎取暖,两个人都没有血亲,在一起相伴便犹如亲生姐弟一般。

后来,昀明司看他身子虽弱,却颇为通透,识得许多字,史书词赋,过目不忘。便把他送到宫中侍奉笔墨。师姐仍旧留在昀明司。

有一日他在翻晒书卷,见得一个唇红齿白的锦衣小殿下,眼眸那样清澈,手里捧着冰炉,足下丝缕缀着曜曜明珠。

太子殿下问他,你是何处伺候的?唤作什么?

他屏住呼吸,一时不知所措。道,奴才在藏书阁当差,还……还没被赏名儿。

小殿下弯眸笑了。

他赐给他一个名字,堪折。又把他带到太子殿,吩咐总管安排他在书房伺候。

每当太子殿下有懒怠用的点心,便随手赏给了他。他并不敢要,二人僵持不下,丹逐便硬生生递给他,半分也不容拒绝。

楼主:映帘杏殊  时间:2019-11-16 20:37:38
那点心那般香甜精致,他不舍得吃,甚至不舍得闻上一闻,仿佛一口气就能把点心吹走了。堪折便抱着攒下的点心,悄悄送到昀明司,分给师姐。

师姐常常问他,近来如何?太子贵人待你好吗?可曾有人为难?

他蓦然心中有几分温存。道,殿下最是宽厚的,待我很好,很好。

师姐说,我听闻,你还有了个名儿,叫堪折。哪个堪折?

师姐不识字。他便一回又一回在师姐满是刀茧的掌心描摹,堪——折——太子殿下赐的名字。有花堪折直须折,那个堪折。

楼主:映帘杏殊  时间:2019-11-16 20:37:38


楼主:映帘杏殊  时间:2019-11-16 20:37:38
因有幸在书房当差,堪折闲时,得以遍观群书,左传春秋,诗书礼易,什么都背得烂熟。他发觉,原来这书中,还有另一重人间。有江南烟雨,有大漠孤烟,有金陵的阑桥,有洛阳的牡丹,古今多少故事,多少传说,都落在薄薄一页里。他知道了什么是善恶,什么是因果,知道人间处处是悲欢离合。

长留他心中的人,有两个。

一个是与他相互扶持多年的师姐。

一个是赠与他一切的太子殿下。

堪折常常想,书里说的思慕,说的相思,我究竟有也没有?对师姐的感情,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两个人互相帮衬才都在压抑的深宫留到如今。对太子殿下,倒是复杂得多,两个人云泥之别,他却肖想自己有一日堂堂正正立在他身边。

可他不是娇娥,也不是属臣。

他只是一个侍奴。

有一夜灯火幽暗,他给丹逐念史书,念到哀帝董贤祸乱宫闱的典故,心中微微一颤。又那么一瞬间,堪折想,自己的结局,想必亦是如此。

岁月如梭,他十五岁那一年,太子亦长成风神如玉的少年,因二人日日腻在一处,太子处通人事,便是把他扪在榻上狎昵。丹逐笑道,孤有幸得堪折,本不慕龙阳,也慕龙阳了。

堪折神色温柔,依偎在他怀里。

丹逐道,孤要了你的身子,你且宽心,定不会始乱终弃。有机会便讨个恩典,赐你个名分。也不枉你服侍这么多年。

堪折却拒绝了。

他不想如后宫女子一般,被华丽又空洞的名分禁锢在宫室中,日日拼死争得君恩,堪折记得,自己是个男人,甚至早年出身官宦世家。他只愿有朝一日,立在庙堂,堂堂正正活着。

那年檀风师姐十七岁,昀明司数百暗卫,活到此时的不过区区三十。师姐被昀明司长官赐名百里檀风。百里狼烟成烬处,刀光羁骜破檀风。

渐渐地,师姐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柄刀。一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刀。

师姐奉命领七十锦衣卫驻守边疆,作为丹逐的暗桩,若夷狄侵扰,即刻禀报朝廷。

送别那一日,风雪呼啸,师姐说,小师弟,师姐到了漠北,便吃不到长生粥了。

堪折蓦然心疼。

楼主:映帘杏殊  时间:2019-11-16 20:37:38
师姐走远后,万千华盖簇拥着锦袍玉佩的丹逐走来,丹逐笑得那样温柔,那样好看,一眼便知是天之骄子,绝世无双。他温柔地把堪折抱在怀中,问他,阿折冷不冷?告诉朕。

堪折的心冻作十二月霜雪。玲珑剔透如他,如何不知晓,丹逐选师姐驻守边疆,并非是知她忠义于朝,而是因为他。他就在他身边最近的地方。有她唯一的师弟捏在手里,她只敢如履薄冰为他效力,绝不敢有二心。

他看着这个温柔体贴抱住自己的君王。他想,他像是金莲花,看起来纯粹又柔软,可碰上去,几乎要把心刺穿。

他明明知道,自己没有亲人,只有师姐。

堪折听着自己喑哑虚浮的声音:“陛下,缘何送百里大人去漠北戕鸫关?”

丹逐笑得温润:“历练历练你师姐,来日为朕效劳。你又在朕身边陪着,姐弟二人尽其擅贤,岂不稳妥?”

其实那一日,堪折和丹逐,两个人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年复一年,丹逐的后宫渐渐充盈,争奇斗艳,各有千秋。有世家闺秀,有番夷美人,有明眸皓齿的宫女,有冷若冰霜的洛神。他仿佛谁都给几分温柔,又仿佛谁都不放在心上。此时朝中风起云涌,几番势力彼此倾轧,每日的折子都能堆成山。

堪折便常常为君王看折子,分出个轻重缓急,再呈给他。南枝轩离他灯火璀璨的寝宫很近,有时堪折一壁看着折子,一壁听着他与佳人芙蓉帐暖度春宵。

他和师姐传书,彼此道的皆是平安顺遂。其实两个人心知肚明,师姐在苦寒漠北晓战金鼓,宵枕玉鞍,朝不知夕,死守疆关;师弟在锦绣宫阙以身侍君,雌伏龙榻,情意错付,心字成灰。

有时候数十日丹逐都不去看他一眼,再相见,却还是笑吟吟的,深情一如往昔。

二人皆年少时,堪折总是偷偷地看书,想考个功名。哪怕只是个翰林外议卿。丹逐问他,阿折可否为孤不择仕途,长伴身侧?

彼时他答应他,当真是因为一片真心。

可如今。

丹逐辜负了他,他也辜负了自己。

在丹逐的授意下,堪折背叛了自己的纯良,新帝登基,这龙椅坐得风雨飘摇。堪折细究反对丹逐的臣僚,笔记仿得一分不差,把大逆不道之言折进奏章,把勾结宦官、勾结亲王的密函送进一个又一个府邸,把银票送进昏暗地牢,贿赂,封口,恫狭。他为丹逐暗中谋害的这些人,自然是有硕鼠贪官,亦有清廉君子,一片丹心为庙堂。

堪折眼睁睁看着自己逐渐手染鲜血,逐渐口蜜腹剑,左右逢源。他看过那么多那么多圣贤书,试问人活在世,谁不愿保留一颗干净良心?谁不愿出淤泥不染,质本洁来还洁去?

堪折偶然想起,曾经有个小小的少年,唯唯诺诺,腼腼腆腆。不舍得吃殿下赐的点心,兜在怀里送去给师姐。宫人们看他得脸儿,拿金银贿赂,小少年害羞地摆手。他仿心上人的篆楷,字字是相思。

这人间,再也不曾有这么一个少年了。

倘若说,丹逐有些许真心,也悉数给了藏箴夫人。

堪折最是了解他。他自小锦衣玉食,事事如愿,没有谁不顺着他的心意,不想讨他的欢喜。一切来得容易,便觉得若有若无了。正如昔年那一碟一碟精致的点心,他尝厌了,随手给了堪折。堪折和檀风却连吃都舍不得。

冷婳芍出身高贵,是个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冷美人。她直呼丹逐的名字,对他不温不火,冷傲跋扈,最是合丹逐的心意。

楼主:映帘杏殊  时间:2019-11-16 20:37:38
“公子!公子莫急!“

堪折面露不忍:“三个时辰……”

尝墨难过道:“三个时辰,这哪是人受得住的!惹了神仙无妨,指挥使偏偏见了藏箴夫人不低头……哎!”

太液池落满黄栌,秋风穿云,苍穹碧绾。百里檀风果真直挺挺跪在太液池旁的石桥上,纹丝不动。远处丹逐与藏箴夫人设了软垫,摆着醇酒和饼饵。丹逐正执一卷《庐山寻湖记》,藏箴夫人则纤手剥了紫盈盈的葡萄,慵懒地喂给丹逐。

“爱卿,你来了?“

堪折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兼之方才跑得焦灼,气息都有些不顺畅。尝墨连忙扶稳了他,低低道,“公子,仔细寒症攻心啊。”

丹逐随手把书卷扔给内侍,淡淡道:“赐座。”

师姐跪着,堪折如何能安心落座。他蓦然跪在丹逐身前,戚戚道:“陛下!师姐大好年华为陛下驻守漠北三年,日日风霜拂面,弓刀凝血,臣求陛下网开一面,且赏师姐起身罢!”

丹逐握住藏箴夫人凝脂似的玉手,淡淡道:“先起来。”

堪折自然不愿在丹逐和藏箴面前如此哀戚失仪,可他怎可为了藏箴这样对待他的师姐,三个时辰,整整三个时辰。堪折又求道:“臣只求陛下念着师姐的忠心。”

藏箴夫人冷冷道:“若是仗着驻守边疆之功,到了宫中还是不守规矩,陛下的龙颜是要呢,还是不要呢?”

丹逐剑眉微蹙,有些无奈:“你先起来。你这师姐,不愧是朕亲封的锦衣卫总指挥使,硬生生跪了三个时辰,腰都不曾弯折一下。”

堪折知道他是给藏箴夫人的宠爱和颜面,才如此作践师姐。少不得道:“求夫人玉体为重,莫再动气……”

远处,传来檀风中气十足的声音:“堪折,不许求她!”

藏箴夫人道一句体乏,便扶着侍姬的手登上软轿,回宫歇息了。丹逐这才唤总管内侍:“请百里大人起身罢!你且好好儿与大人讨个饶,朕这爱妃,实在是骄纵,要她莫与女子置气。到底是朕跟前的肱股之臣。”

总管内侍瑚瑞执着浮沉,为难道:“万岁这句……这百里大人也是女子啊。”

丹逐被他逗笑了:“是了,朕怎么混忘了。罢了罢了。”

堪折心疼得紧,正要去看师姐,却被丹逐旁若无人抱进怀中,咬着耳垂低低笑道:“阿折,怎么朕瞧见你……倒比在乎朕还在乎你师姐呢……”

他绣满玄龙日耀的襟袖间,还沾染着女子的胭脂香。堪折忽然觉得,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一颗心,已经死得几乎透了。

这一次,连辩解,连回应,都懒怠了。

“阿折……“丹逐吻着他的耳垂,“阿折莫生气了,啊。朕都让你师姐起来了,你再赌气,朕要心疼的,来,笑一笑。”

他很想说,我后悔了。悔不当初,悔之不及。我不该对你生这孽情,当年不该住进太子殿,不该应承你留在身边,不该享受你的怀抱和温言软语。

宁愿当初死在昀明司。

堪折的心绪最风起云涌时,面上反而最淡然。他望着黄栌叶,甚至眼里都有些笑意。

“阿折不闹了好不好……”

檀风已起身,挺拔健美的腰肢犹如出鞘绣春刀,她声音微微沙哑,带着厌世之意,亦带着讥笑之意:“臣,见过陛下。”

堪折轻轻道:“师姐。”

檀风本欲离去,闻言微微回首,眸中满是苦愤,声音却温软,“什么?“

堪折定定道:“师姐,我撑不下去了。“

他说的那般淡然。仿佛在说今日黄栌开得甚好,秋风有些凉,我怎么忘了添一件外裳。

丹逐闻言,心下微微慌乱。

真的是……有些对不住堪折。本以为无论如何,他都会安静温顺地留在身边。

他抱住他,低低示弱:“朕近来不常常来看你,阿折想不想朕?嗯?“

堪折轻轻摇头:“想不想,都是这般过,又说甚想不想。“

檀风已是走远了。

丹逐与堪折,相对无言。

堪折不知在思忖什么,行礼道:“臣先行告退。“

丹逐蓦然伸手握他的衣袖,却晚了一步,不曾握住。只留在指尖一个浸满秋风的衣袖的触感。

年轻的君王缓缓抚摸着酒盏,望着黄栌如染,心下仙往回忆深处。堪折,堪折,这个玲珑剔透的名字,还是自己当年取的。

便是连自己,都说不出,对堪折,到底是何等情意。

欢喜定是欢喜的,否则亦不会留他在身边十几年。

受惯了堪折的妥帖,受惯了堪折的温柔,受惯了堪折以自己为天,事事为自己绸缪。仿佛他便应当如此。毕竟当年从昀明司那九重火狱提到尊贵的太子殿的,是自己。

可即使如此,丹逐常常觉得,自己欠了他的。

宫中人人皆道,岚台寺卿堪折,连府邸都不曾有,伺候在陛下跟前儿,白日观折,夜里侍寝。说他的,或厌恶、或戏谑、或讥嘲,哪里会有一句可入耳的。都道他,是拿身子换得官爵,其实堪折日夜辛劳,胸中有丘壑,落笔有诗书,当之无愧是他的谋士。

其实恰恰是因为他侍寝于帝,丹逐方不晋他的官衔。区区六品岚台寺卿,比起他所筹谋的,实在杯水车薪。

他却当着他的面,对师姐说,我撑不下去了。

不是臣,是我。每个字都透着难抑的疲惫。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对堪折说,你与朕重新来过罢。

他自认是薄情之人,譬如对战功赫赫的百里檀风,心中一壁忌讳,一壁尽其所用。对幼年辅佐自己的太傅,登基之后,因他与外戚势力纠葛,亦寻了个由头斩草除根。可人在其位,必谋其政,社稷危局一子落错便是万劫不复。

他不得不狠戾,便如堪折不得不为了他抛却纯良。

可他又当真担心,堪折有一日幡然醒悟,把交给自己的真心如数收回来。他什么都能抢到手,除了真心。

他明明知晓堪折与檀风是骨血亲情,可还是忍不住忌妒檀风。檀风毕竟不是他的同胞姐姐。

他却那么在乎她。为了她,想来自尊的堪折,会伏低做小哀求婳芍。堪折对檀风,究竟是……

楼主:映帘杏殊  时间:2019-11-16 20:37:38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原来他无意识地,把这两句诗唤了出来。

瑚瑞赔笑道:“万岁,您……“

丹逐敛了神色,淡淡道:“你看着,朕对岚台寺卿如何?百里总指挥使又对他如何?“

楼主:映帘杏殊  时间:2019-11-16 20:37:38
瑚瑞摸爬滚打到御前,哪里是不精明通透的。他自然知晓万岁心里思忖什么,又道:“寺卿大人心里眼里只有万岁,天天盼着万岁呢。“

丹逐阖目须臾,又睁开眼,抚摸着自己的扳指,闲闲道:“去。把库房里那题着金缕衣词句的画屏,送到南枝轩。便说朕给他的。“

瑚瑞使了个眼色,便有两个机灵小内侍去办。

丹逐又有些悒悒,怎么如此看来,倒像是他堂堂君王在讨好他?

檀风半躺在南枝轩的熏龛旁,蓦然道:“你又在念这个。“

堪折坐在远处,犹如黄粱梦中呓语:“什么?“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堪折苦笑。

“你放不下他。师姐知道。“

堪折在檀风面前,什么都不加掩饰。他轻轻摇头:“自作孽,不可活罢了。“

檀风亦叹:“我看,我在这里留不得了。再这么下去,早晚被陛下和冷婳芍活活折磨死。他们两个也是有趣儿,一个忌讳我跟你走得近,一个忌讳我妨碍她兄长的官运,我这是造了几辈子的孽,在漠北都留得性命,反倒在昀明司过不下去。“

“师姐,你苦,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我两个,又有谁不苦呢。“

“倘若……其实我近来已是死心了。倘若能出去,师姐,你和我买处宅院,我教书,换得束脩养活你。日日给你做长生粥。”

“如何能出的去?“檀风摇头,“我踏进昀明司,你踏进鼎麟宫,咱们如何能出的去?陛下不会任由你我知晓他那么多秘密,还活着走出去。且说他破天荒地网开一面,你我为他做了多少杀孽,外头的残余定要把我们生吞活剥。”

楼主:映帘杏殊  时间:2019-11-16 20:37:38
第三折

入冬时,南枝轩有几枝碧色腊梅宛转地结了玉苞。

堪折坐在窗下一字一字写着鹄雁书时,一枝探进窗内,赠他满袖梅香。他指尖摸着海云回纹的鎏金宣纸,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边漾出一个淡淡的笑。

也不知道,这里头的玄机,他可曾知晓。

“陛,陛下……“

“陛下好歹容奴才通报一声啊……“

丹逐拂袖而来,霍然掀开帘帐,堪折还未回神,他这是怎么了?如此形色匆匆。登时面颊结结实实挨了他一掌。

堪折唇侧洇出胭脂一般的血迹,猝然溅在腊梅间。

楼主:映帘杏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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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寒武纪年

发表时间:2019-11-04 13:16:00

更新时间:2019-11-16 20:3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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