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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中国古代的近视眼

楼主:肖毛  时间:2019-11-20 00:0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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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肖毛  时间:2019-11-20 00:0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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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中国古代的近视眼



或者中国古代不拿近视当回事,或者中国古代的近视眼太少,反正我没有在中国古籍中发现太多有关近视眼的记载,只能把目前的发现大致总结一下。
首先从《后汉书》的作者范晔的爷爷说起,也就是东晋的经学家范宁(约339~约401),因为就算他不是近视眼,至少也有过什么眼病。范宁热爱儒学,辛辛苦苦地撰写着《春秋谷梁传集解》。写作之余,范宁以反对玄学为乐,痛骂王弼与何晏,声称“二人之罪,深于桀纣。”不幸或者说万幸的是,范宁周围的玄学家还真不少,其中就包括同时又是养生学家的张湛。除了《列子注》之类,张湛还写过一部《养生要集》,只不过后来失传了,但从保留下来的片段看,内容与《把吃出来的病吃回去》等巨著完全不同,而这大概就是《养生要集》最终失传的缘故。
甭管怎么说,范宁与张湛应该互不沾边才对,但或者是因为《谷梁传》的集解工作过于伤神,或者是因为痛骂玄学家而怒火攻眼,反正范宁后来总觉得眼睛疼,不得不去请教善于养生的张湛。当张湛问明情况,就对范宁说:
“老范儿,你可来着了,我这里恰好有一个祖传药方,虽然不知道是谁的祖宗传下来的,却是大有奇效。想当初,改革开放那会儿,宋国的阳里子得到这个药方,传给鲁国的东门伯,东门伯又把它传给因为写《左氏春秋》而两眼全瞎的左丘明。至于左丘明又传给谁了,那可是秘密,因为据说他失明以后去了私企,严格遵守‘996工作制’,就连去嘘嘘都得打报告……总而言之,汉朝的杜钦与郑玄,还有魏国的高堂隆、西晋的左思,统统都有眼病,而他们都是用这个药方把眼睛治好的。你想知道它是什么吗?现在我就免费告诉你。这个药方总共包括六味药,第一味、尽量少读书,就像《弟子规》那样的垃圾,不读最好;第二味、尽量不要胡思乱想,别以为看了卡通版的《论语》就算掌握了国学;第三味,经常自我反省,不要成天指责别人,你要是不码人修长城,孟姜女也不会骂你娘;第四味、不要老去注意别人的问题,多瞧瞧你自己的吧;第五味、早上赖床;第六味、晚上早睡。一旦凑齐了这六味药,要用‘精神’之火熬制,再用“精气”过筛,还得在胸中蕴藏七天,然后再放到心里面。要是真的这样服用了,在短期之内,你的眼病就会大有起色:近看,能够看清你有多少根眉毛;远看,能够看清最细小的东西,比如某些企业家的良心。要是长期服用的话,就算隔着长城,你都能数得出来,赵高指给秦二世看的那只鹿究竟有多少根眼毛。从此以后,你不但啥都能看清,还可以延年益寿呢,起码能活到一百五十岁!真的,骗你是小狗。”
以上不过是我的白话戏说版,想看确切的原文,可以读一下《晋书》的《范宁传》:
“初,宁尝患目痛就中书侍郎张湛求方,湛因嘲之曰:‘古方,宋阳里子少得其术,以授鲁东门伯,鲁东门伯以授左丘明,遂世也上传。及汉杜子夏、郑康成、魏高堂隆、晋左太冲,凡此诸贤,并有目疾,得此方云:用损读书一,减思虑二,专内视三,简外观四,旦晚起五,夜早眠六。凡六物熬以神火,下以气簁,蕴于胸中七日,然后纳诸方寸。修之一时,近能数其目睫,远视尺捶之余。长服不已,洞见墙壁之外。非但明目,乃亦延年。’既免官,家于丹阳,犹勤经学,终年不辍。年六十三,卒于家。”
后来,清代文献学家严可均把张湛有关六味药的叙述(即“古方,宋阳里子少得其术……非但明目,乃亦延年”这一段)摘抄出来,题为《嘲范宁》,收在他辑录的《全晋文》里面,又在末尾注释说:“宁常患目痛,就中书侍郎张湛求方,湛因嘲之。”
再后来,当代学者钱锺书读到《全晋文》的《嘲范宁》,写了一则笔记。



钱锺书的那则笔记,收在他的《管锥编》(一五六 全晋文卷一三八)里面:
“张湛《嘲范宁》:‘得此方,云用:损读书一、减思虑二、专内视三、简外观四、旦晚起五、夜早眠六,凡六物。……修之一时,近能数其目睫,远视尺捶之余。长服不已,洞见墙壁之外,非但明日,乃亦延年。’按:‘诸贤并有目疾’,以‘郑康成’、‘左太冲’与‘左丘明’、‘杜子夏’并举,当是瞽者、眇者、短视者、‘患目疾’者,以终身残废与一时疾恙,泛滥牵连。郑玄、左思,载籍不言其盲,史只云太冲‘貌寝’,《艺文类聚》卷一七引《郑玄别传》且称‘秀眉明目’也。……‘六物’中首举‘损读书’,终归‘夜早眠’,盖于学人之手不释卷、膏以继晷对症下药。黄庭坚《病目和答子瞻》:‘请天还我读书眼,欲载轩辕乞鼎湖’,《次韵元实病目》:‘道人常恨未灰心,儒士苦爱读书眼;要须玄览照镜空,莫作白鱼钻蠹简’,可参观。温庭筠《访知玄上人遇曝经》:‘惠能不肯传心法,张湛徒劳与眼方’;杨玄龄《杨公笔录》:‘余自幼病目昏,遍求名方二十余年,略不少愈,因得张湛与范宁治目疾六物方,遂却去诸药不御’;陈与义《目疾》:‘著篱令恶谁能继,损读奇方定有功’;则明指张湛此文矣。斐尔丁剧本中一贵公子(Lord Formal)云:‘天下伤眼之事,无过于读(Reading is the worst in the world for the eyes)。吾尝阅法国小说,数月间才毕十一二叶耳,而秋水之明已大减,致不办向妇人平视目语’(But I found it vastly impaired the lustre of my eyes. I had, in that short time,perfectly lost the direct ogle);此亦以‘损读’为‘眼方’也!”
仔细想来,在左丘明、杜钦、郑玄、高堂隆、左思五人当中,既然杜钦(字子夏)瞎了一只眼,左丘明瞎了两只,郑玄和左思顶多有一时的眼病,那么高堂隆或者是近视眼,或者也是一时或长期的眼病患者,就像范宁一样。从钱锺书列举的黄庭坚、温庭筠、“杨玄龄”、陈与义的诗歌看,只能说他们有眼病,却不能说他们一定就是近视眼。
顺便说一下,钱锺书此文有两个问题。一是那首黄庭坚诗的题目不是《病目和答子瞻》,而是《子瞻以子夏丘明见戏聊复戏答》,二是“欲载轩辕乞鼎湖”里面的“乞”字弄错了,应该是“讫”字。二是“杨玄龄”其实应该是“杨彦龄”,他的《杨公笔录》原文也不是如钱锺书所写,而是这样的:“余自幼病目昏,不能远视,遍求名方,服食二十余年,略不少愈,因得张湛与范宁治目疾六物方,遂却去诸药不御,今亦无恙。”
黄庭坚诗中提到的“子瞻”,自然就是苏东坡了,可是苏东坡为什么要嘲讽黄庭坚,把他比作子夏(孔子弟子之一,因晚年丧子而哭瞎眼睛)和左丘明呢?要是把这个问题搞清了,就可以知道黄庭坚究竟是不是近视眼。
苏轼的原诗,收于《苏轼全集校注》卷二十七(张志烈、马德富、周裕锴校注,河北人民出版社,2010),题为《次韵黄鲁直赤目》:“诵诗得非子夏学,紬史正作丘明书。天公戏人亦薄相,略遣幻翳生明珠。赖君年来屏鲜腴,百千灯光同一如。书成自写蝇头表,端就君王觅镜湖。”那么苏东坡为什么要写这首诗呢?原来,宋哲宗元祐元年(1086),黄庭坚接到诏书,入馆修撰《神宗实录》,却因用眼过度患上了红眼病,苏轼听说此时,便在同年的十一月写了一首《次韵黄鲁直赤目》,诗题中的“赤目”,就等于如今所说的红眼病。虽然黄庭坚当时只有42岁,但由于他正在修史,所以苏东坡把他比作老年失明之后还能写出《国语》的左丘明(天知道他是怎么写成的)。“略遣幻翳生明珠”,是说黄庭坚得了红眼病之后,看不清东西。“赖君年来屏鲜腴,百千灯光同一如”是说,幸亏你这些年来再也不吃贵得要命的猪肉,改为天天素食,结果眼睛这么快就变好了,不再把一盏灯看成千百盏(即眼前不再有重影的幻象)。“书成自写蝇头表,端就君王觅镜湖”的意思是,等到你把《神宗实录》编完,眼睛也彻底复原,可以用蝇头小楷写出奏章,告诉皇帝,你的任务终于完成,尽管那时你也该退休了,但就像贺知章告老还乡时,皇帝把镜湖(即鉴湖)的一角赏赐给他一样,你也可以特地向皇帝讨赏。



大概由于那时没有快递的缘故,直到第二年即元祐二年(1087),黄庭坚才回赠了苏轼一首《子瞻以子夏丘明见戏聊复戏答》(收于《山谷诗集集注》卷第六):“化工见弹太早计,端为失明能著书。迩来似天会事发,泪睫见光犹陨珠。喜公新赐紫琳腴,上清虚皇对久如。请天还我读书眼,愿载轩辕讫鼎湖。”这首诗的最后一句“愿载轩辕讫鼎湖”,乃是对于苏轼诗“端就君王觅镜湖”的回应。诗中的“轩辕”,明里是指黄帝,暗里则指已经死掉的宋神宗。“轩辕讫鼎湖”,就是“黄帝到鼎湖”,而这背后有个所有中国人都该知道的小故事。
话说某年某月某天,黄帝派人采来首山的铜,在荆山下铸了一个大鼎。鼎成之后,一条龙把它的龙须从天上放到大鼎的边上,就跟直升机上抛出的软梯似的。黄帝一瞧,揪着龙的胡子就往上爬,那些官员也按照等级跟着爬,先上去的是副总统,然后是大法官,接着是总工会 ……就这样,有头有脸的最终都爬上去了,美滋滋地坐在龙背上,那些小官和宫女们却绝望地使劲蹦高,也想揪着龙须飞天,却只揪下几绺胡子,又不能当龙须面煮来吃,而蹦得最高的那一个,竟然把黄帝手里的弓给扯了下去。不久,黄帝和他的大官们嗖嗖地飞上天空,剩下的只能抱着那张弓和几绺龙须哇哇大哭,而后人就把这里称为“鼎胡”,又把那张弓叫做“乌号”。所以《史记·封禅书》里这样写:“黄帝采首山铜,铸鼎于荆山下。鼎既成,有龙垂胡髯下迎黄帝。黄帝上骑,群臣后宫从上者七十余人,龙乃上去。余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龙髯,龙髯拔堕,堕黄帝之弓。百姓仰望黄帝既上天,乃抱其弓与胡髯号,故后世因名其处曰鼎湖,其弓曰乌号。”
请注意,《史记》的原文是“鼎湖”,而其实应该是“鼎胡”。《水经注》卷四转引《魏土地记》解释说:“黄帝采首山之铜,铸鼎于荆山之下,有龙垂胡于鼎,黄帝登龙,从登者七十人,遂升于天。故名其地为鼎胡。”所谓的黄帝乘龙飞天故事,当然不可能是真的,但这个故事里透露了一个真相:那就是黄帝死了。所以,黄庭坚诗中的“愿载轩辕讫鼎湖”句,表面是“我很想一直写到黄帝去鼎湖的事情”,其实却是“我一定要善始善终,一直写到宋神宗咽气的那一天”,即彻底把《神宗实录》写完。
既然如此,要是再有人拿黄庭坚的《子瞻以子夏丘明见戏聊复戏答》诗搞事,硬说此诗足以说明黄庭坚是近视眼,你是一定不会相信他的,因为这首诗只能说明他有过眼病而已。那么把黄庭坚比作左丘明的苏东坡呢?有人不容置疑地说,苏轼是个近视眼,因为他的《病中夜读朱博士诗》开头就说“病眼乱灯火,细书数尘沙。君诗如秋露,净我空中花。”有人甚至煞有介事地说,为了治疗近视眼,苏东坡“用烫水敷面,缓解症状。听上去就像蒸汽眼罩”,好像他曾经穿越到宋朝,给苏轼倒过热水似的。其实如何呢?苏轼只不过用热水敷眼的办法治好了红眼病之类的眼病而已,具体做法就在他编写的《苏学士方》(与沈括的《良方》合刊,题为《苏沈良方》)里面:“治诸目疾:上盛热汤满器,铜器尤佳,以手掬熨眼,眼紧闭勿开,亦勿以手揉眼,但掬汤沃,汤冷即已。若有疾一日可三四为之,无疾一日两次,沃令眼明,此最治赤眼及睑痒。予自十八岁因夜书小字,病目楚痛,凡三十年,用此医法,遂永瘥。枢密邵兴宗,目昏,用此法,逾年后,遂能灯下观细字,大率血得温则荣,目全要血养。若冲风胃冷,归即沃之,极有益于目。”
假如苏轼真的是近视眼,就算用热水把眼皮烫肿了,也未必会有什么效果的,而苏轼的眼疾仅仅是用眼过度所致,《苏学士方》中提到的邵兴宗,应该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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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王安石呢?有人活灵活现地说,“有一次,宋仁宗召集一些大臣来皇宫钓鱼,自助烧烤,王安石因为近视看不到浮漂,竟然生闷气吃光了鱼饵,可把其他人给吓坏了,宋仁宗也觉得你平时邋里邋遢就行了,怎么这时候还如此不注意形象,不是故意跟我作对吗!”另外还“有一次,友人去王安石府中吃饭,饭后王安石的夫人跟朋友抱怨,自己老公太难伺候,因为她无法知道对方喜欢吃什么菜。那位友人感到很奇怪,刚才吃午饭时,他明明看到王安石将一盘子鹿肉丝吃得干干净净,这不证明他喜欢吃鹿肉丝吗?王夫人忙问:‘那盘鹿肉丝当时在什么位置?’朋友回答:‘在他眼前啊。’王夫人说:‘那么明天你们把鹿肉丝放远一点试试。’第二天吃饭时,大家将鹿肉丝放得远了一点,将另外一盘青菜摆在王安石眼前。结果,王安石将眼前的青菜吃得干干净净。饭后问起来,他才知道刚才桌子上还有一盘鹿肉丝。”所以王安石是高度近视,连墙角的梅花都看不清,只能这样写《梅花》诗:“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而事实呢?瞧瞧这两件事的原始记录就知道了:
“仁宗皇帝朝,王安石为知制诰。一日,赏花钓鱼宴,内侍各以金楪盛钓饵药置几上,安石食之尽。明日,帝谓宰辅曰:‘王安石诈人也。使误食钓饵,一粒则止矣;食之尽,不情也。’帝不乐之。后安石自著《日录》,厌薄祖宗,于仁宗尤甚,每以汉文帝恭俭为无足取者,其心薄仁宗也。……”(《邵氏闻见录》卷二)
“王荆公性简率:王荆公……及为执政,或言其喜食獐脯者,其夫人闻而疑之曰:‘公平日未尝有择于饮食,何忽独嗜此?’因令问左右执事者,曰:‘何以知公之嗜獐脯也?’曰:‘每食不顾他物,而獐脯独尽,是以知之。’复问:‘食时,置獐脯何所?’曰:‘在近匕筯处。’夫人曰:‘明日姑易他物近匕筯。’既而果食他物尽,而獐脯固在。而后人知其特以近故食之,而初非有所嗜也。人见其太甚,或多疑为伪云。”(《曲洧旧闻》卷十)
既然如此,第一个故事是说,宋仁宗招来一些大臣来皇宫赏花钓鱼,宫内的宦官拿出金盘子,把用药米制作的钓饵装在里面,又把盘子摆在茶几上。什么叫药米呢?就是用米粒、麝香、茴香、蜂蜜、曲酒等重口味的中药配制的鱼饵,所以原文是“钓饵药”。可是王安石除了读书别的全不明白,再加上从不忌口,吃啥都行,所以还以为那些鱼饵是辣条之类的宫廷零食,抓起来就往嘴里塞,最终把那几盘子钓饵都吃光了。可是,这跟“因为近视看不到浮漂”究竟有什么关系呢?就算小学毕业,看到以上原文,也不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吧?既然天天强调学国学,有人的古文阅读能力怎么还这么差呢?很想发几句感慨,却又一言难尽,不如继续往下说王安石的事。第二天,宋仁宗对宰相说:“王安石这小子太奸诈了。要是误食的话,吃一粒也就够了,他却把我的钓饵吃得溜干净,所以一定是故意的!”从此,宋仁宗开始瞧王安石不顺眼,却不知王安石真的不是故意的,因为他对于饮食总是大大咧咧,有啥吃啥,在吃工作餐的时候也是如此。
有一次,有人说王安石喜欢吃獐肉干(獐脯),听到这个传闻,王夫人感到挺纳闷:“平常在家,他也没这么挑食,现在怎么就非吃獐肉干不可呢?”于是派人去向丈夫的手下官员打听,凭什么说王安石爱吃獐肉干。当听说他每次在外吃饭时都仅仅把獐肉干吃光,而那盘獐肉干又总是摆放在他的筷子跟前,王夫人恍然大悟,吩咐丈夫的手下,明天把那盘獐肉干换成别的菜。到了第二天,果然不出王夫人所料,王安石把摆放在他的筷子跟前的菜吃得一干二净,却再也不吃獐肉干。对于一般人来说,这有些不可思议,甚至怀疑他是个喜欢作秀的奸诈之徒,而这恰恰说明了王安石的书生本色,因为他只是痴迷读书,别的事在他看来全都无所谓,饭菜更是如此——既然早点吃完就可以多读几页书,那干嘛要把时间浪费在选菜上面呢?
总之,以上两件事绝不能说明王安石近视,只能说明有些人的古文阅读水平令人一言难尽而已。



在那些读书不求甚解的人看来,周文王、韩非子、秦二世、李白、杜甫、白居易、刘禹锡、韩愈、陆游、刘克庄、祝枝山,统统都是近视眼,而他们给出的理由是——
有人说周文王“眼如望羊”,而“后来有一本叫《释名》解释,望羊的意思是‘远视茫茫’,就是看远看不清,在我们现在看来就是近视了”,所以周文王是近视眼。
赵高指鹿为马的时候,秦二世硬是没有看出来,所以他一定近视。
李白写过“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所以他的近视很严重。
杜甫写过“春水船如天上坐,老年花似雾中看”,所以他与李白同病相怜。
白居易写过《眼病二首》:“其一:散乱空中千片雪,蒙笼物上一重纱。纵逢晴景如看雾,不是春天亦见花。僧说客尘来眼界,医言风眩在肝家。两头治疗何曾瘥,药力微茫佛力赊。其二:眼藏损伤来已久,病根牢固去应难。医师尽劝先停酒,道侣多教早罢官。案上谩铺龙树论,盒中虚撚决明丸。人间方药应无益,争得金篦试刮看。”还有《眼暗》:“早年勤倦看书苦,晚岁悲伤出泪多。眼损不知都自取,病成方悟欲如何。夜昏乍似灯将灭,朝暗长疑镜未磨。千药万方治不得,唯应闭目学头陀。”还有《得钱舍人书问眼疾》:“春来眼暗少心情,点尽黄连尚未平。唯得君书胜得药,开缄未读眼先明。”等等,所以白居易必须是近视眼。
刘禹锡在《闲坐忆乐天以诗问酒熟未》诗中说:“减书存眼力,省事养心王。”所以他也是个近视眼。
韩愈在《祭十二郎文》文中自称:“吾年未四十,而视茫茫。”所以韩愈也是近视圈子里面的。
陆游在《夜坐闻湖中渔歌》的开头就承认了,“少年嗜书竭目力,老去观书涩如棘。”所以他也是近视眼。
刘克庄在《目疾》里面说:“疾起自肝家,眵昏认物差。昔如虹贯日,今隔雾看花。”那么他也近视。
对于赵高、李白和杜甫的近视理由,我只能给出三个字的评语:算你狠。
对于韩非子和祝枝山的近视理由,网上没有提到,只是有人说《金装四大才子》里面的祝枝山是个近视眼,经常用放大镜去看美女。所以我只能这样说:目前还没有证据表明,韩非子和祝枝山都是近视眼。
至于上面引用的白居易等人诗句,只能说明那些诗人一定有过眼病,因为他们在诗中描述的主要是视觉模糊的现象,而视觉疲劳、眼压过高、白内障、青光眼、其他炎症和糖尿病等等,都会令人感到视觉模糊。既然如此,凭什么认为那些诗人一定就是近视眼呢?难道有眼科医生穿越过去给他们验了光确了诊不成?假如他们真的有近视眼,古籍中就有可能用“目昏”、“目疾”、“疾目”、“短视”、“能近怯远”、“不能远视”之类的表示眼疾或近视眼的专用名词来称呼他们,而我在有关他们的古籍中基本没查到这样的用词。



现在说说周文王的“眼如望羊”是怎么回事。“眼如望羊”,出自《史记·孔子世家》:“丘得其为人,黯然而黑,几然而长,眼如望羊,如王四国,非文王其谁能为此也!”而这句话的大意是说:“我知道他的为人了:皮肤黑不溜秋的,个头跟竹竿似的,眼如望羊,还是个统治四方诸侯的帝王,这样的大伽也只能是周文王了,此外还能是自称不吸毒的周立波不成!”
所谓的“望羊”,此外也作“望阳”、“望洋”、“望佯”。《论衡·骨相篇·第十一》里面,提到了一些古代著名的残疾人,其中就有“望阳”的周文王:“舜目重瞳,禹耳三漏,汤臂再肘,文王四乳,武王望阳,周公背偻”,而这些话的大意是:舜的每只眼睛里有两个瞳孔,禹的每只耳朵里有三个耳朵眼儿,商汤的每只胳膊上有两个胳膊肘子,周文王的胸口四个乳头,周武王“望阳”,周公旦是个罗锅……咦!“望阳”的不是周文王吗,怎么又改成周武王了,难道这还带乾坤大挪移的?这你就甭管了,关键是要弄清“望阳”是怎么回事。
有一个古老的汉字,叫做“瞯”,乃是由“目”和“闲”联袂而成的,读音跟“闲”一样。眼睛闲着——这是什么样的操作呢?要想让眼睛闲着,只有两个办法:一是闭眼睡觉,二是不转眼珠。所以“瞯”的意思就是:眼珠不转,眼睛斜着往上看,露出下面的眼白,就好像翻白眼似的,我们小时候,常把这样的眼睛叫做“死羊眼”。《说文解字》说:“瞯,戴目也。”这里的“戴”,意思是“在上”或者“竖立”,那么“戴目”就是往上看或者眼珠向上翻的意思。所以在对《说文解字》里面的“瞯”进行补充解释时,徐锴说:“戴目,目望阳也。”段玉裁说:“戴目者,上视如戴然。《素问》所谓戴眼也,诸书所谓‘望羊’也,目上视则多白。故《广韵》云‘瞯人目多白也’。”方以智在《通雅》卷十八里面说:“目望阳曰望视,见《春秋传》,今曰‘羊眼人’。《贾山传》:‘戴目而视。’言远望仰视也。”
既然如此,俗话中的“死羊眼”应该源自明代的“羊眼人”,而后者源自“望羊”,再往上则是“望阳”。明白了这一层,就可以明白《朝野佥载》卷四里的那句话:“郎中长孺子视望阳,目为‘呷醋汉’。”因为长孺子也有天生的“死羊眼”,好像吃了醋却不敢发作的老公,只好向天翻白眼。记得在会计学校里也有个眼睛类似“望阳”的同学,只不过他的眼珠不是向上,而是向左斜。有一次,老师认为他不注意听讲,就喊他站起来,却发现他站起来之后还是往左看,就生气地说:“你上课怎么能溜号呢?我要你看着我!”于是他的眼珠往左斜得更厉害了。老师更加生气地说:“我要你看着我!”“是啊,我正在看呢!”在他可怜巴巴地回答时,全班早已笑翻了天。
闲话少说,接着说周文王。如果说“眼如望羊”的是周文王,那么这里的“望羊”不是说他有近视眼,也不是说他“眼睛的位置高,不用抬头就可以看到头顶的太阳”,更不是如同字典里含糊其辞地解释的那样,表示“仰视貌;远视貌”,而是表示他有一双“死羊眼”。
至于所谓的“《释名》解释,望羊的意思是‘远视茫茫’”的说法,恐怕只有眼睛“望羊”的人才说得出来,因为但凡眼睛没有问题的都可以看见,《释名》的原文是“望茫也,远视茫茫也”,而不是“望羊也,远视茫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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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说去,从黄帝时代到唐宋时代,难道就没有勉强算是有真凭实据的近视眼吗?
当然有。可是限于资料,目前我只找到三个,全都是宋朝人,而其中只有一个肯定是近视眼。
首先要说的,是北宋的名臣孙何(961~1004)。他的名字普普通通,他的能力却令人咋舌。那么他能干啥呢?学习。毫不客气地说,就算把每年的全国高考状元都加起来,也还是比不上孙何,因为他是学霸里面的学霸,曾经有过连中三元的光荣历史。中国古代的科举考试,大致需要经过乡试、会试、殿试,乡试的第一名叫解元,会试的第一名叫会元,殿试的第一名叫状元,假如一个人能同时获得解元、会元和状元的称号,那就叫连中三元。你知道这有多么不容易吗?清代的钱泳在《履园丛话》的“丛话十三”中说,“自有科第以来,中式三元者,十有一人:唐张又新、崔元翰,宋孙何、王曾、宋庠、杨寘、王岩叟、冯京,金孟宗献,元王宗哲,明商辂;本朝则钱棨、陈继昌二人而已。”也就是说,自从有科举考试以来,连中三元的(这里仅指文科),“本朝”以前,“十有一人”,再加上“本朝”二人,计十三人(但另外有人说是十五人),其中宋朝的最多,也只有六个,而孙何是第一个。
除了能学会考之外,孙何的学问和文章也都呱呱叫,当起官来更是厉害,满肚子都是真知灼见,把皇帝喜欢得不要不要的。宋真宗咸平二年(999年),因上疏议事,深得帝心,孙何一路高升,从户部判官逐渐升为两浙转运使。与那些嘴上公正廉明实则贪赃枉法的高官不同,孙何到任就细察公文案卷,严格督办政务,把下面的州县领导吓得胆战心惊,折腾得焦头烂额,就派狗仔队四下打探,想知道他爱不爱金钱美女什么的,以便投其所好。可是狗仔队长回来报告说,孙大人清风两袖,初心不忘,无缝可钻,不过他有一个爱好,那就是喜欢研究古代的文字。于是州县领导组织了一个碰头会,闭门研讨了八个时辰,最终想出一条妙计:高价购买古碑文拓片若干,专购年头久远且文字模糊不清的,派人把那些拓片悄悄地订在孙何的公馆墙壁上。当孙何发现那些拓片,立刻走过去阅读,却发现文字磨损太多,难以辨认,所以就从早到晚地琢磨,结果再也无心去看公文了。这个故事,《宋稗类钞》卷之五里面有详细记载:“孙何性落魄,而嗜好古文。为转运使日,政尚苛峻,州县患之,乃求古碑文字磨灭者,得数本,钉于馆中。孙至,则读其碑,辩识文字,以爪搔发垢而嗅之,遂往往至暮,不复省录文案。”《古今谭概》的癖嗜部第九,也有同样故事,只是文辞稍异,另外又给这故事起了个恰如其分的题目:《碑癖》。由于这个故事传播得太广,明朝的蒙学读物《龙文鞭影》里面特别提到:“奕宽李讷,碑赚孙何”——前半句指的是平时脾气暴躁但下棋时性情宽缓的唐人李讷,后半句指的就是因喜欢研究古碑文拓片而被下属所赚的孙何。
《宋史·孙何传》说,“何乐名教,勤接士类,后进之有词艺者,必为称扬。然性褊急,不能容物。在浙右专务峻刻,州郡病焉。”大概正是由于孙何“在浙右专务峻刻,州郡病焉”,才会出现《碑癖》里提到的孙何研究古碑文拓片的故事。而孙何称扬“有词艺者”一事,又催生了另一个故事。
据说,由于孙何为政严明,一般人无法随便出入杭州,有个朋友想去看他,却进不去杭州城,于是把杭州名妓楚楚请出来,递给她一首词,题为《望海潮》:“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〇重湖叠巘清佳。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然后,那个人对楚楚说:“我想去见孙何,却连门都摸不着。要是他在中秋节举办Party,请你献唱,那就麻烦你唱一唱这首词。假如他问这首词是谁写的,你只要说‘柳七’,他就会想到我了。”而孙何果然在中秋节举办了Party,又请楚楚过去唱歌……于是,孙何当天即派手下把那个人请了过来,而你肯定早已知道,那个人就是北宋的著名词人柳永。
最先记载此事的,是南宋杨湜编撰的《古今词话》:“柳耆卿与孙相何为布衣交。孙知杭州,门禁甚严,耆卿欲见之不得,作《望海潮》词往见名妓楚楚曰:‘欲见孙相,恨无门路。若因府会,愿借朱唇歌于孙相公之前。若问谁为此词,但说柳七。’中秋府会,楚楚宛转歌之,孙即日迎耆卿预坐。”也许嫌这样还不够刺激,南宋的罗大经在《鹤林玉露》丙编的卷一里补充说:“孙何帅钱塘,柳耆卿作《望海潮》词赠之云:‘东南形胜,……归去凤池夸。’此词流播,金主亮闻歌,欣然有慕于‘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遂起投鞭渡江之志。”倘若真有这码事的话,柳永简直变成金朝和宋朝掐架的祸首了。
可是薛瑞生在《乐章集校注》里考证说,孙何治理杭州时,柳永只不过十岁左右,根本不可能与他成为所谓的“布衣交”,也更不可能为求见他而作《望海潮》。薛瑞生认为,柳永的《望海潮》其实是献给喜爱女色的孙沔(996~1066)的。但不管真相如何,故事总是有人爱听的,而且越离奇就越有意思。



于是就有了孙何因近视和不信中医而死的离奇故事。
北宋的文莹在《玉壶清话》卷四里面说,孙何一直是个近视眼,所以每次上殿奏事之前,都要把“札子”(又称“上殿札子”,即用来上奏和呈交皇帝的文书)背得滚瓜烂熟,因为他首先必须当庭为皇帝诵读“札子”的内容,然后才能把“札子”呈交出去。这一招倒不是孙何的独门绝技,与他同在宋真宗时期当官的北宋文学家黄宗旦(973~1030),因为晚年得了眼病,不得不采取同样的办法,却被与他站在同一列的大臣发现,于是在某一天想办法偷换了他的“札子”。黄宗旦却不知他已被“整蛊”,轮到他讲话时,他走到皇帝跟前就开始背诵,同时低头看稿,总觉得稿子不对头,就连字迹都跟他的不一样。等到回了家,他才琢磨明白,于是要求退休,皇帝却不答应,所以沈括在《梦溪笔谈》卷二十二中说:“黄宗旦晚年病目,每奏事,先具奏目成诵于口,至上前,展奏目诵之,其实不见也。同列害之,密以他书易其奏目,宗旦不知也,至上前,所诵与奏目不同,归乃觉之。遂乞致仕。”
遗憾的是,在出事以后,孙何却没有黄宗旦那样的镇静。那一天,孙何上殿背诵完“札子”时,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把“札子”弄掉了,落得满地都是。他好容易才把那些纸归拢到一起,交给皇帝,可是由于他是近视眼,当时又太慌忙,把前面顺序都搞乱了,自己却看不出来。皇帝接过他的“札子”,随手一翻,发现这一页和下一页的内容根本对不上,感到十分诧异。与此同时,孙何还在惊慌失措之中,结果手一抖,笏板啪地掉在地上,检察官趁机对皇帝说,孙何不但噪音扰民,而且有辱圣听,该判无期。皇帝说:“拉倒吧,你外甥开的香格里拉大酒店,门口大喇叭里的声音高达五千分贝,你咋从不说他噪音扰民呢?孙何又不是故意的,恕他无罪。”
按理说,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但孙何越寻思越窝火,回家以后就病倒了,然后请求降级,皇帝不但不同意,还派太医去给他看病。凭着悬丝诊脉的功夫,太医很快查明病情,说是必须针灸,也就是同时采用针法和灸法来治疗。所谓的针法就是针刺穴道,灸法则不用针,仅仅是把燃烧的艾绒按在穴道上。可是孙何常看“小牛顿”之类的科普读物,从来不相信中医,就对太医说:“少忽悠!你没听人说过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为了孝顺到底,我天天养护身体,还给自己养出了这样的怪病,你再给我扎几个大窟窿,那不是让我显得更加不孝了吗?况且孔夫子说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要是我命不当绝,却被你连扎带烧的,提前弄死,我就算作了鬼也不会饶了你!”太医一听,甩袖子就走,于是一代文豪孙何就这么死翘翘了,年仅四十四岁。
以上当然有艺术加工的成分,《玉壶清话》卷四的原文其实没那么热闹:“孙汉公何擢甲科,与丁相并誉于场屋,时号‘孙丁’。为右司谏,以弹奏竦望,疏议刚鲠,知制诰,掌三班。素近视,每上殿进札子,多宿诵精熟,以合奏牍。忽一日,飘牍委地四散,俯拾零乱倒错,合奏不同,上颇讶之。俄而仓皇失措,坠笏于地。有司以失仪请劾,上释而不问。因感恙,抱病乞分务西雒。不允,遣太医诊视,令加针灸。公性禀素刚,对太医曰:‘禀父母完肤,自失护养,致生疾疹,反以针艾破之?况生死有数,苟攻之不愈,吾岂甘为强死鬼耶?’遂不起。”
尽管如此,《玉壶清话》的原文恐怕也是经过艺术加工的,因为《宋史·孙何传》里面只是这样说的:“何先已被疾,勉强亲职,一日,奏事上前,坠奏牍于地,俯而取之,复坠笏。有司劾以失仪,诏释之。何惭,上章求改少卿监,分司西京养疾,上不许,第赐告,遣医诊视。医勉其然艾,何答曰:‘死生有命。’卒不听。是冬卒,年四十四。”如果仅仅采用《宋史》的说法,孙何既不是近视眼,也没有别的眼病,那天上朝也只是不小心弄掉了“奏牍”,却在拾取时把笏板也弄掉了,皇帝没有怪罪,他却因内疚而病倒,太医建议用灸法治疗,而他宁可顺其自然,结果死于该年冬天。
楼主:肖毛  时间:2019-11-20 00:00:44
谢谢。
奇怪,昨天贴的第四部分怎么没有了?

第四部分与第五部分图文版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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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肖毛  时间:2019-11-20 00:00:44


第二个要说的,是北宋著名文学家与名臣欧阳修。
尽管《宋史·欧阳修传》里没有提到欧阳修是否近视,但宋代词人叶梦得在《石林燕语》卷十说:“欧阳文忠近视,常时读书甚艰,惟使人读而听之。在政府数年,每进文字,亦如常人,不以为异,贵人真自有相也。”
对于一般的近视眼来说,读书其实不算大问题,只要离得够近就可以看清。假如欧阳修真是近视眼,又觉得“读书甚艰”,只能请人读给他听,那么他一定是高度近视,说不定在八百度以上呢。可是许多人之所以说欧阳修是近视眼,倒不是由于这条记录,而是由于欧阳修因友人刘敞(字原甫)出守扬州而在北宋嘉祐元年(1056)写的那首词,即《朝中措·送刘仲原甫出守维扬》:“平山栏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手种堂前垂柳,别来几度春风?〇文章太守,挥毫万字,一饮千钟。行乐直须年少,尊前看取衰翁。”
这又是从何说起的呢?要想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还得从欧阳修在扬州的蜀冈中峰兴建平山堂时说起,那是在北宋庆历八年(1048),他刚刚出任扬州知府不久。平山堂建成之后,欧阳修堂前眺望,只见江南诸山,似与堂平,遂将此堂命名为“平山堂”。多年以后,为刘敞出守扬州作词时,欧阳修又想起当年在平山堂眺望江南山色的情景,所以开头就说:“平山栏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
这两句词不过是实话实说,即天气晴朗时在平山堂眺望对面山色之意,后一句的“山色有无中”,不过表示江南烟雨令青山时隐时现,同时又是套用王维的名句“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其实也没什么新意,但是那些民科大夫通过版权并非欧阳修所有的“山色有无中”这一句,硬是给他确了诊,说是由此可证,欧阳修是个近视眼,因为“平山堂望江左诸山甚近”,正常人看去都会历历在目,只有近视眼才会感觉“山色有无中”。
几十年以后,即北宋元丰六年(1083)11月,苏轼贬居湖北黄州时,来到张偓佺的快哉亭,作了一首《水调歌头·黄州快哉亭赠张偓佺》:“落日绣帘卷,亭下水连空。知君为我,新作窗户湿青红。长记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认得醉翁语,山色有无中。〇一千顷,都镜净,倒碧峰。忽然浪起,掀舞一叶白头翁。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道有雌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苏轼之所以在这首词中提到平山堂,第一是由于觉得快哉亭与老恩师欧阳修的平山堂有相似之处,同样可以远眺江南烟雨中的隐约山色,第二或许是由于他想到了那些因“山色有无中”而把欧阳修说成近视眼的民科,所以他不但提到平山堂,而且说“认得醉翁语,山色有无中”。遗憾的是,我在今年五月拜访平山堂时,却没有体验到“山色有无中”的韵味,因为当时是个大晴天。
苏轼写出这首《水调歌头》之后,有人开始觉得,欧阳修应该不是近视眼。宋代有个叫严有翼的,写了一本《艺苑雌黄》,原书已佚,但生于北宋的文学家胡仔在他的《渔隐丛话后集》卷二十三里面转引了《艺苑雌黄》中有关此事的评论:“《送刘贡父守维扬作长短句》云:‘平山栏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平山堂望江左诸山甚近,或以谓永叔短视,故云‘山色有无中’。东坡笑之,因赋快哉亭,道其事云:‘长记平山堂上,攲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认取醉翁语,山色有无中。’盖‘山色有无中’,非烟雨不能然也。”
据邹同庆、王宗堂《苏轼词编年校笺》转引资料可知,对于严有翼的意见,有人表示赞同,比如明代的大书法家董其昌就在《新刻便读草堂诗余》卷四里认为,所谓欧阳修近视的说法,只不过是五毛党在造谣:“坡老‘山色有无中’句,本永叔说来形容山态最妙。或以为永叔短视,甚谬甚谬!”
明代沈际飞的《草堂诗余正集》卷三却认为,一切都是欧阳修的错,因为他在那首词开头写的是“平山栏槛倚晴空”,晴空时就不该有烟雨,更不该是“山色有无中”:“或谓平山堂望江左诸山甚近,永叔短视,故云‘山色有无中’。《艺苑雌黄》谓东坡为永叔解嘲,赋快哉亭道其事,盖‘山色有无’非烟雨不能然也。余按:永叔起句‘平山栏槛倚晴空’,‘晴空’安得烟雨?……”清代沈雄《古今词话·词品》卷下先是随声附和《草堂诗余正集》,接着怪苏东坡护短,因为沈雄相信,欧阳修就是近视眼:“……然以‘平山栏槛倚晴空’为起句,已成语病,恐苏公不能为之讳也,则是以欧阳公为短视者近是。”
我觉得,还是宋代吴曾《能改斋漫录》卷七里的说法更加合理:“然王摩诘汉江临汛诗已尝云:‘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欧实用此,而东坡偶然忘之耶?”
不管怎么说,“山色有无中”的版权都应该归王维所有,怎么能因此说欧阳修近视呢?由此又想到,既然《宋史·欧阳修传》也没有把欧阳修说成近视眼,那么他或许只是有眼病而已,尽管《石林燕语》确实说他是近视。
第三个要说的,是曾经受到欧阳修提携的另一个北宋著名文学家与名臣,更是著名的史学家,他就是砸了人家大缸还不赔钱的司马光。
与孙何、欧阳修不一样的是,司马光乃是真正的近视眼,因为这种说法不是来自别人,甚至也不是来自史书,而是来自司马光本人。
可是,司马光什么时候说自己是近视眼呢?就在北宋熙宁三年(1070)的农历2月19日。他在《辞枢密副使第三劄子》中说:“臣前者两曾辞免枢密副使,未奉俞旨。……加之素有目疾,不能远视,近日以来,颇多健忘,居常供职,犹惧废阙,况以衰病当兹重任!”
这一篇《辞枢密副使第三劄子》,收录在清代以周等辑录的《续资治通鉴长编拾补》,题目中的“劄子”一词,就等于前面说过的“札子”,而其中的“素有目疾,不能远视”,显然是近视眼的真实写照,又是司马光自己承认的,那么他才是真正的近视眼。
所以司马光曾在《次韵和复古春日五绝句》其三中可怜巴巴地说:“东城丝网蹴红毬,北里琼楼唱石州。堪笑迂儒竹斋里,眼昏逼纸看蝇头。”请注意诗中的“眼昏逼纸”四字,这才是近视眼却没有眼镜可戴时的真实而又悲惨的写照呢,杜甫的“老年花似雾中看”和刘克庄的“今隔雾看花”之类,却不是近视眼的最大悲剧。
楼主:肖毛  时间:2019-11-20 00:00:44


明朝肯定也有近视眼,可是我只查到一个,还不一定就是。
此人名叫张凤翔(1475~1505),陕西洵阳人,字光世,号攸陵子,天生奇才,与众不同,喜欢用左手写字,还是横着写,而且下笔如飞,瞬息满纸,凡是见到这种情景的人,全都称赞他是王勃再生。但与王勃不同的是,张凤翔从小“目羞”,具体症状是:白天近视,晚上却啥都能看清,就跟猫头鹰似的,所以每到白天,他总要把书房的窗户彻底遮住,否则就没法在里面读书。有人说,这叫核心性白内障,可以由年老、外伤或先天发育异常等原因造成。假如真是这样的话,那就不能说张凤翔是近视眼了。
不管怎样,“目羞”的毛病并没有妨碍张凤翔成为学霸。弘治五年(1492),张凤翔中举,与明代著名文学家李梦阳(1473~1530)同榜。弘治七年(1494),李梦阳考中进士,任户部主事。张凤翔进京赶考时,王公贵族、文人墨客争相拜访,只为见他一面。于是张凤翔名声鹊起,反在李梦阳之上。尽管如此,张凤翔仍然拿李梦阳当兄长看待。
弘治十二年(1499),张凤翔考中进士,任戶部主事,与李梦阳成为同事。由于朝夕相见,李梦阳很快发现,张凤翔的脸变得越来越黄。没过多久,张凤翔的眼睛也变黄了,他的皮肤也是如此。于是李梦阳不得不问张凤翔:“你不会是得了黄疸病吧?”张凤翔应该早就意识到自己的情况,听到李梦阳也这么看,干脆向上司请了病假,躲进西山的寺庙里休养。
一个月后,李梦阳觉得不能让张凤翔再这样瞎折腾,就给他写了一首诗《张子抱疴避喧山寺阔别旬月作此怀寄》:“楚楚张公子,悲吟度岁华。弃官临野寺,服习向山家。石髓遇不识,黄精春始花。洞中日月秘,强食胜丹砂。”
收到这首诗,张凤翔也觉得在寺庙里没有什么起色,于是回到城里居住,但他的病情还在渐渐恶化。一天,他挣扎着坐起来,向人要来纸笔,飞快地写了十八首诗,但越写意思越模糊,后面的几首,有一首三句的,还有一首两句甚至一句的。然后,张凤翔扔下笔就去世了,年仅三十岁,身后留下七十多岁的老母和七岁的儿子,还有一妻一妾。听闻噩耗,李梦阳悲痛不已,为张凤翔撰写《张光世传》(收于《空同集》卷五十八):
“张光世者,洵阳人也,名凤翔,字光世,号攸陵子,生而异质殊才,目羞,日短视,然暗处则反明,灯月之下犹昼也,故其书窗昼必遮障而后亲也。字左手横书之,兴到笔飞,瞬息满纸,李梦阳之举乡也,盖与光世同榜……既至京师,王公大人,翰卿吟客,访造其门,求其面识者,殆日无虚也,于是声名出李上,然光世不以自居,未始不兄事李而让其精也。及举进士,李与同部,见其面黄,忧焉。居无几,睛亦黄,察其身,又黄。问曰:‘光世不病疸乎?’光世乃于是告休,沐卧西山岩崦中,李忖其非计,遗之诗有曰:‘石髓遇不识,黄精春始花。洞中日月秘,强食胜丹砂。’光世于是乃移入城居,无何卒,年三十岁耳。……殁之日,母七十馀岁,子七岁,一妻一妾相号于旅邸,闻之无不心酸泪下者,盖伤张子才而不永,又老者孤者孀者贫无归也。……”
楼主:肖毛  时间:2019-11-20 00:00:44
十一

谈到清代的近视眼之前,简单说说中国古人是怎么对付近视和其他眼病的。
本文开头提到,晋朝的张湛曾经向范宁开出“六味药”,即“损读书”、“减思虑”、“专内视”、“简外观”、“旦晚起”、“夜早眠”,如果不去考虑其中的戏谑成分,这“六味药”倒是预防近视和其他眼病的好办法,肯定比如今在学校里推行的也不知道符合什么科学原理的眼保健操管用。
可是一旦患上了真性近视,再去“损读书”、“减思虑”什么的,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大用,除非去配眼镜。在没有眼镜的时代,那就只能寄希望于中药了。正因为如此,你随便翻翻古代医书,就可以找到治眼病的妙药,尽管治的不一定是近视。比如,孙思邈的《千金翼方》卷第二“本草上”提到,白青,“味甘酸咸,平,无毒。主明目,利九窍,耳聋,心下邪气。令人吐。”再比如,唐代苏敬等编《新修本草》卷第十五说:“肝,主明目。”至于《本草纲目》里提到的可治眼病的中药就更多了,我都懒得去抄,更懒得去信——谁知道其中哪一种中药是确实有效的?
对于与近视眼无关的某些眼病,中药似乎还是可以缓解甚至治愈的。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苏轼曾经用《神农本草经》里提到的中药暂时治好了他的白内障,然后在短文《治内障眼》(收于河北人民出版社版《苏轼全集校注》第8384页)中说:“《本草》云:‘熟地黄、麦门冬、车前子相杂,治内障眼有效。’屡试信然。”
尽管苏轼只能用中药暂时治好白内障(如果可以根治,他就不会说“屡试信然”了),但这已经可以说明中药的作用了,苏轼的红眼病……且慢,前面不是说过,得了红眼病的是黄庭坚,苏轼还曾笑嘻嘻地为他写了一首《次韵黄鲁直赤目》吗?不错,黄庭坚确实得过红眼病,但红眼病更不肯放过苏轼,而且经常去苏宅串门,最终把苏轼磨炼成一个段子手,写出一个令人喷饭的相声小段,即后来收入《东坡志林》卷一的《子瞻患赤眼》:“岁日,余患赤目,或言不可食脍。余欲听之,而口不可,曰:‘我与子为口,彼与子为眼,彼何厚,我何薄?以彼患而废我食,不可。’子瞻不能决。口谓眼曰:‘他日我㽽,汝视物吾不禁也。’……”
有人说《子瞻患赤眼》原文中提到的“脍”就是生鱼片,但许多大学者都认为“脍”只是切细的肉,甚至都不一定是指鱼肉。所以,如果把这些内容译成白话,大意应该是这样的:“新年第一天,我却得了红眼病。有人说,红眼病患者忌食肉类,我本来想听他的劝,我的嘴巴却指责我说:‘姓苏的,我是你的嘴,他是你的眼,彼此同属五官,地位相同,凭什么那样照顾他,单单亏待我呢?要是你因为眼有病而不许我吃肉,那我可不会答应你。’苏轼一听,嘴巴的话也有道理,所以就不知如何是好了。就在这时,他的嘴对他的眼说:‘眼儿,要是你让我吃肉,以后假如我有了病,你可以随便看A片,我肯定不会向老苏头告你的状。’”
多年以后,马季、刘伟、冯巩等人所说的群口相声《五官争功》,其创作灵感,恐怕就源自苏东坡的这篇《子瞻患赤眼》。
回头再说苏轼。除了不时发作的红眼病,苏轼大约还有沙眼之类的眼病,所以曾在《苏学士方》里面说“上盛热汤满器,铜器尤佳,以手掬熨眼,眼紧闭勿开,亦勿以手揉眼……最治赤眼及睑痒……予自十八岁,因夜书小字,病目楚痛,凡三十年,用此医法,遂永瘥。”
有人说《苏沈良方》初刊于北宋熙宁八年(1075),但苏轼生于景祐三年(1037),既然苏轼说他十八岁“病目”,“凡三十年”才得以“永瘥”,那么他18岁时是1056年,再加30年是1086年,可见《苏沈良方》的初刊时间至少是熙宁十八年(1086)。遗憾的是,尽管用了三十年,苏轼的眼病其实仍未彻底治愈,因为他在元祐年间(1086~1094)的一天,曾经与欧阳叔弼(欧阳修的三儿子)、晁无咎、张文潜在开封的戒坛院同住,期间又感觉眼睛疼,经常用热水去洗,张文潜就对他说:“经常洗眼睛是不好的,不如顺其自然。”接下来,张文潜还讲了一通大道理,苏轼把它们统统记录成文,题为《目忌点濯说》(收于《苏轼全集校注》第8367页):“岁日,与欧阳叔弼、晁无咎、张文潜同在戒坛。余病目昏,数以热水洗之。文潜曰:‘目忌点洗。目有病,当存之,齿有病,当劳之,不可同也。治目当如治民,治齿当如治军,治民当如曹参之治齐,治军当如商鞅之治秦。颇有理,故追录。”
中国古人发现,虽然中药可以明目,但有些中药反而对眼睛有害。明代高濂在《遵生八笺》的“六月事忌”事项内就提了一句:“《千金方》曰:勿食韭,令人目昏。”至于究竟是不是这样,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顺便说一下,如今到处都能看到所谓的“护目灯”,中国古人也曾经发明过,还是中药味的。宋代的赵溍在《养疴漫笔》中说:“枸杞子榨油,点灯观书,能益目力。”而明代的李时珍也在《本草纲目》中跟着凑趣:“枸杞汁:点风障,赤膜昏疼。榨油点灯,明目。”
楼主:肖毛  时间:2019-11-20 00:00:44
十二

清代的近视眼很多,即使皇帝也不能因拥有特权而免于近视。
我在《话说中国古代的眼镜》里提到的雍正皇帝,应该就是近视眼,据说曾经收藏过N副眼镜。有人说,康熙、乾隆、嘉庆、道光也都是近视眼,但从他们列出的证据来看,只能说明那些皇帝有老花眼或眼病而已。
末代皇帝溥仪倒有可能是近视眼,因为《我的前半生》说:“我十五岁那年。庄士敦发现我眼睛可能近视,建议请个外国眼科医生来检验一下,如果确实的话,就给我配眼镜。不料这个建议竟像把水倒进了热油锅,紫禁城里简直炸开了。这还了得?皇上的眼珠子还能叫外国人看?皇上正当春秋鼎盛,怎么就像老头一样戴上‘光子’(眼镜)?从太妃起全都不答应。后来费了庄士敦不少口舌,加之我再三坚持要办,这才解决。”再加上溥仪经常戴着眼镜拍照,所以许多人都认为溥仪是高度近视,但万一溥仪最初只不过是假性近视甚至后来也不是真性近视呢?
之所以这样怀疑,是因为《我的前半生》并非溥仪亲自创作,只不过是李文达执笔,而那里也没有说溥仪一定就是近视。翻译家、史学家秦翰才(1895~1968)在《满宫残照记》里说:“溥仪眼光并不近视,但欢喜戴眼镜,更欢喜戴黑眼镜。据《眼镜簿》载,他共有四十三副眼镜,分析起来,浅黑十七副、又片四块,白光十七副,蓝光八副,黄光一副。”我感觉,既然是史学家,秦翰才写史时就不能乱说,下笔必然有根据,而李文达不过是群众出版社的编辑室主任而已,两者相比,我更愿意相信秦翰才。
除了雍正皇帝之外,清代最著名的近视眼应该非纪昀莫属了,他曾因高度近视闹出了不少糗事,其中的两件,至今依然为人们津津乐道。第一件是“赤身见乾隆”:由于肥胖怕热,每年夏天,纪晓岚总是汗流浃背。有一年夏天,他在乾清宫西南的南书房值班(入直),每到值班结束,返回值班室(直庐),他就跟几个同事一起脱得溜光,高声谈笑。有个嘴欠的太监把这件事告诉了乾隆皇帝,这家伙顿时心生诡计,准备去值班室抓个现形。瞧见皇帝远远走过来,纪晓岚的同事们慌忙穿衣,纪晓岚却是个大近视,等到皇帝接近时才发现,只好光溜溜地躲到椅子下面。乾隆皇帝假装没瞧见纪晓岚,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什么也不走,也不吭声。两个钟头以后,纪晓岚热得实在受不了,就一边伸出脑袋往外瞧,一边问同事:“老头子走了没有?”乾隆皇帝忍不住笑出了声,其他人也笑起来。然后,乾隆皇帝绷起脸,训斥纪晓岚:“真没礼貌!你怎么能说出这样轻薄的词儿呢?你给我解释清楚,要不然就弄死你。”纪晓岚说:“我还没穿衣服呢。”于是乾隆皇帝让太监为纪晓岚穿上衣服,然后厉声又问,“老头子”三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纪晓岚回答说:“陛下万寿无疆,所以说‘老’;陛下顶天立地,所以说‘头’;陛下以天地为父母,所以说‘子’。”乾隆皇帝这才感到满意,没有追究下去,而这件事就记载在《清稗类钞》第四册的“诙谐类”里面,题为《老头子》:
“纪文达体肥而畏暑,夏日汗流浃背,衣尽湿。时入直南书房,每出,至直庐,即脱衣纳凉,久之而后出。高宗闻内监言,知其如此,某日,欲有以戏之。会纪与同僚数人方皆赤身谈笑,忽高宗自内出,皆仓皇披衣,纪又短视,高宗至其前,始见之,时已不及着衣,亟伏御座下,喘息不敢动。高宗坐二小时不去,亦不言。纪以酷热不能耐,伸首外窥,问曰:‘老头子去耶?’高宗笑,诸人亦笑。高宗曰:‘纪昀无礼,何得出此轻薄之语,有说则可,无说则杀。’纪曰:‘臣未衣。’高宗乃命内监代衣之,匍匐于地,高宗厉声继问‘老头子’三字何解。纪从容免冠顿首谢曰:‘万寿无疆之为老,顶天立地之为头,父天母地之为子。’高宗乃悦。”
楼主:肖毛  时间:2019-11-20 00:00:44
为什么总有人偷偷删我的贴呢?

楼主:肖毛

字数:19547

帖子分类:闲闲书话

发表时间:2019-11-16 06:33:33

更新时间:2019-11-20 00:0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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