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呼哀哉，想魂灵兮”
——读汉武帝《悼李夫人赋》


“呜呼哀哉，想魂灵兮”，这是《悼李夫人赋》的结句。

《汉书》记载，李夫人少而早卒，上憐闵焉，图画其形于甘泉宫，汉武帝思念不已，有一个方士作法，汉武帝与李夫人得以相见。汉武帝于是吟就一首《李夫人歌》，意犹未尽，又写下《悼李夫人赋》。
这篇赋，《汉书》收载。

“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翩）何姗姗其来迟。”汉武帝吟就的这首诗在《汉书》那里可以读到，《古诗源》以《李夫人歌》为题收载之。

《悼李夫人赋》经过层层铺陈点染，其结尾道：“乱曰：......呜呼哀哉，想魂灵兮！”汉武帝一声长叹，经久不息，两千年后我们仿佛听到这位帝王的沉痛与无奈。


李夫人得宠，不幸早逝，汉武帝思念不已。齐人少翁为汉武帝作法，武帝“遥望见好女如李夫人之貌”。这位好女是朝思梦想的李夫人吗？这位美貌姝丽娴雅曼妙的女子，在纱帐中一会儿闲步一会儿还坐，而居于他帐的武帝不能亲近就视 ，于是“上愈益相思悲感”，《李夫人歌》遂脱口而出。

汉武帝并不缺少美姬，而对李夫人却如此思念动情，他与李夫人的凄美爱情故事，会让读者看到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内心世界缠绵悱恻的那一面。

汉武帝意犹未尽而写出的那篇《悼李夫人赋》，很多文艺评论家对它评价很高。王世贞在《艺苑卮言》说道，这篇赋的成就，可在“长卿下、子云上”。把一篇抒情小赋与司马相如扬雄的鸿篇巨制比较，而且居然在司马相如和杨雄之间，可见一位专力治理国家的帝王其文学禀赋何其了得！

《悼李夫人赋》开篇由李夫人之早逝入题，情思层层推进。汉武帝沉痛地写道：“秋气憯以凄泪兮，桂枝落而消亡。神茕茕而遥思兮，精浮游而出畺”。诗人回环往复，思绪漫衍，眼前出现幅幅图画：“函菱荴以俟风兮，芳杂袭而弥彰。的容与以猗靡兮，缥飘姚虖愈庄。燕淫衍而抚楹兮，连流视而娥扬...”。美丽的容颜，遍及全身的芬芳，千姿百态而愈端庄的举止，如此等等，尽在诗人笔下呈现。然而，时过境迁，在瑟瑟秋风飒飒落叶的此际，思之愈甚，痛之愈甚：“思若流波，怛兮在心！”

“思若流波，怛兮在心”，难以名状的凄怆悲凉：缠绵悱恻，呜呼哀哉，想魂灵兮！

《悼李夫人赋》是在《李夫人歌》之后写就的，而“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翩）何姗姗其来迟”这首诗写的究竟是哪一位？来于何处？

《史记》与《汉书》说法不一。《史记》认为，这首诗是写给同样得宠且早逝的王夫人的。既然如此，《悼李夫人赋》也应改为《悼王夫人赋》了。

《资治通鉴》采用的是《史记》说法：“齐人少翁以鬼神方见上。上有所幸王夫人卒，少翁以方夜致鬼，如王夫人之貌，天子自帷中望见焉...”。
可是，大多数人认为还是写给李夫人的，因为有李延年的那首诗在起作用：“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李延年乘机把他的妹妹推荐给汉武帝，于是就有了一则美丽的爱情故事传说。我们认为，不论是写给李夫人的还是写给王夫人的，汉武帝由此写下的诗文，我们可以由此看到汉武帝全面完整的风貌。

《汉书》的外戚传写汉武帝的女人只写了孝武陈皇后、孝武卫皇后、孝武李夫人以及孝武鉤弋赵婕妤四位，而用墨最多的是写李夫人；诸如王夫人、李姬等人都未入传。
如果依凭《史记》或《汉书》，似乎步入考证之门，而我们在这里讨论的是文学是诗赋，讨论的是文学与人以及与人性真善美的关系，那么是李夫人还是王夫人也就不重要了。

汉武帝努力推动文化发展和文学创作，他的这一历史功绩犹如他平定匈奴开疆拓边，我们同样不能忘记。“昔汉武爱《骚》，而淮南作《传》”，武帝热爱《离骚》因此命淮南王刘安作《离骚传》；“暨武帝崇礼，始立乐府，总赵、代之音，撮齐、楚之气。延年以曼声谐律，朱、马以骚体制歌”，汉乐府对中国诗歌发展影响深远，我们应当记取乐府由来之经过；“孝武爱文，《柏梁》列韵，严、马之徒，属辞无方”，柏梁诗坛佳话历久弥新，严忌（庄忌）、司马相如等等臣子之如众星拱月才华横溢之星汉灿烂景象，又出现在我们眼前；“逮孝武崇儒，润色鸿业，礼乐争辉，辞藻竟鹜”，一个社会一个国家，礼乐能否争辉，文化是否发达，然后方可去评价是否文明和富强：面对前人对汉武帝的这些回顾和评价，我们聆听记取，为汉武帝而自豪！

《悼李夫人赋》情思绵邈，宏丽而哀绮，前人誉为可在“长卿下、子云上”，并非谀谈。“润色鸿业，礼乐争辉”，而带来的是“辞藻竟鹜”，强盛的汉武帝年代，我长久地在读他。

自己再读，汉武帝令人感动！

@一曲大风振河山 2020-01-07 10:38:26
写这么好的文章，就这么几个回复，现在的人是真没几个喜欢古文化、古史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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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摒弃纷纭嘈杂来静下心来回顾汉武帝时期的历史，将少之愈少。虽然，更要写些文字，即使无人来读。

按：在网络上读到系列文章《蒋谈二十四史》，其作者是蒋丰先生。蒋丰先生读《史记》，读《汉书》，读后写成随笔，我为之点赞！
把蒋先生的一篇文章贴在下面，供欣赏！



蒋谈廿四史（12）：汉武帝被方士忽悠一生最终未成仙
(2020-05-18 10:04:46)

——读《史记》卷十二《孝武本纪》随笔



司马迁《史记》卷十二为《孝武本纪》。看起来，这应该是司马迁《史记》十二篇“本纪”的收官之作，记述的是汉武帝的历史。但是，司马迁生前把这部史稿“送审”的时候，招惹得汉武帝勃然大怒，硬是把它删除了。这样，我们现在看到的《孝武本纪》，并不是司马迁的原作，而是后人凭借着《封禅书》等拼凑而成的。也正因为如此，我们今天在《孝武本纪》中看不到汉武帝“雄才大略”的更多表现，反而能够看到的是汉武帝一生被方士忽悠而最终未能成仙的历史。
李少君是《孝武本纪》中第一个登场的方士。他的行为是向汉武帝进贡“祠灶却老方”，然后“忽悠”汉武帝服食金丹、延年益寿、见到仙人后再去封禅。但是，李少君自己不争气，没过多久就病死了。汉武帝还以为他是“化去不死也”，也就是“羽化”了呢。由此可见，汉武帝已经入迷了。
少翁是《孝武本纪》中第二个受到汉武帝宠用的方士。他向汉武帝进贡的是“鬼神方”，然后“忽悠”汉武帝，说能够帮他召回已经死去的王夫人的鬼神，因此被封为“文成将军”。后来，他还答应为汉武帝请来神仙，最终是不见踪影。他又将自己写好的帛书喂牛，对汉武帝说牛腹中有“神书”，结果被发现是他自己写的伪书，送了自己的卿卿性命。
游水发根是《孝武本纪》中出场的第三位方士。他在汉武帝患病的时候出现，一会儿向皇帝转告“神仙的话”，一会儿让宦官、宫女搀扶着重病的皇帝到甘泉宫听“神仙”的讲话。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汉武帝的病在他的手里，好啦！但游水发根的下落如何，至今无人所知。
栾大是《孝武本纪》中出场的第四位方士。他能够忽悠得、汉武帝任命他为五利将军、天士将军、地士将军、大通将军、天道将军，他还能够忽悠得汉武帝把自己的女儿卫长公主嫁给他做妻子，让他一夜之间成为了皇家的驸马。但是，他说为汉武帝要东行入海去寻找天神的时候，却不敢下海；说为汉武帝到山上去寻找神仙的时候，却空手而归。最后，汉武帝在盛怒之下腰斩了栾大，不惜让自己的女儿成为一个小寡妇。
晚年，汉武帝伴随着身躯的衰老，更加希望长生不老。他到处兴建神祠，派人四处找药，甚至亲自登船出海，希望找到神山、神仙、神药。最后，汉武帝在临死前终于明白，“向时愚惑，为方士所欺，天下岂有仙人？”结果是下诏驱除了所有的方士。
在中国道教史上，汉武帝肯定占有重要的位置。但是，汉武帝给中国道教带来的负面影响，则是深远的。这一点，信奉道教的人至今应该都会感受到的。（2020年4月18日写于日本东京“丰乐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