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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译《冰与火之歌》卷一 王座之争(权利的游戏)

楼主:金陵五月  时间:2019-12-07 05:37:25
在征服战争统一维斯特洛之前,维斯特洛被划分为许多独立的王国。在伊耿征服之后,坦格利安王朝将所谓七大王国合并,把维斯特洛划分为四个主要区域——北境,南境,东境,西境,任命当地的一位封臣为每个区域的守护和管理者。在本书的开篇,兰尼斯特家族为西境守护,史塔克家族为北境守护,提利尔家族为南境守护,艾林家族为东境守护。
楼主:金陵五月  时间:2019-12-07 05:37:25
一.序章
“我们回头吧。” 盖瑞神情紧张,身边的丛林光线开始黯淡。“野人们都死了。”
“你怕死人?”威玛·罗伊斯爵士揶揄道。
盖瑞没有咬钩,他是个老兵,年过五十,对这种小少爷见得多了。“死人就是死人,”他说,“我们总不用还要跟着死人吧。”
“真的都死了?”罗伊斯声音轻柔 ,“肯定吗?”
“威尔是亲眼看见的,”盖瑞道,“他说他们都死了,我看这就够了。”
威尔知道迟早他们会把自己拖进这场争吵中,但他希望越晚越好。“我娘说了死人可不会告诉你他死了。”他插嘴道。
“我奶妈也这样说过,威尔,”罗伊斯回应道,“别相信你吃奶时听到的话。死人的身上也是能发现点什么的。”他的声音回荡着,打破了丛林的朦胧寂静。
“回头的路要走很多天。”盖瑞争道。“八天,也许要九天。而且现在天也晚了。”
威玛·罗伊斯爵士无动于衷地瞥了一眼天空。“每天都要黑天的,你是怕黑吧,盖瑞?”
威尔看到盖瑞咬紧牙关,但黑斗篷兜帽下的双目中仍就流出压抑不住的怒火。盖瑞从小到大在守夜人部队里渡过了四十年,他可忍受不了被人小瞧。而且现在已经不是小瞧的事了。威尔感到在老人受伤的自尊下面似乎还有些其他的什么。你能感觉到,那是一种嗅到危险的紧张不安,接近恐惧。
威尔也有这种不安。他在长城上已有四年。他第一次被派出长城时,所有听过的故事都浮出脑海 ,他几乎是屁滚尿流。事后再想时他也觉得可笑。他现在已经是巡逻过百次的老兵,对于这片被南方人叫作鬼影森林的无边黑暗荒原,他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
直到今天晚上。今晚有些不一样。黑暗中有种危险使他汗毛倒竖。他们已经骑行了九天,先向北,再向西北,最后又向北,离开长城越来越远,追随着一队野人劫掠者的行踪。天气一天比一天恶劣,今天尤其如此。寒风从北方吹来,树林瑟瑟作响,仿佛活过来一般。一整天里威尔都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那东西阴寒冷酷,与他不共戴天。盖瑞也有同样的感觉. 威尔一心只想拨马逃回长城那个安全的地方,但这决不是个能和长官说的念头。
尤其是眼前这个长官。
威玛·罗伊斯爵士是个继承人众多的古老贵族之家的最小的男子。他年方十八,青年英俊,举止优雅,有双灰色眼睛,身材瘦削象把刀一样锋利。他座下是匹黑色的高大军马,使得他比骑在矮小犁马上的威尔和盖瑞都高大许多。他脚穿黑皮靴,身着黑色羊毛裤,手戴黑色鼹鼠皮手套,上身是黑色羊毛衣外罩熟皮甲,然后是件做工精良的黑色环甲,闪闪发光。罗伊斯爵士成为守夜人誓言兄弟不足半年,但谁也不能说他没为这份事业做好准备,起码他的这身行头证明他是有备而来。
他身上的斗蓬是最耀眼的那部份,那是件又黑又厚又软的黑貂皮。“我打赌是他亲手宰了那些貂,一定是他。”盖瑞喝醉了在兵营里嚷道。“拧断他们的小脖子,我们凶悍的战士。”然后大家笑做一团。
让一个你在酒桌上取笑的人来指挥你真是难受,威尔想到这里不由得在犁马上打个冷颤。盖瑞一定也在这样想。
“莫尔蒙要我们跟着他们,我们跟着了。“盖瑞说。”现在他们死了,不会再来找我们麻烦了。回头的路还很长,我也不喜欢这鬼天气。要是下了雪,我们两星期都回不去,下雪也许还算是好的,你见过冰暴吗,我的大人?“
大人似乎没听见。他盯着逐渐低沉的暮色,神色落寞。威尔跟随骑士时候已经不短了,知道象这样的时候最好别打搅他。“再把你看到的说一遍,威尔。所有的细节,不得遗漏。“
威尔在当守夜人之前是个猎户。怎么说呢,实际上就是个偷猎者。他在梅利斯特家的森林里偷猎了头鹿,正在双手鲜血淋淋地剥皮时被梅利斯特家的自由骑士逮个正着,于是只能在披上黑衣和剁掉一只手之间做一选择。在树丛间悄无声息地潜行谁也比不过威尔,黑衣兄弟们很快也发现了他这个天赋。
“营地在两里路外,山岗的那边,紧靠着小溪。“威尔回忆道。”我靠近到我敢靠近的地方,他们一共八个人,有男有女,我没看见小孩。他们在岩石边搭了个单面的棚子,雪把棚子都盖住了,但我还是发现了。没有生火,但火坑还是能清楚地看见。没人动弹,我瞧了很久,活人不可能那样躺着一动不动。“
“你发现血迹了吗?”
“那倒没有。“威尔承认道。
“你发现武器了吗?”
“几把剑,还有弓。有个人有把斧头,看上去很沉,两面开刃,是把厉害的铁家伙。丢在他身边的地上,离他的手不远。“
“你记下那些尸体的位置吗?”
威尔耸耸肩。“有一两个背靠岩石坐着,大部份躺在地上,像是倒下的。“
“也许在睡觉。”罗伊斯提醒道。
“是倒下的。“威尔坚持道。”还有个女的在铁树上,半躲在树枝中,是个瞭望哨。“他微微一笑。“我小心地不让她发现,但当我靠近后,我看见她也一动不动。”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你冷吗?“罗伊斯问道。
“有点儿。”威尔咕哝道。“是风,大人。”
年轻的骑士转身看着头发花白的老兵。结霜的落叶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罗伊斯的战马不安地踏着步。“你认为谁会杀了这些人,盖瑞?”罗伊斯爵士漫不经心地问道 ,他整了整貂皮长袍上的褶皱。
“是冻死的。“盖瑞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上个冬天我亲眼见过人被冻死,上上个冬天我还是个孩子时也见过。大伙都说那时的雪有四十尺,北方嚎叫过来的风像冰一样。要命的还是寒冷,它会偷偷地靠近你,比威尔的脚步还轻,一开始你只是发抖,牙齿打架,跺脚,想要杯热酒和温暧的火堆。然后它就烧起来了,真的,没有什么东西能像寒冷那样烧起来。但这只是一会儿,它就钻进你身里,到处都是,过不了多久你就没劲对抗它了,只能坐下来或是睡过去。大伙都说最后没啥痛苦。先是没力气想睡觉,然后一切都模模糊糊,最后就像掉进温暖的牛奶大海。都安静了,就这样。“
“真是好口才,盖瑞。“罗伊斯爵士总结道。”我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
“我是真的被冻过的,少爷。”盖瑞拉下兜帽,让罗伊斯爵士看清他那原本是耳朵的地方,现在只有两个耳洞。“两只耳朵,三根脚趾头,还有左手的小指头。我还算好的,我兄弟冻僵在哨位上,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在笑。”
罗伊斯爵士耸耸肩。“你该穿的暖和点,盖瑞。”
盖瑞怒气冲冲地盯着少爷,当年被伊蒙学士割掉双耳时留下的耳洞边的疤痕涨得发红。“等冬天真的来了,看你倒底能穿多暖。”他戴好兜帽骑上犁马,阴沉着脸不再吭声。
“如果盖瑞说是冻死的……”威尔刚开口。
“上个星期你抽签轮岗了吗,威尔?“
“是的,大人。”哪个星期他没有抽到至少十二次轮岗,他想说什么?
“你看到长城咋样了?”
“在流泪。“原来如此,他现在知道少爷的意思了。”他们不是冻死的。长城在流泪那他们就不是冻死的,还没有那么冷。”
罗伊斯点头道:“小伙子不苯,上个星期有点小霜,有时还有点阵雪,但肯定还不至于一下子冻死八个成年人。他们都穿着毛皮,更何况窝棚就在旁边,还有生火的条件。”骑士露出自信的微笑。“威尔,带我们过去,我倒要看看那些人是怎么冻死的。”
这下没什么可说的了。命令已经下达,纪律让他们不得不照办。
威尔走在前头,他的长毛小犁马小心地在矮树丛中寻找着道路。昨夜下了场小雪,雪下面有许多石块,树根和看不见的水洼等着那些粗心大意的人。罗伊斯爵士走在中间,他高大的黑色战马不耐烦地打着响鼻。战马不是个好选择,但对少爷说这些还是算了吧。盖瑞走在最后,这个老兵在马上独自嘟哝着。
暮色更深,没云的天空变成深紫色,淤血的颜色,然后逐渐黑了下来。星星升起来,半月也挂上天空。威尔暗自庆幸天不算黑。
“我们肯定还能走得更快点。”罗伊斯说,这时月亮已升到头顶。
“要骑马就只能这么快。“威尔回答道。恐惧让他忘记了尊卑。”也许大人想走在前面?“
罗伊斯爵士根本不想答腔。
树林深处传来一声狼嚎。
威尔在一棵凸凹不平的老铁树下停住,跳下他的犁马。
“为什么要停下?” 罗伊斯爵士问。
“下面的路最好走过去,我的大人。就在山那边。“
罗伊斯勒住马,凝视着前面的路,思索着。冷风从林间低声吹过。他昂贵的貂皮大氅向后翻飞,象活过来一般。
“这里有点不对劲。”盖瑞小声说。
年轻的骑士对他轻蔑一笑。“是吗?”
“你觉不到吗?”盖瑞问。“听听那黑暗里。”
威尔有感觉,在做为守夜人的四年里他从来没有这样害怕。那到底是什么?
“风,树叶,狼,是哪一个的声音吓着你了,盖瑞?“没等盖瑞回答,罗伊斯就优雅地翻身下马。他把战马拴牢在一枝低垂的树枝上,离其他的马远远的,然后从鞘中拔出长剑。剑柄上珠宝闪闪发光,剑身上的月光如水流淌。这是把城里打造精致的剑,看上去刚完工不久。威尔怀疑它从未被忿怒地挥动过。
“这里树都挤在一起。“ 威尔提醒道。”您的剑会缠住的,大人,刀会好点。“
“如果我想要建议,我自己会开口的。“年轻的贵族说。”盖瑞,你留在这里,看好马匹。“
盖瑞跳下马。“我们得升堆火,我来守着它。“
“你怎么这样蠢,老头子?如果这林中有敌人,升火就是我们最后想要的。”
“有些敌人有火就不敢来。”盖瑞说。“熊,冰原狼,还有……其他的东西。”
罗伊斯爵士紧抿双唇。“不准升火。”
盖瑞的脸隐在兜帽里,但威尔仍能看见他盯着骑士时眼中的凶光。那一瞬间他觉得这老人可能会拔剑而起。那是一柄又短又丑的家伙,剑柄被汗水洗去了颜色,刀刃也因用的太多而有了缺口。但如果盖瑞真得拔剑,威尔可不会在少爷身上赌那怕是一枚硬币。
盖瑞最终垂了下头。“不升火”他嘟哝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罗伊斯把这当做是听命了,转身对威尔说。“带路吧。”
威尔带路穿过树丛,然后向山坡顶上爬去,那里有棵哨兵树他就是躲在那个有利地方观察的。在薄薄的积雪下,地面潮湿泥泞,容易滑倒,还有石块和看不清的树根让人绊倒。威尔爬行时毫无声息,但他听见身后少爷环甲上金属摩擦声,树叶窸窣声,树枝勾住长剑和扯住漂亮貂皮斗蓬时低声咒骂声。
威尔知道那棵大哨兵树就在山坡顶上那个地方等着他,它最下面的枝条离地不足一尺。威尔肚子着地,从积雪的泥地上爬进去,向下面空地望去。
胸膛里的心几乎不跳,有一刻他甚至不敢喘气。月光照在空地上,火坑里的灰,雪盖住的窝棚,大石块,一半结冰的小溪。几个小时前的所有东西都在。
他们不见了,所有的尸体都消失了。
“总算到了。“他听见后面的声音。罗伊斯爵士挥剑劈开树枝总算爬上了山顶。他站在哨兵树旁,手持长剑,风把他的斗蓬向后吹起,月光下他高贵身影所有人都看得很清楚。
“爬下。”威尔急切地小声说。“有些不对劲。”
罗伊斯根本不理。他望着下面的空地笑道。“你的死人们好像转移宿营了,威尔。”
威尔说不出话来。他无法找到任何字眼。这不可能。他盯着丢弃的营地来来回回地看,最后停在斧头上。一把巨大双刃战斧,还躺在他原来看见的地方,没人动过。一把很值钱的武器……
“站起来,威尔。”罗伊斯爵士命令道。“根本没人,别躲在树丛里了。“
虽然不情愿,威尔还是照办了。
罗伊斯爵士不满地打量着他。“我可不愿第一次出击就败回黑城堡。我们得找到这些家伙。“他向四周望去。”上树,快点,找哪里有火。“
威尔一声不吭地转过身去。争辨是没用的。风开始刮起来,刀割般地冷。他走到那棵圆顶灰绿色哨兵树下,开始向爬去。不一会儿他的双手就满是粘粘的树汁,他消失在针叶里。他心中的恐惧象肚里不消化的饭 。他低声向森林所有没有名字的神祷告。然后拔出匕首,咬在嘴里,用双手向上爬去。冰冷铁器的味道让他有点心安。
下面,突然传来少爷的喊声,“谁在那里?”威尔听出喊声中的不安。他停了下来,他听着,看着。
森林回应,树叶沙沙作响,小溪冰块流淌,远处雪枭低鸣。
异鬼无声。
威尔瞥见一阵移动。惨白色的形状在树林中滑行。他扭头瞧见一个黑暗中的白影,转眼就不见了。树枝在风中摇摆,象手指一样相互蹭着。威尔张嘴想警告,但声音好像冻在喉咙口。也许他看错了,也许只是只鸟,或者是雪地的反光,月光的反照。毕竟他也弄不清他看见了什么。
“威尔,你在哪里?“罗伊斯向上叫道。”你看到什么了?“他突然小心起来,手持长剑,慢慢地原地转圈。他一定感觉到他们了,威尔也感觉到了。看是看不到的。”回答我,为什么这么冷?”
的确很冷。威尔颤抖着抱紧树干,脸紧贴在哨兵树上。他感觉到又甜又粘的树汁在他的脸上。
一个影子从树林黑暗里浮现,站在罗伊斯面前。高大,骨瘦如柴,象牛奶一样苍白。每动一下它身上盔甲的颜色就会变换,一下子象刚下的雪,一下子象影子一样黑,到处都反照着树丛的深灰绿色。每走一步甲面的反光就像月亮照在水面上那样不停地变化。
威尔听到罗伊斯爵士长长地倒抽了一口寒气。“别过来。”少爷警告道,但他的声音嘶哑像个孩子。他撩起貂皮长袍抛到肩后,空出双手准备战斗。他双手握剑,这时风停了,仍然非常寒冷。
异鬼脚步无声地向前滑出。他手中的长剑威尔从未见过。剑身不是人类的金属打造,月光下仿佛是活的,半透明象片非常薄的水晶,从侧面几乎看不见。这东西闪动着淡蓝色的微光,剑刃上幽暗的白光流动。不知怎么的威尔好像知道这个比任何剃刀都快。
罗伊斯爵士勇敢地迎上。“那就跳支舞吧。”他举起剑挑衅地吼道。他的双手战抖,也许是剑的重量也许是寒冷。但在这一刻,威尔想,他不再是个大孩子,他是个守夜人的男子汉
异鬼停住。威尔看到了它的眼睛,蓝色,比所有人类眼睛都深都蓝,象冰在燃烧地蓝。眼睛盯住半空中颤抖的长剑,月光从冰冷铁器上流下。一时间威尔想也许还有希望。
它们无声地从阴影里浮现,和第一个一模一样。三个……四个……五个……罗伊斯爵士也许会感觉到它们带来的寒冷,但他不可能看到听到它们。威尔想喊,这是他该做的。但他要是喊了,就肯定活不了。他浑身发抖,抱紧树干,不敢吭一声。
白色长剑呼啸着劈来。
罗伊斯爵士举剑相迎。两剑碰在一起,发出的却不是铁碰铁的声音,而是一种又高又尖的刺耳声音,象野兽的痛苦哀嚎。罗伊斯挡下第二道攻击,又挡下第三道,然后不得不退了一步。一阵连续的攻击过后,他又不得不后退。
在他的后面,左面,右面,其他异鬼围着他,但都耐心地站着看,面无表情,一声不响,它们漂亮的盔甲上不停变化的图案让它们在树丛中时隐时现。它们并不想加入战斗。
两剑不停地撞击,威尔真想捂住耳朵,躲开两剑相碰时发出那怪异刺耳的嚎叫声。罗伊斯爵士开始喘粗气,他呼出的气在月光下变成白雾。他的剑变白,满是冰霜,异鬼的剑仍旧灵活,闪着淡蓝色的光。
这时罗伊斯慢了一拍,淡色长剑刺穿他胁下环甲。年轻的贵族发出一声痛苦的喊叫。鲜血从铁环间涌出,在冷风中冒着白气,滴在白雪上红的像火。罗伊斯爵士用手捂住胁下的伤口,鼹鼠皮手套立刻染成鲜红。
异鬼开口说了几句威尔听不懂的话,他的声音就象冬天湖面开裂时的声音,听得出是嘲弄。
罗伊斯爵士愤怒起来。“为了劳勃。”他大叫。然后狂吼着双手举起结霜的长剑冲了过去,用尽全力挥剑向异鬼肋下削去。异鬼几乎是不在意地挡了一下。
两剑碰在一起,铁的那把粉碎。
一声惨叫回响在树林黑暗里,长剑断成无数碎片,像雨一样洒落满地。罗伊斯惨叫着跪倒地上,双手捂眼,血从指间不停流出。
旁边观战的异鬼们像是听到信号似的加入战斗。在恐怖的寂静中,长剑起起落落。一场冰冷的屠杀。淡色的剑切进环甲就像切片丝绸。威尔闭上眼,他听见树下他们的谈笑声如同冰凌般刺耳。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敢睁开眼,树下的山坡上已经没人了。
他还是大气都不敢喘地呆在树上。月亮慢慢在黑色天空上移动。最后,他腿酸手麻冷得要死,只好爬下树来。
罗伊斯面朝下趴在雪地上,一只手臂张开。厚厚的貂皮斗蓬被砍成十几片。死在地上你才会看到他是多么的年轻。还是个孩子。
他在几尺外找到剩下的剑,剑身开裂弯曲就像被雷劈过的树。他跪下来,小心地看看四周,然后慢慢地抓起断剑。这断剑能证明他。盖瑞知道该怎么办,如果他不知道,熊老莫尔蒙或者伊蒙学士肯定知道怎么办。盖瑞还在守着马等着吗?他得赶快了。
威尔站起身,威尔·罗伊斯爵士赫然站在他面前。
他衣服破烂,面目狰狞,左眼眼白上还嵌着断剑的碎片。
右眼睁开,瞳孔中的蓝色象火。盯着他。
威尔手一软,断剑掉在地上,他闭上眼祈祷。修长优雅的手摸过他的脸,掐住了他的咽喉。虽然隔着最好的鼹鼠皮手套和外面干透的血迹,那双手还是象冰一样寒冷无比。
楼主:金陵五月  时间:2019-12-07 05:37:25
二.布兰
黎明破晓时分,天空晴朗寒冷,似乎预示着夏日将尽。日出时分一行二十人动身骑马前住刑场,布兰也在其中,紧张兴奋。这是他首次获准与父亲大人和兄长们一同观看国王判决的执行。这是这个夏天的第九年,布兰七岁。
犯人已被抬至山坡顶的断头台下。罗柏说他是个野人,效忠于塞外之王曼斯·雷德。布兰想起老奶妈在炉火边讲过那些故事,不由得心中发毛。她说野人生性凶残,拐卖人口,杀人越货。他们与巨人和食尸鬼一起在黑夜偷走小女孩,然后用打磨的兽角喝她们的血。他们的女人在长夜里与异鬼交媾,产下可怕的半人半鬼的婴儿。
但是他们看到的却是个枯槁的老人,比罗柏高不了多少。他手脚紧缚,被抬到断头台下等待国王的判决。他的双耳和一根手指都被冻掉了。他身着黑衣,与守夜人兄弟的装束一样,只是他的更破烂油腻。
清晨寒风中人和马的呼气混杂在一起形成白雾。他的父亲大人命令割断犯人手脚上的绳索,将他拖至队前。罗柏和琼恩在马上挺直脊背,在他们中间布兰骑在小马上也努力地做出不止七岁的神态,假装早就经历过这一切。一阵微风吹过刑场辕门,他们的头上临冬城史塔克的旗帜飘扬,旗上是只白色冰原上飞奔的灰狼。
布兰的父亲神情肃穆地端坐马上,棕色长发随风飘动。他修剪整齐的短须已有几根发白,使他看上去比三十五岁要苍老。今天他灰色双眸中目光冷峻,一点儿也不再像个夜晚坐在炉火边轻声讲着英雄世纪和森林之子的人了。他放下了慈父面目,布兰想,换上了临冬城史塔克公爵的面具。
在那个冷冽的清晨,曾有过不少问答,但事后布兰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最后父亲大人下了命令,两个卫士便把那个衣衫破烂的人拖到广场中央的铁木台上。他们把他的头按在黑色硬木上。艾德·史塔克翻身下马,养子席恩·葛雷乔伊递上剑。这把剑名叫寒冰,剑身如男人手掌一般宽,比罗柏还高,用瓦雷利亚钢经过法术铸造,色如黑烟。这世上没有比瓦雷利亚钢更锋利的材料了。
他的父亲脱下手套交给侍卫队长乔里·凯索,然后双手握紧寒冰剑说道,“以安达尔人,洛伊拿人和先民之王,七国统治者暨全境守护者,劳勃·拜拉席恩一世之名,我临冬城公爵加北境守护艾德·史塔克判处你死刑。“他举剑过头。
琼恩·雪诺,布兰的私生子哥哥,靠过来低声说道,“勒紧小马,不要转头,不然父亲会知道的。”
布兰抓紧缰绳,没敢移开目光。
他的父亲一剑利索地砍下那人的首级,鲜血喷洒在雪地上,像夏日红一样鲜艳。有匹马受惊撂蹶骑手赶紧勒住。布兰无法将目光从鲜血上移开,断头台边的雪迅速消融并染成一片红色。
人头撞在粗树根上翻滚到葛雷乔伊的脚边。席恩年方十九,正值青年,黝黑精瘦,对什么都饶有兴趣。他笑着踩住人头,然后一脚踢飞。
“真浑。“琼恩压低声音不让葛雷乔伊听见。他伸手摁住布兰的肩膀,布兰望向他的私生子哥哥。”做得不错。“琼恩严肃地说。他今年十四,已经很熟悉这种审判。
尽管风停日升,返回临冬城的路却显得更长更冷。 布兰和兄长们骑在前面,大队人马落后很多,他的小马努力地不落在哥哥们的大马后面。
"这逃兵死时倒还镇定。"罗柏说。他个头高大,体格健壮,还在成长。象他母亲一样继承了徒利家的特征,皮肤白皙,红棕色头发,蓝眼睛。"他至少还有点勇气。"
"不对。"琼恩平静地说道。"那不叫勇气,他就是因为胆怯而丢了性命的。从他的眼睛里你应该能看到,史塔克。"琼恩眼睛是灰色的,但是很深,看上去就像黑色的。很少有他看不到的地方。他与罗柏年龄相仿,但容貌迥异。琼恩身材瘦削而罗柏肌肉发达,琼恩黑而罗柏白,琼恩优雅敏捷而罗柏健壮迅猛。
罗柏不以为然。"异鬼怎么没要了你眼睛呢?"他戏谑道。"他死的总算象个样子。比一比,看谁先到桥头?"
"一言为定。"琼恩边答应,边策马向前奔去。罗柏骂了一句就追了上去。他们沿着小径策马飞奔下去。罗柏大笑着吆喝着马,而琼恩一声不吭神情专注,马蹄翻飞溅起地上片片积雪。
布兰没想追上去,他这小马没这能耐。那个衣衫褴褛人的眼神浮上他的心头。不一会儿,罗柏的笑声渐渐听不见了,树林重归寂静。
他陷入沉思没发觉大队已经跟了上来,直到他的父亲与他并辔而行。"你还好吧?“他问道,不再严厉。
“还好,父亲。”布兰答道。他抬头起头,看见父亲身着毛皮大衣和皮甲,坐在他那匹高大神骏的战马上,宛若巨人俯视着他。“罗柏说那个人死时很勇敢,但琼恩说他很懦弱。”
“你怎么想?“他的父亲问道。
布兰思索了一下。“人会不会因为恐惧而勇敢呢?“
“唯有恐惧方能勇敢。“他的父亲教导他。”你明白我为何判他死刑?“
“他是个野人,”布兰答道。“他们掠夺女人把她们卖给异鬼。”
他的父亲大人笑了笑。“那是老奶妈的故事。实际上这人是个背誓者,守夜人的逃兵。没有比逃兵更危险的人了,他知道一旦被捕便是死路一条,于是就会挺而走险甘犯天条。不过你理解错了,我不是问这个人为什么必须死,而是问为什么我要亲自执行。”
布兰不知如何回答。“国王劳勃是用刽子手的。“他犹豫道。
“是的。”他的父亲同意。“以前坦格利安做国王时也是如此。但我们的方式更加古老,先民的血仍然流淌我们史塔克身上,我们坚信判人死刑的人必须亲自执剑。如果你要结束一个人的生命,你必须看着他的眼睛聆听他的遗言,如果你做不到,那么这个人也许罪不致死。”
“布兰,将来你会成为罗柏的封臣,掌管你国王和兄长给你的封地,你将肩负审判职责。当那天来临,你既不能以此为乐也不能逃避责任。躲在职业刽子手身后的统治者很快就会忘掉生命的可贵。“
这时琼恩出现在前面山坡顶上。他挥手向他们高喊,“父亲,布兰,快来看看罗柏发现了什么!“说完他就又消失了。
乔里上前问道,“有麻烦了吗,大人?“
“那还用说。”他的父亲大人说。“来吧,去看看我那胡闹的孩子又闯了什么祸。”他让马小跑走来,乔里和布兰以及其他人紧紧跟上。
他们看到罗柏站在桥北的河岸上,琼恩骑在马上站在他身边。这个月里末夏之雪颇大,没过了罗柏的膝盖。他的兜帽推到脑后,阳光照耀在他的头发上。他怀里抱着不知什么东西,正抑制不住兴奋地在说些什么。
骑手们小心翼翼绕过雪堆,在被雪覆盖的坎坷地面上找寻结实的踏脚处。乔里·凯索和席恩·葛雷乔伊最先赶到他们身边。葛雷乔伊原本在马上有说有笑,布兰却突然听到他吃了一惊。“天哪!”他惊叫道,边勒住马边伸手拔剑。
乔里早已拔剑在手。“罗柏,别靠近它。“他大声喊道,坐骑受惊后蹄腾空。
罗柏从怀中的东西上抬眼望着他,咧嘴一笑 。“它不会咬你了。“他说。”它已经死了,乔里。“
布兰的好奇心被点燃起来。他想催马立即过去,但他父亲命令大家都在桥头下马然后步行过去。布兰跳下马迳直跑了过去。
等他到了近前,琼恩,乔里和席恩·葛雷乔伊都已下马。“这倒底是个什么鬼东西?”他听见葛雷乔伊这样说。
“是只狼。“罗柏告诉他。
“是只怪物。” 葛雷乔伊说。“瞧这个头。”
布兰心跳如鼓,他䠀开齐腰深的雪挤到他的兄长们身边。
在血渍斑斑的雪里半露着一个巨大的黑影,倒地而死。在它蓬松的灰毛上冰霜已经凝结,散发着轻微的腐烂气味,就像女人身上香水那样若有若无。布兰瞧见它已瞎的眼框里已经生蛆,嘴张着露出满嘴黄色獠牙。让他吃惊的还是它的个头,比他的小马还大,比他父亲兽舍里最大的猎狗都要大两倍。
“不是怪物。“琼恩平静地说。”这就是冰原狼。它们长得比其他同类大得多。“
席恩·葛雷乔伊应道。“二百多年来没人在长城以南看到过任何一头冰原狼。“
“我现在看到了一头。“琼恩说。
布兰从怪兽身上收回目光,这才注意罗柏抱着的东西。他高兴地叫了一声,走上前去。那个幼崽象只灰黑色的毛球,眼睛都没睁开。它在罗柏的怀里盲目地拱着,在他的皮甲上寻找奶头,不时小声地呜咽。布兰犹犹豫豫地伸出手。“别怕。“罗柏对他说。”摸摸看。“
布兰神情紧张地飞快摸了一下,就听到琼恩说,“这只是你的。“他转过身他的私生子哥哥把第二只幼崽放到他怀中。”一共有五只。“布兰坐在雪中把小狼抱在自己的脸前,他的脸颊感觉到它皮毛的温暖柔软。
“许多年来王国里都没有冰原狼。“胡伦低声说。”我可不喜欢看到它。“
“这不是个好兆头。“乔里说。
父亲皱了皱眉。“这就是只死兽。乔里。”他说。但他面带困惑,绕着尸体走了一圈,脚下积雪喀吱作响。“我们知道它是怎么死的吗?“
“喉咙里有东西。”罗柏回答,为自己在父亲发问前就找到线索而骄傲。”那里,在嘴巴下面。“
他的父亲蹲下来, 伸手在狼头底下摸索。他用力一拽,然后举起来让大家看清楚,那是一尺长碎裂的鹿角,角尖已经折断,浸透了鲜血。
一阵突如其来的死寂笼罩着众人,大家不安地望着那只鹿角,没人敢出声。就是布兰也能感觉到他们的恐惧,虽然他并不理解他们为何害怕。
他的父亲把鹿角丢在一旁,用雪擦了擦手。“我没想到它居然还能挺着把小狼生下来。“他开口打破了那片沉默。
“也许它没挺那么长。”乔里说,“我听说过……有的小狗是在母狗死后才生出来的。”
“娃克妈霉头更大。“另一个插嘴道。
“没事。”胡伦说。“这些小家伙也活不了几天。”
布兰沮丧无语。
“早死早好。“席恩·葛雷乔伊赞同。他拔出剑。”把那傢伙给我,布兰。“
那小傢伙仿佛听懂了一般,在他的怀中不安地扭动。“不要。”布兰厉声叫道 。“它是我的。”
“放下你的剑,葛雷乔伊。“罗柏命令道。这一刻他听上去向父亲的威严口气,就象以后他将会成为的公爵一样。”我们要养大它们。“
“不可能的,孩子们。”胡伦的儿子哈尔温说。
“杀了它们才是可怜它们。”胡伦说。
布兰抬头望着父亲大人,寻求一线希望,但他看到的却是紧锁的双眉。“胡伦说的在理,孩子。尽快结束它们要好过受冻挨饿而死。”
“不要。“他感到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于是扭过头去。他可不想在父亲面前流泪。
罗柏仍在顽抗。“罗德利克爵士的红狗上周才产崽。“他说。”它只生下来两只,它的奶水会够用的。“
“如果它们去吃奶,它会把它们都撕碎的。”
“史塔克大人。“琼恩说。他如此正式地叫自己的父亲听上去十分怪异。布兰心存侥幸地望着他。”狼有五只。“他对父亲说。”三公两母。“
“什么意思?琼恩。”
“您有五个正式的孩子。“琼恩说。”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冰原狼是您的族徽。您的孩子们注定要拥有它们,大人。“
布兰看见父亲脸色一变,也看见其他人在交换眼神。这一刻他对琼恩满怀感激。即使只有七岁,布兰也明白他的兄长都做了些什么。琼恩把自己排除在外,这样人数才能刚好符合。他算上了女孩子,甚至算上了还是婴儿的瑞肯,但没有算上自己这个私生子,他一生下来就姓雪诺,这个是北方那些不幸生下来就没有姓的人的法定姓氏。
他们的父亲当然心如明镜。“你自己不想要一只吗,琼恩?“他柔声问。
“冰原狼是史塔克旗上的荣耀。”琼恩清楚地说。“我不是史塔克,父亲。”
他的父亲大人若有所思地看着琼恩。罗柏迫不及待地打破父亲的沉默。“我会亲自喂它,父亲。”他保证道。“我把热奶倒在毛巾上,让它去舔。“
“我也一样。”布兰接口道 。
公爵用眼仔细地打量着孩子们很久。“说的容易做时难。你们不得占用仆人们的时间,如果要养就得自己亲自动手。都听明白了?”
布兰急切地连连点头。小狼在他怀里扭动,伸出温热的舌头舔着他的脸。
“你们还得训练它们。“他们的父亲继续说道。”你们得自己来,我不会让狗舍的人去碰这些东西。如果你们抛弃它们,或者残酷戏弄它们,或者训练不当,那就只有诸神能帮助你们了。要知道这些可不是狗,它们不会乞求食物,也不能一脚踢走。冰原狼从人身上扯下一只胳膊就是狗拿耗子一样容易。你们真的想做下去?“
“是的,父亲。”布兰答道。
“是。“罗柏也同意道
“就算是你们尽了一切努力,这些小狼还是有可能活不了。”
“它们不会。“罗柏说。”我们不会让它们死。“
“那好吧。乔里,戴斯蒙,带上其余几只。我们该回临冬城了。“
一直到他们上了马开始回程了,布兰才放下心来享受胜利的甜蜜。小狼依偎在他的皮甲里,他感到很温暖,在回家的长路上这样很安全。布兰想该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呢。
刚走到桥中央,琼恩忽然勒住马。
“怎么了,琼恩?”他们的父亲大人问道。
“你们没听见吗?“
布兰听见树林间的风声,他们马蹄踏在铁木桥板上嗒嗒声,他的小狼饿的嗷嗷声,但琼恩听到的是其他什么声音。
“在那里。”琼恩说。他掉转马头,急驰过桥。他们看见他在雪地里冰原狼尸体旁下了马,看见他俯下身去。不一会儿他喜笑颜开地骑了回来。
“刚才它肯定是先爬到一边去了。“琼恩说。
“也许是被赶开的。”他们的父亲看着第六只小狼说。其他的小狼都是灰色,但这只毛色雪白。它的眼睛血红,就像早晨被处斩的衣衫褴褛的囚犯的血。布兰很好奇地想只有这只的眼睛是睁开的,其他的小狼都闭着眼。
“这只还有白化病。“席恩·葛雷乔伊奚落道。”它会比其他的死的更快。“
琼恩·雪诺冷冷地盯着父亲的养子,很久后才说道,“我想不会,葛雷乔伊,这只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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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凯特琳

凯特琳向来不喜欢这座神木林。
她出生于南方奔流城的徒利家,在三叉戟河的支流红叉河边畔。在那里的神木林是座光线明亮,空气清新的花园,高大的红木在潺潺的小溪上洒满斑驳的阴影,鸟儿在隐蔽的巢穴里歌唱,空气里百花飘香。
而临冬城的神喜欢另一种树林。方圆三英亩,黑暗原始。万年以来罕见人迹,四周阴暗的城堡环绕。空气里是潮湿泥土和腐败落叶的气息。树林里也没有红木,只有倔强的哨兵树,灰绿色的松针宛如盔甲,还有巨大的橡树,以及和王 国同龄的古老铁树。粗大的黑色树干挤在一起,盘曲的枝条在头顶密布织成一个穹顶,地下虬根盘节。这里阴影笼罩一片沉寂,住在这里的神也无名无姓。
她知道她丈夫今晚一定会在这里。每次他杀完人,总会来神木林静心。
凯特琳一出生就在奔流城充满七彩圣光的圣堂里举行了命名和涂七圣油的仪式。她是个圣徒,就像她父亲,祖父,曾祖乃至高祖一样。她的神有名有姓,他们相貌也如双亲的脸庞一样熟悉。在她的印象里,礼拜就是手执香炉的修士,焚香的气味,七面转动的水晶灯,吟唱的声音。徒利家也有神木林,象其他贵族一样,但那只是个散步读书享受阳光的地方。礼拜总是在圣堂里。
为了她奈德特地建造了一座小圣堂,这样她就能向她的七面神呤诵祷告了。但先民的血仍旧奔流在史塔克身上,他的神无名无姓,也没有容貌传世,古老悠久的绿色森林之神,那也是已经消失了的森林之子的神。
林子中央有棵古老的鱼梁木,覆盖着一个小池塘,池水又黑又冷。奈德称之为心树。这棵鱼梁木通体苍白如骨,深红色的树叶尤如无数只血手。在大树的主干上刻着一张忧郁的长脸,眼睛刻的很深,红色的树液干在上面,看上去很怪异。这双眼睛很古老,比临冬城的历史还长。如果传说属实,它们曾目赌布兰登筑临冬城时的第一块石头,它们也见证周围的花岗岩城墙渐渐耸立。传说在黎明纪元时森林之子在树上刻下了这些脸,这还是在先民渡海而来之前。
在南方早在千年以前所有的鱼梁木都被砍伐焚烧殆尽,只有在千面屿上绿人还在默默地守护最后的鱼梁木。在这里情况就不同了,每座城堡都有神木林,每片神木林都有心树,每棵心树都有张脸。
凯特琳看见丈夫坐在那鱼梁木下一块长满苔藓的石头上。寒冰剑横在膝上,他正用如夜晚一般黑色的水清洗着。神木林地上满是经年日久的腐烂落叶,使她的脚步声几乎听不到,但鱼梁木那双红色的眼睛却似乎一直看着她走来。“奈德。”她柔声叫道。
他抬头望着她。“凯特琳。“他说,听上去正式而陌生。”孩子们呢?“
他一贯都是这样开口的。“在厨房,讨论小狼的名字。“她把披风展开在林地上,然后在池边坐下,背向那棵鱼梁木。她能感到那双眼睛在看着她,她尽量地视而不见。”艾莉亚已经喜欢上了,珊莎也着了魔,只有瑞肯不肯定。“
“他害怕吗?”奈德问。
“有点儿,”她承认道。“他才三岁。”
奈德皱皱眉。“他得学会面对恐惧。他不可能永远三岁,而且凛冬将至。”
“是的,“凯特琳同意道 。那句铭言一如既往地让她不寒而栗,这是史塔克家的铭言。每个显赫之家都有。通常就是座右铭,家训或者口号,它们夸耀荣誉和光荣,承诺忠贞和诚信,发誓勇敢坚定。大家都这样只有史塔克家例外,凛冬将至,史塔克的铭言这样说。她已经不止一次地想这些北方佬真是奇怪啊。
“今天行刑很顺利,至少我认为如此。”奈德说。他拿起一块油皮,边说话边轻轻地擦试着巨剑,直到剑身黑的发亮。“我很为布兰高兴。你也会为他骄傲的。”
“我一直都为他骄傲。“凯特琳答道,盯着他擦试的巨剑。她看的见那剑身深处的波动,那是锻造时千锤百炼的结果。凯特琳对剑历来没有好感,但她也无法否认寒冰剑自有它的美感。剑是在末日浩劫降临自由堡垒之前在瓦雷利亚铸造的,那时的工匠不仅会用铁锤还会用咒语打造兵器。四百年过去了锋利依旧。它的名字更加古老,来自英雄纪年的传说,那时史塔克还是北境之王。
“他是今年的第四个。“奈德阴沉地说。”这可怜的家伙已经半疯了,他满怀恐惧,我的话他根本就听不见。“他叹了口气。”班来信说守夜人的兵力已经不足一千了,不仅是因为有逃兵,巡逻时也有损失了。“
“是野人干的吗?”她问。
“还会有谁呢?”奈德举起剑,扫视着冰冷的剑身。“情况只会越来越糟。总有一天我别无选择,只能招集封臣挥师北进,与那个塞外之王一决高低。”
“长城之外?“这念头让凯特琳浑身一颤。
奈德看出她脸上的恐惧。“曼斯·雷德不足为惧。”
“长城之外还有更黑暗的东西。”她向背后的心树扫了一眼,苍白的树干和血红的眼睛,在看,在听,在想,那悠远沉滞的思绪。
他温和地微笑道。“老奶妈的故事你听的太多了。异鬼和森林之子都不存在了,消失了八千年了。鲁温学士会说他们根本就不存在,从未有人亲眼见过他们。“
“今天早晨之前也没人见过冰原狼。“凯特琳提醒他。
“我早该知道肯定说不过徒利家的。“他失落地一笑,将寒冰收回鞘中。”你不是来给我讲幼儿故事的,我知道你压根就不喜欢这地方。出什么事了?我的夫人。“
凯特琳抓起丈夫的手。“今天传来一个悲痛的消息,我的大人。我本不想在你心情平静之前来打搅你。“由于打击无法避免,她就直接了当说了出来。“我很抱歉,亲爱的。琼恩·艾林去世了。”
四目相接,就像她预料的那样,她看到这对他的打击有多大。奈德年轻时是鹰巢城的养子,艾林公爵膝下无子,把他和另一个养子劳勃·拜拉席恩视如同己出。当疯王伊里斯·坦格利安二世要他交出这两人的项上人头时,鹰巢城公爵宁愿树起月鹰叛旗也不交出这两个他发誓佑护的人。
十五年前的一天,这位父亲又变成了他的兄长。他和奈德在奔流城的圣堂里同时娶了一对姐妹,霍斯特·徒利的女儿。
“琼恩……”他说。“这消息可靠吗?”
“信是劳勃亲手写的,还有国王的封印。我给你留下了。他说艾林公爵走的很快。派席尔学士也无能为力,只能送去罂粟奶,所以琼恩没受太多的折磨。“
“我想这也算上天的一点慈悲。”他说。他脸上的悲伤清晰可见,但先想到仍然是关于她的。”你妹妹,“他说。”还是琼恩的儿子,信上说了他们吗?“
“信上只提到他们都好,已经回到鹰巢城。“凯特琳说。”我真希望他们去的是奔流城。鹰巢城又高又孤单,曾经是她丈夫的家,不是她的。 琼恩大人的记忆肯定会徘徊在每块石头。我了解我妹妹,她需要的是家庭的温暖和朋友的陪伴。“
“你叔叔不就在谷地吗?我听说琼恩让他驻守血门。”
凯特琳点点头,“布林登肯定会竭力照顾她的,还有她的孩子。这也算是个安慰,但……”
“你也去吧。“奈德急切地说。”带上孩子。让她的大厅里到处都是吵闹喊叫和欢笑。她的孩子需要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一起玩,莱莎也不该独自沉浸在悲伤里。“
“如果我真的能去那就好了。”凯特琳说。“信上还有其他消息。国王正奔临冬城来抓你。”
奈德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旦反应过来眼中的抑郁便一扫而空。“劳勃要来了?”看到她点点头,他脸上顿时露出笑容。
凯特琳真希望自己能分享他的开心。但刚才在院子里她听到有只冰原狼死在雪里,喉咙里有只断裂的鹿角。恐惧象蛇一样盘据在她心里,但面对她深爱的他,她努力地强颜欢笑,这个人他不信预兆。“我知道你听到后一定很开心。”她说。“我们该给长城去封信通知你弟弟。“
“是的,那当然。“他同意道。“班会想来的。我得让鲁温学士用最快的鸟。”奈德站起身,把她也拉了起来。“该死,一晃多少年了?信上就说了这些?他带多少人来,信上说了吗?”
“我猜至少一百名骑士,加上他们的侍从,还有另一半的自由骑手。瑟曦和孩子们也来了。“
“劳勃为他们着想是不会走得太快的。“他说。”这样也好,我们就有更多的时间准备了。“
“皇后的兄弟们也来了。“她告诉他。
奈德面露痛苦。凯特琳知道他对皇后家并无好感。凯岩城的兰尼斯特很晚才拥立劳勃,那时胜负基本已成定局。对此他一直耿耿于怀。“好吧,如果想见到劳勃就得忍受兰尼斯特的骚扰,那就认了吧。听上去劳勃带来了王庭一半的人。“
“国王走到哪里,王国就到哪里。”她说。
“能看到孩子们真是太好了。上次见到他们时最小的还在兰尼斯特女人怀里吃奶,他该有……多少?五岁了?“
“托曼王子七岁。”她告诉她。“和布兰同年。奈德,小心说话。兰尼斯特女人是皇后,据说一年比一年傲慢。”
奈德握着她的手说。“得办场宴会,当然要有歌手的那种。还有劳勃一定会外出打猎。让乔里带个可靠的护卫去国王大道等候他们,然后陪同他们回来。诸神在上,我们得给他们准备多少吃的啊?你说他已经出发了?这该死的家伙,这该死的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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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丹妮丽丝
她哥哥拎起长袍让她看。“真美。来,抚摸一下,试试这布料。”
丹妮抚摸了一下,衣料光滑如水,仿佛流过她的指尖。她从未有过如此柔软的衣服。这让她害怕起来,急忙撤回手。“这真是我的?”
“伊利里欧总督的礼物。“韦赛里斯说,微笑着。她哥哥今晚情绪很好。”颜色和你紫色的眼睛正相配。你还会有金子,各种珠宝,伊利里欧答应的。今晚你必须象个公主。“
公主,丹妮想。她早已忘光了,也许从来也就没有过。“他为什么送这么多东西?“她说。”他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在这半年里他们住在总督家里,吃他的饭,使唤他的佣人。丹妮已经十三岁了,懂得这种礼遇鲜见没有代价的,更何况这是自由贸易城邦的潘托斯。
“伊利里欧可不是个傻瓜。“韦塞里斯说。他是个憔悴的青年,双手有些神经质,紫色的眼睛里有种狂热。”总督清楚一旦我夺回王座我是不会忘记朋友的。“
丹妮沉默。伊利里欧总督个是商人,经营香料,宝石和龙骨,也做些不太体面的生意。他的朋友遍及九大自由贸易城邦,据说远到维斯·多斯拉克甚至传说中玉海之滨都有他的交游。也有传说只要价格合适他是什么样的朋友都可以卖的人。丹妮是在街上听到这些传说的。她知道这些都是听说,最好不要在兄长编织美梦时不识时务。他的怒火一旦燃起是异常可怕的。韦赛里斯称之为“唤醒睡龙之怒“。
她哥哥将长袍挂在门边。“伊利里欧会派人来伺候你沐浴。记得把自己洗干净了。卓戈卡奥虽有良驹无数,但今晚他想骑的是另一种。“他挑剔地打量着她。”你还是这样的无精打采,挺胸抬头。“他用手将她肩膀向后扳。”让他们看看你已经是女人了。“他的手指扫过她正在发育的胸部,捏住一边乳头。”今晚你不要让我失望。否则,你不会好日子过。你也不想唤醒睡龙之怒,是不是?“他用力一拧,隔着粗布外衣她也觉得疼痛难忍。”是不是?“他又问了一遍。
“不想。“丹妮温顺地回答。
他哥哥露出笑容。“很好。“他几乎是慈爱地抚摸着她的长发。”等将来他们书写我的王朝历史时,亲爱的小妹,他们会写始于今夜。“
他离开后,丹妮来到窗边眺望海湾的水面。潘托斯的方砖塔在夕阳余晖中仿佛黑色的剪影,外面带传来红袍僧点燃夜火时吟唱。庄园外还传来了穷孩子们游戏时的尖叫,一瞬间丹妮真的希望能和他们一起,光着脚,穿着破衣服,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不思过去,不想将来,也不用去卓戈卡奥的豪宅参加晚宴。
在那落日之处,狭海彼岸有一片土地,那里丘陵青绿,平原花香,江河奔流,苍茫的群山间黑石塔耸立,盔甲鲜明的武士在领主的旗帜下奋战沙场。多斯拉克人叫它雷叙·安达里,意思是安达尔人的土地。自由贸易城邦人称之为维斯特洛或者日落王国。她的哥哥则简单地称之为我们的土地。他天天念叨,仿佛这样就能上达天听。“那土地固属我们血脉,被乱臣贼子所夺,但仍属于我们,永远属于我们。他们偷不走真龙的东西,永远不能,真龙永志不忘。“
也许真龙真的永志不忘,但丹妮却不能。她从未见过哥哥口中的那块土地,狭海彼岸的那个王国。那些他说过的,像凯岩城和鹰巢城,高庭和艾林谷,多恩和千面屿,对她来说就是个名字。当篡夺者大军进逼君临城迫使他们出逃时韦赛里斯已经八岁,但丹妮还在他们母亲的肚子里。
由于哥哥的故事听了一遍又一遍,有时丹妮脑海里也能浮现曾经的片断。夜奔龙石岛,月光照耀在船的黑帆上。她的长兄雷加在三叉戟河上与叛军浴血奋战,为他心爱的女人而死。君临城被韦赛里斯称之为篡夺者走狗的兰尼斯特和史塔克所洗劫。多恩的伊莉亚公主悲痛欲绝,看着她和雷加的孩子被从她怀里抢走并当声杀害。末代巨龙发亮的头骨从王座后面墙上无视地看着弑君者的金剑划过父亲的喉咙。
逃到龙石岛九个月后她才出生。那天夏日风暴来袭,仿佛要把岛屿撕碎。据说风暴异常猛烈,坦格利安舰队在锚地被一扫而空,大石被暴风从胸墙上吹落,直冲狭海的怒潮而去。母亲因她难产而死,这事韦赛里斯至今都不原谅她。
其实她也记不得龙石岛。因为篡夺者的长弟已率领新建的舰队袭来,他们只得继续亡命。当时七大王国中他们仅剩龙石岛,这座他们家族古老的封地。这种情况也未能持续太久。守军已经打算将他们出卖给篡夺者,但一天夜里威廉·戴瑞爵士和四个忠仆打开了育婴室,偷偷地带走了他们和奶妈,然后在夜幕的掩护下驶往布拉佛斯安全的海岸。
她模糊地记得威廉爵士,他体壮如熊,双眼半瞎,在病床上咆哮着发号施令。仆人们天天提心吊胆,但他对丹妮始终和蔼可亲。他叫她小公主,有时叫她我的女士,他的双手象旧革一般柔软。他始终都躺在病床上,夜以继日地散发着疾病的味道,那是一种滚烫潮湿而难闻的甜味。那里他们住在布拉佛斯一座红门大宅里,丹妮有个自己的房间,窗外有棵柠檬树。威廉爵士死后,仆人们偷走剩下的最后一点钱,于是很快他们就被赶出了那座大宅,当那扇红门在他们身后永远关闭时,丹妮泪流满面。
从那以后他们就开始流浪,从布拉佛斯到密尔,从密尔到泰洛西,然后去了科霍尔,瓦兰提斯和里斯,从未在任何一个地方长期停留。他哥哥不允许,他总是说篡夺者雇的杀手就在后面,尽管丹妮始终也没见到一个。
起初总督,执政和巨贾还是乐于招待最后的坦格利安吃住,但年复一年随着篡夺者逐渐坐稳铁王座,大门也逐渐向他们关闭了,他们的生计也越发困难起来。数年来他们不得不变卖他们为数不多的珠宝,现在连卖掉母亲的皇冠的钱也几乎一分不剩了。在潘托斯的酒馆和小巷里,他们叫他哥哥乞丐王,丹妮一点也不想知道他们会叫她什么。
“总有一天我们会夺回失去的一切,亲爱的小妹。“他会这样地承诺。有时当他说这话时手会颤抖。“珠宝和丝绸,龙石岛和君临城,铁王座和七大国,所有被抢去的,我们都将收回。”韦赛里斯就是为那一天而活着。而丹妮要想的却只是那座红门大宅,窗外那棵柠檬树,和她失落的童年。
门上传来轻轻的叩击声。“进来。”丹妮说,离开了窗边。伊利里欧的仆人们走进来,鞠躬后开始工作。她们原本是奴隶,是总督众多的多拉斯克朋友中的一位赠送给他的。在自由城邦潘托斯是不允许有奴隶的,虽然如此,她们其实还是奴隶。老妇人头发花白,身材瘦小,象只老鼠,一言不发,另一个女孩子正好相反。她深受伊利里欧喜爱,金发蓝眼,年方十六,干活时总是说个不停。
她们将从厨房带来的热水倒进浴缸,并滴入香油。女孩用粗棉布裹住丹妮的头发,并扶她走进浴缸。水温滚烫,但丹妮并没有尖叫躲避。她喜欢高温,这使她感觉干净。她哥哥还经常对她说坦格利安家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烫。“我们是龙的后裔。”他会这样说。“火在我们血中。”
老妇人一声不吭地洗净她银白色长发,轻柔地梳理发结。女孩边擦洗她的背和脚,边羡慕她的幸运。“卓戈可有钱了,连奴隶的项圈都是金的。他的卡拉萨里有十万个骑马的战士,在维斯·多斯拉克他的宫殿有二百个房间,门都是用银子做的。”她还说许多类似的话,许多许多,象卡奥相貎多么英俊,身材多么高大,在战场多少英勇无畏,马术多么精湛,箭术多么要命。丹妮沉默不语。她原本以为她到了年纪就一定会嫁给韦赛里斯。几个世纪以来坦格利安都是兄妹通婚。从征服者伊耿娶了自己的妹妹起,为保证血缘纯洁就一直这样。韦赛里斯不止千遍地教导她,他们的血是国王之血,古老瓦雷利亚的高贵之血,龙之血。龙不与兽交,坦格利安也不与凡人混血。可是现在韦赛里斯却计划着把她卖给陌生的野蛮人。
沐浴完毕后,奴隶们帮她从水中起身,擦干她身上的水。女孩梳理她长发直至亮如烂银,老妇人把多斯拉克草原上的花香水轻涂在她的手腕,耳后和乳尖处,最后是双股间的阴唇上。她们用伊利里欧送来的头饰扎起她的头发,然后穿上深紫色丝袍,与她的紫睛相配。女孩将金丝拖鞋套在她的脚上,老妇人整理好她头上的发箍,把镶着紫水晶的金手镯戴在她的手腕上。最后是一个沉重的项圈,纯金打造,上面雕饰着古老的瓦雷利亚文字。
“现在你看上去真像个公主了。“打扮完毕后女孩失声惊叹道 。丹妮从银制的镜子中打量着自己,这镜子也是伊利里欧细心周到地送来的。公主,她想,突然记起刚才女孩说过话,卓戈卡奥很有钱连奴隶的项圈都是金的。她感到一阵战栗,裸露的手背上鸡皮疙瘩顿生。
她的哥哥在门厅的阴凉处等着她。他正坐在水池边用手搅着水。看到她来了就站起身挑剔地打量着她。“站在那里。“他命令她。”转一圈。嗯,很好。你看上去……“
“尊贵非凡。”伊利里欧总督接口道,他正从拱门里走出来。他虽然体态臃肿但步履轻盈。在他那宽大的火红色丝袍下,浑身肥肉随着脚步颤动。宝石在他的每根手指上闪光,黄色八字胡油光锃亮仿佛真是金做的。“在这个不同凡响的日子里,愿光之王保佑你一切顺利,丹妮莉丝公主。”总督边说边牵起她的手,深鞠一躬,金色胡须里满口黄牙一闪而过。“她就是个梦幻,殿下,一个梦幻。”他对他哥哥说。“卓戈会喜出望外的。”
“她太瘦了。”韦赛里斯说。他的头发象丹妮一样是亮银色,整齐地梳到脑后,用根龙骨簪卡住。他满脸严肃,使他的面容显得更僵硬憔悴。他手按在伊利里欧借给他的剑柄上,问道。“你确定卓戈卡奥会喜欢这么小的女人?”
“她初潮已过,对卡奥来说就足够了。“伊利里欧不止一次地告诉他。”瞧瞧她,银金色长发,紫色双眼……古老的瓦雷利亚血统,无庸置疑,无庸置疑……高贵的出身,以前国王的女儿,以后国王的妹妹,她怎么会迷不倒我们的卓戈大人呢?“
“也许如你所想。“她的哥哥不肯定地说。”那些野蛮人嗜好特别,男孩,母马,母羊……“
“最好别在卓戈卡奥面前说这些。”伊利里欧说。
愤怒闪耀在哥哥的紫色双晴里。“你认为我很愚蠢?”
总督微微一鞠躬。“我认为您是个王,成大事者往往会不拘小节。如果冒犯了您,请接受我的道歉。“他回过身拍手叫来了轿夫。
他们坐上伊利里欧精雕细琢的轿子,潘托斯的街道已是漆黑一团。两名仆人手提浅兰玻璃灯罩的华丽灯笼在前面照路,十二个大汉肩抬大轿。轿帘内温暧而封闭,尽管伊利里欧搽了许多香水,丹妮还是能闻到他苍白皮肤上的臭气。
她的哥哥坐在她旁边靠在枕头上对此毫无察觉。他的思绪早已飞狭海。“我们不用他的全部人马。“韦赛里斯说。他的手指把弄着那把借来的剑的剑柄,但丹妮知道他从未真的使过剑。”一万就足够了。有这一万怒吼的多斯拉克人我将荡平七国。到时整个王国都会响应真正的国王。提利尔,雷德温,戴瑞,葛雷乔伊,他们和我一样对篡夺者恨之入骨。多恩人满腔怒火要为伊莉亚和她的孩子报仇。人民也会站在我们这边,他们都在盼望他们的国王。“他热切地看着伊利里欧。”他们会的,你说是吧?“
“他们是您的子民,对您爱戴有加。“伊利里欧总督和蔼地回答。”在王国的每个角落,男人暗地举杯祝您健康,女人则绣着龙旗期待您渡海回归。“他夸张地耸耸肩。”至少我的探子们是这么告诉我的。“
丹妮没有探子,无法了解狭海那边的人民倒底在想什么做什么,但她不相信伊利里欧的甜言蜜语,也根本不相信他的任何一点。但她哥哥却急切地点头称是。“我会亲手杀了篡夺者。“他发誓道,其实他从未杀过一个人。”就象他杀了我哥雷加那样。还要杀了兰尼斯特,弑君者,为父亲报仇。“
“再合适不过了。“伊利里欧总督道。丹妮瞧见他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但他的哥哥并未察觉。他点点头,撩开轿帘仰望星空,丹妮知道他又在想像那场三叉戟河之战了。
卓戈卡奥的庄园坐落在海湾边,由九座高塔构成,高大的砖墙上长满了浅色的长春藤。伊利里欧告诉他们这是潘托斯总督们赠送的。自由城邦对马王历来礼遇有加。“并非我们惧怕这些野蛮人。“伊利里欧会微笑着这样解释。”光之王能挡住百万多斯拉克人来犯,至少红袍僧敢保证……但何必押赌呢,既然换取他们友谊的代价如此低廉。“
他们的轿子在大门处停下,一名庄园守卫上前粗鲁地掀开轿帘。他是个多斯拉克人,古铜色皮肤和黑色杏仁眼,但脸上无须,还戴着无垢者的尖刺青铜盔。他冰冷地扫视着众人。伊利里欧总督用刺耳的多斯拉克语对他大声地说了几句,他也用同样的声调回应了几句,然后挥手放行。
丹妮注意到她哥哥的手紧握着那柄借来的剑的剑柄,看上去他和她一样忐忑不安。“无礼的阉货。“韦赛里斯低声骂道。轿子缓慢地向庄园里面走去。
伊利里欧总督花言巧语道。“今晚的宴会有许多重要人物,这些人都树敌甚多,卡奥有义务保护他的宾客,而陛下您是他们中最重要的。毫无疑问篡夺者是会处心积虑地要您的项上人头。“
“那当然。“韦赛里斯黑着脸说。”他干过不止一次了,伊利里欧,这点我倒可保证。他的杀手到处追杀我们,我是最后的龙,只要我活着他就寝食难安。“
轿子慢慢地停下来。轿帘掀开,一名奴隶伸手扶丹妮莉丝下轿。她注意到他的项圈不过是普通青铜的。她的哥哥紧随其后,一只手仍紧握着剑柄不放。两个健仆才把伊利里欧总督搀扶下地。
庄园里弥漫着各种香料的气味,火椒,甜柠檬和肉桂。有人引导他们进入门厅,彩色的马赛克玻璃上绘着瓦雷利亚末日场景,墙上的黑铁灯笼里火焰熊熊。在两片对称的石叶形拱门下,一名太监高声宣礼。“坦格利安家韦赛里斯三世。”他的声音高亢圆润。“安达尔人,洛伊拿人和先民之王,七国统治者暨全境守护。他的妹妹,风暴降生丹妮莉丝,龙石岛公主。他尊贵的赞助人,伊利里欧·摩帕提斯,自由城邦潘托斯总督。”
他们从太监身边走过,来到石柱庭院里,院里长满了浅色的长春藤。月光洒在叶子上,一片银白。客人三五成群,许多人都是多斯拉克马王,人高马大,皮肤红棕,颌下长须上束着铁环,他们的头发乌黑锃亮,在脑后梳成辫子并且挂着铃铛。在他们之中还有来自潘托斯,密尔和泰洛西的佣兵和亡命徒,有个红袍僧比伊利里欧还胖,还有个伊班港的毛人,以及肤如乌木的盛夏群岛岛主们。丹妮莉丝不安地望着他们所有人……才发觉自己是这里唯一的女人,她突然害怕起来。
伊利里欧对他们低声耳语道。“那边三个是卓戈的血盟卫。“他说。”站在石柱边的是摩洛卡奥和他的儿子罗戈洛。绿胡子的是泰洛西执政官的哥哥,站在他身后的是乔拉·莫尔蒙爵士。“
最后的那个人引起丹妮莉丝的注意。“一个骑士?“
“不仅如此。“伊利里欧的胡须上都是笑意。”他可是总主教亲手涂七圣油的。“
“他在这里做什么?”她脱口问道。
“篡夺者在悬赏他的人头。“伊利里欧告诉他们。”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把几个偷猎者卖到了泰洛西没有交给守夜人。可笑的法律,人有权自由处理自己的财产。“
“我希望在晚宴结束前能和乔拉爵士谈谈。“她的哥哥说。丹妮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骑士。他年纪不小,过了四十岁,有些秃顶,但仍然健壮匀称。不同于其他人的丝衣或棉衣,他穿羊毛衣和皮甲。他的外套是深绿色的,上面绣着人立的黑熊模样。
她一直注视着这个来自她从未到过的祖国的陌生男子,这时伊利里欧总督把他潮湿的手搭在她裸露的肩头。“看那边,美丽的公主。“他悄声道。”那边就是卡奥他本人。“
丹妮只想逃走躲起来,但她哥哥正盯着她,要是惹毛了他,那就是唤醒了睡龙之怒。她紧张地掉头打量着那个韦赛里斯希望在今天晚宴结束前向她求婚的男人。
那个奴隶女孩说的大差不差,她想。卓戈卡奥比在场所有人都高一头,步履矫捷,象伊利里欧动物园里的猎豹一般优雅。他比她想像的要年轻,不超过三十岁。他的皮肤亮若古铜,茂密的胡须上套着金环和铜环。
“我得过去打个招呼。“伊利里欧总督说。”等在这里,我将请他过来。“
伊利里欧步履蹒跚走向卡奥,她的哥哥紧紧抓住她的手臂,她疼痛异常。“你看到他的辫子吗?亲爱的小妹。”
卡奥的辫子黑如午夜,涂着香油,悬挂着铃铛,一动就轻微地叮当做响。他的辫子长过腰带 ,甚至超过了臀部,辫梢在大腿后面轻拂。
“你看到有多长了吗?”韦赛里斯问。“多斯拉克人如果战败就得剪去辫子,让所有人都看到他的耻辱。卓戈卡奥从未输过一场。他是龙王伊耿再现,你就是他的皇后。”
丹妮看着卓戈卡奥,他容貎刚硬冷酷,眼睛如玛瑙般又黑又冷。虽然有时她不小心唤醒了睡龙之怒,她哥哥也会惩罚她,但决不象这个男人让她倍觉恐惧。“我不想当他的皇后。”她用细若游丝的声音说。“求求你,韦赛里斯,我不想去,我想回家。”
“回家?”他努力地压低声音,她听出他话音里的狂怒。“我们怎么才能回家呢,亲爱的小妹?他们夺走了我们的家!”他把她拉进阴影里,避开众人的目光,指甲嵌入她的肌肤。“我们怎么才能回家?”他重复道,他是在说君临,龙石岛,他们失去的整个王国。
丹妮想的只是伊利里欧庄园里他们的房间,并非他们真正的家,但那也就是他们的一切了,可是她的哥哥不想听这些。对他来说那里不是家,即便是那座红门大宅也不是他的家。他的手指越掐越紧,强迫着她回答。“我不知道……”最终她哑声道,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知道。”他尖厉地说。“有军队我们才能回家,亲爱的小妹。卓戈卡奥的军队才能让我们回家。如果必须你去嫁他,让他睡才能得到,那你就得去。”他对她阴狠一笑。“如果需要我乐意让他整个卡拉萨都操你,亲爱的小妹,全部的四万人,只要能得到那支军队,就是再加上他们的四万匹马也行。现在你只要服侍卓戈一个,你应该觉得高兴才是。日子久了你也许会学会喜欢上他。现在给我抹掉眼泪,伊利里欧就带他过来了,不要让他看到你的眼泪。”
丹妮转头望去,果不其然,总督满脸堆笑,鸡啄米般地陪同着卓戈卡奥朝他们站立的地方走来。她用手背抹去眼中的泪水。
“微笑。”韦赛里斯不安地低声命令,他的手又回到剑柄上。“站直。让他看看你也是有胸的。诸神啊,你真是够平的。“
丹妮莉丝露出微笑,挺起胸膛。
楼主:金陵五月  时间:2019-12-07 05:37:25
五.艾德
来访的队伍尤如大河涌入城堡大门,三百名誓言骑士和自由骑士,以及骄傲的封臣和爵士们,各自身着金甲银甲和锃亮的铁甲,在他们的头上十几面金色大旗在北风中前后翻卷,上面的纹章是拜拉席恩家的宝冠雄鹿。
奈德认出很多骑士,金发耀眼的是詹姆·兰尼斯特爵士,脸带烧伤的是桑铎·克里冈。在他身边的身材高大的男孩只可能是太子,而在他们身后畸形的小矮子则肯定是小恶魔提利昂·兰尼斯特。
走在队伍前列的是个彪形大汉,左右两侧各是一名白袍御林铁卫,奈德一眼竟没认出来……直到他从战马背上一跃而下,随着一声稔熟的狂吼,来了个几乎要勒断他肋骨的拥抱。“奈德。哈,见到你这张冻僵的脸真是太好了。”国王上下打量他一下,大笑道。“你一点都没变。“
奈德真希望也能对他这么说。十五年过去了,当年他们并肩驰骋逐鹿中原,这位当时的风息堡公爵面容整齐,眼神清澈,浑身肌肉令少女痴狂。他有六呎八吋,在众人中鹤立鸡群。披上战甲戴上家族的鹿角盔,他就是个巨人,也有着巨人的力量。他惯用的那柄铁刺战锤就连当年的奈德也几乎舞不动。在那个年代,皮甲味和血腥味就是他们身上的香水。
现在他身上只有真的香水味了,腰围也赶上身高了。奈德上次见到他还是九年前,巴隆·葛雷乔伊起兵叛乱,雄鹿和冰原狼齐心合力终结了僭立铁群岛之王的狂妄。那夜他们并肩站在葛雷乔伊家失陷的城堡里,劳勃接受了叛军头子的投降,奈德则带走了他的儿子席恩做为人质和养子。现在他至少胖了八石,又粗又黑的钢丝般的胡子遮住他的双下巴,但是他的大肚腩和黑眼圈却无处可藏。
但现在劳勃不只是奈德的朋友,更是他的国王,于是他只是简单地回复道:“陛下,临冬城听候差遣。“
这时大家也纷纷下马,马夫们上前接过马匹。劳勃的王后,瑟曦·兰尼斯特带着她的小孩子们步行走了过来。他们乘坐的是一辆巨大的双层马车,铁箍的油漆橡木板壁,由四十匹骏马拉着。马车太宽,无法通过城堡大门。奈德在雪地跪下亲吻王后手上的戒指,劳勃则象失散多年的兄妹一样拥抱着凯特琳。然后孩子们被带上前来,相互认识,并介绍给双方的家长。
这些正式的寒喧刚一结束,国王便对主人说:“带我去墓窖,艾德,我得去祭拜。“
奈德就喜欢他这样,这么多年了他对她仍然念念不忘。他于是不再多说什么,让人拿来了灯笼。王后顿时不悦,说大家大清早就起身赶路,现在都是又累又冷,当然要先休整一下。死人可以等。刚说了这些,劳勃冷眼看着她,她的孪生兄弟詹姆沉默地上前将她拉到一旁,她也就没有接着说下去。
他们一同向地下的墓窖走去,奈德和他几乎不敢认的国王。蜿蜒的石阶很窄,于是奈德提着灯笼走在前面。“ 我都快以为永远也到不了临冬城了。“劳勃边向下走边抱怨道。”在南方大家都言必称七国,其实你一人的领地就是其他六国之和。“
“陛下,这次旅途还算愉快?“
劳勃哼了一声。“沼泽,森林和田野,过了颈泽就没一家象样的旅店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片的空地,你的子民都哪儿去了?“
“可能是害怕不敢出来。“奈德开玩笑道。台阶上冷风袭来,来自地下深处的阴寒气息。”北方几乎见不到国王。“
劳勃又哼了一声。“更可能是躲到雪底下去了。到处都是雪,奈德!”国王向下走时伸出一只手扶着墙壁以保持平衡。
“夏末之雪在这儿是十分正常的。”奈德说。”希望它没让您感到困扰,通常都不大。“
“鬼才相信这叫不大。“劳勃咒骂道。”要是冬天了,这里会成什么样?想想就发抖。“
“冬天的确很艰苦。“奈德同意。”但史塔克会挺过去,一直都是。“
“你该去趟南方。“劳勃对他说。”在夏天过去之前体会一下。在高庭,放眼望去田野里都是金色玫瑰,水果成熟入口即化,西瓜,桃子和火李。你绝对没吃过这么甜的,你马上就会知道,我给你带了一些过来。就算在风息堡,当好风从海上吹来,天气热的你根本不想动弹。你真该去看看这些城市 ,奈德!满地鲜花,市场里食物堆积如山,夏日红酒价廉物美,闻着味都能醉。人人都是肥肥胖胖醉醉醺醺的富人。“他笑着拍拍自己的啤酒肚。”还有那些女孩子,奈德!“他眼睛一亮赞叹道。”我发誓,天一热女人的矜持就不见了,她们会在河里裸泳,就在城堡下面。在街上因为他妈的太热了,不可能穿貂戴裘,只能是短袍,有钱穿丝,没钱穿棉。可是一旦出汗,衣服就贴在身上,穿不穿就没什么两样了。“国王开心地笑着。
劳勃·拜拉席恩一贯是个欲望强烈,懂得享受的人。但没有一个人会说艾德·史塔克是这样的人。奈德也注意到这些享受给国王带来的代价,当他们走完台阶进入黑暗的墓窖时劳勃已经气喘吁吁了,在灯光的映照下满面通红。
“陛下。“奈德尊敬地说。他用灯笼画个大大的半圆。影子忽闪忽现地移动,闪烁的灯光映照在脚下的石板上,照亮前方一长串花岗岩石柱,它们两两成对,一直延伸没入黑暗中。在石柱中间,逝者背墙端坐在他们的石头宝座上,雕像的背后是他们的埋骨之处。“她埋在最里面,和父亲以及布兰登在一起。”
他在前面带路,穿行在石柱之间,劳勃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地下的阴寒让他有些颤抖。这地下总是这样的阴冷。他们走在这些史塔克先祖之间,踏在石板上脚步声回响在头上的穹顶上。临冬城主们看着他们走过。他们的样子被刻在陵墓的封石上。他们坐成一长排,盲眼注视着永恒的黑暗,脚下蜷伏着巨大冰原狼的石雕。当他们走过时,光影流动仿佛惊动了这些石像。
根据古老的传统,每一任临冬城主的膝上都有一把长铁剑,用来封印那些怨灵。最早的先祖的剑已经锈蚀殆尽,只留下些红色铁锈。奈德不禁想这是否意味着那些鬼魂再也不受拘束开始自由地在城堡中游荡了呢?他希望不会。第一任临冬城主坚毅如同他们统治下的这块大地。在龙王们渡海而来之前的许多世纪里,他们不对任何人宣誓效忠,他们自己就是北境之王。
奈德停下脚步,举起灯笼。在他们前面墓窖继续向前延伸入黑暗里,但这以后的陵墓都是空的而且没有封上,黑沉沉的等待着下一个。这是在等着我,以及我的子女。奈德很不喜欢这个念头。“就是这里。”他对他的国王说。
劳勃一言不发地点点头,然后下跪,垂下他的头。
三座陵墓一字排开,奈德的父亲瑞卡德·史塔克有张严肃的长脸。石匠师父看来和他很熟。他宝相庄严地端坐,手中紧握横于膝头的长剑,可是当时没有一柄剑能救他性命。在他左右两边较小的陵墓里的是他的子女。
布兰登死时年方二十,在他即将迎娶奔流城的凯特琳·徒利的几天前,被疯王伊里斯·坦格利安二世下令勒死。他的父亲被强迫看着他的惨死。他才是真正的继承人,长子,天生的统治者。
莱安娜只有十六岁,是个刚过及笄之年的小妇人。奈德满心喜欢这个妹妹,而劳勃更是如此,她原本是他的新娘。
“她比这美丽多了。”国王沉默一会后开口道。他的目光仍徘徊在莱安娜的脸上,仿佛这样就能让她复生。最后他站起身,因为太重而显得笨拙。“他妈的,奈德,你就真得必须把她葬在这里?”他的声音因为悲从心起而嘶哑。“她不该睡在黑暗里……”
“她是临冬城的史塔克。”奈德平静地答道。“这才是她的归宿。”
“她该葬在山顶什么地方,果树之下,上面有阳光白云,风雨洗刷。”
“她去世时我在她身旁。”奈德提醒国王。“她想回家,睡在父亲和布兰登身边。”他时常还能听到她。答应我,她高喊,那房间里弥漫着鲜血和玫瑰的气息。答应我,奈德。高烧使她浑身无力,她声若游丝。但得到他的保证后,恐惧从她的眼中褪去。奈德仍记得她那笑容,当她撒手人寰时她是那样地抓紧他的手,玫瑰花瓣从她手中流下,黑色枯萎。然后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们找到他的时候,他仍然抱着她的躯体,无言而哀伤,是那个小个子泽地人霍兰·黎德把他俩的手分开,而奈德对此全无记忆。“我总是带花过来。”他说。“莱安娜她……喜欢花。”
国王抚摸着她的脸,手指温柔地拂过石像粗糙表面,仿佛那是她的真身。“我要杀了雷加为她复仇。”
“你已经杀了他。”奈德提醒道 。
“只杀了一次。”劳勃痛苦地说。
他们两个在三叉戟河的浅滩上相遇,当时战况如火如荼。劳勃手持战锤,头戴鹿角盔,坦格利安王子则全身黑甲。他的胸铠上用红宝石精心镶成三头龙,那是他家的标志,在烈日下鲜红如火。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冲击,兜马再战,河水在他们战马的铁蹄下被染红。最后劳勃的战锤击碎了那三头龙,穿透了铠甲下的胸膛。当奈德最后赶到现场时,雷加已经横尸河中。两边的战士都在湍急的河水里摸索着他盔甲上散落的红宝石。
“我每次做梦都会再杀他一次。”劳勃说。“就是千刀万剐,他也是死有余辜。”
奈德对此无话可说,沉默了一阵,开口说道。“我们该回去了,陛下,你的王后还在等着呢。”
“让异鬼抓走她吧。”劳勃温怒地低声咒道,但他还是掉头走向来时的路,步履沉重。“如果你再喊一声陛下,我就把你的头挂到长矛上。我们俩之间可不止这种关系。“
“我没有忘记。“奈德平静地回答。国王没有接下去,于是他接着说。“说说琼恩。”
劳勃晃晃脑袋。“我从没见过哪个恶化的这么快。在我儿子的命名日上举行了场比赛,你要是也看见了他,一定会认为他能长命百岁。两周后他就过世了, 病如烈火,从里向外,一下子就把他烧光了。”他在一根石柱旁暂停下来,那是一个过世很久史塔克的墓。“我爱这个老头。”
“我们都爱他。”奈德停顿了一下。“凯特琳很担心她妹妹,莱莎受得了这悲痛吗?”
劳勃痛苦地咧咧嘴。“老实说,不太好。”他承认。“我觉得琼恩去世让那个女人疯了,奈德。她没听我的话,却把孩子带回了鹰巢城。我本打算让凯岩城泰温·兰尼斯特收他做义子,琼恩没有兄弟,这孩子又是独苗,我怎么能让他只由女人抚养呢?”
奈德宁愿把孩子托付给蝮蛇,也不会交给泰温公爵。但他没有将疑问说出口。有些旧伤其实并没有痊愈,只要稍微说重两句就会重新流血。“妻子刚失去丈夫。”他小心翼翼地说。“可能母亲怕再失去儿子。那孩子太小了。”
“六岁了,总生病。鹰巢城公爵,诸神慈悲。“国王喊道。”泰温公爵从示收过养子,莱莎应该觉着荣耀才是,而且兰尼斯特历史光辉悠久。她竟听也不听,一声不响地在夜里就溜走了。瑟曦都发飙了。“他长叹一声。” 这孩子和我同名,你知道吗?劳勃·艾林。我立誓保护他,可他母亲把他偷走了,我又怎么保护呢?“
“如果你同意,我愿意收养他。“奈德说。”莱莎应该会同意的。她没出嫁前和凯特琳很密切,我们也很欢迎她。“
“你真慷慨大方,我的朋友。“国王回答。”但太迟了。泰温公爵已经答应,再把孩子给别人抚养对他是个极大的侮辱。“
“相对于兰尼斯特的自尊,我更关心我外甥的幸福。“奈德声明道 。
“那是因为你晚上睡觉时身边不是个兰尼斯特。“劳勃放声大笑,笑声在陵墓间回荡又被穹顶反射回来。他笑起来黑色大胡子里露出一排白牙。”嗨,奈德。“他说。“你还是这样死板。”他伸粗壮的手臂搂住奈德的肩膀。“我原本打算过几天再和你说,现在看来没必要了。来,陪我走走。”
他们从石柱间向来路走去。石像的盲眼仿佛看着他们走过。国王搂着奈德的肩膀不放。“你一定很奇怪过了这么多年我为啥要北上临冬城。”
奈德心中有所猜测,但没敢说出来。“肯定是为了我俩的友谊。“他避重就轻地回答。”还有长城,你想亲自瞧瞧,陛下。城墙上走走,和当兵的聊聊。守夜人象曾经的那样总在阴影里。班扬说……“
“相信我很快就能亲耳听到你弟弟说啥。“劳勃说。“长城站在那儿多久了,八千年?再站几天没啥问题。我有更重要的事,现在时事艰难,我需要得力的人,像琼恩·艾林那样的。他是鹰巢城公爵,东境守护,还是国王之手。找个这样的人可不容易。”
“他的儿子……”奈德开口说道 。
“他的儿子将继承鹰巢城及其所有收入。”劳勃唐突地说。“其他没有了。”
奈德一惊。他停下脚步错愕地望着国王,脱口而出。“艾林家一直都是东境守护,这头衔是世袭的。”
“也许等他成年以后,这荣誉可以重归于他。”劳勃说。“我得考虑今年和今后的几年,一个六岁的孩子不可能率军作战,奈德。”
“和平时期这头衔只不过是个荣誉,就给了他吧,不是为他,是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你可要对得起琼恩这么多年来的鞠躬尽瘁。”
国王不高兴起来,从奈德的肩头抽回自己的手臂。“琼恩鞠躬尽瘁是他应该为君王所做的。我不会忘恩负义,奈德,你和大家都是清楚的。但子是子,父是父。一个小孩子是掌握不了东境的。”他放缓语气。“不说这些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和你商量,这件事你不要和我争。”劳勃抓住奈德的臂弯。“我需要你,奈德。”
“听候差遣,陛下,一如既往。”这些是他必须说的,他只好照本宣科,心中对下面要发生的事 忐忑不安。
劳勃似乎没听见他说什么。“鹰巢城那几年……我的神啊,真是段好光景。我要你回到我身边,奈德。我要你去君临,别再他妈的躲在这世界一边无所事事。”劳勃向黑暗中望去,这一刻他好像是个忧郁的史塔克。”我可以向你保证,坐王座比抢王座艰苦一千倍。法律无聊透顶,数铜板就更烦人了。还有告状的人……无边无际。我就坐在他妈的铁王座上听他们抱怨,搞得我脑袋麻木屁股酸痛。他们都来要东西,钱,土地还有正义。他们都满嘴谎言,那些我的大人我的夫人们也好不到哪里去。身边的都是些蠢货和马屁精,这能不让人发疯吗?奈德。一半人不敢和我说真话,另一半人不知道什么是真话。有些夜里我真的希望在三叉戟河上是我们输了。唉,不,我也不是真的这样想,但……“
“我能理解。“奈德轻声说。
劳勃看着他。“我知道你能理解。也只有你能了,我的老朋友。“他面带微笑。”艾德·史塔克大人,我任命你为国王之手。“
奈德单膝跪下。对于这项任命他并不意外,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能让劳勃跑这么远的路呢?七国之中国王之手是第二个最有权势的人。他以国王的名义发号施令,统领三军,执掌司法。在国王不在,生病或者不愿出席时他甚至可以坐在铁王座上代行国王的权力。劳勃这是把整个王国置于他的掌中。
这是整个世界上他最不想要的。
“陛下。“他说。”我无法胜任这份荣誉。“
劳勃假装不耐烦地呻吟一声。“如果想要给你荣誉,就让你退休喽。现在我是要你治理国家带兵打仗,然后我就可以吃喝嫖赌,早点进坟墓啦。“他拍拍肚子,狡黠笑道。”你知道他们怎么说国王和国王之手吧?“
奈德当然知道。“国王做梦首相造。“他说。
“一个渔家女在床上曾告诉我老百姓有个更妙的说法,叫国王吃饭首相拉。“说完他仰天大笑,笑声回荡在黑暗里,他们周围临冬城的祖先们似乎冷冷地瞧着他们并不赞同。
最终笑声渐渐停住,奈德仍然单膝跪着,他抬起眼。“他妈的,奈德。“国王抱怨道。”你多少也微笑一下啊。”
“他们说这里的冬天是如此的冷,以至于笑声在喉咙里被冻住了,然后就把人噎死了。“奈德语调平淡地说。”也许这就是史塔克没有幽默的原因。“
“跟我去南方,我教你如何再笑。“国王保证道。”你他妈的帮我赢了这铁王座,现在再帮我保住它。我们注定要绑在一起。如果莱安娜还活着,我们就是亲情和血缘都有的兄弟了。嗯,现在也不迟,我有儿子你有女儿,我的小乔和你的珊莎会把我们两家连在一起,就像当年莱安娜和我一样。“
这个提议真的吓了奈德一跳。“珊莎只有十一岁。“
劳勃不耐烦地挥挥手。“订婚足够了,等几年再结婚。“国王笑道。”现在站起来说行,你这家伙。“
“这太让我喜出望外,陛下。“奈德回答道。他有些犹豫。”这些荣誉太出乎意料了,我能不能有点时间考虑?我还得通知我妻子……“
“当然,当然,告诉凯特琳,如果需要再想个一夜。“国王俯下身,伸手把奈德拉起来。”不要让我等太久,我可没什么耐心。“
这一刻艾德·史塔克心中充满一种不祥的预感。在这里的北方,才是他的地方。他环顾周围的石像,在墓窖的冷寂中沉重地呼吸着。他能感受到祖先们的目光。他们都在倾听,他知道。凛冬将至。
楼主:金陵五月  时间:2019-12-07 05:37:25
这一刻艾德·史塔克心中充满一种不祥的预感。在这里的北方,才是他的地方。他环顾周围的石像,在墓窖的冷寂中沉重地呼吸着。他能感受到祖先们的目光。他们都在倾听,他知道。凛冬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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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琼恩
有些时候,虽然不多但也不太少,琼恩·雪诺会觉得是个私生子也不错。他抓起传递过来的酒壶,再次倒满自己的酒杯,突然想到今天正是这种时候。
他坐回长凳,周围都是年轻的侍从,继续猛灌。满嘴夏日红的香甜水果味,使他嘴角绽露笑容。
临冬城大厅里烟雾弥漫,充满烤肉和新出炉面包的香气。灰色的石墙上悬挂着各色旗帜,白色的,金色的和绯红的,分别是史塔克的冰原狼,拜拉席恩的宝冠雄鹿和兰尼斯特的雄狮。歌手在竖琴的伴奏下吟唱着歌谣,在炉火熊熊燃烧声,杯盘交碰的叮当声和无数醉酒的喧哗声中,坐在大厅的这一端根本就听不见。
为国王而举办的欢迎宴会已经开始四个小时了。史塔克公爵夫妇陪同国王和王后坐在高台上,琼恩的兄弟姐妹们在下面与王子公主们坐在一起。为了这种不常见的场合,他的父亲大人肯定会让每个孩子都来上一杯,但绝对不会更多。但在这一边的长条凳上,没有人会管他狂饮了多少。
他发现自己象男人一样馋酒,在周围年轻人沙哑的起哄声中,干了一杯又一杯。他们都是好小伙。琼恩很享受地听着他们战争,打猎和艳遇的故事。他很肯定这帮人要比国王的后代们有趣多了。先前客人们进入大厅时,他的好奇心已经得到满足。队列从他长条凳的座位处不足一呎的地方经过,于是他把他们都好好地看了看。
他的父亲大人陪同王后走在第一排,她正如传闻中那么美丽。金色长发上宝石后冠闪闪发亮,上面的绿翡翠与她的绿色双眼交相辉映。他的父亲扶她走上高台,并把她领至坐席,但王后始终都没有正眼瞧过他。即便只有十四岁,琼恩还是能看出王后的笑容并无笑意。
接着走进来的是国王劳勃本人,手里挽着史塔克夫人。琼恩对国王大失所望。他的父亲经常谈论他,天下无双的劳勃·拜拉席恩,三叉戟河上的凶神,天下最剽悍的战士,王子中的巨人。但他现在看到的只是个胖子,红脸大胡子,汗透丝绸长衫,有点半醉地走过来。
在他们的身后是孩子们。第一个是小瑞肯,他虽然很努力地摆出一付尊贵的姿态,可这段路对于一个三岁小孩确实太长了。看到琼恩后他竟然想走过来,琼恩只好赶紧示意他继续走。后面是罗柏,身着白边灰羊毛衣,史塔克家的颜色,他手挽弥赛菈公主。她是个瘦小的女孩,不满八岁,一头金色卷发在宝石发网下像瀑布般倾泻而下。 琼恩看到当他们经过长条桌时她腼腆地看了看罗柏并羞怯地微笑,他想这个女孩对罗柏没有吸引力。罗柏根本没注意她这些笨拙的举动,他只顾自己像个傻子似的咧嘴笑。
他的两个异母妹妹陪着王子们,艾莉亚和胖托曼一对,他的淡金色长发比艾莉亚的还长。珊莎,比艾莉亚年长两岁,陪着太子乔佛里·拜拉席恩,他十二岁比罗柏和琼恩都小,但比他们都高,这让琼恩极度绝望。乔佛里王子有着和妹妹一样的金发和母亲一样的深绿色眼睛。又厚又密的金色卷发长过了他的金项链和天鹅绒立领。珊莎容光焕发地走在他的旁边,但琼恩不喜欢乔佛里那副撇着嘴,对临冬城大厅不屑一顾的神情。
他对后面的那一对更感兴趣。王后的兄弟,凯岩城的兰尼斯特。狮子和小恶魔,不会有人分不清他们谁是谁的。詹姆·兰尼斯特爵士是王后瑟曦的孪生兄弟,身材高大,金发绿眼,刀子般明亮的笑容。他身着绯红丝绸长衫,高筒黑靴和黑缎披风。他上衣的前胸处用金丝绣了只怒吼的雄狮。人们当面叫他兰尼斯特之狮,背地里都称他弑君者。
琼恩不由自主地一直盯着他看。这才是国王应该的样子,他看着这个人走过时不禁这样想。
然后他就看见了另一个,摇摇晃晃地走在他哥哥身边,被挡的几乎看不见。提利昂·兰尼斯特是泰温公爵亲生的孩子中最小也是最丑的。上天赐给瑟曦和詹姆的任何优点都没有给他半点。他是个侏儒,身高只有哥哥的一半,努力地迈开发育不良的短腿跟上步子。他的头很大与身子不成比例,眉骨突出,脸颊内凹,一副残忍的模样。他的一只眼是绿色,另一只却是黑色的,一绺金发垂在眉间,发色金亮几乎发白。琼恩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
这群显贵中的最后一对是他叔叔,守夜人班扬·史塔克和他父亲的养子,年轻的席恩·葛雷乔伊。班扬经过时给了他一个温暖的笑容。席恩则对他完全视若无睹,不过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了。等大家都落座,主人致辞,客人答谢后,宴会便正式开始。
琼恩就是从那时起开始喝,中间一直没停过。
桌下有东西蹭着他的腿,琼恩看到一双红眼盯着他。“又饿了?”他问道。桌子中间还剩有半只蜜汁烤鸡,琼恩伸手撕下只鸡腿。他转念一想,于是用刀子把整只鸡叉过来,从自己双腿中间滑落到地板上。白灵不声不响地扑上去撕咬起来。他兄弟姐妹们的狼都不允许带进宴会,但在大厅的这一边,有着琼恩都数不清的狗,所以也就没人对他的小狼说些什么了。他对自己说这也算是一种补偿。
他的眼睛突然刺痛,他的一边胡乱揉着一边诅咒着熏烟。他猛灌一大口酒然后低头看着他的冰原狼贪婪地吞食着那只鸡。
大狗们跟着女侍在桌子间来回跑动。有一只黄色长眼睛的杂种黑母狗闻到了鸡肉的香味。它停下来然后从长凳那边挤进来,想抢走一部份。琼恩看着这场纷争。母狗喉咙里低声咆哮着慢慢地靠近,白灵冷冷地抬起头,两只红色眼睛燃烧着瞪着它。母狗愤怒地猛扑一下挑衅着,它比那只小冰原狼大三倍。白灵一动不动,牢牢地抓住食物,张开嘴露出獠牙。母狗身体紧绷,又吠了一声,决定不打为好。它假装挑衅地猛扑一下以维持面子,然后转身溜走。白灵继续啃着它的鸡。
琼恩咧嘴一笑,伸手到桌下揉了揉它蓬松的白毛。冰原狼抬头望着他,轻轻地咬了咬他的手,然后继续吃起来。
“这就是我听说了好几次的冰原狼中的一只吗?”一个稔熟的声音在头顶上发问。
琼恩开心地向上望去。他的叔叔班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就像他刚才揉弄他的狼。“是的。”他说。“这是白灵。”
一名侍从停下正在讲的黄色故事,挪出些位置让他们大人的弟弟坐下。班扬·史塔克分开两条长腿骑坐在长凳上,从琼恩手中拿过酒杯。“夏日红。”他尝了一口后说道。“没有比这更甜的了。你喝了几杯了,琼恩?”
琼恩笑而不答。
班·史塔克大笑站定。“就象我担心的那样,不过,算了。记得我第一次喝得昏天黑地时比你现在还小。”他从旁边木盘中捞出一颗滴着烤肉法汁的烤洋葱,咔咔嚓嚓地咬起来。
他的叔波轮廓鲜明,憔悴如同荒山峭岩,但是他兰灰色的眼睛永远洋溢着笑意。他身着黑衣就像所有的守夜人应该穿的。但今夜他的黑衣是厚实的天鹅绒,他脚蹬高筒皮靴,腰系银扣宽皮带,脖子上还绕了圈沉重的银项链。班扬嚼着洋葱饶有兴趣地瞧着白灵。“这是只十分安静的狼。”他观察后说。
“他和其他几只不大一样。”琼恩说。“他几乎不出声音,所以我就叫他灵。他又是白色的不象其他几只不是黑色就是灰色,于是我就叫它白灵。”
“长城外也还有冰原狼,在巡逻时我们听到过它们。”班扬·史塔克意味深长地看着琼恩。“平日里你不都是和哥哥弟弟一起吃饭的吗?”
“平常都是。”琼恩用不带起伏的语调回答。“但是今晚史塔克夫人认为如果让私生子也坐上去对王家是种不敬。”
“是这样。”他的叔叔扭头从肩膀上望了眼大厅那一端的高台。“我大哥好像今晚兴致不高。”
琼恩也注意到了。私生子必须学会仔细观察,读懂人们眼睛后面的真实含义。看上去他父亲举止规范,但琼恩能感觉到他从未有过的紧张。他说的很少,扫视着大厅却又什么都不看。隔着两个位子上的国王整晚都在痛饮。络腮胡子后面的大脸通红。他不停地举杯祝酒,对每个笑话报以大笑,对每道菜都吃的像个饥饿的人。但坐在旁边的王后却冷如冰雕。“王后还在生气。”琼恩小声但平淡地对他叔叔说。“下午父亲带国王去了墓窖,王后本不希望他去。”
班扬仔细地审视着琼恩。“你很少忽略什么,是吗,琼恩?我们长城上需要你这种人。”
琼恩自我吹嘘起来。“罗柏长枪比我好,但我的剑比他好,胡伦说我的骑术在城里也不弱于任何人。“
“听上去很不错。“
“你回长城时候把我也带走吧。“琼恩突然激动地说。”如果你和父亲说,他一定会同意的。我知道他会的。“
班扬叔叔仔细地端详他的脸庞。“长城对于孩子来说太艰苦了,琼恩。“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琼恩反抗道。”明年我就十五岁,鲁温学士说私生子比其他孩子要长的快。“
”这是倒是真的。“班扬嘴角向下抿了抿,他从桌上拿过琼恩的酒杯,从旁边的酒壶里斟满,然后喝了一大口。
“戴伦·坦格利安十四岁就征服了多恩。”琼恩说。少龙王是他心目的英雄之一。
“那场征服用了一个夏季好几年。“他的叔叔提醒道。“你的这位小孩国王在那儿损失了一万人,后来为保有它又损失了五万人。人们应该提醒他战争不是游戏。”他又喝了口酒。“而且。”他抹抹嘴说。“戴伦·坦格利安十八岁就死了,你没忘记这点吧?”
“我什么都不会忘。”琼恩开始吹牛。酒让他胆气壮,他试图坐得笔直,让自己看起来更高些。“我想参加守夜部队,叔叔。”
夜里当他的兄弟们在旁边都睡着时他躺在床上长时间地苦苦思考。罗柏有朝一日将继承临冬城,以北境守护指挥千军万马。布兰和瑞肯会成为他的封臣以他的名义管理城堡。他的妹妹艾莉亚和珊莎会嫁入豪门,去南方那个属于她们自己的城堡做女主人。但私生子能够希望得到点啥呢?
“你还不懂你都要求了啥,琼恩。守夜人是立誓的兄弟,我们没有家庭,不可能有后代。我们以责任和荣誉为妻。”
“私生子也有荣誉。“琼恩说。”我已准备好宣誓加入你们。“
“你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班扬说。”算不上男人,在你没了解女人之前,你不会明白你将失去的是什么 。“
“我不在乎那个。“琼恩发火道 。
“也许你了解了以后就会在乎了。“班扬说。”如果你清楚了这誓言的代价,也许就不会这么急忙地投入了。孩子。“
琼恩觉得怒火上涌。“我不是你的孩子!”
班扬·史塔克站起身。“太可惜了。”他把手放在琼恩的肩 上。“等你生了两三个私生子再来找我。那时候我们就会看清你怎么想的了。”
琼恩浑身战抖。“我永远不会有私生子。”他一字一顿地说。“永远!”他象唾出毒液一般喊道。
整张桌子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望着他。他觉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猛地站了起来。
“请大家原谅。”他用尽最后一丝冷静说道。他在众人看到他哭出来之前,转身向门口冲去。他肯定是喝的记不清多少了,双脚哴哴呛呛,在冲出去的路上与个侍女撞个满怀,把一大壶加香葡萄酒泼洒在地。周围顿时哄堂大笑,琼恩泪流满面。有人上前扶住他,他挣开他们的手,泪眼朦胧地继续向门口冲去。白灵紧随在他的脚边也奔入黑暗之中。
院中空旷安谧,一名哨兵孤独地站在高高的内城城垛上,他裹紧斗蓬抵御着寒风。他独自站在那里看上去百无聊赖而且痛苦,但琼恩愿意立即和他对换个位置。城堡其他地方漆黑一团,空无一人。琼恩去过一个废弃的城堡,那里阴森无人,会动的只有风,见证过人来人往的巨石默然无语。现在临冬城不禁让他想起那个夜晚。
身后敞开的窗户里流泻着音乐和歌曲的旋律。这些都是他最不听到的。他用衣袖擦去眼泪,恼怒自己居然任由它们涌出,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小子。”有个声音在叫他,琼恩掉头看去。
提利昂·兰尼斯特正坐在大厅正门的门檐上,像只石像鬼似的俯视着整个世界。侏儒向下朝他咧嘴一笑。“那只动物是狼?”
“冰原狼。”琼恩说。“它叫白灵。”他抬头望着这小个子,顿里忘记了刚才的失落。“你在那儿做什么?你为什么不在里面的宴会上?”
“太热,太吵,而且我也喝多了。”侏儒对他说。“很久以前我就学会吐老哥一身是很不礼貌的。我能靠近看看你的狼吗?”
琼恩愣了一下,然后缓慢地点点头。“你能自己爬下来吗?要不要我去搬张梯子?”
“瞧我的。”小个子说。他双手一用力身体便离开门檐进入半空中。琼恩吃了一惊,只见提利昂·兰尼斯特团身翻了个跟斗,轻灵地用手着地,然后一个后手翻站起身来。
白灵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侏儒掸掸衣服笑道。“我想一定是吓着你的狼了,抱歉。”
“才不是呢。”琼恩说。他单膝跪下招唤它。“白灵,到这里来,过来,对,就这样。”
小狼慢慢地靠过来,蹭着琼恩的脸,但仍然一只眼提防着提利昂·兰尼斯特。侏儒伸手拍拍它,它立即后退并露出獠牙无声地咆哮了一下。“胆小,是不是?”兰尼斯特看着它说。
“坐下,白灵。”琼恩命令道。“就这样,别动。”他抬起头对侏儒说。“现在你可以摸它了,我不叫它动,它是不会再动的。我一直是这样训练它的。”
“是这样。”兰尼斯特说。他揉了揉白灵两耳之前雪白的毛。“挺不错的狼。”
“如果不是我在这里,它会撕开你的喉咙。”琼恩说。当然现在并不完全是真的,不过以后一定会。
“如果那样,你还是别走开。”侏儒说。他翘起那颗过大的头颅歪向一边,用那双颜色不一的眼睛望着琼恩。“我是提利昂·兰尼斯特。”
“我知道。”琼恩回答。他站起身,他比侏儒要高,这使他感觉很奇怪。
“你是奈德·史塔克的私生子,对吧?”
琼恩感到一阵寒流流过全身,他咬紧牙关没有出声。
“我是不是冒犯到你了?“兰尼斯特说。”抱歉。侏儒用不着装腔作势。历代混在小丑圈被当作笑料的侏儒为我挣来了这个权利,可以衣着邋遢口无遮拦。“他咧嘴一笑。”看来你真是那个私生子。“
“艾德·史塔克大人是我的父亲。“琼恩僵硬地承认。
兰尼斯特端详着他那张脸。“嗯。“他说。”看得出来,比起你的兄弟们你更北方人些。“
“异母兄弟。“琼恩纠正道。他对侏儒这样说感到高兴,但克制着没有表露出来。
“我给你几句忠告,私生子。“兰尼斯特说。“永远别忘了你的身份,因为全世界人都不会忘。你要把这个看作是你的长处,这样它就不再是你的软肋。用它武装自己,别人就不再能用它来伤你。”
琼恩可没什么心情听忠告。“你哪里懂做为私生子的感受?”
“所有的侏儒在他们的父亲眼里都是私生子。”
“你是你母亲亲生,正宗的兰尼斯特。”
“是吗?”侏儒冷笑着回答。“去和我父亲大人说吧。我妈生我时难产而死,他从未确定我是亲生的。”
“可我连谁是我的妈都不知道。”琼恩说。
“毫无疑问是个女人。“他特地给了琼恩一个怜悯的笑容。”记好了,小子。所有的侏儒都可能是私生子,但不是所有的私生子都得是侏儒。“ 说罢他转身吹着口哨溜溜达达地返回宴会。当大门打开,屋里的光线倾泻而出,将他的影子清晰地印在庭院当中,那一刻提利昂·兰尼斯特挺立如王。
楼主:金陵五月  时间:2019-12-07 05:37:25
七. 凯特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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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临冬城主堡的所有房间里,凯特琳的卧室是最热的。她几乎不用生火。城堡建在天然的温泉之下,滚烫的泉水像血液流遍人体那样奔腾在墙壁和房间里,将严寒挡在石墙之外,让玻璃花园温暖湿润,土壤不冻。十来个小庭院里露天的小池日夜热气弥漫。对于夏天来说,这微不足道 ,但对于冬天来说,这就是生死之差。
凯特琳沐浴时总是蒸汽弥漫水温很高,她的墙壁摸上去也很温暖。这温暖使她想起奔流城,那些和莱莎,艾德慕一起在阳光下的日子,但奈德始终适应不了这种温暖。他总是告诉她史塔克都是用寒冷做出来的,而她也总是笑着回答他,说如果是这样,那城堡肯定是修错了地方。
于是当他们完事之后,奈德总是从她身上翻下,然后从床上爬起来,他已经这样做了不下千次。走过房间,拉开沉重的帷幕,打开一扇扇长条形的窗户,让夜间的空气涌入房间。
寒风在他身边盘旋,他空手祼身面对黑暗而立。凯特琳把毛皮拉至颔下望着他。他看上去似乎瘦小脆弱,就像那个在奔流城圣堂娶了她的年轻人,十五年过去了。她的腰部因为他急切地做爱而疼痛,但那是种愉悦的疼痛。她能感觉到他的种子在她体内。她祈祷能发芽长大。生瑞肯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她还不算太老,希望能给他再添个儿子。
"我想不答应他。"奈德转身对她说。他眼神困惑声调沉重犹豫。
凯特琳在床上坐起身。"你不能也不该。"
"我的使命在北方这里,我并不愿意去给劳勃做首相。"
"他不会理解的,他现在是国王,而国王的想法和常人不同。如果你拒绝他这次任命,他就会想为什么,然后总有一天他会开始怀疑你和他不一条心。难道你看不出这会将我们带到什么样的危险境地吗?"
奈德摇摇头拒绝承认这一点。"劳勃绝不会伤害我和家人。我们比兄弟还亲,他爱我。如果我拒绝了,他会勃然大怒,骂骂咧咧,暴跳如雷,但过了一星期我们就会握手言欢,我了解他。”
“你了解的是曾经的那个人。“她说。”对现在的国王你并不了解。“凯特琳想起死在雪中那只冰原狼,喉咙里深插着的断裂鹿角。她得想法让他明白。”面子对国王来说至关重要,我的大人。劳勃千里迢迢来找你,给你带来至高无上的荣耀,你不能甩他的面子。“
“荣耀?“奈德苦笑道。
“在他的眼里,那就是。“她说。
“在你的眼里呢?“
“在我的眼里也一样。”她不由得火起来。为什么他就不明白呢?“他提出结成儿女亲家,你能把这叫做什么?珊莎有一日会成为王后。她的孩子将会是从长城到多恩群山的王,这有什么不好?”
“天哪,凯特琳,珊莎才十一。”奈德说。“而乔佛里……”
她抢着把话接下去。“……是太子,铁王座的继承人。我父亲将我许配给你哥布兰登时我才十二岁。”
这话让奈德苦涩地撇撇嘴。“布兰登。是啊,布兰登肯定知道该何去何从,他总是知道。这一切本该都是布兰登的,你,临冬城,和所有的一切。他天生就该是国王之手和王后的父亲。我可从未要求过把这酒杯传给我。”
“就算你没要求。”凯特琳说。“布兰登去世了,酒杯已在你手中,无论是苦是甜你都得喝下去了。”
奈德转回身,重新面向黑夜。他站直向黑暗望去,也许在看月亮星星,也许在看城墙上的哨兵。
凯特琳见他受了伤,顿时心软了。艾德·史塔克是按风俗习惯接替布兰登娶了她,但他过世兄长的阴影仍横亘在他们之间,其实还有另一个女人的阴影也横亘在他们之间,一个他不愿说出姓名的女人,她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
她正准备起身去安慰他,不料想这时突然响起一阵重重的敲门声。奈德转过身,皱起眉头。“外面是谁?”
戴斯蒙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人,鲁温学士在门外说有急事求见。”
“你没有告诉他我说过不得打扰?”
“说了,大人。但他坚持要见。”
“那好吧,让他进来。”
奈德走到衣柜旁边,取出件厚袍套上。凯特琳突然意识到屋里竟然这么冷了,她在床上坐起身把毛皮拉至项下。“也许我们该把窗户关上。”她建议道。
奈德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这时鲁温已经走了进来。
学士是个灰色的小老头。灰色的眼睛敏锐而广博,灰色的头发,岁月留给他的已经不多。灰色的长袍是羊毛的,镶着白边,史塔克的颜色。宽大的衣袖里藏着许多口袋。鲁温总是在袖子里装满东西,在需要时总能从那里取出要用的东西,象书本,信件,手工和孩子的玩具之类。凯特琳总是很奇怪鲁温学士装了这么多东西在袖子里,他的手臂居然还能抬得起来。
学士一直等到身后的门关上了才开口说道。“大人。”他对奈德说。“请原谅打扰了你们休息。有人给了我一封信。”
奈德看上去有点恼火。“给你?谁给的?有驿卒来过?怎么没人告诉我?“
“没有驿卒,我的大人。是个雕花木盒,在我打盹时被放在我天文台的桌子上。仆人说没看见人,但一定是国王队伍里某个人干的,我们没有其他从南方来的客人。“
“你是说,一个木盒?“凯特琳问。
“木盒里是一枚崭新精致的天文镜片,看上去是从密尔来的,密尔的制镜工艺天下无双。“
奈德皱起眉,他对这些事一贯不耐烦。凯特琳心里清楚。“一枚镜片。“他问。”这与我有何关系?“
“我也有同样的疑问。“鲁温学士道。”很明显这别有玄机。“
在厚重的毛皮下,凯特琳打了个寒战。“镜片是能让我们看得更清楚的仪器。“
“的确如此。“他摸着自己的项圈说。那是串沉重的项链,紧挂在他脖子上,悬在长袍之下,每个链子都是不同的金属,这是他学士等级的标记。
凯特琳又感到恐惧在心底升腾。“想让我们把什么看的更清楚呢?“
“这正是我问我自己的。“鲁温学士从袖子里抽出一束卷得很紧的纸。”我把装镜片的盒子拆开后发现底部有个夹层,里面藏着一封真正的信,但那信不是给我的。“
奈德伸出手。“那就给我吧。“
鲁温没动。“请原谅,大人。信也不是给你的。上面写着凯特琳夫人亲启,而且只能是她一个人。我可以递过去吗?“
凯特琳点点头,没敢出声。学士把信放在床边的桌子上,信由一小滴兰色的蜡封上。鲁温鞠躬后准备退出。
“留下。“奈德严肃地命令道。他看着凯特琳。“怎么了?我的夫人,你在发抖。”
“我有点害怕。”她承认道。“她双手颤抖地取过信。毛皮从她的身上滑落,她忘了自己一丝不挂 。兰色上封蜡上是艾林家的月鹰徽章。”莱莎的信。“凯特琳望着丈夫说。”不会是好事。“她告诉他。”信里有悲伤,奈德,我能感觉到。“
奈德皱眉,脸色阴沉。“打开它。“
凯特琳打开蜡封。
她的目光扫过文字。开始时那些文字对她似乎并无意义,然后她突然想起来。“莱莎很小心。当我们还小的时候,我们有自己的语言,只有我和她懂。“
“你还能记得吗?“
“当然。”凯特琳回答。
“那就告诉我们说了些啥。”
“也许我该告退。”鲁温学士说。
“不要。“凯特琳说。”我们需要你的建议。“她推开毛皮翻身下床。她轻轻地走过房间,夜晚的空气在她赤裸的肌肤上阴寒如墓地。
鲁温学士把目光移向别处。就连奈德也十分惊愕。“你干什么?“他问。
“生火。“凯特琳对他说。她找到件睡袍,耸肩穿上,然后在寒冷的炉边蹲下。
“鲁温学士还……“奈德开口道。
“我们的孩子都是鲁温学士接生的。“凯特琳说。”没时间顾全这些虚伪礼仪了。“她把信塞进引火物中,又在上面加了几块大木柴。
奈德穿过房间,伸手抓住她的臂膀,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他没有松手,脸离她只有几吋。“我的夫人,告诉我!信上说了什么?“
凯特琳在他的紧握之下身体僵直。“警告。“她轻声道。”如果我们听得进去的话。“
他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搜寻。“继续。“
“莱莎说琼恩·艾林是被人谋害的。“
握在她的臂膀上的手一紧。“被谁?“
“兰尼斯特。“她对他说。”王后。“
奈德松开她的臂膀,她的皮肤上留下暗红的指印。“天哪。“他低声说。嗓音嘶哑。”你妹她悲伤过度,不清楚自己都说了啥。“
“她当然清楚。“凯特琳说。”莱莎是很任性。但这封信是小心计划,而且隐藏巧妙。说明她清楚万一这信落入他人之手她会必死无疑。冒这么大的风险,说明她绝不是臆测而已。“凯特琳望着自己的丈夫。“现在我们真的别无选择了。你必须去做劳勃的首相,跟他去南方查明真相。”
她马上看出奈德的想法和她恰恰相反。“我所知道的真相是,南方是毒虫之窝,能不去就不去。”
鲁温拨弄着他的项圈,它摩擦着他喉头柔软的皮肤。“国王之手权力巨大,大人。能查明艾林大人真正死因,将凶手绳之以法。最坏的情况下也能保护艾林夫人和她孩子。”
奈德无奈地环顾四周。凯特琳心都揪起来了,但她知道现在不是过去安慰他的时候。为了她的孩子们,她必须先说服他。“你说你视劳勃如兄弟,你就忍心让兄弟陷在兰尼斯特里?”
“异鬼怎么不把你们都抓去。”奈德喃喃地咒道。他转身背对他们走到窗口。她沉默着,学士也缄口。他们无言地等待艾德·史塔克在心底默默向挚爱的家园道别。他终于从窗口转回身,语调疲惫悲伤,眼角湿润闪着微光。“我的父亲就是这样被国王召唤去了南方,结果一去不返。”
“时间不同。”鲁温学士说。“国王不同。”
“是这样。”奈德木然道。他在炉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凯特琳,你得留在临冬城这里。“
他的话宛若寒冰刺穿她心头。“不。“她喊道,突然恐惧起来。这是不是上天对她的惩罚?莫非她再也见不到他的面了,再也不能感受他的拥抱了?
“必须这样。“奈德不容争辩地说。”我去给劳勃当差,你得代我统管北境。临冬城里必须要有一个史塔克。罗柏十四了,很快就会成人。他必须学习统治,但我将不在他身边。让他进你的议事会,他得在他当权之前做好准备。“
“诸神保佑您早日归来。“鲁温学士嗫嚅道。
“鲁温学士,我一直把你当家人一样信任。你要事无巨细,时刻给我的夫人以建议。教导我的儿子,教他必备的知识。凛冬将至。“
鲁温学士沉重地点点头。又是一阵沉默,凯特琳终于鼓起勇气艰难地开口,她知道那回答将是她不愿听到的。“孩子们怎么办?”
奈德站起身抱住她,然后捧起她的脸,凑近说道 。“瑞肯太小。”他温柔地说。“他和你与罗柏一起留下。其他的都跟我走。”
“我受不了。”凯特琳浑身颤抖地回答。
“只能这样。”他说。“珊莎要嫁给乔佛里,这一点现在很清楚了,我们不能让他们有理由怀疑我们的忠诚。艾莉亚错过了学习南方宫庭礼节的时间,过不了几年,她也将谈婚论嫁。”
珊莎将会在南方闪亮。凯特琳心想,而艾莉亚也的确要脱胎换骨。虽然不甘情愿,但在她心底还是能割舍的。但布兰不行,他得留下。“那好。”她说。“但是,奈德,如果你爱我的话,请让布兰留在临冬城,他才七岁。“
“我才八岁父亲就把我送到艾林家了。“奈德说。”罗德利克爵士告诉我罗柏和乔佛里王子关系不大好,这样不行。布兰可以弥补隔阂,他是个可爱的孩子,爱笑易相处。让他和年轻的王子们一起玩,成为他们的朋友,就像劳勃和我一样。我们的家族才能安如磐石。“
他是对的,凯特琳也清楚,但这并不能减轻她的心中的痛。她将看不见他们四个,奈德,两个女儿,和她最疼爱的宝贝布兰。只留下罗柏和瑞肯和她一起,这使她已经感觉到孤单了。临冬城真得好大。“别让他靠墙。“她只得勇敢起来。”你知道最喜欢爬高上低。“
奈德亲了亲她噙满泪水的双眼。“谢谢你,夫人。“他悄声说。”我知道,这对你很难。“
“琼恩·雪诺怎么办,大人?“鲁温学士问。
听到这个名字凯特琳一阵紧张。奈德感觉到她的愤怒,她离开他的怀抱。
很多人在外面都有私生子。凯特琳打小就很清楚。所以在她婚后的头一年里听说奈德在军营里与某个女子生了个孩子里并不觉得十分惊讶。他是个男人总有男人的需求,而且那一年里他们基本上不在一起。奈德南下作战把她安全地留在她父亲的奔流城里。她的心思都在罗柏那个爬在她的胸口的小婴儿身上,顾不上那个还有点陌生的丈夫。如果在军旅中他想寻求些慰藉也不是什么大不的了事。如果生下了孩子,她也愿意他负责那孩子长大成人。
可他却很出格。史塔克可不一般。奈德居然把私生子带回了家,当着所有北方人的面前称之为子。最后战争结束了,当凯特琳回到临冬城里,琼恩和他奶妈早就在临冬城落户了。
更有甚者,奈德对孩子的母亲绝口不提。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凯特琳从侍女们那里反复听到那个传言,这都是从她丈夫的士兵嘴里传出来的。他们背底里议论着亚瑟·戴恩爵士,拂晓神剑,伊里斯王的七铁卫最致命的一个,以及他们年轻的大人是如何在单挑中砍了他。他们还说后来奈德带着亚瑟的剑去夏日之海海边的星坠城找他那个等他归来的年轻漂亮的妹妹。亚夏拉·戴恩小姐高挑白皙,紫色眼睛摄人心魄。她犹豫了半个月才总算鼓足勇气,有一天的夜里,在床上当面向丈夫问起此事 。
那是他们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一次他对她拉下脸来。“再别问我琼恩的事了。”他冷若冰霜地说。“你所要知道的就是,他是我的血脉。现在你告诉我你是从哪里知道这名字的,我的夫人。”她发誓不再打听并且告诉了他全部,从那天起流言戛然而止,临冬城里再也听不到亚夏拉·戴恩这个名字。
不管琼恩的生母是谁,奈德当年对她肯定是爱得发狂,无论凯特琳怎么说他就是不把孩子送出去。在这一点上她永远会原谅他。她已经开始全身心地爱着她的丈夫,但她对琼恩始终无法释怀。看在奈德的面子上,她能忍受他在外面生个十个八个私生子,只要她看不见就行。但琼恩从来都在她的视线之内,而且随着他的长大,他比其他她亲生的孩子都更像奈德。这一点多少使她更加不愉快。“琼恩必须得走。”她于是说道。
“他和罗柏挺亲近的。“奈德说。“我本来希望……“
“他不能留下。“凯特琳打断他的话。”他是你的孩子,不是我的。我不能留他在身边。“这很无情,但却是实话。奈德如果真的要把这孩子留在临冬城,那对孩子来说则是个不幸。
奈德痛苦地看着她。“你也知道我无法带他南下。在王庭上他无处容身,一个冠着私生子姓氏的孩子……你知道他们会怎样议论他。他会被孤立。“
凯特琳硬起心肠,不去看丈夫眼中无声的乞求。“好像你的好朋友劳勃也在外面养了十来个私生子。“
“但在王庭上他们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奈德怒火中烧。”那个兰尼斯特女人也是这样想的。凯特琳,你怎么能这样可恨地冷酷?他只是个孩子,他——“
他在气头上,下面的话可能更加不可收拾,但鲁温学士打断了他。“还有一个办法。“他语调平静地说。”您的弟弟班扬几天前找我谈起琼恩,似乎那孩子立志要穿黑衣。“
奈德看上去十分震惊。“他想要加入守夜人?“
凯特琳不再吭声。让奈德自己考虑吧,这个时候她的声音是不会受欢迎的。但她心花怒放真想给学士个亲吻。这主意太好了,班扬·史塔克是个誓言黑衣兄弟,这样琼恩就成了他的儿子,一个他从来想不来的儿子。以后这孩子也会跟着宣誓成为黑衣兄弟,这样一来他就不能娶妻生子,也不可能来和凯特琳的后代们来抢临冬城了。
鲁温学士说。“大人,在长城上服役可是个高尚的荣誉。“
“是的,就算是私生子在那也能出人头地。“奈德接口道 。但是他的声音中仍有疑惑。”琼恩还是太小了。如果他已成年再这样说的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但现在他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
“是个艰难的牺牲。“鲁温学士同意。”但现在是艰难时刻啊,我的大人。他的路不会比您的或者夫人的更艰难。”
凯特琳又想起她将失去的三个孩子。保持沉默似乎愈发艰难起来。
奈德转身背对他们,凝视着窗外。他的长脸上无语且若有所思。他终于叹口气转回脸来。“那好吧。”他对鲁温学士说。“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我去和班扬说。”
“我们什么时候通知琼恩呢?”学士问。
“等最后吧。要先做些准备,还得半个月我们才能启程,让他快乐这余下的几天吧。夏季就将过去,童年也是一样。等机会成熟,我亲口和他说。”
楼主:金陵五月  时间:2019-12-07 05:37:25
八.艾莉亚

艾莉亚的针脚又歪了。
她绝望地看着它们皱起了眉头,然后瞟了一眼坐在女孩们中间的姐姐珊莎。珊莎的女红优美精致,每个人都这么说。“珊莎的活就像她本人一样漂亮。”茉丹修女曾这样对她们母亲大人说。“她的双手纤细精致。”当凯特琳夫人问起艾莉亚时,修女叹口气回答道。“艾莉亚有双铁匠的手。”
艾莉亚偷偷向房间对面瞄去,担心茉丹修女可能看出她的心思,但今天修女的心思并不在她身上。她正坐在弥赛菈公主旁边,满脸堆笑地奉承着。当王后把弥赛菈带来交给她们时,修女就说可不是每个修女都有福气能有机会指导王家公主女红的。艾莉亚觉得弥赛菈的针脚也有点歪,但在茉丹修女的叽叽咕咕中你根本听不到。
她再次审视着自己的活,试图补救。最后还是叹口气放下了针。她闷闷不乐地向姐姐望去,珊莎正在一边开心地闲聊着一边做活。贝丝·凯索,罗德利克爵士的小女儿,坐在她的脚下认真地听着她的每一句话。珍妮·普尔正俯过身去,在她耳边小声嘀咕着什么。
“你们说什么?“艾莉亚突然问道。
珍妮吓了一跳,随后看着她咯咯地笑起来。珊莎有点局促不安,贝丝则有点脸红。但没人答腔。
“告诉我。“艾莉亚说。
珍妮偷眼望去确定茉丹修女没有在听。弥赛菈正在说些什么,修女和其他的女士们正在因此而大笑。
“我们在说王子。“珊莎温柔如吻地说。
艾莉亚知道她说的是哪个王子,当然是乔佛里,那个高大英俊的。晚宴上珊莎和他坐在一起,而艾莉亚也就顺其自然地不得不坐在小胖子旁边了。
“乔佛里喜欢你姐姐。“珍妮小声说。一脸自豪仿佛有她什么事似的。她是临冬城总管的女儿,珊莎最亲密的闺友。”他说她十分美丽。“
“他们会结婚的。“小贝丝双手抱膝,憧憬地说。“那样珊莎就是整个王国的皇后了。”
珊莎很淑女地害羞起来。她脸红的样子仍就美丽,她怎么做看去都很美丽,艾莉亚愤愤不平地想。“贝丝,你不要胡编乱造。”珊莎教训着小女孩,同时轻柔地抚摸她的头发缓和自己严厉的口气。她看着艾莉亚问。“你觉得小乔王子怎么样,小妹?他很殷勤,是不是?”
“琼恩说他象个女孩。”艾莉亚说。
珊莎边缝边叹口气。“可怜的琼恩。”她说。“因为自己是个私生子就嫉妒别人。”
“他是我们的哥哥。”艾莉亚大喊道 。她的声音划破了塔顶房间里午后静谧。
茉丹修女抬起眼。她脸颊消瘦,目光锐利,嘴唇很薄,看上总是生气的样子。这不她又生气了。“你们在说什么,孩子们?”
“一半血缘的哥哥。”珊莎温柔而精确地纠正道 。然后她向修女展颜一笑说道 。“艾莉亚和我正在交流今天公主能和我们在一起是件多么令人愉快的事。”
茉丹修女点点头。“的确如此,这是我们大家的荣幸。”弥赛菈公主对此恭维不自然地笑了笑。“艾莉亚,你为什么不做活?”修女问道 。她起身从房间那边走过来,浆过的裙子沙沙作响。“让我看看你的针线。”
艾莉亚真想尖叫,珊莎就是想把修女引过来。“给你。”她说,缴上自己的功课。
修女检视着布料。“艾莉亚,艾莉亚,艾莉亚。”她说。“这不行,这一点也不行。”
大家都看着她。珊莎因为受到的教养不会流露出对她妹妹缺点的嘲笑,但珍妮已代她笑起来。弥赛菈公主也露出可怜她的神态。艾莉亚感到眼中有泪,她猛地从椅子站起身,向门口冲去。
茉丹修女在身后大叫。“艾莉亚,你回来!你再跑一步我就去告诉你母亲大人。当着王家公主面这么没礼貌,你真让我们大家丢脸!”
艾莉亚在门口停住,转过身,咬紧嘴唇。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她勉强对着弥赛菈僵硬地微微一鞠躬。“请允许我离开,公主大人。”
弥赛菈眨眨眼不知说什么,转身看着其他女士寻求帮助。她可能不知道该说啥,但茉丹修女可不一样。“你究竟想跑到哪里去,艾莉亚?”修女命令道 。
艾莉亚盯着她。“我得去钉马掌。”她故做甜蜜地说。看到修女脸上的惊谔心中觉得一丝解恨。然后她车转身离开,用她双脚能跑的最快速度冲下楼梯。
太不公平了,珊莎总是什么都有。珊莎大两岁,也许等艾莉亚出生时,她已把所有东西都抢光了,事实好像也是如此。无论是缝纫,舞蹈还是歌唱,珊莎都行,她知道如何写诗也知道如何打扮,还会演奏竖琴和铃铛 ,最让人气愤的是她还漂亮。她继承了母亲徒利家的脸部轮廓鲜明和浓密的红棕色头发。艾莉亚则更像父亲,头发是干枯的棕色,长脸而且一脸严肃。珍妮常常叫她马脸艾莉亚,碰见她时就学马儿叫。她唯一胜过姐姐的就是骑马,就是这一点也还是让她受伤。也许还可算上管理家务。珊莎从来就没有数学头脑。如果小乔王子真的有天娶了她,那他最好能有个能干的管家。
娜梅莉亚正在楼梯底下的警卫室等着她。一瞧见艾莉亚的身影她就站起来,艾莉亚咧嘴笑了。即使所有人都离她而去,这只小狼还是爱她的。她们走哪儿都形影不离,娜梅莉亚就睡在她房里的床脚下。如果不是母亲严厉禁止,艾莉亚会很高兴带她一起去做针线活,那时倒要看看茉丹修女怎么批评她的女红。
艾莉亚松开她,娜梅莉亚热切地舔着她的手。她有双黄色的眼睛,在阳光的映照下闪亮如两枚金币。艾莉亚给她取的这个名字是那个率领子民横渡狭海洛伊拿战士女王的。这还引起了不少闲话。珊莎则毫无悬念地给她小狼取名淑女。 艾莉亚做了个鬼脸,紧紧地抱住小狼。娜梅莉亚舔着她的耳朵,她大笑起来。
茉丹修女现在一定去母亲大人那里告状去了。如果现在回房间,一定会被她们抓住。艾莉亚不再乎会被抓住,但她有个更好的去处。男孩们应该都在校场上练习,她想亲眼看看罗柏把那个殷勤的乔佛里王子打倒在地。“跟我来。”她低声对娜梅莉亚说。她跳起来飞奔而去,小狼紧随其后。
在主堡和武器库之前有座廊桥,上面有扇窗户可以俯瞰整个校场。她们就奔那儿而去。
她们脸色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地奔到那里时,看见琼恩正坐在窗槛上,一条腿不吃劲地曲着顶着下巴。他专心致志地看着下面的动静,直到他的白狼起身迎向她们时他才发觉她们的到来。娜梅莉亚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白灵已经长得比其他几只都高大,他嗅了嗅她,在她耳朵上小心地咬了一下,然后退了回来。
琼恩疑惑地看着她。“你不该是在女红课上吗,小妹?”
艾莉亚对他做个鬼脸。“我想看他们打架。“
他笑起来。“那就来吧。“
艾莉亚爬上窗台,在他身边坐下,下面的校场上传来乒乒乓乓和咕咕哝哝的合唱乐。
令她失望的是下面只是小孩子在演练。布兰浑身上下都是衬垫,就像绑了床羽毛被,而托曼王子本来就胖,现在就更浑圆无比。他们在老罗德利克·凯索爵士的监控下气喘如牛地挥舞着木剑相互击打,他是城中的教头,圆桶形身材,脸上胡须雪白气派。旁边还有十几个观众,有大有小,正在给他们呐喊助威,其中罗柏的叫声最大。她还看见席恩·葛雷乔伊站在他的旁边,他的黑色紧身上衣上绣在他家的金色海怪,面露讥笑轻蔑的神态。两个比武的都已经脚步踉跄,艾莉亚断定他们已经打了好一阵子了。
“偷看要比女红更累人。“琼恩揶揄道。
“偷看要比女红更有趣。“艾莉亚回击道。琼恩笑了,伸出手揉乱了她的头发。艾莉亚兴奋起来,他们一直都比较接近。琼恩有张父亲的脸,就像她一样,也只有他们俩是这样。罗柏珊莎和布兰,甚至是小瑞肯都继承了徒利家的满面笑容和红发如火。所以艾莉亚小时候曾担心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也是个私生子。是琼恩使她担心害怕,也是琼恩让她重拾信心。
“你为什么没和他们一起下校场。”艾莉亚问他。
他对她勉强一笑。“私生子是不准伤年轻的王子的。”他说。“在训练场上他们受的伤只能来自出身纯正的剑。”
“噢。”艾莉亚很尴尬,她早该想到这点。今天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艾莉亚暗想生活真的是不公平。
她看着她的小弟砍向托曼。“我能做的和布兰一样好。”她说。“他才七岁,我都九岁了。”
琼恩用他十四岁的全部聪明才智打量着她。“你太瘦。”他说,拉起她的胳膊试试她的肌肉。然后叹口气摇摇头。“我怀疑你连柄长剑举都举不起,别说挥动了。”
艾莉亚猛地抽回胳膊,怒视着琼恩。琼恩又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两人继续看布兰和托曼转圈对峙。
“你看到乔佛里王子吗?”琼恩问。
一开始她并没有发现他,但再仔细一瞧发现他正站在最后,在高大石墙的阴影里。他的身边都是些她不认识的人,穿着兰尼斯特和拜拉席恩制服的年轻随从们,全部都很陌生。也有几个年纪大的,她猜是骑士。
“注意他外套上的纹章。”琼恩指点道。
艾莉亚定睛望去。王子外套上绣着面华丽的盾牌,无可挑剔的绣工。纹章从中分开,一边是王室的宝冠雄鹿,另一边是兰尼斯特的雄狮。
“兰尼斯特太傲了。”琼恩总结道。“你觉得王家徽章就足够了,可他不。他要把他母亲的徽章也放上,与王室平分秋色。”
“女人同等重要!”艾莉亚抗议道 。
琼恩轻声笑起来。“也许你也可以这样干,小妹。把徒利和史塔克都绣上。”
“嘴里叼着鱼的狼?”这让她不禁发笑。“这看上去太蠢了。再说,女孩不准打斗,要带纹章的外套做什么?”
琼恩耸耸肩。“女孩能有纹章但不准有剑,私生子有剑不准有纹章。这可不是我定的规矩,小妹。”
下面校场上传来一声呐喊,只见托曼王子翻滚在尘土里,想站起来却力不从心,那些衬垫让他像个肚皮朝天的乌龟。布兰站在他的旁边高举木剑,随时准备等他一站起来就再砍他一剑。大家都哄笑起来。
“够了。”罗德利克爵士高喊。他伸手把王子拉起身。“练的不错。路易,唐尼斯,帮他们松开盔甲。”他向四周看了一眼。“乔佛里王子,罗柏,你们要不要再比一场?”
罗柏虽然上轮比试的汗水还未干,仍就急切地出列高呼。“愿意奉陪。”
乔佛里听见罗德利克的安排于是走进阳光里。他的头发闪亮如金丝,但他兴趣索然。“这就是个小孩子的游戏,罗德利克爵士。”
席恩·葛雷乔伊不禁大笑起来。“你们就是小孩子。”他揶揄道。
“罗柏也许还是个小孩。”乔佛里说。“我可是王子。我对拿着玩具剑和史塔克砍来砍去厌烦了。”
“你砍过来的可没有我砍过去多,小乔。“罗柏说。”你害怕了?“
乔佛里王子看着他。“噢,我怕死了。“他说。”你好老噢 。“有些兰尼斯特的人哄笑起来。
琼恩望着下面发生的事皱起眉头。“乔佛里就是个王八蛋。“他对艾莉亚说。
罗德利克若有所思地捋捋白胡子。“你的建议是?“他问王子。
“真的剑。“
“好啊。“罗柏反击道。”你会后悔的!“
教头伸手按住罗柏的肩膀,让他冷静。“真的剑太危险。用比赛的剑,没有开刃的。”
乔佛里还没来得及答腔,就见一个高个骑士推开众人站在王子前面,艾莉亚不认识他,他满头黑发,面带烧伤。“这是你的王子,你他妈的是什么人敢命令他不准用开刃的剑,爵士?”
“临冬城的总教头,克里冈,你最好记牢了。”
“你们这里只教女人吗?”面带烧伤的人这样问,他肌肉健壮如牛。
“我只教骑士。”罗德利克尖锐地反击。“他们到了年纪,准备成熟了自然就可以使用钢剑。”
面带烧伤的人看着罗柏。“你多大了,小家伙?”
“十四。”罗柏说。
“我十二就杀了人,那剑可是开了刃的。”
艾莉亚看出罗柏愤怒起来,自尊心受到伤害。他转向罗德利克爵士。 “让我来吧,我能打败他。“
“那就用比赛剑打败他。“罗德利克爵士说。
乔佛里一耸肩 。“等你长大了再来吧,史塔克。当然别等到成老头了。“兰尼斯特人中又是一阵哄笑。
校场上响起罗柏的怒骂声,艾莉亚吃惊地捂住嘴。席恩·葛雷乔伊牢牢地抓住罗柏的双臂把他和王子分开。罗德利克爵士忧虑地捋捋胡子。
乔佛里假装打个哈欠,转身对他弟弟说。“走吧,托曼。“他说。”游戏时间结束了,让小孩子玩他们的吧。“
这让兰尼斯特们暴发更大的笑声,罗柏的怒骂声也更大。罗德利克白胡子的脸也因暴怒而变得像甜菜一样红。席恩像铁篐一样抱住罗柏直到王子那群人安全走远。
琼恩看着他们离开,艾莉亚看着琼恩。他脸沉似水,象神木林中心的那个池塘。最后他跳下窗台。“演出结束了。“他说。他弯腰挠挠白灵的耳后。白狼站起来,在他身上蹭着。”你最好赶紧回房去,小妹。茉丹修女一定等在那里,你拖的时间越长,处罚就会越重。你会做一冬天的女红,等春雪消融,他们会发现你已经冻僵但手中仍就紧攥着缝衣针。“
艾莉亚一点也不觉得好笑。”我讨厌女红!“她激动地喊。”这不公平!“
“没有什么公平。“琼恩说。他又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离开了她。白灵不声不响地跟在他身边。娜梅莉亚也跟了上去,当她看到艾莉亚并没有跟过来时,赶紧停下并跑了回来。
她心不情愿地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事情比琼恩设想的更糟糕,不是茉丹修女等在她房间里,而是茉丹修女和母亲大人一起等在房间里。
楼主:金陵五月  时间:2019-12-07 05:37:25
九.布兰

黎明时分打猎队伍出发了。国王希望晚上的宴会上能有野猪。乔佛里王子要和他父亲同去,因此罗柏也被允许加入打猎队伍。班扬叔叔,乔里,席恩·葛雷乔伊,罗德利克爵士,以及王后的侏儒小弟都在队伍里。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打猎,明天他们就要回南方去了。
布兰被留下来和琼恩女孩子们以及瑞肯在一起。瑞肯只是个娃娃,女孩也就是女孩,而琼恩和他的狼早已不见踪影。布兰也没有认真地找他,他觉得琼恩在生他的气。琼恩似乎这些天来对每个人都气冲冲的。布兰很不理解,他将和班扬叔叔去长城加入守夜人。这和跟国王去南方差不多一样好。被他们丢下的是罗柏,并不是琼恩。
这些天来,布兰几乎等不及了。他很快就可以在国王大道上骑马了,自己的马,真正的大马而不是那只小马驹。父亲将是国王之手,他们会住进君临城红堡里,那个龙王建造的城堡。老奶妈说那里有鬼,地窖里发生过恐怖的事,墙上挂着龙的头。布兰一想到这些就浑身打抖,但他并不害怕。他有什么好怕的?父亲就在身边,还有国王和骑士以及所有的誓言武士。
布兰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骑士,甚至御林铁卫。老奶妈说那是整个王国里最优秀的剑士。他们只有七个人,白衣白甲,没有妻儿,一生的使命就是保护国王。布兰知道他们所有的故事,他们名字对他象音乐一样熟悉。镜盾萨文,莱安·雷德温,龙骑士伊蒙王子,伊利克和亚历克爵士,在几百年前的那场兄妹之战中死于对方剑下的孪生兄弟,那场战争被后世歌手称为血龙之舞,白牛杰洛·海陶尔,拂晓神剑亚瑟·戴恩爵士,无畏的巴利斯坦。
有两名御林铁卫随着国王劳勃前来。布兰象着了魔似的盯着他们看,却不敢和他们说话。柏洛斯爵士秃顶双下巴,而马林爵士双目无神须如铁锈。詹姆·兰尼斯特爵士才象传说中的骑士,他也是御林铁卫,但罗柏说他杀了老疯王,不能再算御林铁卫了。活着的最厉害的骑士应该是巴利斯坦·赛尔弥,无畏的巴利斯坦,御林铁卫的队长。父亲答应到了君临就让他们去见巴利斯坦,布兰天天在墙上划线计日,急切盼望动身,去看看梦想中的世界,去开始未曾想过的生活。
可现在就是最后一天了,布兰突然觉得罔有所失。毕竟临冬城才是他惟一熟悉的家。父亲叫他今天去和大家都道个别,他也努力去做了。打猎队伍出发后,他就带着小狼来到城堡里,想去和将留下的人道别。老奶妈,盖吉厨师,密肯铁匠,马夫阿多,阿多整天咧着嘴,除了“阿多”这两个字以外什么都不会说,他负责照顾他的小马,还有玻璃花园里的园丁,每次见到他都会给他一颗黑莓……
可是情况不是这样,他先来到马厩,看到自己的小马仍然站在栅栏里,只不过不再是他的小马了,他会有匹大马将不再会再骑它了,一瞬间布兰只想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他转身跑开以免阿多和其他马夫看见他眼中的泪水,他再也无法继续去道别,他只好在神木林里教小狼叼树枝打发了一个早晨,结果还徒劳无功。小狼其实比父亲所有的猎狗都聪明,布兰敢发誓它听得懂对它说的每个字,但它对叼树枝毫无兴趣。
他仍旧没能决定小狼叫什么。罗柏的叫灰风,因为它跑得快。珊莎的叫淑女,艾莉亚的叫歌曲里的那个女巫王后,小瑞肯的叫毛毛狗,布兰觉得对冰原狼来说这个名字好像太蠢了。琼恩的那只白狼叫白灵,布兰真希望自己在他前面想到这个名字,尽管他的狼并不是白色的。在过去的半个月里,他试过上百个名字,可没一个听上去能行的。
最后他也厌倦了玩树枝,然后决定去登高。最近发生了许多事,他已经好几个星期都没去爬废塔了,也许今天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他飞快地穿过神木林,特地绕远路避开心树边的那个池塘。心树总让他感到害怕,树就不该有眼睛,布兰想,而且叶子也不该象手掌。小狼紧跟在他的脚边。“你呆在这里。”他在武器库墙外哨兵树下对它说。“躺下,就这样,现在不许动——”
小狼按他说的做了,布兰挠挠它的耳后,然后转身一跃,抓住一根低垂的树枝就爬了上去。他轻松地从一根树枝攀到另一根上,刚到一半的时候,小狼突然站起身嚎叫起来。
布兰低头望去。小狼便不再嚎叫,用那双狭长的黄眼睛盯着他。一阵异样流遍他的全身。他继续向上爬去,狼再次嚎叫。“安静,”他喊道。“坐下,别动,你比妈妈还啰嗦。”狼嚎声一直伴随他爬到树顶,然后他跳上武器库的屋顶,消失在视线里。
临冬城顶是布兰的另一个家。他的母亲常说他会走路之前就能爬高。布兰记不得何时第一次学走,当然也记不得何时开始会爬高,所以他假定母亲是对的。
在小男孩的眼里,临冬城就是个由城墙,高塔和庭院组成的灰色石头迷宫,由四通八达的甬道连在一起。在城堡的古老部份,大厅高高低低地倾斜着连在一起,使你根本搞不清是在第几层上。这个地方已经成长了几个世纪,就像棵巨大畸形的石头树,鲁温学士有一次这样告诉他,上面虬枝曲绕,下面盘根错节。
布兰从下面爬出来一直爬到最高处接近兰天的地方,整个临冬城尽收眼底。他喜欢这样看着临冬城在他脚下伸展,除了飞鸟在头上盘旋,城堡里所有的生物都在脚下。首堡周围静静地蹲伏着许多石像鬼,它们被风吹雨淋已经面目模糊。布兰能坐在它们中间长达几个小时地俯瞰下方,男人们在校场上用木剑和钢剑训练,厨子们在玻璃温房里料理着他们的蔬菜,兽栏里猎狗不停地奔前跑后,神木林沉寂无声,洗衣井边女仆们交头接耳。这使他觉得好像自己是城堡的主人,罗柏肯定体会不到这种感觉。
这也使他了解了临冬城的许多秘密。建临冬城的时候并没有完全推平地面,所以墙里面仍有丘陵和山谷。 从钟楼的四层到鸟巢塔的二层有座廊桥。这些布兰都知道。他还知道从南门能够进入内墙,向上爬三层,然后沿着狭窄的石头隧道绕行临冬城,就能从北门的地面那层钻出来,那里头上的高墙有百余呎。布兰猜想就是鲁温学士也不一定知道。
他的母亲担心有一天布兰会从墙上失足摔下害了自己。他告诉她不会的,但她就是不相信。有一次她让他发誓不再离开地面,他坚持了快半个月,每天都备受煎熬,然后一天夜里当他的兄弟们都睡熟了以后他从卧室的窗户翻了出去。
第二天一阵内疚过后他忏悔了自己的罪过,艾德大人命令他去神木林静思。还派出了守卫保护他整夜在那里反省自己的不遵守誓言。结果第二天哪里也找不到布兰了,最后在树林中最高的那棵哨兵树的顶上发现了睡得正香的他。
尽管十分恼怒,他的父亲还忍不住笑起来。“你不是我的儿子。”当他们把他从树上弄下来时父亲对布兰说。“你就是只松鼠。那就这样吧。如果你非爬不可那就爬吧,但别让你母亲看见。”
布兰尽量不让母亲发现,不过他也知道其实他根本没能骗过她。因为父亲不再插手此事,于是她转向其他人。老奶妈给他讲了一个淘气小男孩爬的太高以至于被闪电击中的故事,还说后来乌鸦是如何地啄掉他的眼睛。布兰听后不以为然,废塔顶上有的是乌鸦巢,除了他那里没人去过。有时在去那里之前他会在口袋里装满玉米,然后那些乌鸦就会从他手里抢玉米,但没有一个对啄他的眼睛有一点点的兴趣。
后来,鲁温学士做了个陶土的小人,穿上布兰的衣服,然后从城墙上扔到校场上,想让布兰明白如果他失足掉下来会怎样。整个过程很有兴趣,但事后布兰只是看着学士说。“我可不是陶土做的。而且无论如何,我永远也不会掉下去。”
然后有段时间守卫们只要看到他在房上就追,想把他赶下来。这是他最喜欢的,这就像是和哥哥们玩游戏,不过这次总是他赢。论爬高守卫们谁也赶不上布兰的一半,就是乔里也不行。其实大多数时间他们根本发现不了他,因为人们很少抬头看。这也是他爱好爬高的原因之 一,这似乎可以消失在人们视线里。
他还喜欢攀爬的感觉,抓住墙上一块块石头将身体拉上去,手指和脚趾深深地扒住石块间的细小裂缝。每次爬高之前他总会脱掉靴子,光着脚使他觉着有四只手而不是两只。他喜欢运动后肌肉里的深沉甜蜜的痛。他喜欢高处空气的味道,犹如冬桃的清甜冷冽。他喜欢鸟儿,废塔上的乌鸦,石缝里筑巢的小麻雀,尘封的旧武器库阁楼上的老猫头鹰。布兰对它们都很熟悉。
他最喜欢的还是能够去到没人去过的地方,以一种他人未曾看过的角度看着临冬城在脚下灰色地延伸。这使他觉得整个城堡都是他的秘密地方。
废塔是他最喜欢呆的地方,这里曾是瞭望台,临冬城最高的地方。很久以前,也许在他父亲出生年前一百多年,它被闪电击中起火。最顶上的三层结构向内坍塌,而且从那以后就再未修缮。他的父亲有时会让捕鼠人进入塔底,清理那些掉落的石块和烧焦腐烂横梁间老鼠窝。但从未有人上到过乱七八糟的塔顶,只有布兰和乌鸦除外。
他知道两条路去那儿。可以从塔的外面直接爬上去,但不少砖石已经松动,把它们粘在一起的灰泥也因年久而风化。布兰不大敢把全身重量都放在它们之上。
最好的方法是从神木林开始,先爬上那棵高大的哨兵树,跳上武器库房顶,再从这个房顶跳到守卫室的房顶,这时候要光着脚以免他们听见你在上面。然后你就能来到首堡平常看不到的那面,这里是城堡最古老的一部份,一个低矮的圆形堡垒,但其实比看上去的要高的多。现在里面只有老鼠和蜘蛛了,但那些古老的石块对于攀爬却是便利的。你一直可以爬到那些探身出来眼望虚空的石像鬼的地方,然后抓住它们左右手轮流交替一个接一个地荡过去,就能来到北面。从那里只要尽量伸长手就能够到斜靠过来的废塔然后翻上去。最后的部份就是攀上烧黑的岩石到鸦巢,不到十呎的距离,然后乌鸦就会飞过来看你有没有带玉米。
布兰正驾轻就熟地从一个石像鬼荡到另一个上,这时他突然听到说话声。他吓了一大跳差点脱手。首堡在他记忆中从来就没人来过。
“我不喜欢这结果。”一个女人说。在他的下方有一排窗户,声音是从这面的最后一扇窗户里飘来的。“你应该做首相。“
“诸神保佑,幸亏没那样。“一个男人懒洋洋地回答。”那可不是我期望的荣耀,那事多累人啊。“
布兰吊在半空中听着,突然害怕继续向前,他们可能会在他荡过去的时候看见自己的脚 。
“你难道看不出来这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危险吗?“女人说。”劳勃视他如弟。“
“劳勃最受不了的就是他弟,这也怪不得他,谁有史坦尼斯这样的弟都受不了。“
“别装疯卖傻。史坦尼斯和蓝礼是史坦尼斯和蓝礼,而艾德·史塔克是艾德·史塔克。劳勃会听信史塔克的。让他们俩都见鬼去吧,我本该坚持要他升你做首相,我以为史塔克一定会拒绝他的。“
“我们应该觉得这是我们走运。“男人说。”国王或许会随便选个小弟做首任,甚至可能选那个小指头。诸神还是眷顾我们的,让我的对手是个讲荣誉的,而不是狼子野心的。这样我睡觉时也能安心点。“
布兰突然意识到他们在说父亲。他想再听下去,只要再靠近几呎……但如果他从窗前荡过也许他们会发现他的。
“我们要小心地看着他。”女人说。
“我还是想看着你。”男人说,他的口气有点无聊。“回到这里来。”
“艾德大人从未对颈泽以南的事有过任何兴趣。”女人说。“从来没有过。我对你说,他就是存心去对付我们的,不然他何必离开他的宝座?”
“原因多得是,责任,荣誉,想名垂青史,想躲开老婆,也许兼而有之。甚至也许这辈子里想享受一次温暖气候。“
“他的夫人是艾林夫人的姐姐,真奇怪莱莎居然没来这里控告我们。”
布兰向下望去,窗户下面有个窗台,但只有几吋宽。他试着用脚去够,但太远了,他够不着。
“你太紧张了,莱莎·艾林只是个受了惊的婆娘。”
“这个受了惊的婆娘可是琼恩·艾林的婆娘。”
“如果她真的知道些什么,在她逃离君临之前就会去找劳勃了。”
“他都决定把她的那个弱不禁风的儿子送去凯岩城做养子了,她还会去找他?她当然清楚那样一来孩子的命就封住她的口了,现在这孩子在鹰巢城上安全了,她也许会壮起胆来。”
“都是当妈的。“男人似乎有点恶狠狠地说。”我觉得生孩子让你们的脑筋都坏了,都变傻了。”他苦笑道。“艾林夫人想胆大就让她胆大吧,她知道的,或者她以为她知道的,都没证据。”他犹豫了一下。“她有吗?”
“你以为国王需要证据吗?”女人说。“我告诉你,他可不爱我。”
“这是谁的错呢?亲爱的老姐。“
布兰端详着窗台。他可以松手滑下去,但那里太窄不可能站住脚,如果滑下去然后抓住窗台再翻上去……只怕会弄出响声把他们吸引到窗边来。他不肯定他听到的是什么意思,但肯定这些话是他不该听的。
“你和劳勃都是挣眼瞎。“女人说。
“如果你是说我看到的和他一样,那么确实如此。“男人说。”我看到一个宁死也不背叛他的国王的人。“
“他早就背叛过一个了,你难道忘了吗?“女人说。”当然我毫不怀疑他对劳勃忠心耿耿,这显而易见。但如果劳勃死了小乔继位呢?这样的事越早发生我们就会越安全。他越来越烦躁,有史塔克在他身边只会更糟。他还爱着那个讨厌的十六岁小死鬼,谁知道哪天他就把我扔一边再找个新的莱安娜?“
布兰顿时害怕起来。他只想赶快从原路回去,去找他的兄弟们。但是他能告诉他们什么呢?布兰意识到,他必须要靠近些,他必须看清谁在说话。
男人叹了口气。“你还是少想点未来,多关注点眼前的快乐吧。”
“别这样。”女人说。接着布兰就听到肉体的撞击声和男人的笑声。
布兰引体向上,攀上石像鬼,然后爬到屋顶。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他从屋顶跑到下一个石像鬼旁边,就在他们谈话的那个窗户的上方。
“说这些真的好没趣,姐。“男人说。”别说了,到我这里来。“
布兰分腿坐在石像鬼上,两腿夹住石像,上身翻转下去。他双腿勾牢石像,慢慢地把头探向窗户。头朝下时感觉世界很奇怪,院子在下方有点让人目眩地浮动,砖石上积雪未化。
布兰向窗里望去。
屋里一男一女正纠缠在一起。他们都光着身子。布兰认不出他们是谁,因为那男人背对着他,而他的身体正好遮住了那女人,他正把她推在墙上。
屋里传来柔软湿润的声音,布兰意识到他们在接吻。他睁大眼睛满怀恐惧地看着,喉头发紧喘不过气来。男人的手伸进女人的双腿之间,他一定是弄疼了她,女人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呻吟。“别这样。”她说。“停下,停下,噢,求你了……”但她的声音又小又弱,她 并没有推开他,相反地她双手没入他的头发,浓密的金发,把他的脸拉向她的胸部。
这时布兰看清了她的脸,她的眼睛闭着,嘴却张着,呻吟着。她满头金发随着她的头前后摇摆而飘动,布兰认出她是王后。
他肯定是发出了什么声音。她的眼睛突然睁开,直勾勾地盯着他。她尖叫起来。
所有的事于是都瞬间爆发。女人狂乱地推开男人,指着他大声地叫着。布兰赶紧翻卷上去,身体折叠着够向石像鬼。他太慌张了,他的双手还未抱紧那光滑的石像,双腿就因为恐惧而松开了。他立刻开始下坠 。一瞬间里他心中猛地一拎,头晕目眩,窗户从身边急剧闪过。他胡乱地伸出一只手去抓窗台,没抓住,又伸出另一只,这次抓住了。他狠狠地撞在墙上,几乎无法呼吸。布兰单手吊在半空中,大口地喘着粗气。
上面的窗户里出现两张面孔。
王后。布兰现在也认出了她身边的那个男人。他们俩容貌酷似,就像镜子的反照。
“他看见我们了。”女人尖叫。
“他是看见了。”男人说。
布兰的手开始滑脱,他赶紧用另一只手也抓住窗台。指甲抠进坚硬的石中。男人向下伸出手,“抓住我的手。”他说。“不然你就掉下去了。”
布兰抓住他的手臂,用尽全力抓牢。男人把他提上窗台。“你想干什么?”女人质问。
男人没有理会她。他很强壮。他扶起布兰让他站在窗台上。“你几岁了?小家伙。”
“七岁。”布兰回答。他松了口气但仍然浑身发抖。他的手指刚才深深地嵌入那人的手臂,他不好意思地连忙松开。
男人回头看着女人。“做我为了爱所做的。“他厌恶地说。他把布兰用力一推。
布兰尖叫着向后跌出窗外,身在半空当中。这时再也没有什么可抓了。庭院向他急剧扑来。
远方的某处,狼在长嗥。乌鸦绕着废塔盘旋,等待着玉米。
楼主:金陵五月  时间:2019-12-07 05:37:25
奇怪,好像少了一章。
楼主:金陵五月  时间:2019-12-07 05:37:25
十.提利昂

在巨石迷宫般的临冬城某处,狼在长嗥。嗥叫声回荡在城堡里,犹如一面悲痛的旗帜。
提利昂·兰尼斯特从书上抬起头来,尽管图书室里温暖舒适,他还是不禁打个冷战。狼嗥中有种东西让他感到离开了这里和现在,置身于想像的黑暗森林,祼体奔逃在群狼之前。
当冰原狼嗥叫声再起,提利昂合上他正在读的那本厚重的书,这是部羊皮扉页,关于季节变换的百年旧书,执笔的学士早已做古。他用手背掩住嘴打了个哈欠。他的阅读灯忽明忽暗,灯油几乎耗尽,黎明的曙光已从高窗里透进来。他已经在这里整个一夜,但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提利昂·兰尼斯特从来就不是个睡得多的人。
他从长凳下挪下来,双腿僵直酸疼。他揉了揉使之稍为恢复点生气,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到桌边,修士正在轻声打鼾,头枕在面前一本打开的书上。提利昂扫了一眼书名,《伊萨穆尔国师传记》,难怪会打瞌睡。“柴尔。“他轻声唤道。年轻的修士猛然惊醒,眨着眼一副困惑的样子,标记着他身份的水晶在银项链上不停地晃动。“我去吃早餐,记得把书收回书架。收瓦雷利亚时代的卷轴时要小心点,那些羊皮纸已经很脆了。伊弥顿的《战争工具》是部珍本,你的这本是我读过最全的。”柴尔半梦半醒地张大嘴望着他。提利昂又重复一遍,然后拍拍修士的肩膀让他去干活。
走出门外,提利昂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费力地走下图书塔外面螺旋形的陡峭石阶。他走得很慢,石阶又高又窄,他的腿又短又拐。太阳还没有升到临冬城墙的上方,但下面校场上已经有人在练习。桑铎·克里冈的破锣嗓子传了过来。“那小子拖拖拉拉还不死,我倒希望他能来个干脆的。”
提利昂向下望去,猎狗站在年轻的乔佛里身边,周围簇拥着许多侍从。“至少他是安静地等死。“王子说。”那只狼太烦人了,吵得我昨夜几乎没睡。“
克里冈在夯实的硬土地上留下长长的影子,随从正将一顶黑色头盔给他戴上。“如果您愿意,我去让那畜生闭嘴。“他透过张开的面罩说。侍从将长剑递在他的手中,他试试剑的份量,然后劈砍了几下清晨的冷气。在他的身后,校场上传来金戈交鸣声。
这建议让王子兴奋起来。“派只狗去杀狗!“他高喊道。”临冬城里的狼实在太多了,史塔克也不会在乎一只半只。“
提利昂蹦下最后一级台阶,来到校场。“不敢苟同,我的外甥。“他说。”史塔克还是能数过五的,不像有些王子,我就不点名了。“
乔佛里至少脸还红了下。
“有声音却没见人。”桑铎说。他从头盔里向外瞅,故意左看看右瞧瞧。“透明的精灵!”
王子大笑起来,每次贴身护卫做戏时他都会很开心。提利昂早已习惯。“在下面。”
大个子往地上瞟了一眼,装做才看见的样子。“小个子提利昂大人。”他说。“请原谅,我刚才没发现您站在这儿。”
“我现在没心情计较你的无礼。”提利昂转向他的外甥。“乔佛里,你得去见艾德大人和他夫人,表达你的慰问。”
乔佛里露出一个不懂事的王子的任性表情。“我去慰问他们有什么好处?”
“没好处。”提利昂说。“但你必须得去,大家都注意到了上次你不在。”
“那个史塔克小家伙和我有什么关系?”乔佛里说。“我受不了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女人。”
提利昂伸手给他外甥一巴掌。男孩的脸立刻红起来。
“再多说一句。”提利昂说。“就得多挨一下。”
“我要告诉妈妈!”乔佛里高喊道。
提利昂反手又是一巴掌,他的两边脸都红起来。
“你可以去告诉你妈。“提利昂对他说。“但现在你得先去见史塔克大人和他夫人,在他们面前跪下,告诉他们你很难过,说如果他们和他们家在这悲伤的时刻晨那怕是有任何一件小事,你也愿意去做,他会为他们一直祈祷。你听清楚了吗?有没有?”
男孩看上去就要哭出来了,但还是挣扎着点点头。然后捂着脸转身逃离校场。提利昂看着他跑开。
一片阴影笼罩过来,他转身发现克里冈像峭壁一样矗立在他面前。他烟黑色的盔甲似乎遮住了太阳。他合上头盔上的面罩,那是只龇牙咧嘴的黑色猎犬形状,令人发怵。但提利昂总是认为这个比克里冈那张烧焦的可怕的脸要好的多了。
“王子不会忘记的,小个子大人。” 猎狗警告他。从头盔里传来的狞笑声变成了沉闷的轰隆声。
“我祈祷他别忘。”提利昂·兰尼斯特答道。“要是他忘了,你可要做条好狗去提醒他。”他扫视着校场。“你知道我哥在哪里吗?”
“在和王后吃早餐。”
“嗯。”提利昂说。他敷衍地向桑铎·克里冈点点头,然后迈动他畸形的腿赶紧走开,边走边吹着口哨。他有点可怜今天第一个要和猎狗对阵的骑士,那家伙可正在气头上。
客房早餐室的桌上引不起食欲的早点已经凉了,詹姆、瑟曦和孩子坐在桌边窃窃私语。
“劳勃还没起?”提利昂迳直走到桌边坐下后说。
他的姐姐带着有点讨厌的表情瞟了他一眼,这副表情是他出生以来就一直有的。“他一夜都没睡。”她告诉他。“他一直和艾德大人在一起,他为他们深感难过。”
“我们的劳勃,是很博爱的。”詹姆懒散地笑了笑。詹姆总是玩世不恭,提利昂很清楚,所以也就原谅了他。在自己漫长的悲惨童年里,只有詹姆对他有着一丝疼爱和尊重。为此提利昂愿意原谅他所做的差不多每一件事。
侍者走过来。“面包。”提利昂对他说。“两条这样的小鱼,一杯那种好的黑啤酒,能把它们冲进肚里。再来几片培根,煎得焦一点。”那人鞠躬后离开。提利昂转头看着他的哥和姐,这对龙凤双胞胎。在这个早上他们真是珠联璧合,都穿着深绿色衣服与他们的眼睛相配,金色卷发时髦地倾泻而下,金色的饰件闪耀在他们手腕、手指和脖子上。
提利昂不禁想到要是自己也是双胞胎会怎样,转念一想还是算了。每天对着镜子看到自己时就已经很惨了,要是再来个一模样的自己,这念头可是再糟糕不过了。
托曼王子开口问道。“有布兰的消息吗,舅舅?”
“昨夜我去了病房。”提利昂宣布道。“他没什么变化,学士认为这是有好转的迹像。”
“我希望布兰登不要死。”托曼小心翼翼地说。他是个可爱的孩子,和他哥哥大不一样。当然詹姆和提利昂也不像一个豆荚的两粒豌豆。
“艾德大人有个哥哥也叫布兰登。”詹姆沉思道。“他是个人质被坦格利安杀了。看来这名字不吉利。”
“肯定也不是那么不吉利的。”提利昂说。侍者送来他的餐盘,他伸手撕下一大块黑面包。
瑟曦警惕地注视着他。“你什么意思?”
提利昂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没什么意思,只是托曼可能会美梦成真。学士认为孩子可能能活下来。”他呷了口啤酒。
弥赛菈高兴地惊叫一声,托曼也紧张地微笑着,但提利昂注意的却不是孩子们。仅管詹姆和瑟曦对视不超过一秒,可他还是看在眼里。然后他的姐姐就垂下目光,看着桌子说。“真残忍。这些北方的神竟让个孩子在痛苦中挣扎。”
“学士怎么说?”詹姆问。
提利昂咬着松脆的培根,他若有所思地嚼了好一会儿,然后说。“他认为这孩子要是会死的话,他早就死了。可现在都四天了,还是没变样。”
“布兰会好起来吗,舅舅?”小弥赛菈问。她有着母亲所有的美貎,可没有她的半点心肠。
“他的背断了,小宝贝。”提利昂告诉她。“他的两条腿也摔得粉碎。他们用蜂蜜和水维持着他的生命,否则他早就饿死了。如果他真能醒过来,就可以吃真正的东西,但是他永远不能走路了。”
“如果他醒过来。”瑟曦重复道。“可能吗?”
“只有神知道。”提利昂对她说。“学士只能希望。“他又嚼了几口面包。”我敢打赌是他的狼在让他活着,这家伙在他窗外不分昼夜地嚎叫。每次他们把它赶开,它都会再回来。学士说有次他们想给他安静就把窗户关上,结果布兰立刻衰弱起来,于是他们只好再打开窗,他的心脏随之就更有力地跳动起来。“
王后浑身战抖了一下。“这些动物都有些古怪。“她说。”它们太危险了,我不想让它们跟我们回南方。“
詹姆说。“姐,你就别废那劲了,它们形影不离地跟着那两个女孩呢。“
提利昂开始吃鱼。“这么说你们打算很快动身了?“
“越快越好。“瑟曦说。接着她皱起眉来,”我们动身?“她反问道。”你去哪里?诸神在上,别告诉我你要留在这里?“
提利昂耸耸肩。“班扬·史塔克要带他哥的私生子回守夜人。我有想法和他们一起走,去看看我们都听说很久的长城。“
詹姆微笑道。“我希望你没有要穿黑衣的想法,亲爱的老弟。“
提利昂大笑起来。“什么,我,禁欲?从多恩到凯岩所有的妓女都不会答应的。别担心,我只想站在长城顶上对着世界之边撒泡尿。“
瑟曦猛地立起身。“别当着孩子面说这些污言秽语。托曼、弥赛菈,我们走。“她快步离开早餐室,仆人和孩子都随着她离开。
詹姆·兰尼斯特一双冷酷的绿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的弟弟。“史塔克决不会在他儿子还在死亡边缘挣扎时离开临冬城。“
“如果劳勃命令,他会听的。“提利昂说。”而且劳勃会命令的。艾德大人对这孩子能否活下去不起任何作用。“
“他能结束他的痛苦。“詹姆说。”如果他是我儿子,我就会这么干,这才是仁慈。“
我建议你别把这个当作给史塔克大人的建议, 我亲爱的哥。“提利昂说。”他可不会认为这是好心。“
“就算那孩子能活下来,他也是个跛子。比跛子更惨,就是一个奇形怪状丑陋不堪的人,还不如干脆利索地死了。“
提利昂耸肩回应,使他佝偻的肩膀更加明显。“做为奇形怪状丑陋不堪的人。“他说。”我可有不同想法。死了就没戏了,活着才有各种可能。“
詹姆微笑。“你就是个故意作对的小恶魔,是吧?“
“噢,是的。“提利昂承认。”我真希望那孩子能醒过来,我对他会说什么可是很感兴趣。“
他哥哥的笑容像牛奶变酸一样凝固了。“提利昂,我亲爱的老弟。“他阴沉地说。”有时我真搞不清你倒底站在哪一边。“
提利昂嘴里塞满面包和鱼。他猛灌一大口黑啤酒把食物冲进胃里,像狼一样露齿一笑。“唉,詹姆,我亲爱的老哥。“他说。”你伤到我了,你清楚我是多么热爱我们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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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琼恩
琼恩沉重地登上楼梯,尽量不去想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白灵悄无声息地跟在脚边。外面雪花在城门上飞舞,校场上熙熙攘攘。但在这厚重的石墙里面却是温暖安宁。这里太安静了使他觉得压抑。
他来到门口,犹豫了许久,心中有点惶恐。白灵拱了拱他的手,于是他鼓起勇气,挺起胸膛走入房内。
史塔克夫人坐在他的床边,这半个月来她不分昼夜地守在那里,从未离开布兰半步。她吃喝拉撒都在这里,还有张硬木小床,但据说她几乎没睡上去过。她亲手喂他蜂蜜,水和草药延续着他的生命。她从不离开这房间,所以琼恩始终不敢进来。
但现在他没法再躲了。
他在门里站了好一会儿,不敢出声也不敢靠近。窗户敞开,窗下传来狼嚎。白灵听到,抬起头来。
史塔克夫人看过来,她好像一下子没认出他来,好久才眨了下眼说。"你来做什么?"她语气格外地冷漠而且毫无感情。
"我来看看布兰,"琼恩说。"说再见。",
她神色麻木,红褐色的长发枯干且胡乱纠缠着,看上去老了二十岁。"你已经说完再见了,现在走吧。"
他真想赶紧逃开,但他知道这样一来他也许这辈子也见不到布兰了。他心怀不安地向前一步。"求求你。"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冷酷。"我告诉你走开。"她说。"我们都不想你在这儿。"
若在以前这话会让他逃开,也许还会让他流泪。但现在却使他愤怒起来。他将是守夜人誓言兄弟,面对比凯特琳·徒利·史塔克更可怕的。"他也是我的弟弟。"他说。
"我要叫守卫吗?"
"随便。"琼恩愤愤不平地说。"你挡不住我去看他。"他穿过房间来到床的另一边,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布兰。
她握着他的一只手,瘦如鸟爪。这已经不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布兰了,形容枯槁,骨瘦如柴。毯子下他的双腿扭曲地让琼恩揪心。他眼窝深陷尤如两个黑窟窿,双眼睁着但视若无睹。这次摔下似乎让他缩小了许多。他就像片树叶,一阵大风就能把他吹向墓地。
他的肋骨已经支离破碎,撑不起胸腔,随着他浅微的呼级,脆弱的胸腔上下起伏。
“布兰。”他说。“我很抱歉没能早点来,我真的很害怕。”他感到泪水顺着脸颊流下,但他已经不再乎了。“不要死,布兰,求求你。我们都在等你醒过来,我、罗柏和妹妹们,每个人……”
史塔克夫人看着,不发一声。琼恩就当作是默许了。窗外又是一声狼嚎,布兰的狼还没有名字。
“我现在要走了。”琼恩说。“班扬叔叔在等我,我要去长城了。我们今天就走,赶在下雪之前。”他想起布兰是那么兴高采烈地预想着旅程。结果他却得这样地留在床上,想到这里琼恩就有些受不了。他抹去眼泪,俯下身在弟弟的双唇上轻轻一吻。
“我是希望他能留下来。”史塔克夫人低语道。
琼恩谨慎地看着她。她的视线根本不在他的身上,她是在和他说话,但心并不在他身上,就仿佛他并不在房间里。
“我是祈祷过。“她呆滞地说。”他是我的心头肉,我去圣堂向七神祈祷了七次,希望奈德能改变主意把他留下。看来祈祷灵验了。“
琼恩不知说什么好。“这不是你的错。“一阵难熬的沉默后他挣扎地说了一句。
她的目光这才落在他身上,目光里满是怨毒。“我一点也不需要你的宽恕,私生子。“
琼恩垂下目光,她抱着布兰的一只手,于是他握住他的另一只。手指就像鸟爪。“再见。“他说。
他走到门口时听到她叫他。“琼恩。“他本不想回头,但她从未这样叫他的名字。于是他转过身,发现她正盯着他的脸,仿佛从未见过他。
“什么事?“他说。
“为何摔下来的不是你。“她对他说。然后转身对着布兰流下泪来,全身因为抽泣而颤抖。琼恩以前从未见她痛哭过。
走回校场的路十分漫长。
外面人声鼎沸,一片繁忙。货物正被装上马车,男人高声吆喝。马匹陆续地从马厩里牵出,配上马鞍,套上挽具。空中已经飘起小雪,每个人都急着做完手边的活。
罗柏站在中心,努力地指挥着。他似乎一下子长大了,好像布兰的摔伤和母亲的崩溃使他某种程度上坚强起来。灰风跟在他的身边。
“班扬叔叔在找你。“他对琼恩说。”一小时前他就想动身了。“
“我知道。“琼恩说。”马上就走。“他看着这喧哗和混乱。”分别比我想的要难。“
“对我来说也是如此。“罗柏说。雪花落在他的头上,被他的体温融化。”见到他了吗?“
琼恩点点头,不知说什么好。
“他不会死。”罗柏说。“我知道。”
“你们史塔克命都很硬。”琼恩附和道。他的声音低沉疲惫,刚才的见面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罗柏感到事情有些不对。“我母亲……”
“她……很友好。”琼恩接口道。
罗柏松了口气。“那就好。”他笑了笑。“下次再见,你就会一身黑衣了。”
琼恩勉强也笑了笑。“那一直就是我的颜色,你觉得会是多久呢?”
“不会太长。”罗柏保证道。他拉过琼恩用力地拥抱着他。“保重,雪诺。“
琼恩也抱住他。“你也是,史塔克。照顾好布兰。”
“会的。”他们松开对方,有些尴尬对视一眼。“班扬叔叔说见到你就让你去马厩。”罗柏最后说。
“我还得去和另一人告别。”琼恩对他说。
“那我就没看见你。”罗柏答道。琼恩离开罗柏,留他站在雪地里,周围都是马车,狼和马匹。去武器库并不远,他拿到自己的包裹后,就从廊桥直奔主堡而去。
艾莉亚正在自己房间里装箱,那是只比她还大的抛光铁木箱。娜梅莉亚在帮忙。艾莉亚只要指一指,它就跑过去叼起丝绸衣服,然后送过来。当它嗅到白灵的气味,便蹲坐下来冲他们叫着。
艾莉亚向后瞧了一眼,看见了琼恩,立刻跳起来。她伸出消瘦的双臂搂住他的脖子。“我以为你已经走了。”她有点哽咽地说。“他们不让我出去说再见。“
“你现在在干什么呀?“琼恩很有兴致地问。
艾莉亚松开他,做了个鬼脸。“没干什么,我已经把所有东西都装好了。“她对那只大箱子和散落一屋的衣服比划着,箱子不满三分之一。”茉丹修女要我重来一遍,她说我的东西都没叠好。她还说一个合格地南方小姐是不会把衣服像塞破布烂棉花似的扔进自己的箱子里的。“
“你真是那样做的,亲爱的小妹?“
“可是它们迟早会乱成一团。“她说。”那时谁还会管它原来叠没叠好?“
“茉丹修女会管。“琼恩对她说。”我也不认为她会喜欢让娜梅莉亚帮你忙。“小母狼深金色的双眼安静地看着他。”我有件东西要给你带 上,它正好也需要小心地装箱。“
她面露光芒。“有礼物?“
“算是吧。去关门。“
艾莉亚小心而兴奋地看看大厅。“娜梅莉亚,这里,守住。“她让狼留在门外警告来人,然后关上房门。这时琼恩已经打开包裹布,将东西递给了她。
艾莉亚睁大双眼,黑眼睛,和他的一样。“一把剑。“她屏住呼吸小声说。
剑鞘是柔软的灰色皮鞘。琼恩缓缓地抽出剑,让她看清剑身泛着深兰色的微光。“这不是玩具。“他对她说。”小心别戳到自己,这剑锋利到可以刮胡子。“
“女生不刮胡子。“艾莉亚说。
“也许刮其他地方。你注意过修女的腿吗?“
她笑起来。“很瘦。”
“你的也瘦。”琼恩对她说。“我让密肯打了这把特别的剑。潘托斯、密尔和其他自由城邦的刺客都用这种剑。它虽然无法砍人头颅,但只你动作够快就能将人刺的满身是洞。”
“我会快的。”艾莉亚说。
“你得每天练。”他把剑交到她手中,告诉她如何握剑,然后退开一步。“感觉如何,还顺手吗?”
“我觉得很好。”艾莉亚说。
“第一课。”琼恩说。“用尖头刺。”
艾莉亚用剑身平的一面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这一下像虫子叮,琼恩咧咧嘴傻笑着。“我知道该用哪头。”艾莉亚说。她的脸上闪过迟疑的表情。“茉丹修女一定把剑没收的。”
“如果她不知道就不会没收。”
“我跟谁练呢?”
“你会找到的。”琼恩向她保证道。“君临是座真正的城市,比临冬大一千倍。在找到人练习前,多看看校场上他们是如何战斗的。跑步、骑马,强壮身体。还有不管你做什么……”
艾莉亚知道下面他要说什么,于是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不要……告诉……珊莎!”
琼恩揉揉她的头发。“我会想你的,亲爱的小妹。”
一瞬间她好像要哭出来了。“我真希望你能和我们一起走。”
“殊途或许同归,谁知道呢?”他感觉好多了,他不能让自己这样悲伤。“我该走了。再让班扬叔叔等,恐怕我得在长城倒一年的夜壶了。”
艾莉亚扑向他最后一次拥抱他。“先把剑放下。”琼恩笑着警告她。她不好意思地把剑放在一旁,然后给他一阵亲吻。
当他走到门口回转身时,她已经又端起了剑,尝试着突刺。“我差点忘了。”他对她说。“名剑都有名字。”
“例如寒冰?”她说。她注视着手中的剑刃。“这把也有名字?快点告诉我吧。”
“你不猜猜吗?”琼恩揶揄道。“你最喜欢的东西。”
艾莉亚乍听之下满头雾水,然后恍然大悟。她的反应就是这样的快。他们再次异口同声。
“缝衣针!”
在北去漫长的路上,她笑声的回忆一直使他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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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丹妮莉丝

在潘托斯城墙之外的旷野上,丹妮莉丝·坦格利安带着恐惧和野蛮的壮丽嫁给了卓戈卡奥,多斯拉克人认为人生中最重要的大事必须在苍穹下举行。
卓戈命令他的卡拉萨前来参加,于是他们都来了,四万名多斯拉克战士和数不清的女人,小孩和奴隶。他们住在城外,放牧着成群的牲畜,用草搭建着宫殿,吃着目光所及之处的一切,让潘托斯好公民们日渐不安。
“我的总督同事们给城市加派了一倍的守卫。”有天晚上在原本是卓戈的豪宅里伊利里欧告诉他们。他正享用着一大盘配着橙汁菜椒的蜜汁烤鸭。卡奥已经回他卡拉萨之中,这座宅子就让给丹妮莉丝和她哥哥住到婚礼之后。
“我们最好早点把丹妮莉丝公主嫁了吧,否则潘托斯一半的钱都要付给那些佣兵和刺客了。“乔拉·莫尔蒙爵士开玩笑道。在丹妮被卖给卓戈卡奥的那晚,这个被放逐者一提出愿为他效力,韦赛里斯就急忙答应了。从此莫尔蒙就成了他们固定的同伴。
伊利里欧总督在他的八字胡后微笑一下,而韦赛里斯嘴都没咧一下。“只要他愿意,明天就要了她也行。”她的哥哥说。他扫了她一眼,丹妮立刻垂下目光。“只要他付他该付的。”
伊利里欧懒洋洋地在空中挥挥手,肥胖的手指上戒指闪闪发光。“我告诉过您了,一切都妥了。相信我。卡奥承诺一顶王冠,你就一定会有顶王冠。”
“是啊,可什么时候呢?”
“这就得卡奥定了。”伊利里欧说。“他会先要了这女孩,婚礼之后他还得率领部众穿越草原,带她去见维斯·多斯拉克的多希卡林。然后就可能差不多了,当然如果预兆可以开战的话。”
韦赛里斯顿时火冒三丈。“多斯拉克的预兆管我鸟事 。篡夺者坐在我父亲的宝座上,我还得等多久?”
伊利里欧耸耸他那宽厚的肩。“您的一生中差不多一直在等,伟大的王。再等个几个月,几年又如何?”
乔拉爵士点头同意,他曾向东远至维基·多斯拉克。“我的忠告也是耐心等待,陛下。多斯拉克人言出必行,但他们只按他们的时间来办。下位之人只能乞求卡奥施恩,决不可以理所当然地强求于他。”
韦赛里斯一听就炸了。“看好你的舌头,莫尔蒙,要不我就割了它。我不是下位之人,我乃堂堂七国之君,真龙决不乞求。”
乔拉爵士恭敬地垂下目光。伊利里欧神密地一笑,撕下一只鸭翅膀,蜂蜜和油脂从手上流下,滴在他的胡须上,他嚼着那嫩肉。真龙早就没了,丹妮想,她看着她哥哥,却不敢说出口。
结果当天夜里,她就梦见了一只。韦赛里斯在打她伤害她,她赤身露体,心怀恐惧,手足无措。她想逃开可身体沉重不听使唤。他再次打来,使得她踉跄倒地。“你唤醒了睡龙。”他尖叫着踢她。“你唤醒了睡龙,你唤醒了睡龙。”鲜血顺着她的大腿滑落。她闭上眼哭了起来。仿佛是对她的回应,响起可怕的撕裂声以及大火燃烧的噼啪声。当她再睁开时韦赛里斯已经不见了,四周升腾起巨大的火焰,火焰当中是一头巨龙,它缓缓地转过头来,然后那双炽热的眼睛发现了她。她满身冷汗颤抖着从梦中惊醒。她从未如此恐惧……直到她婚礼最终来临的那一天。
仪式从黎明开始持续到黄昏,一整天都在吃吃喝喝打架斗殴。草搭的宫殿间堆起一道土坡,丹妮坐在卓戈卡奥旁边,犹如置身于沸腾的多斯拉克之海上面。她从未见过这么多人聚集一处,也从来没未见过这些陌生可怕的种族。通常马王们来到自由城邦时都会身着华服喷着香水,但如今在城外苍穹之下他们恪守旧制。不论男女都在赤裸的上身上被件彩绘皮背心,下身是马毛的紧身裤,腰系青铜奖章绶带。战士们用炼油坑中的油涂抹他们长长的发辫。他们狼吞虎咽着蜂蜜胡椒粉的烤马肉,狂饮着马奶酒和伊利里欧送来的葡萄酒,在火堆边嬉笑喧哗,在丹妮听来他们的话刺耳难懂。
韦赛里斯坐在她的下面,他身穿一件漂亮的呢子上衣,前胸处绣着一头绯红的龙。伊利里欧和乔拉爵士坐在他的旁边。他们的坐位已经极尽荣耀,就在卡奥的血盟卫之下。但丹妮依然看到她哥哥紫色双睛里的愤怒,他不愿意坐在她的下方。更令他愤怒的是仆人总是先将菜献给卡奥和新娘,然后才将他们不要的拿给他。可是除了生气他也没什么好做的,他只好就这么忍着,随着时间的流逝和一次次的伤害,他的心情也越来越愤懑。
坐在浩瀚的人海当中丹妮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孤独。她哥哥要求她必须微笑,所以她就一直地微笑直到满脸酸痛,眼眶里的泪水也不请自来。她努力掩盖着,因为知道如果让韦赛里斯看见了他会发多大的火,如果让卓戈卡奥看见了他又会如何大发雷霆。各式各样的菜肴端到她面前,有蒸肉,黑色大香肠,多斯拉克血饼,后来还有水果,甜草羹和潘托斯的精美酥皮糕点。但她一概挥手拿开,她的胃里搅成一团,她很清楚不可能吃下任何东西。
没人能和她说话,卓戈卡奥只是大声地发号施令或是和血盟卫嬉闹,并对他人的回复放声大笑,但他没朝旁边的丹妮看上一眼。他们俩语言不通,她不民生多斯拉克语,而卡奥只知道自由城邦的瓦雷利亚乡下话中的几个字,对七国的普通话一窍不通。她想那怕是和伊利里欧或者他哥哥说说话也好,可惜他们坐在下边很远的地方听不见她。
于是她身披丝绸嫁衣独自端坐,手捧一杯蜂蜜酒,不敢吃任何东西。她心中对自己叨念,我是龙之血脉 ,她告诉自己,我是龙石岛公主,风暴降生的丹妮莉丝,征服者伊耿的传人。
才刚到半上午,她就目睹了第一个在婚礼上丧命的自己人。鼓声中女人们正在为卡奥起舞。卡奥面无表情,但眼光追随着她们的舞步,不时地从绶带上摘下个青铜章扔过去,看着她们你争我抢。
战士们也在一旁观赏。最后有一个终于忍不住走进中间,抓住一个舞女的肩膀,把她压在地上,然后当场就骑了上去,就像种马骑上母马那样。伊利里欧已经告诉过她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多斯拉克人会在人群中象野兽一样性交,在卡拉萨中没有隐私,他们不懂我们理解的罪恶和羞耻。”
当丹妮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后,她害怕地从那对人身上移开视线。但第二个战士又走上前去,然后第三个,很快她就无法再躲开视线了。这时有两个男人同时抓住一个舞女,她只听见一声狂喝,看见一次推搡,然后一眨眼功夫亚拉克弯刀就出了鞘,这种弯刀锋利狭长,一半象剑一半像镰刀。死亡之舞顿时开始,两人转圈对砍,你进我退,弯刀在头上挥舞,口中厉声对骂。周围没有一个上前干预。
战斗结束的如果开始的那般突然。弯刀以一种丹妮根本看不过来的速度颤动着,一个人错了一步,另一个的刀水平地挥出一个圆弧,刀锋陷入那个多斯拉克人的腰部上方,把他从后背到肚脐整个切开,内脏洒落一地。失败者刚死,胜利的就一把扯过离他最近的舞女,还不是刚才他们争的那个,就在原地立刻干了起来。奴隶上来拖走尸体,舞蹈继续开始。
伊利里欧之前也把这个告诉过丹妮。“多斯拉克的婚礼如果没有三条以上的人命那就会被认为不热闹。”他曾经这样说。这么看来她的婚礼真是风光无限,日落之前已经有十二个命丧黄泉。
随着时间的过去,丹妮越来越恐慌,最后她只能做一件事就是努力地不去尖叫 。她恐惧这些多斯拉克人,他们行为怪诞野蛮,好像根本不是人而是披着人皮的野兽。她还害怕她的哥哥,如果她让他失望了他会如何地惩罚自己。最令她恐惧的还是当她的哥哥把她抛弃给坐在身边的这位面无表情,冷酷地如同戴着青铜面具,不停狂饮的粗陋巨人后,在这星空下今天夜里将会发生什么样事 。
我是龙之血脉。她再次告诫自己。
最后夕阳终于开始西沉,卓戈卡奥一拍手,鼓声、呼喊声和婚宴戛然而止。卓戈站起身来,把丹妮也拉起来站在身旁。是新娘收礼的时间了。
她知道收完礼,当太阳完全落下,那就是她的初夜,婚姻的开始。丹妮试图不去想它,但它却粘着她不放。她只好抱紧双臂尽量地不要颤抖。
她的哥哥韦赛里斯送了三个女仆,丹妮知道这不用他花钱,肯定是伊利里欧买了她们。伊丽和姬琪是杏眼黑发,肤如古铜的多斯拉克人,而多莉亚是金发蓝眼的里斯女人。“她们可不是普通的奴隶,亲爱的小妹。”她的哥哥把她们依次带上前来时说。“伊利里欧和我特别为你挑选的,伊丽能教你骑马,姬琪能教你多斯拉克语,多莉亚将指导你女人的做爱艺术。”他微微一笑。“她很在行,伊利里欧和我都能证明这一点。”
乔拉·莫尔蒙献上礼物并致歉。“都是些小东西,公主殿下,但这是放逐之人的倾囊所有了。”他说着把一小摞旧书放在她的面前。她看出那是用标准文写的七国历史和歌曲。她真心实意地感谢了他。
伊利里欧咕噜了句命令,四位健仆立刻快步向前抬来一个巨大的青铜箍就的松木箱。当她打开后发现装满了自由城邦出产的精美天鹅绒和锦缎……这些柔软的布料就象个鸟巢,在它的上面躺卧着三枚巨蛋。丹妮目瞪口呆,她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东西,三个各具天工,溢光流彩,初看上去仿佛是珠宝镶嵌。它们是如此巨大,她得用双手才能捧起一个。她小心翼翼捧起一个,本认为是用优质陶瓷或者精制珐琅或是吹制玻璃做成的,但这比那些都重得多,仿佛是岩石做的。蛋壳表面覆盖着细小的鳞片,当巨蛋在她手中转动时,在落日的余晖下,它闪动着金属的光泽。一枚是深绿色,随着丹妮的转动明亮的青铜光芒忽隐现。另一枚是浅白色带有金色条纹,还有一枚是黑色的,黑如午夜之海,上面绯红色的条纹如同真的波浪和旋涡。“它们倒底是什么?”她问,声音中充满好奇。
“龙蛋,来自亚夏那边的阴影之地。”伊利里欧总督回答道。“历经万年而成化石,但仍就闪耀着光芒和美丽。”
“它们将是我永远的宝贝。”丹妮听过这种蛋的传说,但从未亲眼目睹,也未曾想过能亲眼看见。尽管丹妮知道伊利里欧承受得起这种阔绰,但这的确是非同寻常的礼物。把她卖给卓戈卡奥,他肯定也从奴隶和骏马中赚足了他的那份。
卡奥的血盟卫送给她三件传统武器,它们都很精美。哈戈送了一把漂亮的银柄长鞭,科霍罗送了把气派的金色亚拉克弯刀,柯索送了张比她还高的双曲龙骨弓。之前伊利里欧总督和乔拉爵士都教过她须按传统拒绝这些礼物。“宝剑配英雄,吾血之血啊,我只是个妇人,让我的夫君代替我吧。”于是卡奥也收到他的新娘礼。
她收到了许多其他礼物都来自多斯拉克人。拖鞋,珠宝,银发环,奖章绶带,彩绘背心,柔软的毛皮,砂洗绸,瓶装香精,针线,羽毛和紫色小玻璃瓶,还有一件千张鼠皮缝成的袍子。“这真是件漂亮的礼物,卡丽熙。”伊利里欧告诉她这倒底是件什么礼物后这样说。“而且吉利。”礼物在她身旁堆积成山,超出了她的想像,也超出了她的希望和需要。
最后该卓戈卡奥送上他自己的新娘礼物。当他离开她的身旁时,营地从中心理所当然地肃静起来,然后蔓延开去直至整个卡拉萨。当他回来时,稠密的多斯拉克送礼人群在他面前向两面分开,他为她带来了一匹马。
它是匹小牝马,活力十足,美丽动人。就是象丹妮这样对马不了解的人也知道这是匹良驹。它身上有种东西能让人屏住呼吸,灰如冬海,鬃若银烟。
她有些踌躇地伸出手,抚摸着马的脖子。她的手指抚过银色马鬃。卓戈卡奥说了句多斯拉克语,伊利里欧总督翻译道 。“卡奥说,银色正配你的银发。”
“它真漂亮!”丹妮喃喃道。
“它是整个卡拉萨最好的马。”伊利里欧说。“风俗要求卡丽熙要有相称的马骑在卡奥身边。”
卓戈上前一步揽住她的腰,轻松地将她举至马上,就象提个孩子。多斯拉克人的马鞍很薄,而且比她以前坐的都小的多。丹妮不知所措地坐了一会儿,没人教过她这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做?”她于是问伊利里欧。
乔拉·莫尔蒙爵士代他回答道。“抓起缰绳跑上一段,但不必太远。“
丹妮紧张地双手握紧缰绳,双脚踩进马镫里。她骑术不精,旅行中她坐船坐车甚至坐轿的时间都比骑马长。她一边祈祷着自己别摔下马来惹人耻笑,一边胆怯地用双膝轻触了一下牝马。
这是她一天来第一次忘却了恐惧。也许这是她一辈子以来第一次忘却了恐惧。
银鬃的灰色牝马动作平滑如同丝绸,众人分开两旁,每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丹妮觉得它跑的比自己想要的快,但她不觉骇怕相反还有点兴奋。马儿小跑起来,她露出笑容 ,多斯拉克人纷纷让开道路。对她双腿的最轻柔的触碰,或是缰绳上最轻微的动作,牝马都有回应。她让马飞奔起来,多斯拉克人急忙避至两边,并开始向她欢呼尖叫。当她掉回头时发现前方有个火堆挡住去路,两旁都挤满了人,无处住脚。这时丹妮莉丝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勇气,把自己交给了牝马。
银马从火焰上一跃而过,如同胁生两翼。
她在伊利里欧总督面前停下,说道。“告诉卓戈卡奥,他送来的是风。“这个潘托斯胖子捋捋胡子把她的话翻成多斯拉克语。丹妮第一次看见新婚丈夫的笑容。
这时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消失在潘托斯高大的西城墙之后。丹妮已经完全忘却了时间。卓戈卡奥让他的血盟卫把他的马牵过来,这是匹精悍的红色骏马。当卡奥往马上装鞍时,韦赛里斯悄悄地来到仍坐在银马上的丹妮身边,拉住她的腿说。“服侍好他,我亲爱的小妹,要不然我保证你就会看到前所未有的唤醒睡龙之怒。“
她的哥哥的这番话使她再度陷入恐惧。她又变成了个小孩子,十三岁,孤身一人,对即将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毫无准备。
星星出现在夜空,他们一起骑马离开卡拉萨和那些草织宫殿。卓戈卡奥没对她说任何话,而是策马奔入越来越深的夜色里,他长长发辫上的小银铃一路叮当作响。“我是龙的后人。“她一边跟着他一边心里对自己大声说,努力地鼓起自己的勇气。”我是龙的后人,我是龙后人。“真龙无惧。
后来她也说不清他们倒底走了多久骑了多远,当他们停在小溪边的草地上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卓戈翻身下马并把她托下马来。在他的怀里她觉得自己像玻璃一样易碎,手脚软弱如水。她穿着嫁衣无助地站在那里浑身颤抖,他拴好马回过头来看着她。她的泪水落了下来。
卓戈卡奥看着她的眼泪,脸上却毫无表情。“不。“他说。 他抬手用长茧的姆指粗鲁地擦去她的泪水。
“你会说通用语?“丹妮疑惑地问。
“不。”他又说。
也许他只会说这一个字,她想,但这毕竟是个她原本认为他完全不懂的一个字,某种程度上这让她感觉好了一点。卓戈轻柔地抚摸她的头发,一边用手梳理着她亮银色的发丝,一边用多斯拉克话喃喃自语。丹妮完全懂他说些什么,但语调中却有一种温暖,一丝她未曾希望从这个男人身上发现的温柔。
他伸出手指托起她的下巴,使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他俯视着她正如他俯视众人。他抱起她让她坐在溪边的一块圆石上,然后他盘起双腿坐在她面前的草地上,这样他们的脸终于在同一高度了。“不。”他说。
“你只会说这一个字吗?”她问。
卓戈没有回答,他粗长的辫子拖在身旁的泥地上。他将它从右肩头拉过来,开始解下那些铃铛,一个又一个。过了一会丹妮也靠过去帮他解。当全部解下来后,卓戈做了个手势。她看懂了,于是小心地慢慢地松开了他的辫子。
她用了很长时间,他一直安静地坐在那里凝视着她。等她完成以后,他甩甩头于是乌黑油亮的头发被散在脑后,犹如黑暗之河。她从未见过这么长,这么黑,这么浓密的头发。
然后轮到他了,他开始动手脱她的衣服。
他的手指很灵巧,居然还很温柔。他小心地脱去她的一件件丝衣,丹妮无声地一动不动,凝视着他的眼睛。当她瘦小的胸部裸露出来时,她再保持不住。她移开视线用手遮住乳房。“不。”卓戈说。他从她乳房上拿开她的双手,温柔而坚定,然后捧起她的脸让她继续看着他。“不。”他又说一遍。
“不。”她跟着他重复着。
他让她站起身,把她拉近然后除去她身上的最后一件丝衣。她赤裸的肌肤上夜凉如水。她不禁颤抖起来,手臂和腿部也冒出鸡皮疙瘩。她很害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过了许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卓戈卡奥仍就盘腿而坐,看着她,欣赏着她的祼体。
又过了一会儿,他开始抚摸她,先是很轻,然后逐渐加重。她能感受到他手上狂野的力量,但他并未伤害她。他用手握住她的,抚摸着她的每根手指。他温柔抚摸着她的腿。他爱抚着她的脸,手指沿着耳朵的轮廓移动,然后温柔地体会着她的唇线。他双手伸入她的头发,梳理着。他把她转过身去,摩娑着她的双肩,然后屈指沿着她的脊柱向下。
似乎过了很久,他的手终于到达她的胸部。他爱抚着她乳房的内侧,让她渐渐激动。他用拇指在她的乳头上绕动,然后用拇指和食指捻住它们,轻轻地拉动,逐渐用力,最后她的乳头渐渐挺立,并开始疼痛。
他停了下来,把她抱到膝上。丹妮满面通红,呼吸困难,心脏在胸膛里急剧跳动。他用那双大手捧起她的脸,直视着她的双眼。“不?”他说。她理解这是在问她。
她拉起他的手,放到她两腿之间湿润的地方。“行。”她低声说。让他的手指进入自己的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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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艾德
天未破晓,外面还是一片灰暗寂静,国王就来了。
埃林粗鲁地将他从睡梦中摇醒。奈德睡眼朦胧踉踉跄跄走进黎明前的清冷中,看到自己的马已经备好,而国王正坐在他的马上。劳勃手戴棕色厚手套,身着带头套的厚重毛皮大氅,大氅把他的耳朵都遮着了,使他看上去就像只大熊骑在怪上。“快点,史塔克。”他吼道。“快,快!我有大事和你商量。”
“遵命。”奈德说。“陛下请进。”埃林掀起帐蓬的门帘。
“不,不,不。”劳勃说。每个字都呼出一口雾气。“这里人多耳杂。而且我想出去走走,看看你的领地。”奈德这才看见柏洛斯爵士和马林爵士带着十几名护卫等在他的身后。他只好揉揉惺松的睡眼,披衣上马。
劳勃骑着他那匹黑色的高头大马狂奔在前,奈德努力地纵马跟在他的身边。他边骑边问了一句,但风吹散了他的问话,国王根本没听见。奈德只好闭嘴眼着狂奔。他们很快就离开国王大道,驰入浓雾中波浪似的草原。此时护卫已经落后有段距离,听不见他们的说话了,但劳勃并未减速。
当他们冲上一处低矮的山粱,天才破晓。国王终于停下,他们已经在大队人马南边数英里外了。劳勃兴奋地满脸通红,奈德在他身边勒住马。“天哪。”他大笑道。“出来像男人应该的那样跑上一段感觉真不错!我发誓,奈德,那慢慢地爬呀爬会把一个男人逼疯的。”他从来都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劳勃·拜拉席恩。“那个混蛋轮宫,一路叽叽歪歪叫个不停,遇上个高冈都象翻座山……我对你说,如果那个鬼东西要是再折根车轴,我就烧了它,让瑟曦自己下来走。“
奈德笑了。“我很乐意帮你点火。“
“好伙计。“国王拍拍他的肩膀。”我还真想过把他们都丢下,自己一路奔下去。“
奈德嘴角闪过一丝笑意。“我的确相信你有过这样的念头。“
“我当然有过。“国王说。“奈德,你看咋样?就你和我,国王大道上的两个流浪骑士,仗剑前行,管他前面有什么,也许今夜就有个农家少女或酒馆少妇帮咱们暖被窝。“
“要是真能这样那感情好。“可是现在我们都有责任在肩,我的国王……为了王国,为了孩子,我为了我的夫人,你为了你的王后。我们不再是当年的少年了。”
“你当年也不是这样的少年。”劳勃发牢骚道。“真是可惜,但当年有过一次来着……她叫什么?贝卡?不对,她是我的,老天都喜欢她,黑头发,美丽的大眼睛,让人一见倾心。你的那个叫……雅莉娜?不对,你对我说过一次,是不是叫梅莉尔?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一个,就是你那个私生子的娘。”
“她叫薇拉。”奈德冰冷有礼地答道 。“我不想谈她。”
“薇拉,对。”劳勃咧开嘴。“能让艾德·史塔克大人忘记荣誉那怕是一个小时,这个女人一定不同寻常。你都从来没告诉我她长的啥样……”
奈德生气地抿起嘴。“我今后也不会告诉你。别提了,劳勃,看在我俩的情分上。我给我自己,还有凯特琳带来的是耻辱,还当着诸神和世人的面。”
“诸神慈悲,那时你没怎么和凯特琳在一起。”
“我已经娶她为妻,她还怀着我的孩子。”
“你对自己太严格了,奈德。你总是如此,他妈的不会有女人愿意上对贝勒的床的。”他一拍自己的膝盖。“算了,既然你这么火大,我就不勉强了。但我发誓你有时真是个刺头,你还不如拿刺猬做徽章呢。”
旭日升起,阳光如指驱散黎明乳白色的薄雾。在他们的脚下辽阔的原野向远方展开,荒芜苍茫。一块块的平地点缀着狭长低矮的丘陵。奈德手指它们对国王说。“先民荒冢。“
劳勃一皱眉。“我们跑到墓地了?“
“北境倒处都是荒冢,陛下。“奈德对他说。”这是片古老的土地。“
“而且寒冷。“劳勃抱怨道,拉了拉大氅裹紧自己。护卫们在他们身后山冈下勒住马。”我把你叫出来跑到这里可不是来谈坟墓和吵情史的。昨天夜里,瓦里斯大人从君临用快马送来一份情报。就是这个。“国王从腰间抽出张纸交给奈德。
瓦里斯是个太监,也是国王的情报总管。他以前为伊里斯·坦格利安效力,现在侍奉劳勃。奈德忐忑不安地展开纸张,想着莱莎和她那可怕的指控。幸好内容与艾林夫人完全无关。“这情报的来源是?“
“你还记得乔拉·莫尔蒙爵士吗?“
“我怎么可能忘记了他。“奈德直率地说。熊岛的莫尔蒙家族历史悠久,骄傲体面。领地偏远寒冷而且贫瘠。乔拉爵士为了家族的金库准备将一些偷猎者卖给泰洛西奴隶贩子。莫尔蒙是史塔克的封臣,他的劣行使得北境整体蒙羞。于是奈德带着寒冰和判决千里西行赶赴熊岛,到了才发现乔拉已经出逃海外了。这事已经过去五年了。
“乔拉爵士在潘托斯,十分希望挣张皇家特赦好让他结束流放。“劳勃解释道。”瓦里斯大人很好地利用了他。“
“所以奴隶贩子又成了间谍。“奈德厌恶地说。他把信交还回去。”我倒希望他变成尸体。“
“瓦里斯告诉我间谍比尸体有用的多。“劳勃道。“别管乔拉,你怎么看这份情报?”
“丹妮莉丝嫁给一个什么多斯拉克马王,怎么啦?要我们送份贺礼?”
国王一皱眉。“也许送把刀,十分锋利的那种,由个胆大的人送去。”
奈德没有假装吃惊。劳勃对坦格利安的仇恨是疯狂的。他记得当泰温·兰尼斯特献上雷加妻儿的尸首以示效忠时他们俩发生的愤怒的争吵。奈德称之为故意谋杀而劳勃认为是战争必然。奈德反驳说王子公主都年幼如同婴儿,可他刚加冕的国王却说。“我没见婴儿,只见恶龙孽种。“就连琼恩·艾林也无法平息那场风暴。艾德·史塔克当天就愤然离开,独自去南方进行他最后一战去了。后来是因为一个人的死才让他们重归于好,莱安娜之死。他们都因为她的逝去而沉浸在悲伤中。
这次奈德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陛下,她只不过是个孩子,您总不会像泰温·兰尼斯特那样滥杀无辜吧。“据说雷加的小女儿被从床底拖出来杀掉时大声哭救,而小儿子只是个怀中的婴儿,泰温大人的士兵从他母亲的怀里夺了去,把他撞死在墙上。
“这一个还能无辜多久呢?“劳勃语调变得严厉。“这个所谓的孩子不用多久就会从双腿间生出更多的恶龙孽种来找我的麻烦了。”
“虽然如此,”奈德说。“可是杀个孩子……这太卑鄙无耻……令人发指……”
“令人发指?”国王咆哮道。“伊里斯对你哥布兰登才叫令人发指,你父亲大人的死法才叫令人发指。还有雷加……你觉得他强奸了你妹妹多少次?成百上千次?”他的怒吼使得身下的坐骑不安地嘶鸣起来。国王用力勒紧缰绳让马安静下来,愤怒地用手指着奈德说。“只要我能够得着,我就要宰掉每一个坦格利安,直到他们像他们的龙一样彻底死绝,然后站在他们的坟上撒尿。”
奈德很清楚在国王气头上顶撞他不可能有好处。这么多年来报复的念头都未能熄灭,那他的几句话也不会有什么效果。“这一个你够不着,是不是?”他平静地说。
国王恨恨地歪歪嘴。“是他妈的够不着。一个长着梅毒大疮潘托斯卖奶酪的把她和她哥藏在自家的高墙深院里,还有尖帽子太监守卫着。现在又把他们弄到多斯拉克人那里去了。前几年我就该趁着还容易下手的时候把他们干掉,但琼恩和你一样地坏。我呢更傻,我听了他的。”
“琼恩·艾林睿智,是个优秀的国王之手。”
劳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据说这个卓戈卡奥手下有十万号人,不知道琼恩听说后他会说什么。”
“他一定会说就是有一百万多斯拉克人对王国也不构成威胁,他们只能呆在狭海那边。”奈德平静地回答。“那些野蛮人没有船,而他们对无边的大海是又恨又怕。”
国王不安地在马上挪动一下。”也许吧。但自由城邦有的是船。我跟你说,奈德,我不喜欢这桩婚事。七国中到现在还有人叫我篡夺者,你难道忘了战争中有多少家族是为了坦格利安家而战的吗?他们现在忍着,只要给他们一点机会,他们很乐意把我宰在床上,还有我的儿子们。要是那个乞丐王带着多斯拉克人从海那边打过来,这些变色龙们一定会加入他的。“
“他打不过来。“奈德保证道。”万一他真得来了,我们也能把他赶回海里去。只要你选定新东境守护——“
国王呻吟了一声。“最后再说一遍,我不会让艾林家小孩做守护。我知道那孩子是你外甥,但现在坦格利安上了多斯拉克人的床,要是我把四分之一王国都放在一个病弱的孩子身上,那我真得是疯了。“
奈德顺势说道。“我们总得有个东境守护。如果劳勃·艾林不行,那就让你弟弟来。史坦尼斯在围困风息堡时已经充分证明了他的能力。“
他让那个名字悬在那里一会儿。国王皱皱眉没有说话。他看上去并不满意。
“他能行。”奈德看着国王,然后平静地说完。“除非你已经许给他人。”
劳勃一下子看上去很吃惊,但很快就变成恼怒。“假如我已经许了呢?”
“詹姆·兰尼斯特,是不是?”
劳勃策马向山岗下的荒冢地驶去。奈德跟了上来。国王继续向前,目不斜视。“是。”他最后承认。一个难以出口的字了结了所有。
“弑君者,”奈德说。原来流言是真的。他知道自己是身临险境了。“一个有能力有勇气的人,毫无疑问。“他小心地选择字眼。”但他父亲是西境守护,劳勃。他总要继承这头衔的,东境西境不能落在一个人手中。“他咽下了他真正想说的话,那就是如此一来兰尼斯特就掌握了王国的一半兵力。
“到那时候我自然会解决的。“国王执拗地说。”现在泰温大人像凯岩城一样结实,我觉得詹姆不会有机会马上继承的。别再拿这事烦我了,奈德,已经板上钉钉了。“
“陛下,我能直言吗?“
“我也拴不住你的舌头。”劳勃咕哝道 。他们驶入一片棕色高草区。
“你信任詹姆·兰尼斯特?”
“他是我老婆的孪生弟弟,一个发过誓的御林铁卫,他的人生、命运和荣耀都系在我身上。”
“就像曾系在伊里斯·坦格利安身上?”奈德点明道。
“我为什么要不信任他?我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的剑还帮过我赢得现在的王座。“
他的剑玷污了你现在的王座。奈德心道,但他没让这话溜出口。“他发过誓用生命保护他的国王,然后却用剑切开他国王的喉咙。“
“七层地狱啊,总得有人干掉伊里斯吧。“劳勃说,在一座古坟前猛然勒住马。”如果詹姆没干,那就得是你或我了。“
“我们不是发过誓的御林铁卫。“奈德说。他立刻下定决心,是时候让劳勃听听整件事的真相了。”你还记得三叉戟河吗,陛下?“
“我在那里赢得了王冠,怎么会忘呢?“
“雷加伤了你。“奈德回忆道。”于是坦格利安军队崩溃后,你让我领军追击。我们追着雷加的残兵败将一直到君临城下。伊里斯在红堡还有几千名忠于他的人,我以为一定是城门紧闭。“
劳勃不耐烦地摇摇头。“结果你发现我们的人已经拿下了城池,这又怎么了?“
“不是我们的人。“奈德耐心地说。”兰尼斯特的人。城头飘扬的是兰尼斯特的狮子旗,不是宝冠雄鹿。而他们是骗开城门拿下城池的。“
战争已经肆虐将一年,大大小小的贵族纷纷投至劳勃旗下,其他的则誓死效忠坦格利安。但强大的凯岩城兰尼斯特,西境守护,却游离在战场之外,既不响应义军也不响应王家。当泰温·兰尼斯特公爵带着一万二千名精锐出现在君临城下,并声称前来勤王的时候,伊里斯·坦格利安一定是认为诸神回应了他的祈祷。于是疯王下了人生中最后一道疯命令,开城放狮入内。
“坦格利安也是经常这样骗的。“劳勃道,他怒气又升腾起来。”兰尼斯特不过是以毒攻毒,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我决不会因此睡不着的。“
“你不在场。“奈德说,语调苦涩。他可是从那就睡不好。他十四年来一直瞒着,这事不时在夜里来骚扰他。“那场征服毫无荣誉可言。”
“异鬼个荣誉!”劳勃咒骂道。“坦格利安有什么荣誉可言?到你的墓窖里去问问莱安娜那条龙有什么荣誉?”
“你在三叉戟河已经为莱安娜报了仇。”奈德说,在国王身边停下马。答应我,奈德,她在低语。
“那也不能让她活回来。”劳勃转过头望向苍茫远方。“去他妈的诸神,他们给了我个没用的胜利。一顶王冠……而我祈祷的是个女孩。你妹妹,平安……还是我的,就是原来那样。我问你,奈德,戴顶王冠又能怎样?诸神的眼里国王和放牛郎都一样是个猴子。”
“我没法知道诸神是怎么想的,陛下……但我知道当我骑进王座厅的时候,”奈德道。“伊里斯死在地上,倒卧在他自己的血泊里。墙上的龙头俯视着这一切,兰尼斯特的人倒处都是。詹姆身着金甲外罩御林铁卫的白袍。这情景依然在眼前。他的剑都是金色的。他头戴狮盔,高坐在铁王座之上,周围簇拥着他的骑士。光芒万丈!”
“这都是人所皆知的嘛。“国王不耐烦道。
“我没有下马,一言不发地从一长排龙头间穿过整个大厅,我觉得它们仿佛都在看着我。我停在王座前,抬眼望着他。他的金剑横在膝头,剑刃上国王之血鲜红。我的人眼着我涌入大厅,兰尼斯特人步步后退。我没出一声,只是盯着他坐在王座上,对峙着。最后詹姆笑了一声站起身来,他取下头盔,开始对我说话。“别怕,史塔克。我只是帮劳勃老友暖暖位子,恐怕这个位子不好坐噢。”
国王仰头狂笑。笑声惊起棕色高草中一群乌鸦。它们狂拍双翅飞起空中。“你认为我不该信任兰尼斯特就因为他在我的王座上坐了一下?”他又摇头大笑几声,“詹姆那时才十七,奈德,就是个孩子。”
“不管是不是孩子,他都无权觊觎王位。”
“也许他累了。”劳勃设想道。“诸神知道,宰国王是件累人的活,在那该死的厅里也没别的坐的地方。他说的没错,那的确是把怪里怪气不好坐的椅子,无论从哪方面看。”国王晃晃脑袋,“好了,现在我知道了詹姆的黑暗之罪,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我是真的烦透了那些秘密、争论和国家大事,奈德,那都跟数铜板一样无聊。来吧,跑一段,你从前可是把好手。我想再过过风吹发梢的瘾。“他策马飞奔而去,越过古坟,刨起的泥土在身后如雨般落下。
奈德没有立即跟上。他已经无话可说,心中充满巨大的无助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想不清楚自已在这里做什么,又为什么要来这里。他不是琼恩·艾林,能约束国王的狂暴给他以智慧。劳勃只会一如既往地任性而为,奈德对此既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什么去改变他。他本该呆在临冬城。他本该陪着悲痛的凯特琳,陪着布兰。
人往往不能呆在本该呆的地方,所以既来之,则安之。艾德·史塔克一踢马肚随着国王绝尘而去。
楼主:金陵五月  时间:2019-12-07 05:37:25
十四.提利昂

北方似乎永无止尽。
提利昂·兰尼斯特虽然象其他人一样在地图上研究过这条路,但这半个月来,自从走上了这条被认作是国王大道的荒径野路后,他才明白图上是一回事,实际上却是完全另一回事。
他们是和国王同一天离开临冬城的。那天小雪飘飞,在王家起驾的喧闹声中,他们骑马穿行而过,周围人声鼎沸,车辚辚马萧萧,还巨大的王后轮宫的吱吱呀呀。国王大道从城堡和集镇里穿过。国王的大旗,马车,骑士和自由骑手队伍一路喧嚣地向南,提利昂和班扬·史塔克叔侄则向北而去。
从那刻起,天越来越冷,周围越来越静。
路西是崎岖的灰色石岗,顶上修建着高高的瞭望塔。路东地势平缓,平坦的旷野向远方伸展一望无边。石桥横跨在狭窄湍急的小河上,在用砖石木料搭建的堡垒周围星罗棋布着许多小农舍。路上人车不断,晚上也能找到简陋的旅店歇脚 。
但是离开临终城三天后,农田变成了茂密森林,国王大道也沉寂下来。石岗越来越高,越来越荒凉,每道岗都变得有数英里长。到了第五天,山岗变成了山峰,像参差不齐的蓝灰色巨人,白雪覆盖在肩膀上。北风吹过,冰晶长如羽毛,从最高处飘下,在空中如旗般飘舞。
山峰如壁仍在西边向北而去,大道从正北折向东北进入一片橡树,万年青和黑荆棘的森林,这片森林比提利昂以前见过所有森林都要古老黑暗,班扬·史塔克叫它狼林。他们的夜晚也的确因此而生动起来,远处不时传来狼嚎,有些听起来还不那么远。琼恩·雪诺的白狼在夜里听见狼嚎就会竖起耳朵,却从不回应。这只狼总有哪点不对劲,提利昂想。
不算那只狼,他们现在有八个人。按兰尼斯特的排场提利昂随身带了两个自己人。班扬·史塔克只带了私生侄子,还有新配给守夜人的马。在进入狼林的前一夜,他们在一座木堡里过夜时,另一队黑衣人加入进来。一个叫尤伦,他长相邪恶,双肩佝偻,面孔被浓密的大胡子遮住,胡子如同他的衣服一般漆黑,他像老树根般结实,象石头一样坚硬。他带着两个来自五指半岛,衣衫破烂的农家子弟。“强奸犯。”尤伦冷眼看着他的囚犯说。提利昂恍然大悟。长城上的日子虽然艰苦,但总比被阉要好。
五个男人,三个孩子,一只狼,二十匹马,还有一笼渡鸦,是鲁温学士让班扬·史塔克带去的。毫无疑问,在国王大道上,也许是任何大路上,他们这一行给都会让人好奇 。
提利昂注意到琼恩·雪诺打量尤伦和他那两个垂头丧气的同伴时的神情,他脸上表情难看,像是很不舒服,甚至沮丧。尤伦不但驼背还浑身酸臭,头发和胡须都油腻脏乱,长满跳蚤,身上的衣服又旧又破,很久都没洗过。他的两个新兵更臭,而且看上既愚蠢又凶恶。
毫无疑问这孩子误以为守夜人都是像他叔叔这种人了。如果真是这样,尤伦和他的同伴倒是个提醒,虽然残酷了点。提利昂有点同情这孩子,他选择了一个艰难的生活……也许他应该说有人替他选择了这个艰难的生活。
对他的叔叔他就一点同情的想法都没有了。班扬·史塔克似乎和他哥一样痛恨兰尼斯特,当提利昂对他说了自己的想法时,他一点都不高兴。“我话说在前头,兰尼斯特,长城可没旅馆住。”他俯视着他说。
“我想你一定能找到地方安顿我。”提利昂回答道。“也许你已经注意到了,我占不了多大地方。”
当然没人能对王后的兄弟说不,于是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史塔克当然很不高兴。“你不会喜欢这次旅行的,我保证。”他简短地说。从出发那刻起,他也是尽其所能地让这话成真。
到了第七天,提利昂的大腿因为艰苦骑行而发麻,小腿抽筋难忍 ,而且寒冷刺骨。他没有出声抱怨,要是让班扬·史塔克因此而占了上风那他可真的要骂娘了。
他倒是在那件皮衣上稍为占了点上风,那是件骑马时用的破烂熊皮,又霉又旧。史塔克为了表现守夜人的风度故意送给他,显然认为他会高傲地拒绝。提利昂微笑地接受了。他从临冬城带走了他所有最暖和的衣服,便很快就发现那根本就不够用。这里真冷而且越来越冷。夜里温度早已在零下很多,风吹如刀,轻易地钻进他最暖和的羊毛衣。现在史塔克一定在后悔那一时兴起的骑士风度,他该领教了兰尼斯特从不拒绝收礼,无论高尚的还是卑鄙。兰尼斯特来者不拒。
越往北走,狼林越发黑暗,农舍和堡垒就越来越稀少也越来越小,最后他们终于再也找不到房屋过夜了,只得自力更生。
提利昂在安营和拔营时毫无用处,个子太小,只能跳来跳去,还碍手碍脚。于是史塔克和尤伦他们搭帐篷喂马升火时,他就习惯地裹上皮衣提着酒袋独自躲出去看书。
这是旅程第十八天的夜晚,酒是他一路从凯岩城带到北方来的,盛夏群岛都不常见的琥珀色红葡萄酒,书是关于龙的历史和特性的探讨。在征得艾德史塔克公爵的同意后提利昂从临冬城图书馆借走了几本稀有的古籍,带着它们一路北来。
他在喧闹的营地外找到一个舒适之处,面临一条湍急的小溪,溪水清澈冰冷,背靠一棵奇形怪状的老橡树,遮住了咬人的寒风。提利昂裹紧皮衣背靠着大树,喝了口酒,然后开始读龙骨的特性。书中说龙骨因为含铁量高而发黑,牢固如钢,但更轻弹性更好,当然一点也不怕火。多斯拉克人把龙骨弓视为稀世珍宝。龙骨弓能轻易地超过木弓的射程。
提利昂对龙痴迷若狂。他姐嫁给劳勃拜拉席恩,他因此第一次来到君临,他就打定主意要研究一下坦格利安王座厅墙上的龙头。虽然劳勃国王早已将它们换成了旗帜和挂毯,提利昂仍不死心,最后在潮湿的地窖里找到它们的存放之处。
他原以为它们肯定会让人惊叹,甚至望而生畏,他从未想过它们会美丽。但它们真的是美丽。黑如玛瑙,光洁明亮,在他的火炬中仿佛熠熠生辉。它们喜欢火,他猜想。他把火炬伸进一个较大的龙嘴里,影子在他身后的墙上跳跃舞动。龙牙就像黑宝石的长弯刀。火炬的火焰对它们不起作用,它们曾经受比这高的多的高温。提利昂敢发誓当他离开时,那家伙的空眼窝是盯着他离开的。
一共有十九个头骨。最古老的已经三千多年,而年轻的也差不多有一百五十年了。最年轻的最小,那是两头最后在龙石岛上孵化的龙的遗骸,两个形状相似,奇形怪状,比獒犬头骨大不了多少的头骨。这是坦格利安的最后两头龙,也许是世界上所有地方的最后两条,它们并未活得太久。
从它们开始,头骨一个比一个大,直到那三个传说和歌曲中的著名怪兽,伊耿·坦格利安和他妹妹纵横七大古王国的三头龙。歌手们用神的名字称呼它们:贝勒里恩、米拉西斯和瓦格哈尔。提利昂站在它们张开的巨颚之间,敬畏之心无以言表。瓦格哈尔的喉咙大到可以骑马进去,当然你就别指望出来了。米拉西斯则更大。而最大的是黑死神贝勒里恩,它能一口吞下头野牛,甚至一只传说中游荡在伊班港外寒荒中的长毛象。
提利昂在潮湿的地窖里伫立良久,直到他的火炬即将熄灭。他凝视着贝勒里恩双眼空洞巨大的头骨,推算着它活着时候的尺寸,想像着它展开黑色巨翼,掠过长空,口吐烈焰的壮丽景象。
他的祖先凯岩王罗伦,曾联合河湾王孟恩共同面对这烈火抵抗坦格利安的征服。三百多年前,七大王国还是彼此独立的,并未形成统一的大王国。史料记载,这两位国王率领六百家封臣,五千名骑士,十倍于此的自由骑手和步兵,对阵只有五分之一兵力的伊耿·坦格利安,而且他的军队多半是他干掉的上一个国王的降卒,忠诚度未知。
两军在河湾地的旷野中开战,那是一片金色的田野,麦黄待收。两位国王率军冲锋,坦格利安军阵形抖动,随即被突破,然后开始溃退。史书上这样说,仿佛征服就要变成被征服……但仅仅只是仿佛,然后伊耿·坦格利安和他妹妹就出现在战场上。
那是唯一的一次瓦格哈尔、米拉西斯和贝勒里恩都被放飞。歌手称那场战役为怒火燎原。
那天四千名战士被焚,河湾王孟恩也在其中。国王罗伦逃了出来,投降并宣誓效忠坦格利安,此后他活了很久并且生了一个儿子。对此提利昂的确很感谢上苍。
“你为何总在读书?”
提利昂抬头向声音处看去,琼恩·雪诺站在几尺开外,好奇地审视着他。他将手指夹在书页上合上书。“看着我,告诉我你看见了啥?”
男孩疑惑地看着他。“什么意思?我看见的是你,提利昂·兰尼斯特。”
提利昂长叹一声。“你真是非常绅士的私生子,雪诺。你看见的是个侏儒。你多大,十二?”
“十四。”男孩答道。
“十四,你已经比我这一辈子都高了。我双腿又短又跛,行走困难。我得用特制的马鞍才不会摔下去。你也许有兴趣看看我自己设计的马鞍,如果没有它我就得骑小马。我的双臂倒还可以,但是也太短,不可能做个剑士。如果我是农夫之 子,早就被丢出去等死或者当奴隶卖给马戏团了。老天居然把我生在凯岩城兰尼斯特家,只有穷人才能去马戏团,其实那里才是我的归宿。我老爹做了二十年国王之手,可我老哥后来竟把这位国王给宰了。人生真是充满了讽刺。我老姐嫁给了新国王,而我那讨厌的外甥以后也会是国王。我得为家族荣誉尽我的一份力,你难道不同意吗?可我能做什么呢?对于我的身体来说腿太短头却太大,尽管我自认为头大还是和我智力相称的。我对自己的长处短项的认识还是很现实的。我的思维就是我的武器,就如同詹姆的剑,劳勃的战锤那样我有我的思维。就象剑要锋利需有磨刀石那样,如果要思维敏锐就需要读书。"提利昂拍拍书的皮质封面。"这就是为什么我总在读书的原因,琼恩·雪诺。"
男孩安静地咀嚼他的话。他虽然不姓史塔克却有张史塔克的脸。长脸,严肃而谨慎,坚韧不拔。不管他母亲是谁,在这个儿子身上并没有留下多少她的痕迹。"你现在读的是什么?"他问道。
"龙。"提利昂告诉他。
"读这做什么?已经没有龙了。"男孩说,带着青年人的想当然的轻率。
"他们的确这么说。"提利昂说。"真可惜,难道不是吗?我象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是幻想着有条自己的龙。"
"真的?"男孩怀疑地反问。也许他认定提利昂在取笑他。
“噢,当然是真的。即使是个矮小跛脚难看的小男孩,要是骑在龙上也是可以俯视世界的。”提利昂撇开熊皮站了起来。“我以前经常在凯岩城下水道里升堆火,长久地凝视着那火焰,想像那就是龙焰。有时我会想像老爹被火烧,有时是老姐。”琼恩·雪诺望着他,脸上满是恐怖和困惑。提利昂狂笑。“别这样看我,私生子。我知道你的秘密,你也做过同样的梦。”
“没有。”琼恩心怀恐惧地说。“我不会……“
“没有?从来没有过?”提利昂斜起一边眉毛问。“好吧,那看来史塔克对你真是好的恐怖。我肯定史塔克夫人待你如同亲生,而你哥罗柏总是关怀备至。为啥不这样呢?反正是临冬城是他的,而你得去长城。至于你的父亲大人……他一定有个很好的理由才把你撵到守夜人那里……”
“住口。”琼恩·雪诺脸色铁青怒火中烧。“参加守夜人是光荣。”
提利昂嘲笑道。“你聪明得很,根本不会信这套。守夜人就是全王国人渣的大粪堆。我看到你是怎么看着尤伦和他手下的。这些都是你的新兄弟,琼恩·雪诺,你喜欢他们不?愁眉苦脸的种田的,赖帐的,偷猎的,强奸的,偷东西,还有像你一样的私生子,都被一阵风吹到长城上来了,去防卫奶妈吓唬你的妖魔鬼怪和其他的什么怪物。从好处看,因为根本没什么妖魔鬼怪所以这活不危险,从坏处想,那地方能把你的蛋都冻掉,不过反正也不准你生儿育女,所以我看也没啥。”
“住口!”男孩尖叫。他向前一步,双手握拳,快要哭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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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凯特琳

在奈德和女儿们离开后的第八天夜里,鲁温学士拿着账本和台灯来到布兰的病房里来见她。“夫人,我们该清点帐目了。”他说。“你得知道这次招待国王花费了多少。”
凯特琳看着病床上的布兰,伸手把他额上的长发向后梳了梳。长的太长了,她心想,该给他剪头发了。“我不想看那些数字。鲁温学士。“她头也不回地对他说。“我清楚招待国王的代价。把帐本拿开。”
“夫人,国王他们胃口都很好,我们要补充库存,以免……”
她打断了他。“我说,把帐本拿走,让总管去处理。”
“我们没有总管。”鲁温学士提醒道。他就像只小灰老鼠,她想,咬住了就不松口。“普尔随艾德大人南下去君临管家了。”
凯特琳心不在焉点点头。“喔,对,我想起来了。”布兰看上去很苍白,她暗想要不要把他的床移到窗下,让他晒点早晨的太阳。
鲁温学士把灯放在门边的壁龛里,捻了捻灯芯。“还有几个位置需要你立即定夺,夫人。除开一个新总管,还需要一个新卫队长顶替乔里,一个新马房主管——”
她对他怒目而视。“马房主管?”她厉声如鞭。
学士战栗一下。“是的,夫人。胡伦也随艾德大人去了南方,因此——“
“我的孩子残破不全地躺在这里等死,鲁温,你还要我商量马房主管?你觉得我会在意马厩有什么吗?你觉得那些跟我有一点点关系吗?如果杀光临冬城里的每匹马能让布兰睁开眼,我会马上自己动手,你明白吗?明白吗?“
他低头鞠了一躬。“是,夫人。但这些任命——“
“这些任命我来。“罗柏说。
凯特琳没有听见他走进来,但他确实已经站在门里边。她刚才在咆哮,她清醒过来后因为内疚而脸上一红。她怎么了?她太累了,头整天都疼。
鲁温学士把目光从凯特琳身上转移到她儿子身上。“我准备了一份我们可能认为合适的候补人名单。”他说着从袖子里抽出张纸交给罗柏。
她的儿子扫视着名单。凯特琳看得出他刚从外面回来,双颊冻得通红,头发被风吹的凌乱。“都挺不错的。”他说。“明天再说吧。”他把名单还了回去。
“好的。大人。”名单又消失在他的袖子里。
“你回去吧。”罗柏说。鲁温学士鞠了一躬转身离开。罗柏在他身后关上门然后回身面对着她。她看见他随身带着剑。“母亲,你怎么啦?”
凯特琳总觉得罗柏象她,他和布兰、瑞肯和珊莎一样都是徒利家的特征,红发蓝眼。但今天她第一次看见他的脸上有了艾德·史塔克的什么东西,那是北方人的严肃坚韧。”我怎么啦?“她不解地重复道。”你怎么能这样说?你以为我怎么啦? 我在照顾你弟弟,我在照顾布兰。“
“你觉得这是在照顾他吗?从布兰摔下来后你就从未离开这房间,父亲和妹妹去南方时你也没有送出门.。”
“我就在这里和他们道过别了,而且也从这个窗户里看着他们离开。”她曾经哀求奈德不要离开,至少不要马上离开,不要在发生了这种事后还要离开。现在一切都改变了,难道他看不见吗?但一点用处也没有,他对她说他别无选择,然后就离开了。这就是选择。“我一刻也不能离开他,每一刻都可能是他最后的一刻。我必须守着他,万一……万一……”她抬起儿子无力的手,他的手指从她的指间滑落。他是如此脆弱消瘦,手上毫无力气,但她还是能感受到他皮肤下温暖的活力。
罗柏的声音柔和起来。“他不会死的。母亲。鲁温学士说过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要是鲁温学士错了呢?要是我不在时布兰突然需要我呢?”
“瑞肯也需要你。”罗柏声调高了起来。“他才三岁,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他以为你们大家都不要他了,于是整天跟着我,抱着我腿大哭 ,我也不知怎么办才好。”他停了一下,咬着下唇 。那是他小时候的习惯。“母亲,我也需要你。我努力过了,可是不行……我一个人顾不过来。”他突然激动声音有点哽咽。凯特琳想起他才十四岁。她想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但布兰的手仍在她的手中,她动不了。
塔楼外一只狼开始嗥叫。凯特琳战抖了一下但很短暂。
“布兰的。”罗柏推开窗,夜晚的空气涌进塔楼这间封闭的房间里。嗥叫声越来越大。那是种寒冷孤独的声音,充满悲伤绝望。
“别。”她对他说。“布兰需要暖和。”
“他需要听听它们的声音。”罗柏说。临冬城的某处第二只狼开始嗥叫,与第一只唱和着。然后是第三只,就在附近。“毛毛狗和灰风。“罗柏说。它们的声音高低起伏一致起来。”如果仔细地听,还是能分辨出谁是谁的。“
凯特琳浑身战抖起来,因为悲伤,因为寒冷,还有冰原狼的嗥叫。夜复一夜,狼嗥、寒风和空荡的灰色城堡,它们仿佛永恒不变,可她的孩子却破碎地躺在那里,她最可爱最称心的孩子布兰,他爱笑爱爬高,梦想成为骑士,但现在一切都没有了,她也许永远不再能听到他的笑声了。她抽泣起来,放下他的手捂住耳朵,不愿再听那难过的嗥叫。“让它们别叫了!“她喊道 。”我受不了了,让它们别再叫了,别再叫了。杀了它们也行,只要它们别再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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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不得是如何摔倒在地板上,但她的确是在地上,罗柏正把她从地上扶起来,用他有力的臂膀抱着她。“别怕,母亲。它们决不会伤害布兰的。”他把她搀到屋角的窄床上。“闭上眼睛。”他温柔地说。“睡吧。鲁温学士说从布兰摔下来后你就几乎没阖过眼。”
“我不能睡。”她啜泣道。“诸神慈悲,罗柏,我不能睡。万一我睡着时他死了,万一他死了,万一他死了……”狼嗥声继续传来。她尖叫起来,又捂住耳朵。“噢,天哪,关上那窗户!”
“如果你答应我你会睡觉。”罗柏走到窗边,正准备关上百叶窗,在冰原狼悲伤的嗥叫中又加杂了另一种叫声。“狗。”他聆听着说。“所有的狗都在叫。这从来没有过……”凯特琳听到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她抬起头看着他,发现他的面孔在灯光下变得惨白。“着火了。”他喃喃道。
着火了,她想,然后猛醒到,布兰!“快帮我。”她急迫地说,坐了起来。“快帮我救布兰。“
罗柏好像没听见她的话。“藏书塔着火了。“他说。
透过打开的窗户,凯特琳现在看清了那隐约的红光。她如释重负,布兰安全了。图书馆在城墙的那一边,火是不可能烧到这里的。“感谢诸神。“她小声说道。
罗柏异样地看着她,仿佛她在说疯话。“母亲,留在这里别动。我救完火就回来。“然后他冲了出去。她听见他对门外的守卫大吼,听见他们一起三步并做两步地冲下楼梯。
外面校场上传来“失火了!”的呼喊,还有尖叫声,奔跑的脚步声,受惊马匹的嘶鸣声和城堡里狗的狂吠声。狼嗥声不见了,她听着这些刺耳的喧闹声时突然意识到 。冰原狼都住了嘴。
凯特琳走到窗边,心中默默地祷告感激七神。城墙的那边,长长的火舌从图书馆的窗户里冒出。她看着浓烟升上半空,心中惋惜史塔克这几个世纪来收集的书。然后她关上了百叶窗。
她从窗边转回身,屋里突然站着一个男子。
“你不该在这里。”他恼怒地嘀咕。“这里应该没人。”
他矮小肮脏,身着褐衣,浑身马臊味。凯特琳认得所有在马房工作的人,但对他却毫无印象。他很憔悴,金发无力地垂下,无神的双眼深陷在瘦骨嶙峋的面孔上。他手里有把匕首。
凯特琳望着那刀,然后转向布兰。“不。”她喊。声音哽在喉间,几乎听不见。
他肯定是听见了。“这是帮他。”他说。“他已经死了。”
“不。”凯特琳大喊,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不能这样。”她猛转回身想对窗外大声呼救,但那人的动作比她想像的要快的多。他一只手捂住她的嘴把她的头向后一搬,另一只手将匕首架在她的喉咙上。他浑身恶臭熏人。
她伸出双手用尽全力抓住刀身,将它推离自己的咽喉。她听见他在她耳边咒骂。她双手鲜血淋漓,但仍紧握不放。捂着她嘴的那只手越发使力,她喘不上气。凯特琳左右扭头,终于那只手部份落入了她的牙间。她狠狠咬下去。男人疼的闷哼一声。她紧咬不放死命撕扯,突然间他松开了手。嘴里满是他的血腥,她深吸一口气尖叫起来。他抓住她的头发,用力一拉,她踉踉跄跄地跌倒在地。他俯视着她,喘着粗气,浑身战抖。他的右手仍攥着那匕首,刀尖滴着血。“你不该在这里。”他愚蠢地重复着。
凯特琳看见一道黑影从他前后敞开的门里闪进来。它低嗷一声,根本算不上咆哮,象是最轻声的威胁,但他一定还是听见了,因为当狼扑向他的时候他正要转过身去。他们都翻倒在地,正好在凯特琳跌倒之处。那狼张嘴便咬。男人惨叫不到一秒,就被那野兽猛一扭头将他的喉咙撕成两半。
他的鲜血象雨一样温暖在洒在她的脸上。
狼望着她,嘴角鲜红滴着血,在黑暗的房间里金色的眼睛闪亮。这是布兰的狼,她猛醒道。当然是它。“谢谢。”凯特琳轻声说,声音又细又弱。她抬起手,颤抖着。那狼慢慢地贴近,闻了闻她的手,然后用它粗糙而湿润的舌头舔着鲜血。它舔净她手上的鲜血后,安静地掉转身,跳上布兰的床趴在他的身边。凯特琳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
后来罗柏、鲁温学士和罗德利克爵士带着临冬城里一半卫士冲进房间时,他们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最后狂笑声终于从她的喉咙停止,他们给她裹上温暖的毯子,将她带回她在主堡的卧室。老奶妈帮她脱下衣服,洗了个滚烫的热水澡,用软布擦去她身上的血迹。
过后鲁温学士来处理她的伤口。她手上割伤深可见骨,头上也因头发被一把揪掉而渗血。学士警告她疼痛才刚刚开始,所以给了她罂粟奶让她能够入眠。
最后她终于合上了眼。
当她再睁开眼时,听见他们说她已经睡了四整天。凯特琳点点头从床上坐起来。对她来说这一切恍若恶梦,从布兰失足摔下到现在,一切都象是一场流血和悲伤的梦,但她手上伤痛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她感到虚弱,脑袋轻飘飘的,但却信心坚定起来,仿佛除去心头重负。
“给我拿点面包和蜂蜜来。”她吩咐仆人。“告诉鲁温学士我的绷带该换了。”他们诧异地望了她一眼,急忙按她的命令行事去了。
凯特琳想起这些天来自己的行为,暗自羞愧。她觉得对不起他们,她的孩子,她的丈夫和她的家族。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她将证明给北方人看奔流城的徒利是怎样的坚强。
食物还没送来,罗柏就已经赶到了。还有罗德利克·凯索和她的丈夫的养子席恩·葛雷乔伊。跟在他们后面的是哈里斯·莫兰,他是个肌肉发达留着棕色方形胡须的卫兵,罗柏说他就是新上任的卫队长。她还看见她的儿子身着皮革外罩环甲,而腰间佩剑。
“那人是谁?”凯特琳问他们。
“没人认得他。”哈里斯·莫兰告诉她。“他不是临冬城的,夫人。但有人说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在城堡附近见过他。”
“那一定是跟着国王过来的。”她说。“也许是兰尼斯特家的。他可能是其他人离开后留下的。”
“也许是。”哈里斯说。“这段时间临冬城里都是外地人,谁也说不清他是谁的人。”
“他一定是躲在马厩里。”葛雷乔伊说。“能从他身上闻出来。”
“为什么没人发现?”她尖锐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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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里斯·莫兰涨红了脸。“除去艾德大人带去南边的马和我们送给北边守夜人的马,马厩里几乎空了一半。躲开马僮也不难。也许阿多见过他,听人说这孩子最近挺奇怪的,不过像他那样头脑简单的……”哈里斯摇摇头。
“我们发现了他藏身之处。”罗柏插嘴说。“他在稻草堆里还藏个皮口袋,里面有九十银鹿。”
“还好我孩子的命没有卖的太贱。”凯特琳苦涩地说。
哈里斯·莫兰看着她,满脸困惑。“请原谅我的冒昧,夫人。您是说他是来杀您的孩子的?”
葛雷乔伊一脸的不相信。“这也太夸张了。”
“他是为布兰而来的。”凯特琳说。“他一直念叨说我不该出现在那里。就是他在图书馆放的火,认为我一定会冲出去救火,并把所有卫士都带走。如果不是我因为悲伤而失去了理智,我肯定会象他想的那样去做了。”
“为什么会有人想杀布兰?”罗柏说。“诸神在上,他还只是个孩子,而且无助地昏迷着……”
凯特琳考验地看着自己的长子。“你将成为北方之主,得学会自己思考,罗柏。回答你自己的问题,为什么会有人想杀一个昏迷中的孩子?”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仆人就送来厨房刚做好的一大盘食物。比她要的多得多,热面包,黄油、蜂蜜和黑梅酱,还有一片咸肉片,一个溏心蛋,一块楔形乳酪和一壶薄荷茶。鲁温学士也随着进来了。
“我的孩子怎么样,学士?”凯特琳望着所有的食物,突然觉得并无胃口。
学士垂下目光。“没有变化,夫人。”
这也是她预料的,不多不少。她的手仍在抽痛,好像刀仍在那里,深深地锯着她。她让仆人离开然后转脸看着罗柏。“你想通了吗?”
“有人害怕布兰会醒过来。”罗柏说。“害怕他会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害怕他知道的情况。”
凯特琳倍觉欣慰。“很好。”她转向新上任的卫队长。“我们要保证布兰的安全,这种事有第一次,难免没有第二次。”
“您觉得要派多少守卫,夫人?”哈里斯问。
“只要艾德公爵不在,罗柏就是临冬城主。”她对他说。
罗柏挺胸道。“病房里派一个,不分昼夜,门外派一个。楼梯下派两个。没有我母亲或者我的同意,谁也不许见布兰。”
“遵命,大人。”
“现在就去办。”凯特琳督促道。
“让他的狼和他一起呆在房间里。”罗柏补充道。
“对。”凯特琳说。然后又重复道。“对。”
哈里斯鞠了一躬然后离开了房间。
“史塔克夫人。”罗德利克爵士在卫士离开后说。“你可曾注意到凶手用的匕首?”
“那关头根本不允许我细看,但我肯定它很锋利。“凯特琳僵硬地笑了笑回答道。”为什么这样问?“
“当时我们看到匕首还在那恶棍的手中,我觉得那武器对他那样的人来说好的过份了,于是我仔细研究了很久。发现刀是瓦雷利亚钢,而柄是龙骨的。这种武器不可能是他这种人的,一定是有人给他的。“
凯特琳点头,一脸沉思。“罗柏,关上门。“
他奇怪地看着她,不过还是照办了。
“我下面要说的,你们要保密,不许对这房里以外的人说。“她对他们说。”我要你们起誓。即使我的怀疑是部份属实,奈德和孩子们就已经踏入险境了,如果走漏了消息很可能会要了他们的命。“
“艾德大人是我第二个父亲。“葛雷乔伊说。”我发誓。“
“我愿对您起誓。“鲁温学士说。
“我也是,夫人。“罗德利克爵士重复道。
她看着儿子。“你呢,罗柏?“
他点头同意。
“我妹莱莎认为兰尼斯特谋害她丈夫琼恩·艾林,国王之手。“凯特琳宣布说。”布兰掉下来那天詹姆·兰尼斯特没去打猎,他就在城堡里。“房内一片沉寂。”我认为布兰不是自己摔下来的。“她面对目瞪口呆的大家说。“他是被推下来的。”
众人脸上的惊愕清晰可见。 “夫人,这也太匪夷所思了。”罗德利克·凯索说。“就算他是弑君者,也未必敢谋害无辜的小孩。”
“噢,他不敢吗?”席恩·葛雷乔伊说。“我很怀疑。”
“兰尼斯特的傲慢和不安分可是没底线的。”凯特琳说。
“这孩子以前从未失过手。”鲁温学士沉思地说。“他熟悉临冬城的每块石头。”
“诸神在上。”罗柏恨声道,年轻的脸庞上浮现愤怒的阴影。“如果真是他干的,他要付出代价。”他抽出剑在空中挥舞。“我要杀了他!”
罗德利克爵士呵斥道。“放下剑,兰尼斯特在一百里格以外呢。除非你决定要用,否则不要轻易出剑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傻孩子?”
罗柏羞愧难当,赶紧藏起剑,这一下子他又像个孩子了。凯特琳对罗德利克说。“我的孩子已经用上真剑了。”
老教头回答说。“是时候了。”
罗柏急切地看着她。“应该更早些。”她说。“我们很快就会用到临冬城所有的剑,那时最好别是木头的。”
席恩·葛雷乔伊手按剑柄说。“夫人,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们家族愿为您效劳。”
鲁温学士整整磨着自己脖子的项链。“这一切都只是我们的推想。我们的矛头指向的是王后最喜欢的弟弟。她不会对此大发善心的。我们必须要有真凭实据,不然就得永远缄默。”
“匕首就是证据。”罗德利克爵士说。“如此精致的刀一定有人认识。”
只有一个地方能够发掘真相,凯特琳想。“有人得去君临一趟。”
“我去。”罗柏说。
“不行。”她对他说。“你的位置在这里。临冬城必须有个史塔克。”她瞧瞧白须满脸的罗德利克爵士,又看看一身灰袍的鲁温学士,再望望黑瘦冲动年轻的葛雷乔伊。让谁去呢?谁去更放心呢?这时她心中拿定了主意。凯特琳挣扎着掀开毛毯,她裹着绷带的手僵硬如石。她起身下床。“我自己去。”
“夫人。“鲁温学士说。“这样明智吗?兰尼斯特一见你必定起疑。”
“布兰怎么办?”罗柏问道。这可怜的孩子有点六神无主。“你不会想离开他吧。”
“我已经为布兰做了一切。“她说,把受伤的手放在他的肩上。”他的命在诸神和鲁温学士的手里。就象你对我说的那样,罗柏,我还有其他的孩子要为她们着想。“
“您需要个能干的护卫,夫人。“席恩说。
“我让哈里斯带上一队卫士。“罗柏说。
“不行。“凯特琳说。”一大队人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我不想让兰尼斯特知道我来了。“
罗德利克爵士反对道。“夫人,至少让我和你一起去。在国王大道上一个单身女子太危险了。“
“我不走国王大道。“凯特琳回复道。她想了一下,然后点头同意。“两人和一人的速度差不多,肯定比大队车辆和轮宫快。我愿意和你同行,罗德利克爵士。我们沿白刃河走到海边,在白港雇船。好马和好风将会把我们在奈德和兰尼斯特之前送到君临。”这时她暗想,我们会搞清我们该搞清的。

楼主:金陵五月

字数:280363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9-07-29 09:43:59

更新时间:2019-12-07 05:37:25

评论数:127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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