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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怪谈》古代妖异志(长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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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寺邪灵 12

众人面沉如水,有人低声说道:“这伙贼人恁地狠毒,竟将人割肉刮骨。”庞春怒道:“今天就把这伙贼寇碎尸万段。”说罢继续前行,一路上白骨渐渐多了起来,不用再探查血迹,众人看得心头火起,都存了为军士报仇之意,弯弓搭箭,刀枪出鞘,快马加鞭,一路狂奔。
突然间天空罩下一阵黑云,布合了上下,冷气侵人,毛发竖起,一个炸雷,倾盆大雨瓢泼而下,众人顿时觉得周围一片漆黑,无法视物。
庞春气的跳脚,破口大骂,众人正在踟蹰间,一个闪电撕破云层,照的四野如同白昼,刹那间众人看到数十几丈外,山坳处,堆着密密白骨,堆成小山一般大小,真是个骷髅若岭,骸骨如林,人头发粘成毡片,人皮肉烂做尘泥,人筋缠在树上,干焦晃晃亮如银。真如同尸山血海,腥臭难闻。
众人看得是目瞪口呆,片刻后电光消逝,复归黑暗,众人皆沉默无声,如坠冰窟一般,心寒胆颤。猛然间四处窃笑声响起,声音尖利,四周遍是猩红眼睛,沙沙声不绝于耳,似乎有物越迫越近。
众军卒间一人大喊一声,打马就朝山下狂奔而去,其余众人惊得屁滚尿流,也纷纷逃命而去。庞春大声喝骂,也禁不住众人奔逃,最后也只能随队撤走,坐下马匹如同受惊一般,撒开四踢飞奔,脚不沾地一样飞驰下山。
众军卒飞奔回寺,紧闭大门,淋成落汤鸡模样,个个脸上有惊慌之色,气息未定。
方丈和马公子听了消息,上前问询,庞春皱了眉头,半晌闭口不言。马公子不耐烦,催促再三,庞春方才开口道:“山上贼人将兵士尸首都拖了去,割肉刮骨,堆在一处,骸骨如同小山,腥臭扑鼻。我等却没追上贼人,端得可恶!”
马公子和方丈听了,脸上都变了颜色,方丈叹息道:“老衲虚度数十载,还未曾遇到如此心肠狠毒的贼寇。愿佛法显灵,助将军剪除此等恶人,善哉善哉!”
马公子慌忙道:“贼寇凶狠,我等不必就留此地,速速叫了柳小姐,快些动身。”随从去催小姐时,柳碧云正在母亲灵堂里哭得伤心,数度昏厥,一时不能起身上路。马公子听了随从来报,心烦意乱,低声乱骂个不停。
马京瑾正烦躁间,又有几个随从惊慌进屋,贴耳对着他说道:“刚才小的们看到进山回来的军卒脸色惊异,三五成群,窃窃私语,就过去打探了一番消息。没承想,那都统制竟然没说实话!”
马公子抬头怒道:“他这厮还敢有所隐瞒?小小一个都统制,反了他了,要不是这荒山深处,四下无人可以依仗,我早就狠狠鞭笞他一顿来了。”
几个随从面色惶恐,低声说道:“方才他们官兵进山,看到血流遍地,尸骨成山,的确不假。但众军卒都说那不是贼人所为,当场有人借着闪电亮光,看到那堆尸骸下面,还丢着山贼的衣服铠甲,任那伙山贼如何凶残,他们也不会把自己的人也剥皮抽筋!”
马公子一愣,说道:“不是山贼,那又是何人所为?”
几个随从相视而望个,踟蹰半天,方才有人说道:“上山的军卒说,这分明是妖物所为。有人看到暴雨漆黑里,团团妖怪将他们围住,那妖物血目巨齿,其状甚可畏怖!要不是他们军卒快马加鞭,逃出重围,怕是不能够活着下山!”
马公子听了一时惊呆,半晌无言。房间里甚是安静,唯有雷声大作,暴雨如注,雨滴敲打屋瓦之声。
几个随从垂泪大哭道:“本想跟着公子护送佳人回乡,哪想到在这荒山野岭遇到强人妖物,小的们就算有几条命也不够用的!小人们贱命死不足惜,但公子富贵风流,前途无量,哪能交待在这荒郊野外!”
马公子咬牙道:“你们这帮晦气泼才!都莫哭泣,本公子还未曾死!亏了我老爹派了乔道人护送我,他那厮本领了得,你们方才也看到了。只要有此人在,我等皆能活命离开此地!”
随从们一起跪下,抱住马公子大腿,哭道:“苍天垂怜小的们,能让俺们跟了公子,侍奉左右,还请公子和乔道长火速动身离开,不然那一群妖物掩杀了过来,咱家怕是插翅难飞也!”
马公子说道:“我早就想动身离开,奈何柳碧云那娘们父母双亡,哭哭啼啼,不肯动身,这女子甚是晦气,将我拖累至此。也罢,大难来时各自飞,谁还有空管那娘们,就把她留给那伙贼人和妖怪吧。等她一死,京城里豪门富家女子,都排队遣人给我说媒呢!”
众随从喜笑颜开,齐声说道:“公子英明,那柳小姐带着她父母棺椁,一路啼哭,都是拖累,如何能逃得了这些凶险?不如俺们轻装上阵,走的便捷,小的们这就去收拾行囊,通知乔道长动身!”
几个随从开了门,正要往外奔走之间,突然看到柳碧云站在门口,脸上尤有泪痕,旁边崔花影一脸怒容,柳眉倒竖,伸手指着马京瑾喝到:“好一个有情有义,英勇盖世的马公子,临阵脱逃,背信弃义,抛弃妇孺,真不愧是兵部侍郎之子,好有将门虎子之风!”
那几个随从惊得后退一步,马公子老脸一红,旋即恼羞成怒,喝到:“你家小姐这晦气女子,简直是扫把星转世,先克死爹娘,现在又要拖累我,难道要我这大好男儿,放弃前程,陪你们死在这贼人妖物之手?”
“你也配称做大好男儿?”崔花影冷笑道:“软弱无能怎指靠, 总让泪流心自寒,我家老爷真是看走了眼,竟然将小姐许配与你这等膏梁纨袴之辈,若不是靠着你老爹,你就是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肥胖痴儿,真是人头畜鸣!”
崔花影牙尖嘴利,骂的对方七窍生烟,马京瑾怒火上涌,奔上前来就要掌她的嘴,挥手就要落下时,却被一人抓住手腕,往后一推。马公子被这股巨力推后了数步,几乎站立不住,被几个随从勉强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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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了没人看,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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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寺邪灵 13

马公子定睛看时,原来是杜猛健步上前,护着了崔花影,张西洛也跟了过来,扶住柳小姐。马公子怒火中烧,又忌惮杜猛身手,喝到:“好,好,好!你们这两对狗男女,竟敢如此欺辱于我,等本公子回到京师,咱们新仇旧恨一起算起来罢!”
杜猛也不多言,冷笑道:“刚才听得马公子和众人着急赶路,小人不敢多叨扰,还请各位赶紧上路去罢。天雨路滑,强人出没,公子一路小心。”
马公子哼了一声,领着众人从柳小姐身边走过。柳碧云突然说道:“马公子请留步。”
马京瑾一愣,回过头来,说道:“怎地?你心生反悔,要求着我带你上路不成?”
柳碧云擦了擦眼泪,嫣然一笑,说道:“碧云自小家教甚严,不敢违抗父母之命,不过对和马公子指腹为婚这件事,其实碧云心中腹诽良多。”
马京瑾怒道:“我也不想与你成亲,你这女子也太高看了自己!”
“夫妻以义合,义绝则离。”柳碧云笑道:“今日见到公子绝情绝义,碧云已经无意和公子有任何瓜葛,你我之间的婚约,就让变成一纸空文罢。”
马京瑾又是一愣,看了一眼张西洛和柳碧云,这两人不再理他,并肩而立,相互凝视,眼神之间柔情蜜意,全是欣喜之情。看得他心中妒火翻腾,大喝道:“你们这对狗男女,就留在这里喂妖怪吧,到阴间去做夫妻吧!”说罢,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马公子来到大殿,让手下分别通知乔玄朴和庞春,收拾停当,准备立即上路。回头间瞥见寺庙方丈正在和柳碧云张生一行人讲话,他只是冷笑。
方丈见他望向自己,向柳小姐告了个罪,走到近前,说道:“近日寺庙实在不甚安定,柳小姐父母双亡,需要为母亲守灵,一时知己又走不开身,老衲给柳小姐出了个主意,本寺其实在这后山之中还隐藏这一个后院小庙,地处偏僻,也算坚固,平时人迹罕至,如无指引,外人决难知道。老衲让柳小姐暂时去那里避避贼人,等庞将军将这伙贼人擒住正法,柳小姐再回来不迟。”
马公子只是冷笑,说道:“你愿意引她去哪里就去哪里,庞将军也不会替你擒拿贼人,本公子现在就要回京师了,老和尚,你自求多福罢!”
说罢马公子就冒雨跨上轿子,命众人起轿上路。
刚刚打开寺庙大门,一股洪水就涌了进来,冲得众军卒东倒西歪,马公子在轿子里做得不稳,一骨碌滚了出来,他爬起来怒道:“怎么回事,谁敢消遣本公子?”
庞春带人涉水出门探查,原来那贼人趁着连日暴雨,用布袋装了沙土,堰塞住周围河流,等水积累得多了,引流出来,如同江河决堤一般,用大水灌进寺庙中来。
外面那水已经有齐腰深,庞春和军卒站立不稳,慌忙挣扎回寺,让众人关上山门。寺庙里面也渐渐积水加深,转瞬间已经没过脚踝。马公子一脸惊惶,没想到这伙贼人竟如此纠缠不休。众人乱间,忽听到门上轰然数声巨响,原来是山贼放了巨木,顺流而下,撞击山门。那山门被撞的裂开条条缝隙,汩汩水流若山泉一般从缝中流出。
官军正彷徨无计间,有百十个强人撑了木筏,顺流而至,来到墙边,往上抛了飞虎爪,就要攀着绳索上来,庞春大吃一惊,连忙驱赶众人御敌,刀剑交加,弓矢乱飞。
马公子见军卒乱成一团,形势岌岌可危,突然瞥见方丈引了柳小姐等人,从后门出去,心中顿悟:“是了,这老和尚定是让那柳碧云躲到后山小庙中去了。”他喝令庞春带领众人抵御山贼,自己却和乔道人急急忙忙淌水奔向后门。
马公子带了乔道人和一队军卒,急急忙忙追着柳小姐等人的踪迹。天色昏暗,阴雨路滑,道路泥泞,正行走间,树林里杀出一伙强人,嘴里喝到:“休走了那胖公子!”弓箭漫天般射了过来,唬得那马京瑾魂飞天外。官军举着盾牌,接住贼人一通厮杀。马公子等人拼了命地奔逃,路上又遇到几伙强人,还好有乔玄朴在身侧,数次做法打退贼人,保住马公子没中流矢,也算是有惊无险。
马公子一行人在风里雨里躲避贼人,苦不堪言,人马越来越少,到了最后就剩下乔玄朴两个随从跟在身前。一路狂奔,气喘如牛,最后终于在山间小径处赶上了披着蓑衣的柳小姐一行人。
那杜猛原是在山林间健步如飞的人,又懂得行伍行军之法,绕开了强人的埋伏,带着柳小姐和张生在林中悄悄潜行,偶尔遇到几伙小股贼人,也都叫杜猛搭弓射倒,一行人离得那后山小庙是越来越近。
但柳小姐和崔花影毕竟是女流之辈,脚力匮乏,还是叫马公子他们赶了上来。杜猛手握熟铜锏,回身站定,盯着马公子和乔玄朴,说道:“二位放着阳关道不走,要和俺们争抢着独木桥?还说乔道长要来追杀俺们?”
马公子狼狈不堪,哼道:“少说废话,谁有空离你们。那老和尚也曾让我去小庙躲避的,你们去的了,我又凭何去不得?”
崔花影笑道:“那我们几人就在这暂且歇息,让马公子先去探路如何?”
马公子和乔玄朴一窒,方才形势紧急,也没来得及问那方丈关于那小庙的方位,他们又如何得知去路?
乔玄朴咳嗽了一声,说道:“诸位,贼人当前,理应同心戮力,多个人手也就多一份倚靠。我不知你们和马公子有何过节,但此刻却不是相互拆台的时候,咱们还是同舟共济,赶到那小庙,暂避贼人,方能渡过难关。”
杜猛和张生相互一望,又冲着柳小姐点了点头,乔道人本领了得,是一个强援,能得他相助,逃生希望大增。于是两伙人暂时抛去芥蒂,一并走在这山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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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寺邪灵 14

柳小姐想到逃离恒法寺时匆匆忙忙,父母的棺椁还在寺中,担心贼人对父母遗体不敬,悲从心来,忍不住落泪,张生在一边连声宽慰。杜猛也道:“官兵人数众多,贼人也难取胜,等那都统制打退了贼人,我们再回去便是,小姐切勿忧心过度。”
马公子想着刚才逃窜狼狈,这一路官员孝敬自己的金银细软,奇珍异宝都丢在路上,也着实心痛了一阵,口中喃喃地骂着庞春不抵用,又怪柳小姐拖累了他,碍于形势,忍着不敢说出口,心里憋气满满。
一行人走了几个时辰,感觉又饥又乏,也不知还有多远的路途。正焦虑间,突然望见前面山间有间小木屋,马公子顿时大喜,说道:“有房舍,定有人家,去讨些饭食来吃!饿死老子了!”
马公子和那两个随从朝着房屋飞奔过去,乔玄朴喝到:“小心有诈!”众人赶到房屋前,驻足不前,小心查看。
那房屋破败,窗棂破损,年久失修,一股阴森之气迎面而来。一阵阴风扫过,门板吱吱晃动,声音渗人。院子前面石阶磨损,杂草丛生,木柱上漆色斑驳,还泼洒这点点黑褐色污迹。
众人等许久,不见人声,马公子饿的着急,哪还管的这么多,指挥着两个随从,径直闯了进去。屋里光线昏暗,桌椅板凳上蒙了一层尘土,不似最近有人居住的样子。马公子让手下四处乱翻,从地窖里翻出数条腊肉,一摞大饼,若干鱼干、干菜和半袋大米。这些食物封存的还算仔细,也不曾受潮,看上去也尚能食用。
马公子高叫道:“有充饥的了,上天可怜我,果然命不该绝!”两个随从在屋里生了火,接了些雨水,用着一口鏊子,就着菜干煮粥,将肉干鱼干串在树枝上,靠着火堆热了。马公子想了想,方才叫了柳小姐等人和乔道人一同过来,众人围着火堆坐定,躯赶身上的潮气,舒缓筋骨,每人先拿着一块烧饼充饥,等到粥熟了,肉干滴出油来,人人都是狼吞虎咽。
马公子吃到撑方才听了下来,他拍拍肚皮,说道:“此时方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众人默然,一连几日和贼人交战,担惊受怕,方才又在泥泞山路亡命而逃,饥寒交迫的,也就是靠着火堆饱餐一顿,少些片刻,方才身上有了些暖意。
乔玄朴站起身来,缓步走动,就着火光,他四处打量屋里。这屋子颇为奇怪,不似寻常山野樵夫的房间,墙上挂着刀枪铁叉,还有几个鸟兽干尸,其中一个兽首甚大,在暗地里影影绰绰,牙尖齿厉,乔玄朴看了一阵也没分辨出是何种动物,不由地微微心惊。
乔道人无意中仰头往上一看,不由地吃了一惊,这房间的房梁绝不类似寻常房屋,竟是按照九宫八卦图案建成。突然间他心头一凛,背上寒毛竖起,右手向身后一探,青色灯笼探出,身子瞬间爆退了一丈,口中喝到:“甚么人在那?”
杜猛见状,一个纵身跳了起来,抽锏在手,挡在二位女眷前面,张生忙不迭地放下粥,站了起来,急急抽出宝剑,指向前方。马京瑾一个激灵,身子就地一滚,躲在随从身后,探头向前望去。
青色灯笼烛火莹莹,一寸寸向前探去,犹如蜿蜒的游蛇,片刻之后,屋子角落一处阴影晃动了一下,如同一块墙皮脱落掉一般,一块黑暗突然凝结成人形落了下来。那黑影足不点地,一溜烟地奔袭向众人。
马公子见来着姿势怪异,不似人类,忍不住叫道:“有鬼啊!”
转瞬间那人迫近到灯笼前面,径自立住,众人借着火光,方才发现来人是个老者,头发灰白,一身黑衣,右目已盲,脸上皱纹犹如刀刻。他一手反搭在肩上,像是背后背了什么事物一般。
乔道人喝到:“来着何人?躲在那里装神弄鬼?”
那老者用左眼盯了众人好久,嘴里在咀嚼什么东西,冷笑道:“不请自来,取我食粮,占我房舍,用兵刃对着此间主人,还说我装神弄鬼?这又是何等道理?”
那老者声音高亢尖利,中气十足,全无老迈之态,他目光阴冷,姿态高傲,竟似全不把众人放在眼里。随着此人的笑声,房屋的木门和屋外的树枝竟一起摇晃起来,仿佛在应和他一般。
众人皆感到诡异,杜猛和张生不由地向门口处望去,乔玄朴耳朵动了动,眼睛却没离开黑衣老者半分,手中的灯笼仍然高举。
那老者肩上的手一甩,背后的那团东西砸在乔玄朴脚下,马公子急忙偷眼看时,却吓的险些呕吐出来,那团东西血肉模糊,竟似一条剥掉毛皮的狼犬。那老者右手一转,一把三寸长的小刀在他手里溜溜旋个不停,他斜眼看着乔道人,嘴里仍然嚼个不停。
崔花影看着气氛僵持,再等片刻怕是双方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样子,急忙道:“这位老丈,我们没有不敬之意,只是借宝地暂且休息片刻,方才吃掉的粮食鱼肉,我们一起算了钱与你便是。”
那老者用独目看了看崔花影,眼中全是不屑之意,他收起小刀,一口唾沫吐在地板上,众人借着火光,竟发现他这一口吐沫鲜红如血,除了乔道人,其余人全都骇然退了一步。
那老者也不理众人,径直来到火堆边上,坐下伸手烤火。
杜猛问道:“老丈,我们几人要赶往附近陷空山的白马庙,你知道那小庙离这里还有多远的路途?”
那老者用刀尖挑了块剩下的肉干,放在嘴里大嚼,含糊地说道:“从这里继续向北五六里,有条隧道,穿了那隧道,过了一座斜桥,便是白马庙了。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张生道稽首道:“实不相瞒,我等一行为了躲避山中贼人侵扰,受了恒法寺方丈的指点,才到那庙中暂避的。”
楼主:雕虫技  时间:2021-04-08 15:54:26
@加菲爱吃面 2017-09-09 20:59:42
不会放弃了吧?
-----------------------------
并没有……^_^
楼主:雕虫技  时间:2021-04-08 15:54:26
古寺邪灵 15

“恒法寺方丈?”老者冷笑道:“现在又是哪一任和尚主事了?我认识的那任方丈,怕是早归天了罢。”
“你认识恒法寺的和尚?”乔玄朴问道。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我看着人来来往往,死离死别,又哪里记得每个和尚的名号?我从战乱时候就住在这里了。”老者背对着他,漫不经心地道。
“老丈说的是哪一次战乱?”崔花影疑惑地问道。
独眼老者勃然作色:“你他娘的当然知道是哪场战乱!”
崔花影吓的往后退了一步,杜猛上前将她挡在身后。
张生上前,笑着问道:“难道你说的是本朝太祖开国不久,平定七王之乱那次?”杜猛会意一笑,那次动乱已经过去两百余年,那老者自然不可能有这般年纪。
那独眼老者从地上倏地站起,面孔扭曲,喝到:“你在消遣我吗,竖子!”
张西洛冷笑道:“你方才对我的朋友很粗鲁,老丈。”
那老者又吐出一口血水,笑道:“你说那个贱婢?”
杜猛脸上一寒,握着熟铜锏跨上前一步,喝到:“你胆敢再说一遍?”
那老者嘴角一撇,满脸不屑之意,迎着杜猛走了上来,眼看两人就要冲突起来,乔玄朴身形一闪,拦住杜猛,沉声说道:“吃饱喝足,也问明了去路,我们还是早些动身吧。”
“吃饱喝足,是够上路的了。”独眼老者嘲笑道:“却不知道你们这些人,还能回来吗?”
众人听他语气古怪,身上悚然,纷纷离开火堆,朝门口走去。杜猛回过身来,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在手中一握,扔在老者身上,喝到:“这是补偿你食宿的花费,别说我们占你便宜!”
独眼老者盯着他笑,任凭揉成一团的银票落在他脚下,他伸脚一拨,那团银票飞入火中,烧成灰烬。
众人望着这古怪老者面容凶狠、言辞乖戾,心里感觉尽是说不出的怪异和难受,忙不迭离开屋子。外面暴雨已经停歇,一行人在黄昏夜色中朝前走去。
马京瑾走了几步,回头望去,却见那老者立在门口,一动不动望向众人,火光在他背后闪烁,也看不清此人面孔。马公子觉得心中厌恶,喃喃骂道:“糟老头子,满嘴都是丧气话,竟敢咒我,等本公子回京让这里的县官把你捉起来,吊着打!”
身旁一个随从指着远方高呼了一声,众人朝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竟看见山坳中的恒法寺,里面火光闪闪,隐隐能听到有厮杀声。
众人站在高处望了一阵,议论道:“这已经数个时辰了,还在厮杀,想必是官军仍然在,贼人还未把寺庙攻下。”大家心里稍稍宽慰,期盼着那都统制能带队抵挡贼人,自己便可趁机顺利离开此地。
众人又走了一段路程,来到一个山洞前,洞口上方有块石碑,上面提着“般若栈道”四个字,铁笔银钩,字体气势凌厉。洞口高一丈,宽三丈,里面吹来沉沉凉风,叫人汗毛竖起。
杜猛看了看洞里面,黑黝黝的,不知道深浅,他点燃一根火把,用左手高举着,右手提了熟铜锏,对众人道:“那个隧道应该就是这里了,穿过此处,离那小庙也不远了。”
正在此时,忽听到旁边树丛中沙沙之声响起,众人吃了一惊,不知是贼人还是猛兽,往后退了几步,擎着兵器在手。却见树丛中钻出一个衣衫褴褛的和尚,身上还扛着一副枷锁。
众人方才认出他是那乔玄朴押解的妖僧,杜猛和张生还以为他叫乔道人用雷法劈死了,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此人,不由地惊得目瞪口呆。
乔玄朴见到这妖僧,也是大吃一惊,喝到:“你怎到了此地?”
那妖僧却是不答,单腿跪在地上,气喘吁吁,乔玄朴看见那两柄刀勾还在他琵琶骨上,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问道:“你是一人在此,还是引了帮凶助你?”
对方连声喘息,体力耗费甚巨,并不回答,良久之后才说道:“你们几人,切莫入内,这隧道进不得!”
众人听他如此说话,都围了上来,问道:“你此话怎讲?”
那和尚半跪在地上,用枷锁指着后面的洞穴,说道:“这洞中恶气重重,颇为不详,里面悲风阵阵,我听得风声中隐隐有诅咒之意,人若是进了里面,怕是凶多吉少,有去无回!”
乔玄朴冷笑道:“你这厮又在妖言惑众了,这一路之上,我押解着你,这番话也不知听了多少次了!”
那和尚苦笑道:“足下本领高强,但只是凭着符咒,袭取一时,盗窃天地之精英,假借鬼神之运用,在佛家谓之金刚禅邪法,在仙家谓之幻术。若认此法便可凡入圣,岂非毫千里之谬?”
乔玄朴被他说道恼怒,青筋暴起,右手一挥,一道符箓射向和尚背后,贴在他后背的一把刀勾上,那金色刀勾当即变得如火烧般炽热。和尚脸色一变,闷哼一声,险些要晕了过去。
杜猛和崔花影上前拦住乔道人,责怪道:“道长你且让他把话说完,如果不去这隧道,咱们几人又该去哪里躲避?”
和尚双膝跪地,汗如雨下,身子几乎弓成一个大虾,断断续续说道:“快回头走,赶回恒法寺,现在还来得及……”
众人正迟疑间,马公子的一个随从突然叫道:“恒法寺那边,怎么没有动静了?”
大家一起回头,朝恒法寺那边望去,这里地势较高,原本望过去并无阻碍,刚才还看到恒法寺中有数处着火,隐隐听得人马嘶鸣喊杀之声,在一片黑漆漆的夜景中颇为显眼,但现在看去确是一片死寂,火光全熄,了无动静。
众人惊疑不定,马公子道:“那庞春如此不济?难道让贼人攻进寺庙,被人所杀?”
杜猛微微摇头:“贼人久攻不下,伤亡惨重,如果拿下寺庙,定会纵火泄愤,哪里有扑灭方才房上火焰的道理?”
此时山间暴雨已停,冷风飒飒,方才那火势理应越烧越旺,不知为何竟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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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寺邪灵 16

乔玄朴沉吟道:“当初后院有俘虏失踪,我在恒法寺正殿柱子上悬挂了一块宝镜,也是提防夜间有什么妖物来庙中作祟。方才走得急了,没来得及取走,现在却正好派上用场。”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海兽葡萄镜,镜面白净如银,花纹用浅浮雕法,细腻利落,颇为美观。这镜子是乔道人的法器,分子母两镜,现在身上的这块是母镜。乔玄朴放下灯笼,右手持镜,左手捏了一张符咒,运气凝神,将那符咒捏得粉碎,然后松开右手,那面海兽葡萄镜慢慢浮在半空,镜子里渐渐有了光影。
镜子中映出的却是恒法寺的大门,从里面望去,大门残破不堪,到处是刀砍斧凿的痕迹,匆匆箭矢射在院墙和木门之上,高墙上还垂着飞虎爪的绳索,看样子大股贼人已经翻进了寺庙,在寺内和官军厮杀过了。
马公子擦了擦汗,庆幸自己当机立断,跟着柳小姐一行从后面逃出,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镜中却没映出人马的迹象,乔道人皱了皱眉,低声吟诵咒语,左手指尖转动,镜中景色也跟着转移,众人凝神观看,想看出寺内端倪。
镜面中猛然黑影一闪,动作迅疾,一团森然之中两道红光犹如残电,不知道是何等牲畜。张生和柳小姐一声惊叫,都觉得这东西似曾相识,其余人等也都皱眉惊疑,乔道人不待旁人吩咐,手指连转,留在寺内那面海兽葡萄镜顿时角度倾斜,照向那物奔袭的方向。
众人一望之下,魂飞天外,但见一群毛色漆黑的硕鼠,犹如牛犊大小,两眼血红,利齿外凸,正围着一干人等,团团撕咬。那群人中有官兵也有山贼,拿着兵器奋力抵抗,但不多时就有一人被硕鼠咬中腿臂,撕扯出来,外面的硕鼠一拥而上,转瞬间将那人分食殆尽,只留下白惨惨一堆骸骨。
那群人越发惊恐,刀枪下也格毙了几头硕鼠,但奈何鼠类众多,渐渐不敌,圈里剩下的人越来越少,那些人张嘴仰天而啸,表情甚为惊慌悲苦。
柳碧云和崔花影脸色煞白,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不多时,圈里只剩了一个官兵和两个山贼,面对密密麻麻一群硕鼠,三人背靠背倚在一起,相互张嘴说了句什么,手中兵器一起倒转,自戕倒地。
那群硕鼠不待这三人咽气,立即飞奔而上,相互撕扯,连衣甲都扯得稀烂,吞进肚里。
众人看得骇燃,杜猛对张生道:“几日前还当贤弟说笑,今日方知此地真有妖怪!”
那妖僧跪在地上,望着镜子,说道:“乔道长,你可相信我说这里有妖气的话了罢!”
乔玄朴冷哼道:“方才你却让我们回去恒法寺,这不是唆使人去送死?你叫我如何信你?”
那和尚还未回话,只听得马公子惊叫一声,众人扭头看时,却见镜子里众妖鼠停止咀嚼,一起扭头望向这边,仿佛在观察镜中人一般,目露凶光,牙齿磨动。
众人头皮发麻,杜猛低声问道:“道长,难道从恒法寺里的镜子,也能看到我们这边的情形吗?”
乔玄朴皱眉道:“绝无可能,留在寺庙中的子镜,在外人看去也是面寻常镜子而已,断然不能窥视道我们这边。”
杜猛用手一指:“那这些妖物齐齐望向我们,却又是何意?”
乔玄朴道:“山中妖邪,怕是不能以常理度之,莫非……”
他话音未落,一头硕鼠猛地扑在镜上,血口大张,在啃咬镜面,镜中都能看到它嘴里的残肉骨渣。众人脸色一变,齐齐后退了一步,仿佛怕它从镜中扑出一般。接着又有数头硕鼠轮番扑上,镜面变得殷红点点,裂纹崩现,镜中景色一暗,再无图像,从半空中坠落而下。
明明前几日还是酷暑,一场暴雨后,却是到了立秋时分了,夜幕笼罩,山风飕飕作响,吹得众人遍体生寒,胆小的人不禁抖了起来。
马公子喃喃道:“罢了罢了,这些官兵、和尚连同贼人,全都陷在那恒法寺中了,没人来接应我等了。”
柳碧云抬首问道:“仓促生变,妖邪肆虐,小女子一时彷徨无计,还请各位壮士拿个主意。”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话,马公子叫道:“这还用问,当然是先到前面小庙暂避,恒法寺里妖鼠众多,我们回去岂不做了它们的饵食!”
那妖僧喘息道:“万万不可,前面那庙中妖气更重,确为不详之地,比恒法寺还要凶险,各位万万莫去!”
马公子怒道:“你这妖僧,乔道长说你善于役使妖物,莫不是这些妖鼠就是你召来的?现在见我们逃离那恒法寺,又要赚我们回去,好让妖鼠吞了我们,杀人灭口,教天下人都不知道你干的勾当!”
他越说越怒,从随从腰间抽出腰刀,就要朝那和尚头上劈下。
杜猛用锏格挡住马公子那一刀,摇头道:“休得急躁,我看着和尚言辞恳切,不似作假。况且这妖鼠在你们来到之前就徘徊在周围了,西洛贤弟曾在寺外见过一次,那时你们尚在百里之外,这和尚身带刀勾枷锁,又何能调遣得动这些妖兽?”
“好好好!”马公子气急,喝到:“你们这些村夫,见识短浅,轻信于人,妖鼠来袭时,可别怪本公子没提醒过你!”
马京瑾扭头转向乔玄朴,说道:“乔道长,现在情势紧急,留着妖僧在此何用?还不快快做法格毙他?”
乔玄朴沉吟道:“这个妖僧身上还藏有一个秘密,我本想带他到京师崇玄馆,请各位师兄拷问他,现在动手杀了他,怕是有些可惜了。”
马公子咬了咬牙,不再言语。
乔玄朴沉吟了片刻,望着杜猛道:“后有妖兽,前路不明,我们也只得上前一试了。那些硕鼠行动怕是飞快,如果不能及时赶到小庙,依托房舍做法防御,我们几人怕是都会被这些畜生吞下肚子中去。”
楼主:雕虫技  时间:2021-04-08 15:54:26
写了一个多月了,和同期别人的帖子比,点击很少,这算是扑了吗,是不是没人看?内容还是不够吸引人啊。
楼主:雕虫技  时间:2021-04-08 15:54:26
各位读者,看了之后留个言呗?
楼主:雕虫技  时间:2021-04-08 15:54:26
古寺邪灵 17

杜猛思量了一会儿,好像也别无他法,这一行人身处荒野,没有马匹,被妖鼠团团围住,就算本领再高强,怕是也九死一生,更何况还带着女眷。两下权衡,也只能先到白马庙暂住了。
那妖僧看众人决心已定,连声苦笑,乔玄朴走到他近前,擎着灯笼,沉声问道:“你本来可趁乱逃走,我不知你又为何去而复返,你难道是要耍什么阴谋?”
那妖僧苦笑道:“我现在法力已失,就是个寻常人等,好不容易摆脱贼人逃到这里,警示你等,又怎能谋害于你?”
乔玄朴冷笑:“那就请大师先行一步,带我等入隧道罢。”
和尚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踉跄走入那隧道之中。
那妖僧在前,乔玄朴和马公子等人跟随,柳碧云和崔花影在中间,张生和杜猛断后,众人一起进了这般若栈道,起处时风不甚大,众人手上的火把还可照明。但越走越深,山风呼啸,径将火炬扑灭,只剩了乔道人手中一盏青惨惨的灯笼照明,马公子缩身在两个随从之后,柳小姐和崔花影双手握在一起,众人具是小心翼翼。
这隧道里阴风阵阵,洞里形多凹凸,势更崎岖,峻如蜀岭,高似庐岩,实阴司之险地,黑雾弥漫,如同鬼祟暗中喷出气一般,风声过耳,犹如饿鬼穷魂时对泣,一处处具是悲声震耳,恶怪惊心。
众人走得是心惊胆战,手足冰冷,乔玄朴大喝一声,从灯笼里飞出七八张火符,如同流星一般照亮周围,马公子舒了一口气,正要拍手叫好,那火符遇到冷风,竟倏忽欲灭,光亮剧减,如同流萤一般飞绕在众人周围。
众人具是心惊,没想到在里面连乔道人的法术都不顶用,正惶惑间,听得领头的那和尚念诵经文:唵、修利、修利、摩诃修利、修修利、娑婆诃……他声音不大,但在黑暗中竟能让众人心中宽慰,渐渐觉得耳边的阴风呼啸稍减,四肢慢慢暖和过来,一时间都加快了脚步。
一行人走了三炷香的时间,终于看到外面的星光,纷纷松了一口气,跨出洞口,望见一道吊桥,高高横着山涧之间,桥下一条河流,浊浪滚滚,远远望去,里面似乎有圆球状的东西沉沉浮浮,隐隐还有细小嚎叫之声,风从河面吹拂过来,带起阵阵腥臭之气。
众人还没来得及庆幸走出隧道,就被这一景象吓的一愣,马公子说道:“这、这、这又是什么鬼地方?”
乔玄朴皱眉不答,前面那妖僧却自顾自走上桥面,低声说道:“时闻鬼哭与神号,血水浑波万丈高。”
众人连忙跟上,桥头有两块石像,系住吊桥绳索,那两尊石像刻成凶狠神将,各自脚下踏着一人,被踏的那人表情痛苦不堪,石像雕刻的栩栩如生,让人看了一阵恶寒。
马公子踏在桥面上,突然看到脚下河中一面小小竹筏,上面蹲着一个蓑衣船夫,一动不动,如同石刻的一般,心中惊奇,指点着让两个随从看。三人吵吵嚷嚷,居高临下,向着那船夫喊叫,让他答话。没想到那船夫身子一振,将蓑衣和斗笠都抛在江中,衣物脱落,里面却没有半点人形,电光火石间冲出一只怪鸟,振翅飞天而起,鸟喙中还噙着一个骷髅头,随即就消逝在茫茫群山中。
马公子三人惊得一屁股坐在桥上,双腿发软,一时间不能站起,他口中叫道:“和尚,这究竟是怎么一会儿事?”
那和尚望向怪鸟去向,说道:“这是人妖共居之所,周流三界,千变万化,苦海群生,是非因果颠倒之事时有发生,众位需格外小心了。”
马公子被两个随从搀扶起来,望向乔玄朴,一脸惊疑,乔玄朴嘲笑道:“莫听他夸大其词,一具船夫骸骨,被秃鹰之类啄食空了而已,那鹰隼受了人声惊扰,远远遁去了。哪里来的这么多说辞!”
众人不再言语,默然前行,过了那吊桥,便是一座高山,两崖分虎踞龙盘,周围杂书万万千,崎岖峻岭,削壁悬崖,直立高峰,环湾深涧,松郁郁,石嶙嶙,行人见了悚其心。
山路中走了不多时候,看到前面有一段空地,中间乃是一座古庙,四周一圈高墙。庙门之外,有一片松柏林,郁郁凝青,几株果子树,桃梅斗丽,上面一个牌匾,写的白马庙三个大字;众人看时,但见这庙立在一块巨岩之前,夜幕中仿佛有淡淡寒雾流动在岩石周围,目光所及之处,也仅有几座荒野小山环绕在周围,周围也没有什么人烟和鸡犬之声,也看不出有樵夫猎人行走的痕迹,只有丛丛闲花和野蔓,缠绕在墙头。
柳小姐从怀中拿出一把钥匙,这时恒法寺方丈交给她的,张生接了过来,走上前去,几下打开庙门上的锁,他双手摁在门上,迟疑了一下,扭头望向众人。
那妖僧摇头:“此地少吉多凶,千万不宜久留!”乔玄朴晒道:“又是这等说辞,一路之上也不知听了几遍了。”他走上前去,一手推开庙门,领头走了进去。
杜猛走到张生和柳碧云近前,低声说:“山野之中,除了这寺庙,也无险可守,不管它是吉是凶了,先进了庙中再说吧,看那乔道人有何法术除妖。不然妖鼠一到,你我情势可大大不妙。”
那和尚无奈,也只得跟着众人进了庙中。里面墙垣颓损,殿宇倾斜,两边墙壁青苔茵茵,遍地上石砖开裂,生出密密野花野草,几乎分辨不出道路,殿门前数尊小鬼塑像,胳膊头颅残破,表情显得格外狰狞;殿上供着数个判官泥塑,奇形怪状,靛蓝脸庞,血盆巨口。供床上泥土层层,蜘蛛结网,香炉里面也蚂蚁营窝,蝼蛄成群。后院里隐隐听得狐狸叫声,一群蝙蝠趁着夜色扑簌簌地飞起。
楼主:雕虫技  时间:2021-04-08 15:54:26
古寺邪灵 18

众人看着庙宇如此破败,心里凉了半截,杜猛张生二人回身关上庙门,从院里折了一根粗木,当做门栓关紧大门,又搬了几块大石头顶住。
马公子让两个随从进去探查了一番,都说庙内无人,不过后厨里存着些米面干粮,灯油之类,院子后面还有一口井。众人心中稍稍宽慰了些,有粮有水,就能坚持一段时间。
一行人转到旁边厢房,马公子先抢了一间上房,命令那两个随从给他打扫,张生和杜猛也替柳小姐和崔花影选了两间房间,动手收拾房屋。乔玄朴皱着眉头,立在一处僻静的房间门口,思索了片刻,也推门进去。
那和尚戴着枷锁,立在院子里,闭目不语,凝神侧耳倾听什么。
张生和杜猛替二位女眷打扫干净两间相邻的屋子,又在床榻上铺好稻草,从后厨里找了几个水桶,打了井水放在屋里,供姑娘洗漱之用,柳碧云二人连声道谢。张杜两人选了两间临近的屋子住下,分别打扫洗漱。
杜猛进了房间,放下兵器行囊,伸展手脚,四处打量,却看得这房里挂着一幅壁画,上面画着一个僧人躺在山坳里,血肉模糊,旁边围着一群饿虎和老鹰,正在啃食他腹中的血肉。
杜猛读过书,知道佛教中舍身饲虎和割肉喂鹰的典故,走上前去仔细看时,方觉得不对,那画中被啃食的和尚一脸癫狂,咧嘴而笑,满心喜悦,而低头进食的猛虎和老鹰竟然都被画成了人的面孔,五官诡异,满口鲜血,目光中尽是歹毒之色;画中还有一个老者,站在和尚上方,用手举着一把匕首,作势要刺入和尚胸膛;图画远方的树下还站着几个人物,身着官服,面目模糊不清,正在垂手旁观。正副画卷笔法乖张,不合常理,显得处处怪异。
杜猛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寻常庙宇中如何能悬挂这等邪诡的画卷?他觉得心里不舒服,摇了摇头,从墙上将那画卷拿下,刚撤掉画卷,不成想崔花影呆呆立在面前,表情凝重,杜猛吃了一惊,后退了一步,还没来得及出声,却见崔花影举手拔出发簪,让秀发倾泻而下,对着自己梳起头发来。
杜猛一愣,方才明白她是在对镜梳妆,但不知道为何自己这边能看到她,而对方却不知晓自己这侧的情形?待他仔细研究,方才发现一面琉璃镜镶嵌在墙壁中间,方才是被画卷遮挡住,自己才未发现。
等到杜猛抬眼再望向对面时,崔花影用手帕擦了脸庞,正对着镜子自照,全然不知道杜猛在这边望着她。杜猛前几日和她相谈甚欢,觉得这姑娘性格直爽,待人接物全无忸怩作态之像,心中对她甚有好感,现在见她洗漱之后星眼光还彩,蛾眉秀又齐,姿态妖娆俊俏,一时间杜猛都看呆了。
哪知道,片刻之后那姑娘已经解开外衣,身上只穿着抹胸,露出雪白的肩颈肌肤,杜猛本是一个血气方刚的汉子,哪禁得起这种香艳场景,顿时楞在当场,想继续看,又心心念念想起男女大防,自己这样偷窥下去岂不成了禽兽。
杜猛思量片刻,咽了口吐沫,扭过头去,用力敲击镜面,大喊道:“崔小姐,暂且停住!”
片刻之后,崔花影和柳碧云,连同张生,一起到了杜猛的屋子里,众人看着这古怪的琉璃镜,眉头紧皱。马公子也听得消息,进了房间,笑嘻嘻地把玩了一遍镜子,对着众人说道:“原来这庙里的以前的和尚却不正经,一准是用这种镜子偷窥女香客的。这世上的人,惟有和尚色情最紧,吃着施主的斋饭供应,住着大殿僧房,又无俗世烦恼,因此只想着这一件事。这些人,一个字便是僧,两个字是和尚,三个字是鬼乐官,四个字就是色中饿鬼!没想到这荒山野岭的死秃贼,竟然也有这等情趣,哇哈哈哈。”
众人见他在寺庙里大放厥词,毫无顾忌,都面面相觑。杜猛咳嗽了一声,说道:“既然这房间里有古怪,那我和崔小姐就相互换过房间,反正我一粗俗男子,也不怕什么人窥视。”
马公子笑道:“兴许以前住在这里的和尚,也有不少好男风的呢!”
杜猛瞪了他一眼,对其余人说道:“大家也检查各自房间,看看是否有这种古怪之处。”抱着自己的行李兵器,和崔花影换了房间。崔花影趁四周无人,低声对杜猛说道:“多谢公子提醒,公子义举,小女子铭记在心。”
杜猛挠头笑道:“换换房间而已,谈不上义举,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崔花影抬头笑道:“公子独居一屋,尚能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这不就是圣人说的‘君子慎独,不欺暗室’吗?”
杜猛脸上一红,只是嗬嗬傻笑。崔花影继续说道:“公子对我家小姐和小女子都有救命之恩,如果我们能逃过这一劫,小女子必定到杜家庄拜会公子。”
杜猛一向只知道打熬筋骨练习武艺,哪有和女子谈情说爱的经验,也不知道如何接话,只是嘴上连声说好,崔花影看他笨拙,噗嗤一笑,说道:“小女子现在身上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无以为报,留个礼物请公子收下吧。”说着她从头上拔下发簪,交到杜猛手上。
杜猛惊得手足无措,柳家是豪门望族,连侍女用的东西都价格不菲,这簪子是银镀金嵌珠宝点翠花簪,上面缀明珠翠玉,流光溢彩,但在当时,男女之间若相赠发簪,那是表白心意之举,女子是不能随意将自己发簪赠人的,要送也只能送给心上之人,而且是告诉这名男子,自己想做他的正室。
饶是崔花影性格洒脱,终究是个女子,做出这等直白之举,脸上也是一红,她见杜猛没有拒绝,道了个万福,说道:“公子先稍稍歇息,有事我们随后再说。”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去。
杜猛握着那根发簪,心里又惊又喜,心里甜蜜,嘴上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巴巴看着佳人袅袅背影离去,忽听得背后有人噗嗤一笑,转身看时,却是张西洛。
张生笑道:“恭喜杜兄了,能够抱得佳人归!”杜猛佯装愤怒,喝到:“你竟敢偷窥于我!吃我一拳!”两人笑闹在一起,也不去想什么强人妖兽,这几天的紧张之情一扫而空。
楼主:雕虫技  时间:2021-04-08 15:54:26
古寺邪灵 19

那崔花影换了房间,四下查看了一番,并无其他异象,方才洗漱打扮,打扮停当,正想歇息一会儿时,从那面琉璃镜中看得杜猛进了房间。崔花影掩嘴一笑,且看他要做些什么。但见杜猛除了头巾,脱了靴子,解了绑腿护膝,然后脱了布衫,露出半身花绣,纹龙画虎,好似玉亭柱上铺着软翠,一身急健身材,看得这厢的姑娘脸红心跳。
崔花影抬眼再看时,那边杜猛伸手要解腰带,似乎打算更衣擦拭身体,崔花影吐舌暗道不好,慌忙将那副画挂归原位,挡住了那面琉璃镜。她抬头仔细望了这画卷,的确如杜猛所言,阴邪诡异,令人不快,画面上连个题字落款也没有,竟不知是何人所画,崔花影摇了摇头,左右寻了一块破布,搭挂在这画卷之上,暂为遮挡。
与此同时,在白马庙地下数十丈深的一处密室之内,一僧一俗两人相对而坐,两人之间的案几上摆着一个朱红托子,雪白锭器盏内是绝细好茶,幽香扑鼻,这间密室里有琴光黑漆春台,几副名人字画,小桌上还焚着一炉妙香。
那俗家之人身披甲胄,一身戎装,目炯双瞳,眉分八字,身躯九尺如银,威风凛凛,外表有如神将。但见他举起茶碗,转头对着旁边的和尚笑道:“这次能凑齐迎神之祀的终献人选,印光阇梨功不可没,末将就以茶代酒,先敬方丈一杯。”
旁边那个僧人,竟是恒法寺方丈印光,这老和尚六旬之上,眉发皆白,骨骼清奇,他略一拱手,不慌不忙饮尽一杯茶,微微一笑,道:“伏波将军言重了,中间过程是有些波折,但牲牢之献总算是就位,也不枉费我一番苦心了。”
伏波将军魏王朝皱了皱眉头,说道:“只是有一事让末将不安,今朝此次不比往日,这山中神灵苏醒的时日似乎提前了一些,附近这些妖异兽类也格外躁动。”
“畜生终究是畜生,”印光和尚说道:“枉费了这山中神灵恩泽庇佑,也只是想着满足那口腹之欲。不过还好,那妖鼠也算有些许灵性,张西洛等人的性命还是留着了,否则此刻怕是万事皆休。”
魏王朝叹道:“还是印光方丈神机妙算,能凑齐了紫微、武曲、七杀、贪狼、太阴这五颗主星之人,然后把他们都引到这寺内,否则此刻早已天崩地裂,祸起神州,魏某人哪能在此悠闲坐着品茶?”
印光笑道:“将军瞒着刺史,调兵千人为老衲压阵,这已经是莫大支持了,将军如若再是一味自谦,老衲真要无地自容了。”
“刺史那边,”魏王朝说道:“却是麻烦事,他已经三番五次上书参我了,皇甫大人虽然再三保我,但朝中奸相当宠,主上昏庸,末将被贬斥也是迟早的事情了。”
印光面色凝重,起身而立,对着魏王朝一拜,说道:“将军受累了,不过我等谋划许久,已经轮回数十载,成败在此一举。如果事情能成,天地变革,宇宙澄清,将军从此再无须忍受那等腌臜小人,自可位极人臣,前途不可限量。”
魏王朝起身回礼,正容说道:“末将常听方丈讲经,这浮世光阴有限,苦海无边,人身至微,生死最大,其余一切便是浮光泡影,官场之上你争我夺,在末将看来也是泥沙堆里频哮吼。魏某唯一的心愿便是明主当政,拨云见日,让百姓受了些快乐,过上那清平日子。”
印光说道:“将军一片赤诚之心,令人赞叹。请将军暂且宽心,梓绶大人精通数术,算无遗策,那五个斗数主星就是他一年前之前推演,让老衲寻找而来,此番必能成事。”
魏王朝听了“梓绶”二字,表情一凛,说道:“那位大人,身体尚且安好?”
印光和尚微微摇头:“梓绶大人的情况你也知晓,十几年一直命悬一线,苦不堪言。今翻成败在此一举,他的性命也系在你我二人的身上了。”
魏王朝点头道:“时候不早,还请方丈与我一同去大厅,也好时刻留意那庙中之人的动向,防止生变。”
两人一同起身,来到外面大厅之中,放着无数法器,紫金钟,八宝幡,千尊佛,古铜炉,玻璃盏,琉璃灯,烛火通明,照的大厅内明晃晃犹如白昼;地上坐着一干僧人,分成队列,有的双手合十,念诵经文,有的播动铃杵,在那队列之前,半空中浮着一面面的镜子,有金银错骑士刺虎镜,玉背镜,龙纹镜,山字镜,兽纹镜等等,每面镜子中都浮现出人物景色图像,有的是白马庙外景,有的是隧道吊桥之景,有的是张生杜猛一行人各自房间中的情形。镜中各人的行动表情都是纤毫毕现,连声音都从镜中传了出来,这却是比乔玄朴的法术还要高明。
魏王朝看了片刻,说道:“五颗主星,为何有七人进庙?”
印光说道:“多出来的两人,一人是太阴星的侍女,叫做崔花影,一人是七杀星带来的俘虏,据说是个妖僧。”
魏王朝一愣:“妖僧?莫非他会法术,会不会节外生枝,阻碍祭祀?”
印光笑道:“此人能进庙也是个意外。不过我观察他许久,他现如今琵琶骨被穿,如同废人一样,能兴得起什么波澜?就算身体完好,他也曾败于乔玄朴之手,又有何忌惮之处?”
魏王朝点头道:“方丈所言甚是,就算有什么意外,我麾下的披甲之士上千,也足以翦除祸端,好叫祭祀进行下去。”
两人朝大厅深处望去,一簇人马,密密立在阴影里,尽是皂旗,黑甲黑袍,手持长矛,腰跨弯刀,背上挂着强弓硬弩,军容齐整,肃立无声。
印光叹了一声:“将军治军有方,北庭玄甲军名不虚传!”
魏王朝苦笑道:“虚名在外,方丈谬赞了。现如今馋人高张,贤士无名,我见了太多有抱负的英雄,不计生死,赴公家之难的,在边关马革裹尸,倒是那些巧言令色,攀援富贵的,能全躯保妻子,落得个鸡犬升天的结果。”
楼主:雕虫技  时间:2021-04-08 15:54:26
古寺邪灵 20

两人正议论间,一个阇梨扭头说道:“方丈,武曲和侍女互换了房间。”
印光说道:“无妨,姑且让他换就是。”
另一个僧人道:“方丈,独眼叟想与您交谈。”
印光来到一面兽纹镜面前,里面映出一名老者的面庞,此人正是在那山中小屋里和乔玄朴杜猛等人对峙过的那独眼老者,那老叟表情凝重,面带怒意,说道:“老和尚,没想到你还放了闲杂人等进了祭祀场!”
印光说道:“你说那带枷妖僧?乔玄朴的手下败将,法力尽失,不足为患。”
那独眼老者怒道:“当初在恒法寺,你为何不趁乱结果了他的性命?”
印光悠然道:“乔玄朴也不是糊涂之人,我若出手,让他看出破绽,说不定他就带马京瑾提前遁去了,五星去其二,祭祀不成,这罪过你我都担待不起。”
独眼老者冷笑道:“我方才巡视山林,发现这名妖僧进来的路径,一路上至少倒毙了十余头硕鼠,如果我没记错,这厮双手还铐在枷锁之上,这就是你说的不足为患?”
印光一愣,沉吟了片刻,说道:“不妨事,摩呼罗迦在此,任他来几个妖僧、道士都是不惧,既然进了这庙宇,无人有翻天之能。”
“你可要万事小心!”独眼老者喝到:“我最近常常半夜无眠,勉强入睡,也是噩梦连连!”
“哦?”印光方丈笑道:“想不到当年威风八面的独眼狻猊,也有怕的睡不着觉的时候?莫非你真是老了?”旁边的魏王朝听了,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老贼秃!魏姓小子!”那老者气的大吼:“你们休要嬉皮笑脸!我近日做的梦确实逼真,而且夜夜相似!我梦见这次祭祀失败,三界颠倒,魔物横行,世间众人道德败坏,相互攻杀,贪取财物,积聚不散,男女之间放纵恣肆,混乱不堪,他们看见你们这些比丘就像看见粪土一般!五谷歉收,瘟疫流行,恶人多如海底恒沙,善人屈指可数……”
印光方丈脸上一凛,笑容消失,他顿了一会儿,说道:“你近日为了祭祀之事,太过劳累,多虑耗神,入夜不寐,思不能定,我劝你早些休息罢。寺中之事,就由我和魏将军料理便是。”
“你尚不明白!”独眼老者怒道:“我叫你留神那个带枷和尚!我总觉得此人有些古怪,我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厮……”
印光不再言语,他右手一挥,兽纹镜光亮一闪,随即尔灭,那独眼老者的音容消逝不见。印光方丈和魏王朝立在镜前,沉默不语。
“魏将军,”印光过了一会儿,说道:“你可知晓,如果祭祀失败,你我二人,连同这上千僧侣、军士,都可能性命不保,皆活不过祭祀之夜。”
“连同梓绶大人也是一样。”魏王朝说道:“梓绶大人对家父有知遇之恩,我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救回大人,末将带来的一千甲兵都是我的心腹之人,具是和我一样的念头,还请方丈放心。”
“一千甲兵,”印光道,“再加上此地的一众魔障,还有我手中的摩呼罗迦,应该够了,但愿这次不要出什么意外。”
“方丈,”魏王朝望着几面镜子中的人影,问道:“虽然末将早就知晓祭神一事,但还是第一次到这洞穴之中,亲身观摩这一过程。末将有一疑问,方丈为何不让末将带兵冲进白马庙,直接取了这五人的性命?就算那乔玄朴是崇玄馆高手,那带枷妖僧有何古怪,凭方丈和末将联手,定能拿下此二人。摩呼罗迦太过妖异,贸然将它请出,一是难以控制,二是怕惊扰四方,引来周围的探子。”
印光望着镜中人,没有立即开口。那马公子躺在床上,正在让两个随从给他捶背捏腿,嘴里还哼哼唧唧;乔道人在房间中提笔书写朱砂符箓,一旁的青色灯笼光亮莹莹;崔花影跑到柳碧云房间里,两个姑娘坐在床上,挽着手说些私话,崔花影好似在安慰柳小姐;张生在房中就着油灯,正在翻阅找来的佛经;杜猛则脱了上衣,在房中练习锏法,动作大开大阖,气势如风,一旁的桌案上还放着那枚朱玉发簪;唯独那带枷和尚,没有进屋,靠着院角坐下,面目安详,盘腿入定。
印光看了一会儿,方才说道:“这五颗主星,乃是神灵选定,你我只能制造际遇,将他们引入此地,至于他们选择坠入何种魔障,是否能死于魔物之手,皆非人力所能为,所谓祭祀,就是让神灵享受这些命属主星之人,在无常轮回中挣扎求生的过程,然后畅饮这些祭品的鲜血。倘若将军带兵杀了这几人,那便不是祭神,而是凡夫俗子的杀戮了,山中神灵对此毫无兴趣。临近祭祀之日却无祭品,你我这样做只会触怒神灵,到时候万事皆休了。老衲让将军带兵前来,是为了防备梓绶大人的对头知晓,派人来横加阻拦,破坏祭祀。”
魏王朝问道:“如果有人能破魔障而出,夺路而逃,比如那乔玄朴,这样五星缺一,祭祀岂非就失败了?”
印光道:“数十年间,从未有人能破除魔障、活着离开这寺庙。不过此事万一发生,便是我请出摩呼罗迦的时候了。主星祭品破除魔障,然后死于摩呼罗迦之手,也算是能让神灵满意了,毕竟摩呼罗迦也是这尊神灵之子。”
印光说完,转头问旁边一个年老阇梨:“现在已经什么时刻了?”那老僧看了看摆在大厅的莲花刻漏,起身答道:“回方丈,马上就到了夜子时,祭祀快要开始了。”
印光颔首,和魏王朝一起望向镜中五人,两人心中具是一样念头。连做法诵经的和尚也凝神望向镜子,眼中隐隐有期盼之意,更有些年长的比丘,目光中出现森然之色,高声看诵,佛经之声顿时又大上了几分,震得密室中渐渐有了回声,室内法器上华光闪烁,色彩莹莹。远处的玄甲军人也纷纷望向这边,眼中有惊疑之色闪过。
楼主:雕虫技  时间:2021-04-08 15:54:26
古寺邪灵 21

庙中众人在各自房间里歇息了一阵,马公子腹中饥饿,差了两个随从去后厨淘米做饭,自己烦闷无聊,从房间出来,却看着乔玄朴正在前院中仗剑作法,杜猛张生等人也在廊下旁观。
但见这道人脚踏魁罡三字,左手雷印,右手剑诀,青色灯笼放在脚边,凝神观想,向巽方取了生气一口,念咒一遍,大喝一声:“疾!”片片符箓如同鹅毛般从那灯笼中飞出,飘散在半空中,随风而动,笼罩于寺庙前后上,朱砂在符箓上灼灼闪动,颜色殷红。
马公子拍手叫好了一声,走上前来,问道:“道长,你这法术甚是好看,但不知成百上千的妖鼠攻了过来,这符箓能否抵挡的住?”
乔玄朴冷哼一声,似乎略有不快,说道:“贫道愿为公子演示一番”。他纵身一跃,跳上大殿,兔起鹘落,随手在后院草丛密处捉住一只小兽,旋即返回。众人借着月光看时,原来是一只狐狸,正在乔道人手里不住哀鸣。马公子还没来得及问,乔玄朴手中剑光一闪,那狐狸已被开膛破肚,鲜血溅出,惊得马公子退了两步。乔玄朴将那狐狸扔在偏殿屋檐之上,那畜生尚未咽气,还在抽搐嚎叫。柳碧云和崔花影看得眉头直皱,心想这道人杀戮心甚重,全无清静慈悲的做派。
血腥气渐渐在屋檐上散开,凉风飒飒,阴云冉冉,四处寒露寂静,唯有月夜秋虫鸣叫之声。
马公子疑惑道:“道长,你这是意欲何为?”
杜猛突然昂首,侧耳倾听,拔出兵器,示意柳碧云和崔花影退回房中。乔玄朴看他神色紧张,淡然道:“无妨,两位小姐留在此,但观好戏便是,贫道保证尔等安然无恙。”
说话间,一片黑云般的蝙蝠飞了过来,头尖似鼠,阔耳猪鼻,相貌丑恶,一个个都是嗅到空中的血腥味道方才赶来。这些蝙蝠在寺庙上空盘旋了一番,就要作势扑下,张生喊声不好,马公子用衣袖掩住头脸,想要急急奔逃,却不成想半空中传来如同爆竹般的声响,连绵不绝。
众人吃惊间,抬头望去,浮在空中的上百张符箓上,那朱砂笔画红光闪耀,如同烙铁,射出条条火线,其势不绝,连成一张巨网,密密麻麻,罩定寺庙上空。挨上那火线的蝙蝠无不烧成一团火焰,还不等坠落就变成一团烟花,残骸在空中消逝不见。饶是那群蝙蝠数量众多,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被那火符箓打得七零八落,所剩无几,残余了几只仓惶遁去。
“好,好,好!”马公子既惊又喜,喊道:“密洒一篷烟火,惊鸿飞起沙汀。乔道长,你果然身手不凡,难怪家父如此推崇于你!”
乔玄朴打了个稽首,并未说话,但眉眼间隐隐有得意之色。
张生和杜猛立在廊中,相互望了一眼,神色复杂,这乔道人狠辣嗜杀,法术不凡,确实是个强援,但一旦脱离险境,此人若对自己动了杀心,那可是大大不妙。
正思量间,一直坐在院子角落的带枷和尚缓缓起身,走到乔玄朴近前,说道:“道长辛苦,但不知你这烈火符箓能支撑上几日?如果妖物将此间团团围住,十天半月之后,不知道长法力是否会难以为继?”
乔玄朴冷笑问道:“你是否要劝说我解了你枷锁、松了你背上的刀勾,好助我一臂之力?我劝你还是息了这个念头罢。”
马京瑾走进了几步,皱眉对乔玄朴道:“这贼秃说的也有道理,倘若长久被困在此地,对我等可是大大不妙。”
乔玄朴傲然道:“公子放心,我早有思量,在此布阵御敌之前,我用符箓御了两只青鸟,让它火速飞回京城报讯。不出三四日,兵部和崇玄馆定会得了消息,当地州府也会星夜派兵奔赴此地。公子权且宽心,这种艰苦日子不会过的太久了!”
马京瑾喜笑颜开,赞道:“此番如能逃离险境,必是道长的头功!退强人,诛妖邪,乔道长在崇玄馆的座次,定是又要上升几位了!”
乔玄朴还待谦辞几句,忽听得左右传来一阵大笑,声音奸诈,高亢刺耳,震得众人心中气血翻涌,说不出的难受。乔玄朴喝到:“何物老魅,在此作祟,速速给我现形!”
那奸笑声音倏忽而灭,四野无人,唯有一轮明月高悬;草中秋虫也不知何故,低伏无声,万籁俱寂。偏殿房檐上流下的狐狸血迹,滴滴答答落在那草叶之上。
众人正在屏息惊疑间,一阵悲咽声从头上响起,如同男子伤心欲绝的哭嚎,马公子心中悚然,抬头望去,啊也叫了一声,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夜空中一只巨大夜枭飞速扑下,那扁 生面如圆盘,眼似铜铃,嘴爪如钩,褐羽细斑,行动全无声响,如同夜空精魅,翅展足有一两丈,遮蔽了月光,如同一片阴云般笼罩在众人头上。
乔玄朴站定身子,只是冷笑,那空中符箓上条条火线再次迸射,攀援而上,迎向那夜枭射去,眼看就要将这大鸟吞噬于火光之中。哪成想那夜枭在烟火中巨翅一振,羽翼如同刀棱,劈开一道狂风,如同刀斧砍凿在绳网上一般,生生将那道符箓火网劈开一条口子,电光火石间敛翼钻了进来。那畜生一声怪叫,探出利爪,冲着站在院中的三人直击而去。
杜猛张生连同两个姑娘立在廊下,眼看着突生异变,施救不及,那乔玄朴、马公子并上那和尚眼睁睁就要折在这巨枭爪下,齐齐惊呼了一声。
间不容发之时,乔玄朴身侧青光一闪,如同从地上钻出一个闪电,直刺天空,但听得那夜枭高声啼叫,声音比方才更凄惨了几分,众人心上皆是一颤。血光飞溅处,半个鸟首被削了去。那枭鸟一击不成,双翼接连扑击,卷起飞沙走石,带伤又从火网中遁去了。
片刻之后,沙尘初定,那枭消失不见,众人擦眼再看时,乔玄朴身旁浮着一口宝剑,正是那把三尺水,剑光冷澈,双刃上血迹殷然,那枭鸟的翎羽散乱一地,隐隐还有烧焦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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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寺邪灵 22

众人都是惊魂未定,马公子坐在地上,放声哭叫:“我只当今番死也!快来人,扶我起来!”后厨两个随从听了,慌忙奔过来,将马公子搀起,仔细看时,他裤子却湿了一片,那随从慌忙将马京瑾扶进房间整理歇息,换洗衣服。
乔玄朴眉头紧皱,也不理奔过来的张生杜猛二人,径自拿过宝剑,擦拭一番,插回剑鞘,抬头望天,自言自语道:“怎么除了妖鼠,还有恁多地妖兽!”
那和尚对着乔玄朴施了一礼,说道:“谢道长方才救命之恩。”
“你不用谢我,”乔玄朴并不看他,说道:“虽说我们三人并肩而立,但我是出手乃是为了自己和马公子的性命,却并非是为了救你。”
“道长不知详情,”那和尚道:“方才那妖物,是奔着小僧而来。”
乔玄朴、张生和杜猛一齐望向他,眼中皆是疑惑之色。那和尚道:“小僧和妖物常打交道,甚为谙熟它们性情,方才那妖鸟的杀意,全在小僧一人身上。”
“无稽之谈!”乔玄朴哼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去。
“乔道长,还有一事相问。你送出去的那两只青鸟,不知能否飞出这山谷?”那和尚望着乔玄朴的背影,又说道。
乔玄朴身形一僵,竟似晃了一下,他不答话,随即迈步进了自己房间。
杜猛望了望半空闪烁的符箓,叹了口气,心中略有忧虑。
张生思量众人久未进食,担心饿着柳小姐,奔了后厨,见一个土灶,盖着一个草盖,气腾腾透将进来。张生揭起看时,煮着一大锅粟米粥,却是马公子随从刚才煮的。张西洛端了大锅,寻了碗筷来到前厅,招呼众人准备吃饭。
杜猛和两位姑娘围着锅坐定,那乔道人和马公子等人却不知在房中做些什么,迟迟不来。那带枷和尚立在院中,昂首望天,看得出神。崔花影低声对众人说:“院子中那和尚,是否也一同叫他过来吃粥?”
柳碧云也低声回她道:“也不知此人是正是邪,马公子乔道长一口一个妖僧的喊他,总觉得此人有些古怪。”
杜猛说:“我看此人举止磊落,言谈直爽,不似那阴险之人。我等现如今都困在这庙中,理应同仇敌忾,我去唤他过来,但不妨事。”
片刻后,那和尚跟着杜猛来到殿中,躬身施礼,坐在杜猛和张生中间,对众人笑道:“小僧方才在院中赏月,看得入神,也未曾过来与诸位招呼,原谅则个。”
众人听他一说,纷纷向外面望去,但见午夜初长,凉风拂过,云翳消散,一轮月挂如银,冰盘如昼,赏玩正宜人,清影圆满,月轮中似乎还有桂花玉兔的影子。众人方才被那只巨枭扑击惊吓,方自惊魂初定,哪里有空留意这般景致,听这和尚言语,仰面望月,心里各自感慨了一番。
柳小姐说道:“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在京城中和父母结饰台榭,饮酒赏月,哪知道今年此日,却是阴阳两隔了。”说着垂下泪来。
众人一阵嗟叹,纷纷出言安慰柳碧云,唯独那和尚沉默不语。张西洛略有责怪之意,那和尚答道:“世间最公平者为死神,君不见,凡圣贤愚贫富妍丑寿天皆归一死,叱咤风云,不可一世之王候将相,难免幻化,长寿如彭祖,虽为八百高龄亦终属南柯。”
众人一时间难以反驳,但觉得这说法太过无情。和尚又道:“万事无常,万法因缘所生,死亡并非终点,神识业力辗转往复,如同车轮,生生死死轮回不止。柳小姐父母自有他们的造化,死却并非终止,而是如出狱,如卒业,如再生,如乔迁,缘尽而去,缘来时再见,不必悲伤强留耳。”
众人若有所思,柳小姐问道:“那请问这位师傅,我等留在这寺庙中,被妖兽围困,难不成也要看破生死,引颈就戮吗?”
“人身难得,犹如盲龟值浮木孔,其事甚难。”那和尚道:“小姐等人若在此自弃了性命,岂不便宜了那些奸邪之辈。”
众人不解,杜猛插言问道:“你所言的奸邪之辈,却是指的何人?”
那和尚摇了摇头,说道:“小僧也并不知晓,不过总觉得诸位今日遇到这事,颇为蹊跷。众位非道门中人,不辨妖气,在小僧眼里,在座诸位真如同妖兽的香饵一般。但怪的是,一连数日了,那些妖物竟然按捺本性,对各位围而不攻,竟似将各位驱赶到这山上来一般,此事确实非同常理,小僧猜测这背后必然有些古怪。”
张西洛想起那日,这和尚在恒法寺中和自己的对话,忍不住问道:“当时师傅说我命不久矣,我问你有何解脱之法,却被那乔道人打断了。”
“小僧现在这幅样子,确也无破解之法,”那和尚双手一举枷锁,叹道:“但不忍见诸位为人设计,陷入业障,枉送性命,所以一路追了过来。”
众人听他如此言辞,将信将疑。那崔花影盛了一碗粥,放在和尚枷上,和尚双手捧了,到了声谢,不顾粥烫,几口咽下肚去,显然是饿了许久。
崔花影又替他盛了一碗,问道:“我等还不知师傅的来历,但听得那边马公子和乔道长喊师傅做‘妖僧’,心里惴惴,一直不敢和师傅言语。”
那和尚边喝边笑,说道:“小僧法号行钧,是个云游僧,曾在吐蕃修行,也在天台宗、慈恩宗听过讲经,律宗典籍也略略修习过,懂些皮毛法术,除过几只妖孽。乔道长太过抬举我了,妖僧那都是有翻天覆地的本领,小僧道行却是不够。”
杜猛看他衣衫褴褛,背上疮口还在渗血,面容憔悴,但神气爽朗,提到乔玄朴也并无怨恨之意看,心中大奇,问道:“行钧师傅,你背上的刀勾,想来是那乔道人穿上的,却不知你和他因何冲突?”
“说来话长,”那行钧和尚望了望旁边的厢房,看那边并无动静,低声道,“此事还牵扯到朝廷。你们几人知道这些事情,乔道人必然不悦,对各位却是并无好处,徒然惹事上身,我想还是不要说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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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寺邪灵 23

张西洛苦笑道:“又能有何等麻烦?我和杜兄已经恶了马公子,还不止一次,龃龉已深,怕他是不能释怀了。他又非有气量的人,等官军一到,他便得了势,我二人恐怕也要同行钧师傅一样,披枷带镣了。”
“他敢!”柳小姐突然做声,杏眼圆睁,声音中有了些许怒意,说道:“有我在此,他们休想动二位一根指头,我先父门生故吏遍天下,叔辈也有在朝中为官之人,马京瑾背信弃义在先,还敢与我家撕破脸皮不成!”
那行钧和尚侧头望向柳小姐,目光中有赞赏之意,张生却是有些害羞,低下头去,杜猛见了,微微一笑,继续问道:“行钧师傅,我对此却是好奇,也不怕麻烦,你就与我等讲讲那来龙去脉罢。反正也是长夜漫漫,还要提防妖兽,你我怕是都没法歇息了,就不要管那乔道人了罢。”
行钧往后一躺,背靠在殿中的柱子上,苦笑道:“我是个行脚僧人,居无定所,身无长物,也不愿念经做法事,因此只能靠着替人除妖伏魔,换口饭吃,如此走南闯北,也有十余年的时光了。
那一日,来到了晋宁县,看到县令张贴告示,说是县内有龙魔出没,要请能人异士铲除妖魔。这地方是传说中的龙葬洲,上古时有人曾见过龙在洲上蜕骨,说是是山峦深处,还能挖出龙骨,过去逢阴雨天气,偶尔能见到龙从水中升天。当然我只当是民间传言,毕竟百余年没人见过真龙了。
我那时也是一时惊奇,揭榜进了县衙。那县官告诉我,近日河中来了一条黑龙魔,搅得河水泛滥,暴雨如注,吞噬过往商旅,让田地荒芜,居人远迁。县里用牛羊猪在河边祭祀,暗伏下强弓硬弩,诱的那龙魔上岸,本想将它射死,确不成想让它负伤遁去。这龙魔恼怒如狂,昼伏夜出,穿屋毁墙,隔夜要吃掉数十个活人。
我见那县官彷徨无计,也就应了这差事,潜行了几日方才发现它行踪,做法格斗了一日一夜,勉强将它制服,当然我也为龙所啮,遍体鳞伤。我正想结果它时,这龙魔却口吐人言,问我它并未作恶,为何我要追杀至此,不肯放它条生路。我心中奇怪,多问了它几句,它自言从小就被人縻系于地宫,项掣金锁,锁牵玉柱,数百年不见天日,每十年被人抽一次龙筋,每百年被剖腹取一次龙珠,苦不堪言;近日恰逢地震,地宫陷裂,庙屋摧圮,它方才借机逃生而出,刚刚来到此地,就被县令引着上千人马穷追不已,身负重伤,隐匿于深山大泽之中,却不想被我所擒。
那龙魔自言并未吞噬过人,只是在山中捕些猛兽来吃,我去寻了它藏身的洞穴,确实只有兽骸,并无人骨。我心中疑虑,正想收了这龙魔,带回去和县令对质,不成想那官儿却带了数十人围在外面,有男有女,他们放声长笑,说是捡了个天大便宜。
我出来正要质问那县令,却不想这些人都变了模样,一个个都成了大蟒形状,从衣服里滑了出来,人立而起,吼若震霆,目若飞星,口中腥气迫人。这些东西自言修炼了仙法,要从人变为龙蛇,现在就差一味龙肉做药引,方能飞升腾云,苦等了十年才有了这个机会。为首的说是感谢我降了这黑龙,愿放我一条生路,让我速速离开,如若不听,怕是让我性命难保。”
杜猛等人听了,觉得这和尚之言匪夷所思,闻所未闻,一个个都面露惊疑之色,那柳小姐追问道:“后来之事如何?师傅却是弃了那黑龙,独自得脱?”
行钧微微摇头,说道:“我看那黑龙卧在地上,首尾俱碎,目眦血流,勉强起身,如同要和这些人拼命一般,心中愧疚。我转身将黑龙搬进了洞穴,自己拦在洞口。”
众人惊道:“你既然和那黑龙魔斗了一日一夜,定是憔悴力疲,哪里还能和这些人蛇再战?”
行钧淡然道:“那时我斗的性起,却是什么也不顾了,等我再神志清明时,那些人蛇却是没有了一个活口,都变作人形倒在地上。”
众人皆吸了一口凉气,不约而同地想道:好个狠辣和尚!
行钧望着众人色变,哈哈一笑,说道:“实不相瞒,我出家之前,也是个丑恶凶顽之人,年轻时只知好勇斗狠,家中又贫穷,也曾经动过去做剪径强人的念头。幸的遇到一个好师傅,说我命中驳杂,久后却得证果,力排众议收了我。”
崔花影问道:“那后来又发生了何事?”
行钧道:“那时我也浑身是伤,性命只剩了小半条,那黑龙出得洞来,说是谢我救命之恩,深诚所感,千万何言,给我留了一个珠子,光耀洞澈,不同寻常。它说经此一役,怕是惊动了外人,不能在此久留,当初关押它的人类很快就要追了过来,还叫我多加提防,说是也会累及于我。
我当日和那黑龙辞别,柱了根拐棍,慢慢往远处走去,不想那几日后官府说我行凶杀了县令一干人等,叠成文案,画了我的图形样貌,差人杖限缉捕凶身,各处追捉,出赏一千贯。我风餐露宿,还没走的两三日,却叫乔道人追了上来,我和他斗了一番,然后变成了如今这狼狈模样。”
行钧双手一举,无奈地笑了起来。张西洛问道:“那乔道人说你身上还有一个秘密,那却是何等事情?”
崔花影说道:“我猜,他是想要那黑龙魔的下落,还有那颗珠子罢?”
行钧和尚抚掌道:“崔小姐冰雪聪明,一猜便中。”
崔花影道:“古书上说千年黑龙珠子是骊龙之宝,世间罕见,难怪乔道人如此心心念念。”
柳碧云却皱眉道:“怕是事情还没有这么简单,如果那黑龙魔所言属实,那关押饲养它之人就是崇玄馆……我在京城许久,却未听说过皇家有人曾饲养过这等妖异之兽,简直闻所未闻。”
“几月之前,”行钧冷笑道:“京师可并未地震,别处却是有,那如此一来,那黑龙魔从哪里逃出来,便不是很清楚了么。”
杜猛张生等人还不明白其中关节,柳小姐却是心乱如麻,她出身官宦世家,父亲执政事多年,自小对朝中边防军务也有所耳闻,父母也曾在家中私下臧否一些公卿人物,觉得其中某些人其心不轨,她隐隐觉得这和尚一番说辞中,仿佛藏了一个极大的密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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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寺邪灵 24

杜猛问道:“那行钧师傅,乔道长如此折磨于你,我看你却对他不以为意一般,这又是何故?”
行钧说道:“我只是觉得他可怜。”
众人皆有不信之意,心想道这人被穿了琵琶骨,带了死囚枷,若不是先前身有异术,早就丢了半条命,自己还逃脱无门,哪里又有什么本钱可怜别人?
杜猛道:“师傅却是说笑了,这乔道人本领高强,若说我等中有谁能逃出这重围,怕是也只有他一人希望最大,你怎地说可怜他?”
行钧望了杜猛一眼,说道:“那日我不敌于乔道长,他用符箓刀勾废了我的法力,押着我上路时,我和他说过那县令一众男女修习邪术,要啖龙肉之事。杜施主,你却猜猜他是如何反应?”
杜猛皱眉道:“他既然是京师有名的除魔道人,应该折回原地,简验尸首,如果发现有甚蹊跷,明白回报崇玄馆才是。毕竟这也是惊世骇俗之事了。”
“那乔道长听了我之言,”行钧道,“却不以为意,只是冷笑,一个字都不曾说。”
张西洛道:“想来是他不信了,毕竟这事太过匪夷所思。”
“非也,”那行钧和尚微微一笑,“乔道长接触的妖邪之物也不少,他怎么会连这等事都不甚明了?毕竟那些人是否有异,他去了一查探便知。”
“那他又是何意?”众人皆是不解。
行钧小心调整了坐姿,不让背后的柱子碰到刀勾,说道:“这几年我在荒野里除妖,遇到的惊险之事甚多,但其中有些事却是让我纳闷,七年前我在陇右追杀一只猫妖,几近得手,一夜之间这妖物不知所踪,过了一年这猫妖在朔方再次现身,与我相遇之时却是模样大变,妖力大增,我险些命丧它手。”
“会不会是你认错了,后来这猫妖却是模样相似的一只?”崔花影问道。
“哪里会认错?”行钧苦笑道:“那妖孽脸上还有我当年留给它的伤疤,一见面就恨不得吞了我下肚,这妖原有一根铁棒似的尾巴,却不成想变作了七条巨蛇,长丈余,作赤斑色,口吐毒气寒雾,令我有如对阵几头怪物一般,险些折在此妖手中。”
众人听了吃惊,纷纷议论莫不是猫妖得了机缘巧合,变幻出这等异端。
行钧只是笑:“小僧和这妖物格斗时,也曾近身仔细观察过这物的身子,那蛇妖与猫妖身体结合处的皮毛却是既不自然,绝非天地自然之力修炼而成,倒像是什么人拿针线缝补,让血肉拼合起来的一般。”
众人骇然无语,不敢置信,杜猛问道:“依你之见,那却是何人所为?”
行钧皱眉道:“那日我逃得性命,后来却没再见过那猫妖,无从得知。不过半年前我在太原府清水池附近讨饭化缘,旁边村人央我去除一只成精老鳖,我到了那里,却被当地蔡州军兵马拦住,说是官军自会除妖,不容我这野和尚入内,将我棒打赶了出去,还笞挞了请我前去的村人。官军势大,我也只得负气离去,行了一两日,回望那村落所在,只见的妖气冲天,如同狼烟一般。我心中放心不下,原路折了回来,临近村口,四下却不见一个官军,唯有村人男女老幼僵卧在地,浑身血液都被吸干,变得如同干尸一般。”
杜猛张生等人具是瞪大双眼,惊得呆了。
行钧道:“当时我又惊又怒,动了无明业火,怨那官军不作为,恨不得拔树摇山,四处找那妖物的踪迹,却是毫无踪迹。”
“我随后跑到当地刺史那里告状,说那蔡州军统领草菅人命,那刺史只是冷笑,说我妖言惑众,诽谤朝廷命官,不由分说,捆翻便打,将我钉了枷锁,下到大牢里,当夜就派了两个节级、牢子要结果我性命。那节级抽刀对我笑道:‘朝廷办事,也是你野和尚能管的了的?真是天堂有路、地狱无门,你自己送进来的,却休怪我手黑。’”
行钧停了下来,住口不言。众人听得入神,急忙催促他继续讲。
“我那时法力尚在,寻常枷锁困不住我,几下挣开,将那牢子节级打翻在地,用刀逼问他来龙去脉。那节级身子如同筛糠,连声告饶,说他也不知详情,只是有个妻舅在蔡州军当差,听说是官军正护送一个‘异兽纲’去往北方去,献给一个大人物。那异兽却是不禁饿,途中需要时常放出来觅食。刺史恼我四处宣扬,怕消息传播出去,脸面上不好看,因此要结果我性命。”
杜猛和张生听得脸色铁青,忍不住喝到:“朗朗乾坤,究竟是何人豢养这些猫妖、鳖精等妖孽,视百姓性命如粪土?”
行钧望了望厢房那边,说道:“二位却是小声一些,那边还有两位朝中之人,惊动了他们,却是有些尴尬。”
张生和杜猛脸上悻悻,行钧说道:“我怀疑那乔道人,也必知晓这些豢养妖物的事情,他定然是囚禁黑龙魔的那一伙儿人。”
“难怪他对县令变妖一事无动于衷,他对这些勾当,怕是早就了然于心了。还说你是妖僧,为那些人蛇做了掩护。”崔花影叹道。
“养鬼者终为鬼所噬,豢妖者常为妖所役。”行钧说道,“这些颠倒常理,逆天而行之人,却是有几个有好下场?所以小僧方才说我可怜乔道长。”
柳碧云眉头紧锁,突然问道:“行钧师傅,依你之见,如果真有人豢养这些妖物,他们意欲何如啊?”
“山野之人,”行钧说道:“哪知道那些巨公的念头,他们也许是为了猎奇嬉戏,也许是另有他用,小僧不敢说。”
柳碧云深深望了行钧一眼,低头不言,双手紧握,手指绞做一团。
张西洛看柳小姐这幅模样,心中疑惑,不禁低声问道:“莫非小姐知道详情,那‘异兽纲’的主人却是何等人物?”
柳碧云叹了口气,只是垂头不言,行钧和尚低声说道:“张公子却是不必问了,有些事情,知道了凶险甚多,柳小姐也是为了你好。你我尚且前路叵测,不知能撑得了几日,这远在天边的事情,还是暂且不要想了。”
张西洛慨然站起,大声说道:“我辈读书,却不是为了独善其身,举言为士则,行为世范,登车揽辔,有澄清天下之志,哪能坐视这等奸佞祸乱朝纲,等张某人出去了,我一定要……”
“你却是能做个屁!”院中突然传来一人的狂笑,众人望向院里时,却见那马公子哈哈狂笑,五官扭曲,头发散乱,衣不蔽体,在院子里边跑边大声呼喝。

楼主:雕虫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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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莲蓬鬼话

发表时间:2017-08-07 05:48:51

更新时间:2021-04-08 15:5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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