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随着这句慢条斯理的话落下，墨晞本准备从地上捡起杂志的手微一停顿，抬头一看，果不其然，池榆虽脸上并无表情，但眼神中的戏谑却是怎么也不打算藏住，就这么直白地盯着，毫无顾忌。
但也不得不说，这张脸实在太过于好看，甚至没有表情的最终效果，也变为了显得有点疏离感。
墨晞微一皱眉，弯腰拎起杂志后站直了，堪堪回话：“如果你这么想的话，那理解成是你对我有意思也可以吧？”
以不变应万变，既然对方完全不回避，那他慌啥？
“可以啊。”谁知池榆即刻眯了眯眼，其中戏耍的意味更浓，“前辈怎么想都可以。”
“……”
“对了，前辈你有喜欢的人吗？”
紧接着，他又如同陈述着“今天天气真好”这种话一般，语气平淡地问着，甚至都没有给墨晞丝毫反应的机会。
实在忍不了，于是墨晞开口就道：“不是，你这什么毛病？问这个干什么？”
“纪检部，”池榆从脑后收手，撑在桌面，单手托腮，似是心情愉悦，“外面有几个女孩子挺喜欢前辈的，你不知道么？”
“……”墨晞差点当场裂开，“……啊？”
“比如说阳澄，就是今早你在值班室见到的那个女生，她喜欢前辈你。”
听着池榆这不紧不慢的语气，以及怎么看都是在戏弄人的眼神，墨晞瞬间就百分百确信了他这是在瞎扯，便也理好心情，随便道：“你还会关心这种有的没的？”
“当然，观察这种‘有的没的’，是我为数不多的兴趣。”池榆点点头，向前伸出一只手，扬起下颚，示意道，“前辈，杂志给我吧，你拽手里又不看。”
墨晞倒也没说什么，走近办公桌，将杂志递了过去，只是忽地一笑，又继续了前面的话题：“你会观察这种东西，是因为无法理解？”
毕竟他可不认为，这种早就见过不少世面的大少爷会对他人简单的“喜欢”有兴趣。
——对，就像自己一样。
“不愧是前辈，轻易就看出来了。”池榆眼神一沉，眼底的其他意味被尽数敛去，显得有点恶狠，尽管如此，他的语气也是懒懒的，没有丝毫涟漪，“但我并没有在夸你，毕竟我们半斤八两。”
如盖棺定论般，十足的肯定。
——如果说墨晞之前还有点脾气，或是对池榆这个人抱有偏见，那他现在就已经被这句话彻底折服。
不得不说，他虽一脸厌世避世的面瘫表情，甚至有点戾气，就连与人交谈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但确实，情商说得过去。
或者说，他看人心思的水准很高。
“……可以的话，你这种人我一辈子都不想打交道。”沉默了一会，墨晞憋出了这么一句。
“但是前辈，不管怎么样，你以后绝对会与我有联系。”池榆随手翻着杂志，也不恼，反而还刻意挑起了他其中的隐藏意思，直面道，“话说，前辈你讨厌我的这种事，能不能收敛点？”
“……”墨晞感觉自己眉毛一抽一抽的，若不是他对不熟的人性子好，可能会冲上去暴打一顿，心道不见收敛的人到底是谁，这么想着，说出口的语气也变得不耐烦了起来，“不能，臭小鬼。”
对谁要求啥呢，池家怎么教的，这么惯着来。
话落，池榆翻着杂志的手也停了下来，倒是抬起头来，看着就站在办公桌前的墨晞，而被他这么骂了一句，还是不恼，却是悠悠说道：“好吧，既然这样，那我也不跟前辈客气了。”
“……”顿感不妙，墨晞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来缓解下，然而并没说出口，就被他的话噎住在了喉间——
“谈话结束，那就拜托前辈继续整理下房间吧。”说着便站起身，指了指身后，“窗户也擦一下，谢谢前辈。”
“——喂，你……”
“如果前辈觉得不够的话，可以去楼下把政教处也整理一遍。”池榆依旧沉静说着，“但是如果前辈是不服气的话，那就最好不要说出来。”
——毕竟我可能会做出让你更不服气的事。
话被堵得彻彻底底，墨晞眉头皱得更厉害了，恨不得上去给他来上这么一拳教做人，但理智又在劝说他不要跟任性的少爷计较，导致一时之间没有动作，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池榆，又看着窗户，来回切换。
最终，理性战胜感性，墨晞皱着眉伸出右手，无奈道：“给我拿块抹布。”
这回感到意外的轮到池榆了。
即便如此，他也只是微微一眯眼，便又恢复成了那一如往常的面瘫表情，看向角落的方向，指道：“在那边，前辈可以去找下。”
——然而，这是为数不多的一次，他没有将实际真正想说的话说出来。
只是指着那个方向，然后卷起杂志，走了出去，边说道：“整理好了后还请前辈随意，我去开会了。”
走之前还顺带着关好了门。

qwq看得到28楼和29楼吗，

<六>

“所以说，你中午在纪检部那睡了一觉，直到被学妹叫醒，才赶回来上的课？”
洛玟双腿搭在了课桌上，靠着椅子向后摇摇晃晃，前面这两条凳腿就没有落在地上，整个人看上去好不惬意，语气轻佻地把刚刚好友所说的总结了一下。
这边墨晞一副困扰的表情，扶额点点头，揉了揉太阳穴，然后问道：“……话说，你了解池榆吗？”
“不太了解。怎么？你也会怕他？”
“还不至于，只是打过照面，发现他并不是那么好说话？”墨晞越说越感觉难堪，“……再怎么说，确实我有问题。”
早上迟到就算了，还在纪检部睡大觉，完全无视了学生会长的指令，甚至下午第一节课翘了大半……。
——问题大了。
“哈哈哈哈你今天咋回事，一连违反这么多校规，不像你啊。”洛玟只觉得好笑，恨不得局面再更严重一点才好，故意道，“我觉得你可以去威胁池榆，他不照办就一顿揍，怎么样？”
“不怎么样。还有你那会不是说他练过手么？我可不一定打得过。”
“嘁，连着学院在内的这条街，还有你打不过的？”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墨晞尚且克制住了此时的某种冲动，眼一闭，无奈又道，“说实话，我从没见过像他这样说话的，不愧是姓池。”
“你又来了，诶等等，你看不惯他，相对的，他也不一定看得惯你，所以他可能会变着法为难你哦？”洛玟幸灾乐祸，笑得更开心了，“毕竟如果是我，一定会公报私仇。”
“那只是你吧？”墨晞下意识地就开始了反驳，“虽说那家伙性格不怎么样，但看也看得出来，他不会去干这种肤浅之事。”
故意把身旁一阵落井下石的好友揶揄了几句，并且亲眼瞧着他脸上洋溢的笑容巧妙止住，墨晞才终于心情好了点。
“……那你跟我说个锤子的池榆。”读懂了他是在说自己肤浅，洛玟瞪眼，“既然不会，你这不是杞人忧天？”
“……如果说先挑事的是我呢？”墨晞语气本还平淡，只是头一沉，突然便崩溃招来，“我干了啥？简直不敢相信我干了啥，你知道么？我看着他睡着的样子，竟然想拍照？？！”
“……”随着这句话的音调落下，洛玟身子后仰，嘴角抽搐，瞬间就换了个不知是何意味的眼神看他，语气哽咽：“……被……看到了？”
墨晞点点头。
“等等，你先告诉我，你为啥要对着他拍照？”洛玟拼命忍下了想猛摇他肩膀问到底的冲动，倒是哈笑了一声，“您可千万别告诉我是觉得他长得好看哦？”
“……很不巧，还真是。”
“……卧槽……？”洛玟一个激灵，差点三观震裂，一个近身，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尽显不可置信，“你……很不对劲啊。”
“……你想说啥就说。”墨晞斜眼看他，语气平淡，好似根本无所谓，“我喜欢啥，你不是最清楚么？”
会因为觉得好看，而将少女脸红的模样记得清楚，也会因为觉得好看，而将讲台上好友的身姿画下来——那会因为认为好看，而将某个人的睡颜记录下来，确实也不奇怪了。
只是——
“喂，墨晞，”洛玟敛去了表情，突然便唤到就在身边的好友名字，眼神一沉，严肃问道，“你不会，是个双性恋吧？”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谁知墨晞答得轻松，同样也是敛去了所有表情，完全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性别什么的根本就不在乎，只要合我的口味，男女都一样。”
二人的声音并不大，在较为吵闹的教室更是不值一提，也不会被任何人所听见。
——除了距离相隔咫尺的他们。
就是在这样一种气氛下，沉默席卷了他们之间，在墨晞的话音落下后，谁都没有再多说一句，就连四周的空气，都仿佛冷了下来，温度骤然下降。
过了好一会，洛玟才偏过了头来，竟是伸出手来指向自己——
“——那、你觉得我呢？”
从他口中，字字清晰，明明只是简简单单地询问，却让墨晞有点猝不及防，以至于不由抬头，盯了过去。
——“我合你口味么？”

“……我对萝莉控没有任何兴趣。”墨晞一本正经地作答，眼神极其认真，话末，又补了一句，“当然，对萝莉也没有。”
话落，只见洛玟脸色一变，眉头一边高，一边低，拧作一团，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而随着二人露出的这个反应，先前的沉默气息化为乌有，反而还被别的什么给取代了。
“……忘了这个吧。”僵持了一会，洛玟尴尬地偏过了头，一手扶额，一手慌张得食指敲着桌面，艰难开口，“……呃，中午那会我绝不是故意丢下你去找她的……只是她那个时候的表情，看上去很困惑……嗯，就是这样。”
……
墨晞微不可闻地笑出一声，被假咳掩过，随后又正色道：“哦，没事。人各有好。”
“……看破不点破。”洛玟松了口气。
“但你这种程度的变态萝莉控实在少见，真是新鲜。”只听墨晞语气微妙地转了个折，嘴角上扬，笑得诡异，“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癖好？”
洛玟被这猝不及防地一顿骂得眉头疯狂跳动，但心虚让他更不敢大声说话，就连反驳都放弃了，死死芥蒂着，似是想沉默到底。
然后，上课铃在这这个时刻巧妙响起。
再也绷不住表情，墨晞不由笑出声来，一掌拍在洛玟后背，接着抬起手臂，搭在了他肩上，头也靠了过去，慢悠悠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你明白我意思吧？”
随着铃声的停止，各处的喧闹都渐渐变小，教室的动静也没了，同学们开始挪动着自己往座位上走去，这一来，唯独显得洛玟和墨晞这边极其显眼，尤其是刚好两人紧密挨着的样子。
“…………大家都是明白人，说吧，你要我干啥？”洛玟哽了下，随即便明白了身旁好友的意思。
“也没什么，就是之前那会说的，”墨晞阴沉着半张脸，却是笑得好不纯粹，语气中尽是威胁的意思，“——那么等会下了课，我们不用去顶楼天台商量了吧？”
“不用不用，您爱住多久就多久，当自己家。”洛玟连声答话，同样笑得阴沉，礼貌至极，“满意吗墨少爷？”
“果然是明白人。”墨晞点点头，似是很满意这个答案，这才一手从他肩上撤开，人也终于与他拉开了距离，坐回了自己座位上，接着还特意转过头来，故意对着洛玟这边眨了眨眼。
可谓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洛玟顿时就被气笑了，偏偏自己还打不过眼前这人，也只得哑然。
“给爷爬。”对着墨晞做了个唇语，洛玟咬了咬牙，同时也在心底狠狠发声——
等着，总有一天非把你丢到姓池的面前不可。

如果感觉文不对劲，或者少了某层楼可以告诉我一声哦，
那个时候22楼我自己是可以看见的，但有人跟我反映少了一层，我还以为是被折叠了，然而并没有，也不知道咋回事，现在都补上了，顺序也是对的，应该没问题了吧

<七>


洛玟的家虽然离中心街较远，几乎偏郊区了，但确实房子还挺大的，怎么也算一幢小别墅了，所以墨晞也搞不懂他这朋友明明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小康家庭，为什么还老是说自己穷。
直到进门后，走到起居室，看到眼前这空旷得不可思议的这一场景，他才明白过来。
“……家具呢？”但按照流程，墨晞还是问了出来，一开口就损道，“你搁这蹦迪呢？怎么这么空？”
“我把你埋这天天在你坟头蹦。”洛玟以牙还牙，毫不客气，在唯一的装饰柜下翻着，最后拿了双新的拖鞋出来，丢了过去，“换上，不然踩脏了我可懒得拖地。”
“不是，你家里人呢？”
“你问他们干啥？怎么，想勾搭我妹妹啊？”
正在换鞋子的墨晞听到这话差点摔着，平衡了身体，一个拧眉，似是回想起了什么事，脸色一变，说道：“不敢，你妹妹那怪力我服。”
当初在歌厅里聚会，闲着无聊掰起了手劲，谁输谁喝一壶，结果被他妹妹先后掰倒五个，墨晞就知道了这看起来软萌的妹子根本就是惹不得了。
“你们这兄妹还真是相差挺大的。”想了想，他又道，“一个斯文败类，一个温文尔雅，可还行。”
被好友莫名其妙又逮着机会损了句，洛玟被说得脾气也没了，但还是咬牙切切道：“我可能不斯文，但你是真的败类，还玩男女通吃的。”
听着话题又回到自己这来，墨晞也不躲，就着这事道：“那你还真的不怕我对你有意思？”
“哈？我怕这个干嘛？”只听洛玟一声冷笑，“就你这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能对谁有意思？哦，最多也就池榆会长能跟你配一配了。”
“……？去你的。”猝不及防又提到了那个名字，墨晞其实也并没多大反应，倒是陷入了这句话本身的意思里来，“不过我想我面部上的表情，至少应该还是比那家伙丰富得多吧？”
“…………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反驳下？”
“就那家伙的长相来说，我又不亏。”墨晞说得轻松，见四处没找到椅子，索性靠着墙坐到了地上，又抬头问道，“——话说，你有他的联系方式么？”
听了这话的洛玟差点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地，只差没叫出声来：“你认真的吗？”
墨晞笑得开心，两手一摊：“当然是假的，我怎么可能会对那种性冷淡有兴趣。”
“……爬，你这个口嗨怪。”
“哈哈哈哈没想到你还怪有点可爱的。”
“卧槽，你再故意恶心我？”洛玟只感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声音都有了点抖，“小心我把你联系方式挂学院论坛，然后特别注明你男女通吃啊。”
“可别，被我姐姐知道，非得把刀架我脖子上不可。”这么说着，墨晞也没多慌张，即刻感觉到了口袋在微微震动，便拿出了手机，于是边翻看着又边漫不经心地说道，“话说那论坛的前端就是她做的，排版很丑吧？”
“……好像真的有点。”洛玟也拿出了手机，进入了论坛主页，看着那个有点反人类的排版设计，眉心一紧，“……我曾经一度认为做出这个页面的人是脑子不好……”
“……”
“当然，看习惯了其实也就那样。”
“……”
“喂，为什么突然不说话？”见好友突然便陷入了沉默，洛玟从手机屏幕上移开了视线，转眼看向墙头处，“……看到啥了？怎么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也不知墨晞是感到不可思议，还是别的什么，一脸复杂的表情，正凝视着自己手机，手指隔着屏幕一段距离，却是好像怎么也摁不下去。
即刻，他抬起头来，这才缓缓告道：“……池榆那家伙，好像给我发了条好友验证？”

“……？”洛玟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愣愣确认，“……你同意了？”
墨晞点了点头，又将手机递出，屏幕朝外，幽幽笑道：“你说，我要不要调戏他一下？”
只见白色的对话框内，一行字赫然入眼，读了读意思，与其说是提醒，倒不如说话中有话，仿佛在宣告着什么。
“‘前辈，随意在外留宿可不好’……”跟着屏幕上话读了一遍后，洛玟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喂，他是怎么知道你的行动的？还有，‘前辈’这个称呼是咋回事？”
“这种稍微想一下就能知道的事情，你怎么一惊一乍的。”墨晞给了他一个眼刀，收回了手，边打字回那边的消息，边对洛玟道，“能去做个饭么，我有点饿了。”
瞬间被气得脸色一阵青，洛玟一个深吸气，这才控制住了自己，接着笑得诡异，语气更是不善，咬字道：“……嘁，你姑且也算作是客，等着。”
“……你这真的不是要把我给煮了么？”
“给爷去二楼等着，别碍眼，别搭话。”他从厨房处缓缓回过头来，“跟池榆好好调情去吧，我妹妹你就别想了。”
“等等，我可从没想过哦？”
“单方面的也不行！”
“……那不就是她的事情了么……？”墨晞突然眼神一暗，“搞不懂你家的这个小姑娘，我这人可没哪好的。”
洛玟将菜刀往案板上一放，随手就翻开了冰箱，装作漫不经意地点了点头，以表同意：“除了画技，还有长得不错外，确实没哪好的。”
“啧，你这是先入为主吧？”墨晞又将视线投在了手机屏幕上，“因为最先看到了我跟人打架的样子，才觉得我暴力。”
“哪能呢，你那最多是被打，还有，墨家的少爷混成这样，你丢不丢人？”
“如果你是这样做比喻的话，那我宁愿丢点人没事。”
“你家到底啥情况啊？”
“……你不是说不要跟你搭话么？”
“……”

洛玟觉得，自己已经尽可能地当做只是随口一问了，只想看他会不会稍微说一说，但最终也还是在意料之中。
——没错，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说明情况，就这么生硬地转了个话题，然后重新绕了回来。
“走走走，”洛玟心知没戏，只得挥了挥手，像是在吆赶动物，“那就赶紧地滚去二楼。”
墨晞倒是非常配合地起身，朝着楼梯走去，当然，也还是没忘了损上那么一两句，把洛玟气得只恨不得举起刀冲过来，才没了声，在二楼客厅沙发坐了下来。
此刻看着眼前可谓是富丽堂皇的装修，墨晞才知道，原来这里所有的家具电器都在二楼，一楼完全就是个摆看的地，也不知道为啥要这样，真的是思路新奇。
又看着手机那头池榆回的消息，他瞬间只觉得一阵头疼，拧起眉头。
——说是要调戏他，怎么好像反过来被调戏了一样？
一开始对「前辈，随意在外留宿可不好」这话，墨晞是抱着十足的兴趣回了句「没地方去啊，不然你收留我么？」，本以为再收到的，会是类似于“你来”这种礼貌又不失大度的回答，就算不是，回绝也无所谓。
谁知道，会是这种比“你来”更上一层的“大度”，还深深地对应了他“有话就说”的超直球性格。
只见那白色的对话框内，两条消息极其露骨地回答道：
「池家家训之一：近墨者黑。很不好意思，这里非常不欢迎前辈。」
「但如果前辈要求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开个房。」
“……”墨晞被这话堵得差点憋死。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他手速极快地打字回话，『这么大方的话，不如实际点给我打钱让我自己去开？』
「可以倒是可以，但是前辈，相应的报偿呢？」
『没有。助人为乐不求回报没人教你吗？』
「既然这样的话」
池榆的消息到了这里就结束了，墨晞并没立刻看到下文，倒是看到了一笔转账。
数目并不大，一千整，刚好够酒店里好好睡一晚，然后吃上一顿还算不错的晚餐，或许还会有余。
即刻，那头又发来了消息。
「但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前辈，这个的话你应该知道吧？」
“……操。”墨晞猝不及防，低低骂了一声。
然后，他不知是被什么上身了，还是只是简单的手滑，以至于做出了一件最不该做的事——
接下了这笔转账。
看着屏幕上突然弹出的这则系统提示，墨晞此刻呼吸一滞，完全傻眼了，一时半会也不知道回啥，更没立刻反应过来要把这笔钱给转回去。
“洛玟！”他突然探出了一个头，对着下方喊道，“你约○一次多少钱？”
“……你麻溜地给老子滚啊！！”只见洛玟抓着两个西红柿，对着楼上猛地一扔，几乎用吼的回了话，“老子从不瞎搞！”

emmmmmm如图

如果有少了的楼层记得告诉我哦，我这边是可以正常看得见的，但是你们那边不一定2333

墨晞趴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翻着杂志。
晚饭过后洛玟就出去了，说是要去给妹妹补课，哪怕再三追问为什么妹妹不跟他住一起，都没有作答，倒是任由墨晞猜测，再离谱也不纠正，再给他留了个背影。
当然，走之前还没忘了留话——
“呆在家不要出去，我去给你买橘子。”
相处来看，二人毫无疑问是损友居多。
当然，这些倒也不用洛玟来提醒啥，因为墨晞根本就不想出门，多数时候下，他都喜欢宅在一个僻静的地方，试玩着几款恐怖游戏，要不就是翻一翻旧杂志，试图找到点不可思议的事。
也显然，他并没好意思在洛玟家乱逛找电脑来玩游戏，倒是在被洛玟安排好的客房中找到了很多旧杂志和报纸。
至于之前与池榆的聊天，随着他的一句“那么请问恩人有何吩咐”中断，就再也没有后文，像是对方直接用沉默来回答了并没有什么吩咐一样。
墨晞差点都忘了还有这回事了。
直到此刻，手机屏幕骤然亮起时，他才终于看到了池榆连续发来的几条信息——
「我想请前辈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也不需要回答别的什么，只要告诉我是与不是就好。」
稍许看了一眼，墨晞就顿感不对劲，甚至都懒得打字了，直接就想开了语音说话让他什么都别问，自己什么都不会回答。
然而那头就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干脆彻底地切入了正题，甚至让墨晞唯一喊停的机会都迟了一步。
「三十年前，你家墨锦老爷子，是不是将一个叫做“青鸢”的帮会首领给处决了？」
「然后追杀了他一家上下五口人？」
「前辈，这件事的真相如何，你应该知道得非常清楚吧？」
「不然也不会不敢回家。」


最后的这条仅仅的文字消息，就像是有了声音一样，铿锵有力，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做下了判断，宛如法官一锤定论，不容任何置疑。

<八>


——是。
——没错。




明明如此简单只需回答是非的问题，墨晞却怎么也无法扣字承认。
因为他同样知道的是，那个帮会“青鸢”的首领，是池姓。
毫无疑问，早已死去的他曾经也是池家的主人，更是屏幕对面那人的祖父。
墨晞已经尽力想忘掉这件无意中翻看到的事了，不然按照他的性格，才不会这么安安分分，在学校也循规蹈矩。
要说原因，同样也毋庸置疑。
——不想引起学生会的注意。
高二的时候，便听说了池家独子也上了这所学院，并且进了学生会。
一开始，墨晞以为那个少爷只是进去玩玩而已，毕竟难以想象他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但是到后面升上高三，他们这一届开始退出各种社团任职，待到学生会长交替位子，才知道，新上任的学生会长，名为池榆。
这一下倒好，为了不与学生会接触，墨晞自此都没敢翘自习，简直震撼洛玟。
当然，即便如此，对于这件事，直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躲得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墨晞都没有回答是与否，直接把池榆等得又发了条消息过来。
「前辈既然不回答的话，那答案我也清楚了。」
不得不说，这话从字面意思读来，风轻云淡，仿佛毫不在意。
但看到这句话时，墨晞却感到有点烦闷。
他啧了一声，接着极不情愿地扣了几个字，发了过去。
『终究是我们有罪，抱歉。』
很快，也得到了对面回复。
「这跟你无关。」
「但你这是作为墨家人而想对池姓的人说的么？」
墨晞不满地咬了咬牙。
『可以的话，我也并不想跟你说这个，更不想跟你有什么联系。』
「好啊。那不如说说你为何不愿意回家？」
“……”
『因为我妹妹太粘人了，哥哥又看不惯我，所以不想回去有什么问题吗？』
「可据我所知，你跟你兄长，关系应该很不错吧？」
『……据你所知？怎么知的？』
墨晞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墨情告诉我的。」

『正好，告诉我你观察我多久了。』
「一年半吧，从前辈你挂在校外黑板报上的那副画得奖开始。」
“……？那画不是早被我撕了么？”
「对了，前辈，那副画上的人，是以阳澄为原型的吧？」
“……？”
『？？』
墨晞瞬间就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渐渐地才有了画面，开始回忆自己画那副画的契机。
隐约记得自己当时在美术室翘自习课，戴着耳机听音乐也不知道其他人在吵什么，倒是一转头，看见了窗户外，一位女生咬着发带，双手在脑后束起马尾，斑驳树影洒在她身上，和着折射而出的光线，一闪一闪的，好看得不行。
短短几十秒后，她便束起发丝，跑走离开了。
墨晞却是眯了眯眼，拿起画笔，在纸上尽情发挥了起来，仅仅只是想勾勒出这份“美”的万分之一。
……然而并没有成功。
那种意境再也重现不出来，明明自负画工娴熟，却连少女的这个简单动作都没能留下来。
开始自己生自己的闷气，墨晞走出美术室后，便再也没管那副画了，所以对于他来说，那只是一个“半成品”。
但如果，那时候的她就是那个名叫阳澄的少女的话……就真的是尴尬了。


『你怎么知道的？』
「发型和发带上的装饰品形状，结合来看学院内只有阳澄一个人了，前辈，你果然不认识她么？」
『……不认识。』
「她知道了是真的会伤心欲绝的。」
『这种事情都先搁一边，你先告诉我，你怎么连这种事都要去“观察”？跟踪狂吗？』
「怎么会。」
『那你还有别的理由来解释下你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么？』
「有啊，她的发带，是我送的。」
“……”
『……？』
「前辈还有别的问题么？」
『……你观察我是因为从墨情口中得知的我个人，还是因为阳澄她喜欢我的这件事本身？』
会送发带的关系，料是情商低得如墨晞，也多少猜得到会是怎样一种关系。
所以如果答案是后者的话，那上面一开始聊过的话题，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可能是嫉妒心带来的报复，也有可能是……针对？
「很遗憾，前辈都猜错了。」
然而，池榆根本不假思索，坦坦诚诚地就这样给了正确答案——
「我会观察你，是因为我想毁了你，包括你生于墨家所得的一切，都想一一毁掉。」
「可是前辈，你好像根本不需要墨这个姓，甚至会排斥，会抗拒、不敢回家。」
「为什么？不认同三十年的事情？」
「对了，沉默不回答的话，小心明天返校我亲自去逼你说哦？」

池榆要是不喊墨晞为前辈作为了，要么意味着他心情不好，要么就意味着他心情很好


第九章大概要过两天再更。
请时刻记住，池榆就是个直球，说话超耿直，行动也是，所以不需要意外他的新奇思路，也不要觉得突兀23333
至于虎狼之词，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九>

墨晞嘁笑了一声，先开了口：“既然这样的话，我可以理解成你这是对我个人的挑衅么？”
“倒不如说是通告。”那边的池榆同样也是回得干脆，声音平淡，毫无起伏，“我记得我今早就跟前辈说过，我想揍前辈一次。狠狠地。”
墨晞一个嘶气，磨了磨牙。
“我说啊，我两以前真的不认识么？”
他现在严重怀疑池榆以前绝对认识自己，不然这种莫名其妙的恨意根本无从而来，就算是从家族之间来看，也说不通——毕竟墨情也好，还是现在已经开始着手入股家业的墨祈也好，都姓墨，犯不着偏偏只刁难自己。
总不可能是挑软柿子捏吧？
虽说墨晞并不觉得自己会是“软柿子”。
“难不成你以前被我揍过？？”他想了想，又问。
“看来前辈的这个记性确实挺差的。”
“……不会吧？真的有？”
那你就真的有点倒霉，毕竟以前的我下手可是从不知轻重。
“前辈高一的时候下手还真是不知轻重，”池榆的声音中显得有了点笑意，“不过现在倒是变乖很多了。”
“…………什么玩意？怎么你这都知道？”墨晞顿时就警觉了起来，连声道，“你真的只‘观察’我一年半？喂，你这是‘偷窥’了吧？”
他高一的时候，池榆怎么也才初三吧？都不在一所学院，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
“这么肯定我偷看？所以说前辈就丝毫没考虑过别的可能性么？”
话音一落，墨晞更懵了，瞬间哽住，倒是立刻开始回忆起自己高一的黑历史来。
并不像洛玟所了解到的那样，确实他在学院的是不挑事，但是在外面就不同了。
——简直就是横走的螃蟹。
“……你直说吧，如果哪得罪了你，我向你道歉。”墨晞说得大度，倒完全不像是会在下一秒认错的语气，又接道，“我从不欺负比我小的孩子。”
简直就是变着法说池榆是孩子。
然而那边的池榆也不恼，甚至声音还更兴奋了一样，挑明了道：“那应该你也忘了，你被你口中的‘孩子’打得差点求饶。”
话落，墨晞浑身一个激灵，好似终于回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