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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别怕,我在 (来自BG男生子 重开)

楼主:江南轻筝  时间:2020-01-28 00:52:36
因为之前也没有更很多,所以选择重开,在这里继续把这个故事讲完~

男主抑郁症,女主不离不弃。
祝大家:都能轻易得到开心~(我觉得这是世上最美好的祝愿了呢

楼主:江南轻筝  时间:2020-01-28 00:52:36
杨念之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我正在某咖啡店和律师朋友确认终版离婚协议书。
瞥了一眼“杨念之”三个字,我就心烦意乱得用勺子不停戳杯底。用手指头想也知道她打过来有何贵干,除了兴师问罪,还有什么花样?杨聆之的好妹妹啊,真是好妹妹。
“怎么不接?”朋友有些担忧地看着我。
我冷冷笑了声,接了起来。
意料之中,杨小姐语气相当不满,劈头盖脸一句:“你在哪呢?”
好嘛,连嫂子也不叫了,看来是要撕破脸皮了,但是我也不在乎了。“有什么事快说,我很忙。”
杨念之冷哼了一声,声音更为冰冷:“我哥病了,在医院,你来一下。”
“知道了,忙完过去。”我利索地挂了电话,有点生气。
“怎么了?脸这么臭?”朋友把文件收好,皱着眉又问。
“杨聆之病了,说让我去医院一趟。”
朋友叹了口气:“那你快去吧,估计真挺严重,不然他不会同意告诉你。”
我撇了撇嘴道:“等会吧,他们一家人在,我过去不是自找不痛快?”
朋友又叹气:“你真是……我都不知道该说你傻还是太冷血。我就不明白了,非要离婚?芝麻绿豆的事,至于吗?这么多年的感情,你舍得?”
我自嘲地冷哼一声:“感情就是崩坏在芝麻绿豆里的,我受够了。”
我和杨聆之之间没有出轨,没有婆媳矛盾,纯粹是时间太长,他厌烦我了。我有自知之明,既然他不提,那就让我来提,早分早痛快。
可是一想到七年的感情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我又觉得难过得喘不过气。我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生活越过越像一潭死水,没有激情,没有浪漫,连七老八十的我爷爷奶奶还每天吃完饭出去走一圈,我和他呢?同床异梦。
过了一会儿,我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让我回家吃饭。她知道我们最近闹得很厉害,估计也是想劝劝我。我敷衍了几句,头更痛了。
我这么大的人了,本不该再让他们担心,现在闹到这个地步,都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们离婚这个决定。我们结婚的时候,我爸妈笑得年轻了十多岁,一想到他们失望担心的脸,我只觉得吃了黄连一样,又不能喊苦让他们跟着伤心。
心烦意乱之下,我开着车去了江边。
江边风很大,把我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有几束甩在脸上像鞭笞一样痛。我看着江心来来往往的货船,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不争气地又掉了几滴泪。
昨天晚上我是想和他好好谈谈离婚的事的,毕竟这么过下去对谁都是个折磨,可我刚鼓起勇气说了句“聆之,我们谈谈吧”,他就愣了愣,继而皱起了眉,像是很不耐烦的样子,回我一句“我有点累了,改天吧”就回房睡了。我站在客厅里,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谈什么谈?直接把离婚协议书摆在他面前才是正解。
我默默地哭着去开了间房,告诉自己,我给他一晚上时间,如果他愿意谈,我可以考虑再走一段,如果还不愿意,那就离婚,没得商量。
他果然不负我的期待,连个电话都没有。
估计是睡了吧,早就忘了有个老婆离家出走了。不,连老婆离家出走都不知道。
等沉浸在悲伤里的我想起杨聆之还在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了。没有人催我,估计只是意思意思通知我一下而已吧?那我还要不要去医院?我纠结了一下,觉得为了好聚好散,还是去一趟意思意思。
等我赶到医院,小护士却告诉我,杨聆之下午六点左右就出院了。
真好笑。早就不该抱有希望的,我还眼巴巴地跑过来,真是自取其辱。
静静地在车里坐了很久,有飞蛾不小心飞错路撞到挡风玻璃上,倒在雨刮器边,好一会儿才扑腾着又飞起来离开。
我和这些飞蛾多像啊,走错了路,撞得晕头转向,脑袋血肉模糊,还傻傻地以为前路是康庄大道。好在我已经醒了,也要重新起飞了。

楼主:江南轻筝  时间:2020-01-28 00:52:36
给律师朋友打了个电话,呼出一口浊气,随手抹了抹眼角的液体,我订了最近前往澳洲的机票,又去手机店买了一张新的手机卡,拖着疲惫的身心回了家。
我爸妈又是劈头盖脸把我一顿骂,怪我怎么这么晚才来,饭都冷了。我突然就忍不住,抱着妈妈嚎啕大哭。
我妈被我哭傻了,心疼地摸我的脸问我怎么了。我一个劲地哭:“我要离婚,我要离婚!我不要过了,妈妈,我不想过了……好辛苦,我真的很努力了……”
我妈似乎想说话,终于没有说,抱着我陪我一直叹气。
他们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离婚这种事不会轻易提,提了就是认真到劝不回头。所以应该也知道没有什么好劝的。
妈妈把我抱在怀里,和爸爸听我抽抽搭搭地控诉杨聆之有多过分。
我们结婚三年,婚前他虽然话也不多,但对我的好我能感觉到,他的眼睛里全是我,笑起来傻傻的,冲淡了几分帅气,多了几分可爱。我喜欢摸他的头,喊他言哥哥,言宝宝,因为他叫聆之,我说你不能总是听啊,也要说呀,那我叫你言哥哥好不好?他说好,都听我的宝贝的。
可是结婚之后,我越来越感觉不到他对我的爱,尤其是近一年来,他总是早出晚归,回了家两个人也没几句可说。我想跟他谈谈,每次都以他的逃避告终。他只会给我写信,一封又一封,或长或短地对我说对不起,他实在太累了,他还是爱我的,但是请我不要多问,他有苦衷。
一年了,他的苦衷我还不知道,身为妻子,我被他排斥在世界之外,对他的动向一无所知。我也想过偷偷调查,转头一想又觉得没有必要,如果他真的出轨了,我也不会挽回,就按照婚前说的,如果出轨,我要他亲口告诉我。
我一直在等,300多天了,没有任何深入的交流。我觉得这段婚姻名存实亡,互不信任的两个人,还过什么日子呢?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我问过他很多次,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他慌乱无措的亲吻,和自然而然的滚床单。可是激情过后,心里还是很空。
一周之前,我开始拟定离婚协议书。
今天,我终于见到了终稿。
我什么要求都不提,婚前财产还给他,婚内财产按法律分配,不争不抢。他要是不满意,就退让到他满意为止,只求他能离婚。
他放过我,我成全他。
“我让做律师的朋友替我把离婚协议书给他,字我已经签了。我过几天就去澳洲找云朵,大概会去一个月,要是他们家来闹,你们就也出去躲一躲吧。”我抱紧妈妈,哽了一下,“我真的好累啊,为什么要这样……妈妈,我是不是不该和他结婚……我是不是不该结婚……妈妈……是我不配吗?”
“我的傻宝贝啊,是他配不上你。不过你想好了?离了婚就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了……你真的舍得吗?你已经长大了,妈妈本来不该再插手你的决定,但是这件事太大了,妈妈还是要你给个确切答案。”
我用力点了点头。
“那好吧,那我们就不说什么了。好好睡一觉,去找朵朵吧。”
即便我知道爹妈开明,能这么顺利地支持我也是我没想到的。照理说家长都劝和不劝分,我爸妈居然就这么轻易地同意了我离婚的决定?
爸妈越是支持我,杨聆之给我的伤痛就衬托得越是深刻。我咬着枕头呜咽,把自己缩成婴儿的防卫姿势,哭着哭着睡了过去。
飞澳洲之前,杨聆之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语气不大好,有点质问的意思,问我为什么不回家。我说我在娘家,你不用来找我,我要一个人待几天。
他就真的没有来找我。

楼主:江南轻筝  时间:2020-01-28 00:52:36
直到飞跃太平洋,我才后知后觉地觉得心脏疼得像是要炸开,全身都疼得被凌迟一样。我不敢哭,可实在忍不住,冲进狭小的厕所边哭边往脸上泼水。
后悔吗?不后悔。
每个见到我的朋友都说,你怎么变了?以前多爱笑的人啊,现在怎么这么苦大仇深?你老公欺负你了?不会吧,杨聆之多爱你啊。
爱我吗?曾经爱吧,但现在一定不爱了。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真是至理名言。
云朵和他老公在机场接我,我拉着行李箱出站,看见她愁眉不展的样子再也忍不住,小跑着扑进她怀里,不顾来来往往的行人,哭得跟个疯子一样。
云朵把我拖回她租住的房子,把他老公关在外面,抱着我叹气。
那天晚上我自己都不记得哭了什么,哭了多久,最后在云朵怀里睡着了。确切地说,几乎是晕过去的。
那一个月为了开解我,云朵抛下她正在挠头搞博士论文的老公,陪我在澳大利亚各处逛,歌剧啦,考拉啦,袋鼠拳击啦,各种海滩到处跑,跑着跑着我觉得好多了,虽然想起今后和杨聆之再无瓜葛还是会哭,但没那么抓心挠肝似的难受了。
云朵的老公脾气还是很不错的,但是我毕竟霸占了人家老婆近一个月,还整天在他家传播负面情绪,看我的眼光难免有点幽怨。我知趣地准备跑路,正好我妈给我打电话,说英国那位小时候老是欺负我的堂哥二胎百日,让我代为表示祝福,正好换个地方祸害人。
我请云朵和他老公吃了顿饭,第二天就跑路了。
欧洲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周游列国,我给完红包,在英国玩了几天,又上路了。
一路停停走走,开心了去晃荡几圈,不开心了在酒店宅几天,一不小心过了三个月。我正乐不思蜀,在冰岛蓝湖泡温泉,感受大自然的馈赠,我妈一个电话打过来,说外婆病了,催我快回家。
外婆已经八十多岁了,身体的确一天不如一天。我不疑有他,赶紧坐最早的飞机回了家。
没想到来接我的除了爸妈,还有前夫杨聆之,和前公公前小姑。
杨聆之瘦了,瘦的几乎脱了相,黑眼圈特别重,脸色也很难看,盯着我的眼睛却堪称执拗。
杨念之扶着杨聆之,眼神依然跟看仇人一样。
杨聆之的父亲罕见地红了眼圈,似乎想对我说什么。
我心头火起,也不管爸妈会难过,拉着行李箱快步绕路走了。
爸妈这一招太不厚道,明知道我不想见他们,还联合他们欺骗我,竟然还拿外婆开玩笑!
我生气地自顾自走,杨聆之要来追我,我只好加快了脚步。没走几步,忽然听见身后颤抖的一声“希希”。
脚步再也迈不动, 可我也没有勇气回头,即便那一声喊得我肝肠寸断。
“杨先生,我们离婚了,麻烦别这么叫我。”我极力克制自己不哽咽,把语气控制得冷若冰霜。
杨聆之竟然哭出了声,绝望地喊:“我不签!我不签!不要离婚……”
他是个很要强的人,在我面前都没哭过几次,今天居然在人来人往的机场不顾一切地泪流满面,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我咬了咬牙,狠心转过身,眼前的一幕让我的心都要停跳了——杨聆之的脸几乎可以说是惨白,大冬天的额头满是汗,泪水爬了满脸,还在疯狂地往外涌。他哭得站不住,被他父亲扶着,还在往下倒。他的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用力抓着父亲的手臂,似乎非常不舒服,眼神有些涣散。
常年驰骋商界的公公此刻在我面前留下了泪,又痛又恨地对我说:“希希,就当你行行好,不要再折磨聆之了,他怀孕了,再折腾下去命都没了!”
我惊得说不出话,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杨聆之的腰腹似乎是大了点,和完全没有肉的脸十分不搭。
我妈擦着眼角也劝我:“希希呀,不管怎么样,我们等孩子生了再说吧。这几个月聆之很不好,一直找你,没有好好休息,三天两头进医院。我们也是没办法了,再这么下去别说孩子,大人也不行了。我和你爸看得出来,聆之还是爱你的,他也答应我们好好谈谈。我们把一切说开了,再决定离不离婚,好不好?”
身体不受控制似的颤抖起来,我慢慢朝杨聆之走过去,杨念之也怒气冲冲朝我走过来,把一堆纸一股脑塞进我怀里。我呆滞地扫了一眼,“重度抑郁”“营养不良”“先兆流产”……我像被火舌舔了一样缩回手,各种诊断书散了一地。再抬头看杨聆之,他的眼神更不清明,裤管处有一滴血落了下来。

楼主:江南轻筝  时间:2020-01-28 00:52:36
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在急救室外,一群人焦急又悲伤地走来走去,只有我像个木头一样坐在那里,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杨念之气急了,动手要打我,被公公一把甩开,怒斥:“别捣乱了!你哥现在这样,你满意了!?”
我这才看了一眼这个杨聆之名义上的妹妹。
杨念之和杨聆之异父异母,是继母的女儿,比他小两岁,原名叫什么我不记得了,他阿姨进门两年后才给女儿改成了现在的名字。
杨聆之父母离婚的时候他才五六岁,据说女方是过错方,因为不满丈夫整天应酬生意,在外面找了个外遇,被发现后不久就离了婚,净身出户,和那个男人结了婚。离婚后一年多,现在的阿姨进了门。现在的阿姨对杨聆之挺好的,杨聆之也不排斥她,就把对她的尊敬表现在对妹妹的好上。由于是重组家庭,父母双方都对非亲生的孩子比较客气,平时大声说话也没几句,今天这么怒不可遏,恐怕知道了这个女孩对杨聆之异样的心思。
杨念之喜欢杨聆之。
我第一次见家长,杨念之就表现出对我的厌恶,没给我看好脸色。公公婆婆给她打圆场,说小孩子不懂事,我也没往心里去,回家跟杨聆之委屈巴巴地吐槽了一通就算翻篇了。
后来杨念之每次来我家都要粘着杨聆之说这说那,弄得我这个女主人好不尴尬,又不能发作,只能等客人走了再吵架。我们没少为了杨念之吵架,最凶的一次我离家出走了,在外面晃荡晃荡,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拖进阴影里。我吓得哭都忘了,还以为死定了,就听见这货低低笑起来:“怕不怕?还不回家?”我气得咬了他一口。
那次之后杨念之就不常来了,但出不了这口恶气,就改成有事没事损我几句。
我都骂回杨聆之头上了。
我低下头,不想看她那张怨妇似的脸,真让我恶心。
天快黑的时候,医生终于从手术室出来,愁眉不展地通知我们,大人孩子都平安,只是大人精神状态很差,因此孩子发育得不太好,一定要特别注意,一旦产检有问题,必须立刻停止妊娠。
我松了半口气,跌坐回椅子上。
公公把杨念之带走,爸妈去照顾外婆,留我一个人坐在他病床边。
原来外婆真的住院了,不过不严重,说是头晕,让我抽空过去一趟就行。
我静静看着杨聆之过分清瘦的脸,恍惚觉得不认识他。他太瘦了,像一副骨架,颧骨凸出,眼窝深陷,我觉得如果去掉这层皮,下面一定是没有肌肉铺垫的。
明明我走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才四个月,怎么就这样了?
我轻轻拉起他的手,只觉得硌人。
我最喜欢他的手了,特别好看,甚至曾经开玩笑说你给你的手买份保险吧。可是现在那双手不见了,手背上全是青紫的血管和针孔,盖着层松弛的皮肤,像欧美恐怖电影里暗夜下的枯枝。
我红着眼把他的手拢在手里,想给他暖一暖,一翻手腕,一条四五厘米长的疤痕让我彻底怔住。
这条疤痕还很新,横贯整个左手手腕,不算粗,但也不细,难看地贴在他苍白的皮肤上。
我觉得有点喘不过气,内疚、自责和怨恨一齐涌上来,化作眼泪落在他手上。
这些日子他究竟经历了什么?自杀?重度抑郁?暴瘦?是因为我吗?如果真的这么在乎我,为什么总是躲着我?他究竟要我怎么样啊……是不是要我死了才满意?
我一遍遍描着这条疤,觉得它不仅仅让杨聆之流了血,也在我心里开了个口子,现在正汹涌地喷着温热的液体。我不敢哭得大声,怕打扰他休息,只能死死捂着嘴。可是没有用,心太疼了,疼得全身都没有力气,只好扑进厕所把脸埋进水池里。
窒息的感觉让我冷静了一点,想起要学一学怎么照顾抑郁症患者。从目前的情况看,离婚肯定是不能提了,弄得不好我就是间接杀人犯,一辈子都要活在悔恨里。
杨聆之昏迷了两夜一天,如果不是床头的仪器一直规律地响,我真的会以为他已经死了。这段时间他连手指头都没有动一下,呼吸声也很轻,要趴在鼻子边才能听见。我怕他醒不过来,隔段时间就叫他几声,在他鼻子下试试呼吸还有没有,有时候会摸摸他的肚子,那个弧度让我的心软成一滩水。
医生说孩子已经快六个月了,也就是说我飞澳洲的时候,他就已经怀孕快两个月,而我什么都不知道,无知无畏地甩下一张离婚协议书跑路了。
我突然想起那天杨念之的电话。
他是不是想告诉我这个消息,又怕我不听他的电话,才让杨念之通知我?而我知道他病了却过了半天也没去看他,所以他生气了?不,是失望吧,他当时该有多高兴,而我却迟迟不去。
所以他才会负气先走一步吧……
这段阴差阳错,究竟怪谁才好?
“聆之,你怎么还不醒啊?还在生我的气吗?我道歉好不好,你跟我说说话……”我几乎是机械地说着话,根本没有抱什么他会回答我的希望,只想把心里的话,欠他的话都说出来。

楼主:江南轻筝  时间:2020-01-28 00:52:36
公公来接我的班,让我去好好休息休息。其实晚上我已经迷迷糊糊睡过几个小时,也不太困,但想起还要去找心理咨询师,就麻烦公公先帮我看着他,醒了就给我打电话。
杨聆之情况特殊,不能吃药,医生说只能靠身边人的关怀和陪伴。她跟我说了很多注意事项,也给我打了预防针,说抑郁症的痊愈是个漫长的过程,一定不能当着他的面表现出厌恶烦躁等负面情绪,一定要给与充分的理解和关爱。最后她告诉我,由于怀孕前期杨聆之精神受创过大,孩子很可能会有先天疾病,比如唇腭裂,比如智力受损,或者其他疾病。
走出诊室的时候,我的手在发抖,腿也灌了铅似的沉重不堪。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大概就是想把自己掐死。我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当初要走,为什么不再忍一忍,为什么会让事情发展成这样,我甚至想,该受折磨的人是我才对,如果可以,我愿意折寿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换我的孩子平平安安。
我在心理诊室外的椅子上坐了很久,想了很多,直到手机响起来。
公公哽咽着告诉我,杨聆之醒了,但是情况很不好。
等匆匆赶回病房,我才知道所谓的“情况很不好”究竟有多不好。他侧躺在床上,半阖着眼,不哭不闹,像个自闭症患者,看着没有一点精神气。地上撒了一片白粥,餐盒落在两米开外,公公身上也一片狼藉。
公公红着眼苦笑:“他不想吃,发脾气了。”
我把眼泪逼回去,走到他床边蹲下,握住他的手轻轻地问:“言哥哥,怎么了呀,为什么不吃东西?你不饿宝宝也饿了,稍微吃一点点,好不好?”
他迟钝地抬起眼皮,看见我的刹那眼睛亮了亮,很快又黯淡下去,不说话。
我以为他不会再理我,正想再劝劝,他突然开口:“不要吃。”他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淌下来,渗入枕头,又问:“你在乎吗?”
“我当然在乎!”我急忙表态。
“我,还是孩子?”
我愣了愣,他自问自答道:“果然是孩子,呵……”接着就不说话了。
我握紧了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发誓:“我当然在乎孩子,可我更在乎你啊! ”他的眼神依然很淡漠,我不知所措,突然灵光一闪,在他手上亲了一口,“老公,吃点好不好?养好身体我们才能回家。”
他果然有了反应,手指在我手心动了动,小猫挠似的,眼神也开始聚焦,慢慢慢慢转到我脸上,停了一会儿又转开,用一种痛苦的神色问:“你不是……要离婚吗?没有家了……”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轻轻梳了梳他的额发道:“有,等我们回了家,我就把那张纸撕了,好不好?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太任性了……”
他突然呜咽了一声,眼泪像是开了闸,接着哭得话都说不清:“是我不好……我总是……逃……我其实……有很多话想告……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怕你……生气……怕你……不理我……怕你……讨厌我……我不是不爱……你了……我太没用……都是我……的错……你才不要我了……”
我修河堤似的去擦他的眼泪,刚擦完又淌下来,刚擦完又淌下来,还是不厌其烦地给他抹去。“我等着,你慢慢说,多久我都等,不哭了,你一哭宝宝也不高兴了。”
他又哭了一会儿,才慢慢停下来,眨了眨眼睛向我确认:“真的不离婚吗?”
“真的,我发誓。”
他握紧了我的手,轻轻点了点头。“那就好。”
“吃点东西好不好?”
他盯着我又看了几分钟,才垂下眼说:“真的不想吃。”
我知道抑郁症会出现食欲减退的症状,虽然他现在怀着孩子,我还是不能太逼他。医生说专业治疗为主,家人陪伴为辅。家人一定要顺着他,不要逼他吃饭睡觉,更不要逼他社交。
我看了眼一滴滴注入静脉的营养针,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不吃就不吃吧,不能刺激他。
我在床边坐下,把他的手包在手里哈了口气,道:“想吃了告诉我一声。”
过了很久,他才点了点头。

楼主:江南轻筝  时间:2020-01-28 00:52:36
我让公公先回家换衣服,这里有我和医生,不会有事的。他红着眼点点头,走到门口又看了眼沉默的聆之,擦擦眼角走了出去。
聆之再次跟我说话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他拉了拉我的袖子,垂着眼不愿意正视我,轻声说:“想吃东西。”
我赶紧放下手机问想吃什么。
他说随便。
我激动地冲下楼,心想他终于好点了,肯吃东西就好。
考虑到他太久没进食,我只买了点粥和牛奶面包,回到病房看见公公又沉默地坐在了床边,眼角爬满皱纹和泪痕。
聆之的头转向另一边。
我没说什么,把食物放在一边,给了公公一个安慰的眼神,又问聆之:“我买了粥和面包,你想吃什么?”
聆之指着粥碗:“这个吧。”
我把病床摇起,让他靠得舒服,只喂了一口粥,他就含在嘴里没动静了。我等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有点担心地问:“怎么了?不好吃吗?”
他摇了摇头,吐在了地上。
我震惊地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是医院的地,他居然就这么吐了?!从前的他连果核都非要扔进垃圾桶不愿意扔路边绿化带,现在已经这么不讲卫生了?
他突然毫无预兆地又哭了,这次的情绪和昨天不太一样,带着一种无措和崩溃:“不好吃……我不要吃……什么都不好吃……好苦……我要吃……可是我不想吃……怎么办……”他用一种很悲伤很自责的眼神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怵,“我知道我要吃……可是……呕……我不想吃……不想吃……怎么办……宝宝会饿……我真的吃不下……”
我赶紧放下碗抱住他,他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紧紧箍着我,边哭边问:“为什么吃不下……为什么我会这样……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他:“不着急,不着急,我在,别怕,我们慢慢来。苦吗?我们加糖好不好?还是你想吃什么?不哭不哭,聆之乖,不用自责,谁还没有什么都不想吃的时候了?是不是?等我们想吃了,我们去吃大餐,把这几天,不,这几个月都吃回来,好不好?”
他慢慢地又不哭了,抽噎着在我肩头说:“加糖。”
闻言公公立刻下楼买了一包白糖,一包冰糖。
聆之依然没看他。
我让他自己加,他一勺一勺没完没了地往里倒。我担心太甜,制止了他,他眼眶一红又要哭,我连忙撒手道:“加,你全倒进去也行。”
最后白糖差点没能在粥碗里化开,我暗暗吞了口唾沫,觉得此生没见过比这更恐怖的黑暗料理,所以只敢舀一小勺塞他嘴里。
可他居然咽了下去,一副“还凑合”的表情。
我强忍着难以置信喂了他七八口,他又不吃了,坐在床头发呆。
三个人静默无语了一阵,公公疲惫道:“那我先回去了,希希,你好好照顾他。”
杨聆之又恹恹地躺了下去,一个手指头勾着我的手,沉默无言。
“在想什么?”我无知地问。
他没有理我。
我问了三遍,他才缓缓看向我,问了声“什么”。
“我说,你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
“那你跟我聊聊天好吗?”
又过了几分钟他才摇摇头:“不想说话……”
“那……”
话没说完,他突然暴躁又委屈地冲我吼了一声:“你不要说话了!我不要你可怜!”
我愣了愣,闭了嘴。
虽然知道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但被这么一声吼我还是挺委屈的。他以前连重话都没对我说过几句,倒是我,常常作天作地让他疲惫不堪。
可再委屈也得忍住。我怎么就忘了医生的告诫?不要逼他,什么都不要逼他。
过了好久,他勾了勾我的手,小声说:“对不起……我不该凶你……可是我好难受……控制不住……怎么办……我是不是死了比较好……”
我吓了一跳,连忙抓紧他的手道:“胡说什么?心情不好就是要发脾气的,你不跟我发脾气,难道跟陌生人发脾气吗?没事,不开心了就跟我说,我一直都在,别怕。要是现在不想说,那就过几天再说,先养好身体,我等你。”
他握紧我的手,又不说话了,眼泪又一滴滴淌下来。
“哭出声好了,没关系,我在呢。”我拍了拍他的背。
他猛地扑过来,又是一场嚎啕大哭。

楼主:江南轻筝  时间:2020-01-28 00:52:36
陪他住院期间,我利用各种平台了解了抑郁症的诱因、治疗方式、辅助治疗方式,以及其他家庭的治疗经验等,也成为了心理治疗师的常客。我尝试了解聆之的病例,却被告知聆之不许别人知道,他想靠自己克服。医生担忧地嘱咐我,一定要让他松口,这个病的死亡率堪比癌症,不是闹着玩的。
我猜不透他到底瞒了我什么,但有点猜到了他的诱因,心钝钝地疼。
在痛哭时突然落红后,我再次坐在了心理医生面前,咨询带药怀孕的安全性有多大。这个程度没有药几乎等于绝症,我终于正视了这个事实。
医生蹙眉沉思了半晌,叹了口气。
“最开始的时候,我就建议他打掉这个孩子,他不肯,说……这是你留给他唯一的念想。其实不瞒你说,我原以为这个孩子撑不过五个月,没想到都六个多月了,也算个奇迹。但运气这东西谁也说不好,抗抑郁药肯定有风险,我不敢危言耸听百分百致畸,也不敢保证百分百不致畸,只能说到了这个阶段,吃药的风险一定小于前期。我个人不发表意见,希望你和杨先生商量商量,如果决定赌这一把,我给你们开药,不过建议控制在最低剂量。”
谢过医生,我回去做聆之的思想工作。
他的状态不算好,不过能跟我交流几句,在我看来已经很好。
我握着他的手,拐弯抹角:“聆之,你肚子还疼吗?”
他摸了摸腹顶,摇摇头:“不疼了。”
“是不是吓坏了?”
他落下一滴泪,点头。
“我们让宝宝更安全一点好不好?”
他抬头看我,目露不解。
“你看啊,你总是不开心,宝宝也会不开心对不对?你发脾气的时候宝宝更害怕了。所以我想啊,要不我们吃药吧,最低剂量,风险不大的。”
他警惕地护住了肚子,眼泪哗哗往下流。“不要!宝宝会有问题的!”
我还想劝,他吃力地抽出枕头向我砸过来,气道:“你不要他就直说!我自己养!”
我接住枕头丢在一边,扑上去搂住他,免得他伤了自己,急道:“好好好,别生气,听你的,不吃,不吃。别生气了,肚子又要痛了。”
他在我肩头狠狠咬了一口,没打我。
我拍着他的背,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怎么一下就不哭了?
我叫了几声“聆之”又晃了晃,他突然软软地倒了下来,双目紧闭,脸色惨白。我想我那一声“医生”一定惊恐至极,医生冲进来的时候已经白了脸。
急救结束后,每个医生脸色都不好看,神色严肃地建议我放弃孩子,先把大人治好。
我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医生严肃的脸,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聆之这个糟糕的消息。他几乎是用自己的命在护着孩子,如果打掉,不也是要了他的命?
聆之醒来的时候我撑在窗边看住院部楼下来来往往的车辆,幻想他们有着怎样艰难的人生,就听见他哑着嗓子唤我:“希希……”
我立刻换上一副笑脸,故作轻松地走到床边:“醒啦?还疼吗?别担心,孩子没事。”
他红了眼,拉住我的手低声道:“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我没事,你和孩子没事就好。”
他突然扯住了我的脸,略带嫌弃道:“别骗我了,笑得那么丑。”
我的嘴角坍塌般掉了下去,眼泪一滴滴砸在他手上。“你才丑!”
“好,我丑。”顿了顿又道:“吃药……风险有多大?”
我猛地睁大了眼,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你想吃药了?”
他点点头。“我不能再任性了,孩子会没命的。”
他的眼神从未有过的清明,不但清明,而且坚定,和曾经为我撑起一片天的杨聆之一模一样。
我激动地结巴起来:“我我我……我记了。医生说,我看看啊!”我翻出备忘录给他看,期待地等着他的回应。
看毕,他眸色又深起来。“其实还是在赌吧?”
“嗯……”
他又自我安慰似的说起来:“但其实……如果真的有问题,早期我那个样子,也早就有问题了吧?先天疾病什么的,就算正常怀孕,也防不胜防,是不是?”
我点头,心里不好受。
“如果孩子病了,你还会爱他吗?”
“当然!”我的音调猛然拔高,像是怕他不信我。
他笑了笑:“那我们用药吧。”

楼主:江南轻筝  时间:2020-01-28 00:52:36
医生听到这个决定的时候并不惊讶,反倒有点欣慰。我知道他说的“不发表意见”其实是在瞎说,心里早就恨不得给聆之塞药了,不然为什么写药方的手一点停顿都没有?难道不是演习了太多遍?
药效没有立刻发作,隔了一个多星期才开始动不动就哭。这种哭和之前的不同,是那种完全控制不住的、歇斯底里的、不分时间场合的哭泣,契机也十分让人不解——有时候只是一句“老公你好可爱”,有时候是吃了一口甜食,更有甚者只是因为孩子动了一下……每当这时,我什么都做不了,除了陪着他,就只能像个废人一样看着他哭得前所未有的绝望。
沉默期间他也会乖乖吃饭,虽然每次都吃的很少,时间也很随机,副作用呕吐能把酸水都吐出来,但每天会吃五六次,累计食量也还可以。
应该是之前太久没有正常进食,加之恢复进食后特别爱甜食,这几天他肉眼可见地长了点肉,颜值显著提升。我趁热打铁,让他解锁了病例,代价是约法三章:
1、不许笑话他
2、不许告诉别人
3、不许可怜他
他说出第三条的时候,我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自己的猜测。
我在病例上翻到“父母离异、父亲不管不问、继母是别人的亲生母亲”这些字眼时,眼睛酸涩得无法睁开。
果然是童年阴影。
医生给我听了几段就诊的录音。音频里聆之的声音有些失真,但我还是分辨出了哽咽。他说:“我很小的时候,五六岁,还在上幼儿园的年纪,妈妈就没有了,不是死掉了,是跟别人跑了。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有一天爸爸突然很严肃地跟我妈说要谈一谈,谈完我妈就收拾东西离开了家。我问她去哪里,她只是抱了我一下,再也没有回来。
我问我爸妈妈去哪里了,他不耐烦的回答说……她不是你妈了。我那时候不懂,家里的保姆很同情地向我解释……我妈妈不要我了……就是……再也不回来了……”
聆之的声音很滞涩,我的心也揪起来。
医生收起了录音设备,建议我用自己的方式去了解他的全部,否则容易把情绪一下子耗光,对待他时可能会不耐烦。
我点点头,明知道该离开了,双腿却像失了力气,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他……哭得厉害吗?一直哭吗?”我好不容易站起来,又盯着医生的眼睛问。
医生点头:“他很孤独,渴望爱。”
我咬了咬嘴唇,往事一点一滴浮上心头。我早该想到的,他的倔强,要强,细腻,无微不至……种种之下是一颗不安而孤独的心,一缕渴望被爱被需要的凄冷灵魂。
身为妻子,我却没有及时去填补满足,以至于让他变成如今的样子。
是我的失职。
转开门把手的时候,聆之转过头目光柔和地望向我,眼里带了丝软软的笑意。往常我一定只把它当做笑意,可是现在却捕捉到了浓浓的不安和委屈。
我咧了咧嘴,估计又笑得很丑,眼泪不受控制地淌下来。聆之愣了愣,笑容垮下来,两颊肌肉颤抖了几下,发出呜呜的哭泣声。他冲我张开双臂,像个受了委屈要抱抱的小孩子,一边哭一边费力地挪向床尾,想离我近一点,更近一点。
我小跑着扑过去,一把把他禁锢在怀里,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去安慰。
什么都是徒劳的,伤害已经造成,我只能用行动去弥补,告诉他无论如何还有我爱他。
“聆之,我好爱你啊。”我蹭了蹭他的头发,感受到他单薄的身体颤抖地更厉害了,哭声也渐渐压抑不住。
他贪婪地箍住我,纵情大哭。
“再说一次……好不好……”他哽咽着求我。
“我爱你,好爱好爱你,想和你一起变老,一起种花晒太阳,互相照顾一直到离开这个世界。我怎么会这么爱你呢?聆之……你爱我吗?”
他拼命点头,黏黏糊糊地说出几个音节来:“爱……爱……爱的……”
“好了不哭了。”我擦去他的泪水,安抚好情绪,让他舒服地窝在我怀里,才道:“我从医生那里知道了一点点,剩下的想让你亲口告诉我,好不好?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对不起是我不好,没有给你安全感……以后不会了,以后你有什么不开心都跟我说,或许我不能全部理解,但是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想说我就听,不想说我就陪你不说话。要是我让你不高兴了,也要及时告诉我,你知道的嘛,我笨,你不说我总是以为你在跟我开玩笑……对不起啊聆之,我总是让你难过……”
聆之紧紧握着我的手,摇头:“你别离开我了,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我害怕……”
我摸了摸他的头:“嗯,不离开了,再也不离开你了。”
聆之渐渐平静下来,但还是箍着我的腰不肯放,抽抽搭搭地说:“我不要我爸来看我,我只要你陪我,你去跟我爸说别烦我了好不好?”
“好。”眼下我也只能当这个恶人了。聆之的心理问题说到底根源在他父母,无论他提出什么无理取闹的要求,我相信事实上都不是无理取闹,而是他的真实诉求。
“你会觉得我很可怜吗?”他有些不安地抓紧了我的衣服。
“怎么会呢?你这叫惹人怜爱,懂不?”我拍了拍他的背,“聆之你记住,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今后的一切我都陪你一起扛,所以不要那么坚强了,心里有什么话都说出来,就算我跟你吵架,也不会离开你啊。你只有说出来,我才能知道你的需要,才能理解你,对不对?”
他迟疑着点点头,又开始小声地哭:“我一点都不想坚强……我想要抱抱……”
我又把他抱紧了一点。
“我爸妈离婚后,我爸再也没抱过我了……他不爱我妈,所以也不爱我了。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他不管我,管我就是凶我……我不知道我对他来说到底是什么东西……明明我是他亲生的对不对?他对秦阿姨笑,对念之笑,就是不对我笑……我讨厌他!”
我从来没有听一个成年人用这么幼稚的语气说出“我讨厌他”这四个字,一下子红了眼眶。
“我帮你教育他,怎么可以让你受委屈,我的聆之明明这么乖,这么懂事。”
他摇摇头:“我不希望我们的宝宝太早懂事,我们宠他爱他好不好?你不可以凶他,你要跟他讲道理,小孩子能懂的,小孩子很聪明的……为什么要一直凶他呢,他都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小孩子不就是要依赖父母的吗?不然要父母干嘛……”
我知道他是在对我倾诉对他父母的不满,他或许已经忘了现在听他说话的人是我,已经把我当做了他不称职的父亲。
“我还那么小,又不是我选的出生在他家……为什么总是要骂我……为什么不保护我……我想要放学的时候被爸爸抱回家……我想要他给我买玩具……陪我写作业……我想要他看到我不可以吗……”
我实在看不得他这副凄凄惨惨的样子,胡乱抹了抹脸哄他:“聆之乖,我去跟他说你有多好,让他来跟你道歉好不好?”
“不好。我不要。我不要见他……陪新家人好了……我死了也不关他的事……反正一直这样……我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
他就这么自我矛盾地碎碎念了很久,一直在说他父亲对他的忽视和冷暴力家教,直到哭累了不想说话了,才求我抱着他睡觉。
说来可笑,明明我是他妻子,他却求我。
如此卑微,如此讨好。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这么自卑?他明明优秀得让人仰望。
我哄着他睡觉,给他讲睡前故事,他抱着我的腰,两条腿还要缠着我,用他的话说“要紧紧贴在一起”。

楼主:江南轻筝  时间:2020-01-28 00:52:36
已追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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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时间和公公细谈,只告诉他聆之对他有意见,不想见他,让他今后不要常来,他会受刺激。公公痛苦得脸都皱了起来,好半天才说:“我知道了,希希你好好照顾他。”说完一步三回头离开了医院。
我从来没见过公公那么寂寥落寞的背影,仿佛背上有一座大山,压弯了他的脊梁。
聆之住了十几天的院,病发的时候厌食,沉默,晚上失眠,白天昏睡,情况好点的时候会跟我开玩笑,撒娇要抱抱,把我的头按在他肚子上,问我喜不喜欢他送的礼物,还要我买一本字典给他翻,说是要取名字。
期间公公每天都来,只是站在门口不进去,手里拿着一盒聆之继母秦阿姨煲的汤,有时候是甜粥,聆之很喜欢。
我没告诉他这是秦阿姨做的,毕竟自从那天之后他就很少向我揭伤疤了,甚至话都很少说,或许是要缓一缓,一下子撕开太疼,他受不了,因此我也不知道他对继母存在着什么意见,不敢轻易多管闲事。
出院那天公公还是来了,大包小包地亲自把行李送上车,聆之不跟他说话,惊慌地躲在我身后拒绝和外界接触,他也就不自讨没趣,沉默地开车。
聆之把脸藏在我怀里,我拉开大衣把他彻底藏进去,他似乎松了口气,身体放松下来。我在心里默默打腹稿,回家之后要怎么和老人家解释呢?
杨念之已经被她母亲劝离了家里,说是在外面租了房子,离工作地近。杨家别墅里只剩下了公公和秦阿姨,还有一位看着他长大的保姆田阿姨。
我怕一个人顾不周全,带着他回了这个大家庭。
这个家庭的气氛发生了很微妙的变化,虽然仍然是沉默的主场,但从前是冷,现在是小心翼翼。
公公以前不怎么管聆之,一心扑在工作上。但这段时间他在家的时间比从前多了不少,常常问我他能不能和聆之沟通一下,也常常趁我不注意挪到他身边想开口,尽管多次都以聆之不耐烦地走掉收场。婆婆知趣地不来打扰他,只会温柔地传递一些必要信息,如出来吃饭,爸爸去公司了,很快就回来……虽然只有寥寥几句话,但不显得不上心,相反,她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和关爱,常拉着我说“照顾聆之辛苦了,幸好还有你,不然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说着说着会落泪,我能看出她对聆之是真的疼爱。
关于那道疤,我在问聆之无果后,从婆婆那里得知了来龙去脉。
她是从头给我讲起的。
杨念之给我打电话那天,聆之不知怎么回事去见了我亲婆婆,也就是他的生母,暂称李氏吧,好像起了争执,吵了几句他突然腹痛不止,不久就晕倒在地。李氏急忙送他去了医院,打电话给公公说聆之病了,在医院。公公抽不开身,给婆婆打电话,她和杨念之就奔医院去了。医生说他已经怀孕七周,大家都高兴得不得了。婆婆想打电话告诉我,聆之却想给我个惊喜,只让杨念之说病了。她说等我那段时间他一直忍不住傻笑,可是从上午十一点等到下午四五点,我却连个关心的电话都没有。渐渐的他失望了,一赌气一声不吭出了院。
聆之回了我和他的小家,其他人没跟着,所以后来出了什么事他们也不知道。过了几天婆婆去我们家看望,却和匆匆感到的救护人员撞个正着。她惊慌地跟着医生冲进门一找,发现聆之缩在被子里,丢了魂一样一动不动。她喊了几声,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医生掀开被子一看,发现床单上一片不小的血迹,赶紧奔向医院。
孩子差点流掉了,而他也被诊断出重度抑郁。好在发现身体不对劲之后他还知道打急救电话,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婆婆不敢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出院后就哄着回了大房子。知道聆之病了,公公急得不得了,公司也不怎么管了,三天两头想带他出门转转散散心,可聆之脾气变得很怪,动不动就生气,还砸东西,不爱说话,夜深人静常站在窗前发呆。他们知道症结在我,可是我又换了手机号不见踪影,我父母也不告诉他们我的去向,实在无可奈何,只能骗说养好身体陪他去找。
可是一个多月过去,他再自欺欺人也不信了。我就是走了,不要他了。
有一天下午,保姆阿姨买菜回来,竟然看见聆之在厨房用火烫自己的右手,吓得赶紧把人拉开送了医院。虽然烧伤不严重,还是把全家人吓得魂不附体。公公得知这个消息,一夜之间长出了很多白发。
自从他出现自残行为后,家里各处都装了监控,连他的卧室也没有放过,就怕一个不看着人就没了。监控画面直接传送到手机,每个人都有一份,即便如此还是防不胜防。那天傍晚,婆婆在浴室洗澡,保姆阿姨在厨房做饭,杨念之看着他。她的手机在二楼充电,突然有电话打进来,她只是去取个手机,下楼就见聆之不知道哪里找出一把水果刀,在手腕上比比划划地割,他像是感觉不到疼,割了一刀还不够,还想再割一刀,被冲下楼的杨念之一把夺过扔掉。
婆婆说这些的时候又忍不住哭起来,终于对我表现出了一星半点的怨念:“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离婚,聆之不肯说。但是聆之现在这个样子,希希你要是还提离婚,就是要了我们家的命。”
“对不起……我不会再提了……阿姨对不起……”除了对不起,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些词能表达我的愧疚和懊悔。

楼主:江南轻筝  时间:2020-01-28 00:52:36
我调取了所有的监控,趁着聆之好不容易睡着抽空看了一些,看得气都喘不过来。
大多时候他都安安静静地坐在一个地方,比如沙发,比如床上,或者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层层包裹,只露出脑袋。保姆阿姨叫他吃饭,他会不耐烦地捂住头,多喊几声就会砸枕头,暴怒地把床头的东西都扔掉,直到他们不再打扰,再默默地哭。
有时候他一天只吃一顿饭,不知是因为孕吐还是心情压抑,很多时候一吃就吐,因此性情更为暴躁。
夜里他辗转难眠,清晨又早早醒来,或躺在床上发呆,或盯着手机。
就像所有抑郁宣传说的那样,虽然疲惫乏力,却难以入眠。
长期这么耗,势必出问题。我根据病例查看了住院那几次的监控,一次是坐在沙发上突然腹痛流血,一次是在厕所绊了一跤,一次突然晕倒,还有一次和杨念之吵架,吵着吵着突然栽了下去。
心里跟被刀捅了似的疼得尖锐,我走到床边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又忍不住俯身亲了一下,喃喃自语:“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在他身边躺下,握住他的手不敢松,怕一觉醒来人就不见了。夜里做了个梦,梦见聆之站在马路中央,一辆大货车疾驰而来,离他越来越近,他却一动也不动,甚至朝我露出一个悲凉的笑。我站在路边怎么也动不了,哭着喊着你快跑,他却转过头去,张开双臂拥抱了这辆夺去他性命的货车。
我猛地惊醒,窗外泄进一缕晨光,我的聆之依然闭着眼睡得熟。我诚惶诚恐地搂住他的腰,听胸膛里惊慌的跳动,呼吸有些颤抖。
不多久聆之醒了,醒来第一件事是把我的手从身上拿开。我装作睡着,心里却很难过。他以前最喜欢我缠着他睡了。
出乎我预料,他在拿开我的手之后又把手拉过去摸了摸肚子,接着又拉到了腰上,不知怎么抽泣起来。
我赶忙睁眼看他,问他怎么了。他不说话,蹭过来钻进我怀里,哭了好一会儿。
“你怎么不继续问我怎么了?你是不是烦了?”他闷在我胸口问。
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我觉得好笑又心疼,拍拍他的背道:“怎么会呢?我怕老是问你会烦,等你自己跟我说呀。你什么时候说都行,只要说,我就听。”
过了很久,我以为他又睡着了,他突然又开口:“我有好多话,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
“嗯……那我很想知道,你去***妈干什么呢?”
聆之浑身一僵,搂着我腰的手忽的收紧,像是很紧张很害怕。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只好试探着问:“不能说吗?”
我只是想帮他开头,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只能先安抚下来:“那就换一个,我离家出走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呀?”
也不知道他措辞措了多久,我拍他的背拍的手都酸了,他才用哼哼似的音量说:“我好累,动不了……对不起……后来我听你好像还在生气,觉得两个人都要冷静一下,才听你的话没有去接你回家……我没想到你就走了……”
“对不起,我再也不跑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声回:“……好。”
我更紧地搂住他,问:“还睡得着吗?”
他摇了摇头。
“那我们去买菜好不好?你陪我去好不好?我一个人太孤单了。”
他又缩了缩道:“田阿姨会去买的,我不想动。”
“可是要过年啦,我想去买点装饰品呀,你陪我去吧,好不好?”
我软磨硬泡了好久,终于把他拉出家门。
我们在一家面馆吃了早饭,虽然他还是没什么食欲,好歹还是吃了一些,也没吐出来。我扶着他穿梭在人来人往的菜市场,骗他想吃这个想吃那个,和菜贩子讨价还价,偶尔拉上他一起砍价。他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我,脸色微有不耐。
我看他好像有点忍无可忍随时要爆发了,见好就收,拉着他去了商场的地下超市。
他的审美比我好很多,选的装饰都简单喜庆,不像我……不说了。
回家路上我使劲夸他,老公你真厉害,那么小一个装饰品都能看见!老公你的眼光真好,选的都好好看!你教教我吧,我不能给你丢人啊!作为学费,我今天给你做好吃的!
他敷衍地扯了扯嘴角,大概是不想让我失望。刚回家他就把自己藏进了被子里,我站在床边看着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巨大的错误——不该强行拉他出门。
我隔着被子抱住他,内疚地道歉:“对不起……老公,我不该逼你……”
聆之保持了沉默。
在很小的程度上我能理解他目前的心理状态,以前我也出现过抑郁情绪,会觉得空虚寂寞,世界上没有人理解我,任何娱乐形式都显得无聊智障,出门走走不知道看了什么,闻到吃的就觉得反胃,而且反应迟钝,容易生气……只不过我程度很轻,加上意识到之后立刻进行了自我开解,没多久就走出来了。
聆之不一样,我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他一片虚无的世界里长出一根小草。

楼主:江南轻筝  时间:2020-01-28 00:52:36
大家的喜欢我都收到啦~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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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天真地以为可以平平稳稳地过个新年,可回家不过一星期,聆之就又出了事,他躲在书房,用没有水的钢笔把自己的左小臂划得血肉模糊,温热的血顺着手肘滴在地上,触目惊心。
在看到这场面的瞬间,我的腿就软了,扶着门才没有跌在地上。我冲到他身边,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不敢碰他,怕他疼,又不能看着血继续流,一双手在将触未触之间哆嗦,直到聆之淡漠地冲我笑了笑:“还是有点痛……”
我强行把他拉出家门奔向医院,分不清是吓的还是气的,浑身都在发抖,一直抖到医生帮他包扎好才回过神。
他像个痴呆一样无声地看着绷带,听不到我的哭泣和哀求,过了很久才转过头看我,眼中依然是一片虚无:“我想回家,小房子。”
我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抽噎着问:“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心里难受吗?”
聆之轻轻“嗯”了一声:“那里不好,吵,烦,我不知道怎么办……”他顿了顿,把缠满绷带的胳膊举起来给我看,“疼的时候,我觉得我还活着,就会有点开心。”
我哭得乱七八糟,抱着他不知是谁在给谁慰藉。“你怎么不说呢?你告诉我,我就带你走,我一定会带你走啊聆之!”
聆之突然一把推开我,转瞬间就怒气冲冲:“我说过,你不懂!我说田阿姨很烦!你说她是关心我!我不要她关心!你们都不懂!你们都不爱我的……好累……没关系,我可以一个人……”
我像块石头一样坐着,脑中嗡嗡作响,自责不已。的确,他三天前就不大高兴地跟我说,他觉得田阿姨好烦,声音很大,房子都在震动,尤其是喊开饭的时候。
我跟他说,田阿姨就这样,这说明她热心。
他说,可是他不喜欢这样,更不喜欢她总敲门。
我回答他,因为田阿姨关心你呀。
回想起来,他那时候似乎的确有点失望,没再回我的话,蒙头睡了。
我又疏忽了,是我的错,没有好好理解他的心思。这件事一定又给他带来了很大的伤害,我真怕他以后都不再跟我说真心话了。
我是个如此失败的妻子,该怎么办才好?
我带他回了我们两个人的小家。家里的布置还和以前一样,只是积了一层薄灰,需要一些时间打扫。
我先把沙发擦干净,换了一套沙发垫,好让聆之先休息。他一点精神都没有,缩在沙发上不言不语,呼吸都很轻微。我怕打扰他,动作放得很轻,从客厅一处一处开始打扫。
清洁到厨房的时候,我听见了轻微的抽泣,连忙跑到他身边,心惊胆战地猜又有哪里不舒服。
“我很没用对不对?一点忙都帮不上,只会拖累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我为什么这么没用……我为什么要得这个病……为什么别人都没事……为什么偏偏是我……一定是我太没用了……”
我在衣服上蹭了蹭残余在手上的洗洁精,俯身抱住他,“聆之,你是我的宝贝,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你。我怎么会嫌弃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就好像带来了第二个太阳,特别特别的温暖。只要你在我身边,我总是可以很安心,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或者是未来,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你知道吗?你记住了吗?”
他慢慢止住了哭泣,看向我:“可是我会拖累你……”
“不许再说这些话。好好休息,听话,乖。”
他半阖上眼,不知在想什么。我帮他盖好毯子,正准备起身,他又扯住我的毛衣,带着鼻音嗫嚅:“对不起,在医院,我不是故意想凶你。”
我低头在他额头印下一吻:“我知道,我不会怪你。”
聆之又彻底安静下来,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我打扫发出的乒乒乓乓声。

楼主:江南轻筝  时间:2020-01-28 00:52:36






楼主:江南轻筝  时间:2020-01-28 00:52:36
42楼能看见吗? ↑

楼主:江南轻筝  时间:2020-01-28 00:52:36
这个年过得异常安静而冷清。我拒绝了所有访客,包括双方父母,只和他两个人在家里煮了半桌菜,哄着他起床洗漱,简单完成所谓的仪式感,早早陪他躺下。
他背对着我,不声不响,但我知道他并没有睡着,于是大着胆子一寸寸挪过去抱住他,一起沉默。
抱着他,感受他的体温和心跳,是我这些日子最感激的事情,感激上天,感激聆之。
他又毫无预兆地低声哭泣起来。我没有着急问他为什么哭,这些日子他常常这样,站着坐着躺着走着,突然就泪流满面。问他怎么了,他也不回答,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我治愈。
我轻轻拍着他,告诉他有我在,我一直陪着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让他一个人。我们之间保持着这种无声的相处,除此之外,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帮他。他什么都不说,甚至好几天都不愿意说一个字。
大年初十那天,吻了聆之后,我驾车去了书店。走到有关“抑郁症”那一块区域时,生平第一次怯场了。头顶悬挂着的“心理健康”提示牌好像在指责我的失职,批判我的自私,痛斥我的冷漠。我不知道我这一生还能不能弥补,如果不能,我又该怎么面对犯下这等重罪的自己?
环顾四周,三三两两结伴而来的学生说说笑笑着穿梭在一排排书架之间。他们的笑容那么鲜活,眼睛里闪着光,晶亮晶亮的,像极了天上的星星。我痴痴地看着,猛然回神,心脏飞速跳动起来——如果连我都不能保持阳光,又有谁用什么去保护聆之呢?
我在书店坐了一下午,细细地挑选通俗易懂的书籍,抬头时,正好看见从落地窗投入的暗红夕阳。
聆之睡着,一般要六点多才醒,这个点回去,正好赶上做晚饭。
我是这么打算的,回家却看见聆之躺在沙发上,只穿了件睡衣,什么都没有盖,蜷缩在角落里,看起来脆弱极了。
我三两步跑到他身边,扯过一旁的毯子给他盖上,担心地问:“怎么躺在这里?怎么不盖被子呢?啊?感冒了怎么办?”
聆之淡淡地答:“我在等你啊。”
“等我干什么?我不是说了去书店吗?快回床上去,这里冷,乖。”
聆之像是没听见我的催促,泪水顺着眼角滴落在沙发上。“你说很快回来,可是我等了好久好久……”
“我以为你在睡觉,我不知道你今天这么早就醒了……对不起啊聆之,我回来晚了,对不起……”
“你不要我了……”他的泪水越淌越凶,泪珠落在真皮沙发上滴答作响,“你不爱我了……我等了好久好久……我知道你已经不爱我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生病……不该让你这么累……都是因为我,爸妈离婚了,念之被赶了出去,你也走了……”
他又开始把这世上所有的不幸都归结到自己身上,我听着都觉得他身上的担子太多太沉重,足以把任何一个人压成碎屑。
每每这时,我都只能静静坐在他身边,等他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任何劝慰都是徒劳,他听不见,也不想听,钻牛角尖钻到了地心。
一直等到新闻联播开始,他才缓过一阵,泪眼朦胧地看着我:“肚子疼。”
我一下子慌了神。他的身体状态非常不好,任何闪失都有可能导致难以承受的结果,流产还是轻的。
当我手忙脚乱地跪在地上,伸手覆上他的肚子时,心惊地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正有力地翻滚踢踹,每一下都像要破腹而出。
“呃……疼……好疼希希……我疼……”聆之渐渐又蜷缩起来,额头冷汗如瀑,脸色苍白如纸。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一边一圈圈地安抚孩子,一边注意聆之的神色。一旦有进一步恶化的趋势,立刻呼叫急救。
好在孩子渐渐安静下来,聆之得以有片刻喘息。他委屈地把脑袋埋在我怀里,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真的在问我:“是因为我哭,所以宝宝害怕了吗?那我不哭,宝宝不要害怕好不好?”
我顺着他的额发,代替宝宝回答:“好,宝宝不害怕,爸爸不要哭了好吗?”
聆之点点头,抬眼看我:“还不吃饭吗?”
我才想起来,别说吃饭了,米都没进锅呢。
这顿晚饭直到快九点才结束。聆之第一次吃得那么乖,一小口一小口,吃了大半碗才放下筷子。
“希希,这碗鸡汤是什么味道的?”他盯着一勺鸡汤问我。
“鲜美的味道,就是……嗯……我不知道怎么形容。”
“那我以后能知道吗?”
“等你病好了,就能知道所有食物的味道了。不着急,慢慢来。”
他看上去有点兴奋,又有点沮丧。“还要多久才能喝鸡汤呢?”

楼主:江南轻筝  时间:2020-01-28 00:52:36
加更请查收~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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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前夕,聆之破天荒地问我明天会吃什么。我误以为他终于重新找回了食欲,掰着手指把他曾经喜欢的食物都列了一遍。他始终皱着眉,一票票否决了全部。
“好像都不好吃。”他捂着嘴干呕了一下,疲惫地挪进被窝里。
“那明天想出去吃吗?”我不抱任何希望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沉默了一会:“去哪里呢?”
我疑心自己幻听了,抓着他的胳膊问:“你想出去?”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摇头。“突然不想了。”
“那你有没有稍微一点点有点想吃的?”我捏着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微量”的手势。
“……有点想吃……糖拌黄瓜。”
就这样?我错愕地看着他,傻笑出声也不自知。
聆之被我的傻笑惹恼了,眼眶一红,重重一捶被子怒道:“你笑什么!我不吃行了吧!我再也不吃了!我饿死行了吧!”
“……??”我说什么了吗?怎么又生气了?不能跟他计较,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呢现在。
我用力地抱住他,任凭他剧烈挣扎也不松手。渐渐的他大约是累了,任我抱着不再动弹,只一个劲地流泪。
“宝贝,我高兴,你有想吃的东西,我特别高兴,真的,比我自己吃了好吃的还高兴。我明天就去买好多好多黄瓜,让你吃个够,好不好?我爱你,很爱很爱你,别生我的气。”我亲吻他的脸颊,泪水是咸的,带了一丝丝甜。
第二天一早,我轻手轻脚地溜出家门,赶早市去买最新鲜的黄瓜,虽然大冬天的只有反季节黄瓜,我还是克制不住激动,走在菜市场的小路上一直“咯咯咯”傻笑。聆之现在非常排斥油腻,我也不敢买大鱼大肉,选了一些蔬菜和水果,外加少量鸡胸肉就回了家,一路心花怒放。
好开心好开心,我好像看见了聆之向我打开的一扇小窗。
刚进家门,我就察觉到有什么不同,说不上是哪里不同,就是……我站在门口半天,敏锐地捕捉到书房传来的叮叮咚咚声。聆之自残的画面瞬时冲上脑海,我慌张地奔向书房,猛地推开门,只见聆之一手拿着扫把,一手提着畚箕,灰头土脸地看着我。
他的眼睛亮亮的,看着心情不错。
我吞了口唾沫,强行咽下冲到嘴边的担忧和责怪,艰难改口:“宝贝,你在……打扫卫生?”
他牵起嘴角,眼睛也弯起来:“对呀。”
我索性靠在书房门口看他继续努力“工作”,毫不吝啬地开始夸奖:“宝贝,你太厉害了,书排得怎么这么整齐?我就只会弄乱。桌子也擦了吗?我记得我之前还不小心泼了点咖啡来着。”
他邀功似的跟我说:“客厅我也打扫了,厨房也是。阳台的衣服我也收起来了。”
这下我是真的被惊喜到了,勾着他的脖子在他唇上狠狠一吻:“谢谢老公。累不累?收尾工作我来吧,你去洗洗手休息休息。”
他把扫把和畚箕递给我,撑着腰慢慢走向客厅,背影透出几分轻快。
我的心软成一滩水,恨不得把他拥在怀里,吻遍每个角落。
他今天精神似乎特别好,我在厨房切黄瓜,他就拿着勺子一层层撒白糖,像个三岁孩子似的,啰嗦得很。
“什么时候能吃呀?”
“要放冰箱吗?”
“这么多糖够吗?”
“我可以切一下吗?”
“真好玩。”
……
我被他问得哭笑不得,“诚挚邀请”他做我的厨房助手,他就更开心了,开心地把一个西红柿洗掉一层皮。
等黄瓜入味的时间里,我打算把他扔在沙发上的衣服叠好收进衣柜,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学着我的样子叠衣服。对于曾经的聆之来说,别说叠衣服,就算让他做一件衣服都不是问题,但现在的他怎么也学不会,把衣服叠得乱七八糟,还要我二次加工。
在第三次搞砸之后,他耐心全无,扯着衣服袖子直掉泪。
“我好没用……衣服都不会叠……”
我赶紧扔掉手头的衣服哄着:“没有的事!是这件衣服太厚了!我们换一件,慢慢来,我帮你回忆回忆。”我扯过一件薄毛衣在他面前展开,“第一步是什么?”
他认认真真地把一边袖子叠到胸前,距离没控制好,连肩头都凹了进去。
“是不是忘记了?不用叠这么多,到肩线就好。改改。”
他又认认真真地把袖子抽出一些,到适当的距离。
我“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宝贝你真棒。”
他低下头偷偷地笑,依样画葫芦又把另一只袖子叠好。
我又“吧唧”一口。
虽然费了一番功夫,总算把所有衣服都收拾完毕。聆之勤劳地帮我捧着一小叠衣服挪到衣柜前,看着他自己叠好的衣服被藏进柜子里,高兴地跟个什么似的,就差鼓掌叫好。

楼主:江南轻筝  时间:2020-01-28 00:52:36
他捧着碗吃糖拌黄瓜,我在厨房做饭,心情就像天气一样明媚。
等我把最后一碗汤端上桌,喊他吃饭的时候,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我疑惑地探头往沙发看去,只见他看着黑屏的电视默默流着泪。
我的心里咯噔一声,不知道又是什么惹得他心里不痛快。
“宝贝,怎么了?”
他扑过来紧紧地抱着我,嚎啕大哭。
我揪心地拍着他的背,不再追问。
哭了一会儿,他才匀出呼吸说话:“为什么不好吃?我以为它会好吃……我以为很好吃的……”
“??”我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在说黄瓜,一时间不知该说点什么安慰。
他的意思是,本以为这是一道特别好吃的菜,结果吃着吃着发现没有想象的好吃,所以哭了?
不知怎么,我突然也很想哭。期望落空,该是一件多么让人难过的事情。
“可能是黄瓜不新鲜,以后我们去乡下自己种,好不好?”
“不是……是我坏掉了……是我坏掉了……”他的哭声低下去,喃喃自语。
“坏掉了我们就修,慢慢修,会好的,不要太着急,别太逼自己。”我说着无力的劝慰,真怕他把自己逼上绝路,“先吃饭吧,吃完想不想去散步?还是去床上躺着?”
他没有回答,任凭我拉着走到餐桌边,呆呆地吃饭。其实没几口,可他吃了很久,眼神空空的不知道在看哪里。吃着吃着,他突然放下碗,一声不吭地走向了卧室。
我静静地坐着,听到被子摩擦的声音和床下陷的动静,才敢咬着唇放任自己泪流满面。我以为病情有了好转,却原来是昙花一现,空予人希望而已。
我们又过了十几天交流寥寥的生活,一通电话打破了微妙的平静。
我不知道该说聆之的舅舅聪明还是愚蠢,总之他将拜访的电话打到了聆之的手机上。聆之正在阳台晒着太阳午睡,听到铃声吓得一把把手机扔到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我还以为他从躺椅上掉下来了,吓得扔了准备晾的衣服扭头就跑,就看见聆之睁着惊恐的眼睛死死盯着仍在振动唱歌的手机,嘴唇都在哆嗦。
“喂,舅舅?”我接起电话,握住聆之被太阳晒热的手,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和这位长辈周旋。
聆之的舅舅是个很爽朗的大嗓门,透过电话我的耳朵都快被他震聋,赶紧调低通话音量。
“希希呀?聆之呢?”
“他睡觉呢。”我看了眼忧心忡忡的聆之,随口扯谎。
“睡觉啊?他现在是要多睡觉。那个我是想啊,明天来看看你们,听说聆之最近不太开心是不是?我们想着给你们带点补品,顺便开导开导他。”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一下窜到天灵盖,我连忙拒绝:“谢谢舅舅了,不过我们明天要去产检,不在家。”
“没事!产检能要多久?我们等一会就行了,聆之开心要紧。”
我恨不得立刻挂掉电话,但碍于对方是长辈,还是好言周旋:“真的不用了,聆之最近不太喜欢见人。”
“不见人更不开心!就这么说定了,我们明天过去。”不等我再说点什么,舅舅已经挂了电话。
我听着无情的忙音,心里窜上一股火。都说了不见不见,还非要往人家家里凑,当自己是跟葱呢?!
大概是真的太生气,我竟然没留意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意识到的时候,看见聆之白着一张脸害怕地看着我。掩口已经来不及,我连忙蹲下道歉:“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说舅舅的,他非要明天来看你,我生气才……”
“算了……”他拉着我的手放在腹顶,孩子正轻轻柔柔地伸小手,“他是为了我好……”
“可是你……”我的话被聆之一声闷哼打断,孩子不知怎么突然狠狠踹了一脚,疼得聆之弓起了身子。
“踢疼你了?小家伙怎么这么活泼?我给你揉揉。”我把手搓热伸入聆之的毛衣,隔着贴身内衣一圈圈打转。小家伙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开始大闹,聆之显然疼得厉害,握着躺椅的手青筋毕露。
“很疼吗?”看着他这副模样,我的心疼得都要碎了,恨不得以身相替。
“疼……你多揉揉好不好?宝宝喜欢妈妈揉。”
他突然撒娇,我实在招架不住,索性去一旁拖了张小板凳,撸起袖子揉了半个多小时,险些手抽筋。再次抬起头时,聆之已经睡熟了,脑袋歪在一边,呼吸匀长。
午后阳光正好,洒在他脸上金灿灿的,由于温度不错,脸上还有两抹红晕。我没忍住,凑过去在他侧脸轻轻一吻,温暖的触感烫得我心尖一颤,好像被人扔进了蜜缸。
真的……好开心。

楼主:江南轻筝  时间:2020-01-28 00:52:36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慎删除了大约两千字的存稿!现在一!点!都!没!有!了!
所以……今天更不了了……sorry鸭

楼主:江南轻筝  时间:2020-01-28 00:52:36
完全不知道在写什么的更新……长辈“教育”那一段不会写了,辣眼睛就辣眼睛吧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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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检结果还不错,宝宝除了偏小,没什么其他的问题。聆之举着产检报告躺在沙发上,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
他的笑容似乎有无穷的力量,给了胆小懦弱的我再次一往无前的勇气。前路坎坷又怎样?荆棘丛生又怎样?只要他笑,只要他好,只要我能像这样不远不近地看着,守着,就算天再黑,雾再浓,总能拨云见日吧?
我怀着这样美好的期待,钻进厨房清洗早餐用过的碗。我听见聆之傻气的笑声,翻动纸张发出的索索声,正要扯起嘴角微笑,“叮咚”一声,却好像听见了美梦破碎的声音。
门铃响了。
我嘴里喊着“来了来了”,脚却不大愿意挪动,恨不得用爬的速度挪到门边,转动沉重的把手。不出所料,舅舅、舅妈和刚上大学的侄子全部到齐,笑着站在门外,每人手里都提着一些补品。
我扯动面皮,笑得不情不愿偏偏还要不露破绽,把他们一一迎进门。
聆之应该也做了一些心理建设,撑着沙发正在起身,笑脸已经先行挂在了脸上。
很假,很勉强,很让我心痛。
护着他的腰扶他坐好后,出于礼仪我转身去泡茶。也就三杯茶的工夫,舅舅和舅妈已经从今天的天气扯到孩子的月份扯到堵车再扯到聆之的病。聆之显然很局促,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一紧一松地做着小动作,眼睛自始至终垂着,不敢看他们。
“舅舅,舅妈,小飞,喝茶。”我装作看不见舅舅不满的脸色,在他和聆之之间不到十厘米的空隙中插了进去,还挥挥手示意聆之坐过去一些。
聆之如蒙大赦,放在膝盖上的手立刻松开,转而紧紧握住了我的。短短几分钟,他的手已经一片潮湿,冷得像块冰,还在微微发抖。
我的心也开始抖,不动声色地朝他靠了靠,反手牢牢握住他的双手,将他护在身后。
“聆之好点了吗?”舅舅问。
我似乎听见了宣布恶战开始的鼓声。
“好一点了。”我答。
“那就好。这个抑郁症啊,不就是不高兴嘛!希希你要多带他出去走一走,散散心,很快就会好了。”
“其实不只是不高兴这么简单……”我想稍微做一些科普,舅舅立刻把我打断,显得有些不耐:“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总说压力大压力大,可是你们要想,谁压力不大?我们年轻的时候,饭都吃不饱,十三四岁就要去田里干活,大夏天的,晒得人脱层皮!你们现在生活已经好了很多了对不对?有吃有穿,不用干农活,只要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就可以了。所以啊,聆之你就是想得太多了,我们都是平凡人,老老实实活一生就可以了,不用去想干什么大事业,让自己轻松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希希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奇怪的是,问的分明是我,舅妈却抢先一步替我答了:“是啊,就是这个道理。自己都顾不好,就先别去想别的了。再过几个月,你们的小孩就要出生了,到时候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聆之你自然就不会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全身心都在孩子身上了。”
舅舅又接过话头:“你舅妈说得很对。等到孩子出生,你看着宝宝的笑脸,什么不开心都忘了。”
…………
记不清楚两位长辈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多久,在他们倚老卖老的漫长演讲里,包含了几乎所有我一直小心翼翼避免对聆之说出口的言辞。诸如“你应该去走走”“你应该找人聊天”“你应该社交”“你不能把自己关在家里”“你就是想太多”“年轻人就是要努力,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等等等等,他们翻来覆去炒冷饭似的说了不知多少遍,用自己年轻时的悲惨遭遇和社会上更惨的人生遭遇来“激励”聆之振作。
他们一定觉得自己伟大极了,觉得给聆之加了好多好多“油”,只要他行动起来,就可以一骑绝尘。他们好像看不到聆之越埋越低的头和颤抖的双肩,看不到我逐渐圈住聆之的双臂,这两位刚愎自用的老人已经完全沉醉在自我的成就之中,气得我差点破口大骂。
在我用脏话强行打断之前,小飞黑着脸站起身,冲他的爸妈恶狠狠吼了一句:“你们懂个屁!哥,嫂子,你们就当我爸妈在放P!”说完不顾铁青着脸的父母,夺门而去。
舅舅和舅妈面色一阵变幻,似乎想笑一笑赔礼道歉,又实在笑不出来,最后扭曲成一个奇怪的表情,向我们作别。
门关上的瞬间,我们的小家又恢复了安静。如果不是茶几上还有三杯碧绿的茶,如果聆之没有把自己藏进尘埃,这依然是一个平静的早上。
可惜已经不是了。
“老公,不怕,他们走了。”我知道这句话非常苍白无力,但我还是要说点什么,告诉他我知道他很害怕。
他一定非常害怕,否则不会在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就哭得直抖,即便压着声音,只要长了眼睛,都能看出他的失态。
我却没有及时地制止别人对他的伤害。我又失职了。
聆之一直低着头,我怕这个姿势压着肚子,想帮他直起腰,他却固执地一直躲着,哭声渐渐失控,最后眼泪从指缝一束束地往外流,怎么劝都不听。
我只能放弃,抱着他等他自己恢复平静。
可他又发生了状况,捂着脸的手指狠狠曲起来,像是要把脸撕碎扯烂,我吓得不管不顾去掰他的手腕,拉扯间看到他的下唇殷红,还有血珠在往外渗,右手手腕处一口渗血的牙印,清晰得和牙医的齿模一样。
我吓得呆了,被他趁机挣脱逃进卧室,狠狠甩上门,相识以来第一次反锁了房门。
我在门外哭着求他开门,求了好多好多遍,终于得到他一句歇斯底里的“滚”。
如果舅舅舅妈的蠢话是一支支射向聆之的箭,聆之的“滚”就是一支沉重的矛,直接把我的心刺透。那一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跌在门边,许久之后,才想起自己是谁。
我抱膝坐在地上,替未来想了很多很多。

楼主:江南轻筝  时间:2020-01-28 00:52:36
请几天病假

楼主:江南轻筝

字数:30459

帖子分类:白果南生子

发表时间:2019-12-27 06:33:00

更新时间:2020-01-28 00:52:36

评论数:241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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