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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实验小说】阿尔卑斯

楼主:秦川梦回新  时间:2019-01-05 19:59:35
咲子死了,香汗淋漓,无疾而终。
那是个大雪纷飞的深夜,她在伏见寺信玄大和尚的禅房里安静的躺着,雪白的肌肤,嫣红的嘴唇,与活的毫无二致。
面对如此之大的麻烦,信玄和尚居然毫不张皇,只像被庭院里猫头鹰咕咕咕的叫嚣打断了一个梦。
他望了望咲子洒落枕边,依然散发着熏香气息的长发,不慌不忙的坐起来,穿好棉袍,倚着小几取过锡壶,听了会儿松树上的雪团坠落的声音,才打了个呵欠,用清酒漱了漱口。
隔夜的酒已经凉透,冰得像阿寒富士山涧的泉水。
“阿尔卑斯山上想必也落雪了吧,”他自言自语的说,“也许比旭川大雪山的积雪还厚。”
阿尔卑斯山在哪儿,信玄不大清楚,只知道很远,比大海彼岸的满洲还远,咲子生前说过多次。
做为伏见寺德高望重的首席,信玄和尚从没把咲子当做一个年轻女人,而是做为弟子、同学,女身的菩提萨陲来看。她的离世,只不过脱下了那身肉欲、诱惑的皮囊,重获了大自由身。
楼主:秦川梦回新  时间:2019-01-05 19:59:35
目光滑过博古架一摞摞经书时,他身子动了动,觉得此时该为咲子读几段《大悲咒》。想一想又算了,以咲子的修为,任何经文都是画蛇添足。
“云雨三生六十劫,秋风一夜白千年”他朝着被子下隆起的女人的身体,稍稍提高了声音,想让她知道不是他偷懒,是她该得到更高的评价。
吟毕之后,屋里静得没一丝声音,甚至听得到自己心跳。
“带我到阿尔卑斯山去吧,”似乎听到了窃窃的低语声,娇憨,热切,若有若无,“那是我想要的。”
静静坐着又想了一会儿,信玄拿起手铃摇了几下。
不久院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寺里唯一的小沙弥来了。
“大和尚有何吩咐?”隔着拉门,小沙弥的声音带着惺忪。
“你,马上去地窖取六十枚土豆,挑大的,天亮前烤熟了。”
“纳尼?”小沙弥的声音顿时没了睡意,“这么多啊。大和尚,那可是咱们过冬的口粮。”
“哪儿有那么多废话!”信玄厉声道,“还有,把我的禅杖、斗笠、麻鞋都找出来,收拾干净,戒刀也磨一磨。”
“哈咿。”沙弥的声音透着高兴。
{未完待续)
楼主:秦川梦回新  时间:2019-01-05 19:59:35
天亮前已基本收拾停当。发髻肯定梳不成了,信玄把她的长发胡乱拢拢,在她脱下的衣饰中寻出一条带子,草草束在脑后。
咲子是打着油纸伞,穿着大红印花的访问着,脚登足袋、木屐,腰间打了个精致的太鼓结,收拾得齐齐整整来的。然而脱下容易,要让只穿过僧服、僧袍的信玄和尚为她重新穿起,断无可能。
无奈只得因陋就简,光溜溜的身子上只套上那条大红印花的访问着,白花花的秀脚索性光着。找来白布从头到脚裹严实了,再用麻绳一道道缚牢。
“不是我不尽力,实在没有办法,再说……反正你也用不上了。”信玄望着富余出来的那堆衣饰,不知说给咲子,还是说给自己。
沙弥装出依依不舍的样子把信玄送出山门,望着一根禅杖挑着装满土豆的口袋,另一肩上扛着具白布裹得没头没脑的女尸,一摇一晃的消失在漫天飞舞的雪花里的师傅的背影,又惊奇又钦佩。
他当然不知道,九百年前的平安时期,清少纳言阿姨就曾说过:和尚也是大的好。说的就是师傅这样的和尚。
“这雪下得真好,”他一边关门,一边喃喃自语,“若换了晴天被警察先生发现,师傅可就有大麻烦了。”

(未完待续)
楼主:秦川梦回新  时间:2019-01-05 19:59:35
@简发而栉 2019-01-01 23:11:02
悬疑的味道。老秦元旦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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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好简发,元旦快乐!
楼主:秦川梦回新  时间:2019-01-05 19:59:35
@南狼坨子 2019-01-02 04:30:27
跟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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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就有些空了,可以多写一点儿,欢迎南狼指点
楼主:秦川梦回新  时间:2019-01-05 19:59:35
信玄和尚却没这么想,他根本不屑警察什么的衮衮俗物。然则既在禅房一时念起,当着地藏菩萨的雕像心里头承诺过,把咲子送去她日思夜想的阿尔卑斯,此时反悔是不可取的。
咲子说过,去阿尔卑斯的路朝西,只要朝着太阳落山的地方不停迈步,总走得到。期间须穿过大海,却比较麻烦。信玄在知床见过大海。虽说从小就学会了泅水,但只泅过苦也川这样的小河,再宽再大,就只能坐船了,不知得多少钱。
走着,想着,忽然觉得古怪。咲子死了那么久,肢体却依然柔然,透过薄薄的包布甚至能感觉到种暧昧的,甜味的暖意。
西行遇到的第一个障碍是苦也川,平日水深流急,博来野里的风也很大。这一日却全被积雪覆盖,白茫茫无涯无际。河边渡河卒的窝棚被大雪装点得像个白色的古坟,信玄知道,河面冰封的季节里边不会有人。
根据平日的记忆,信玄小心翼翼走下河岸,踏上铺满雪花的河面,冰层在脚下咯吱吱呻吟,他赶紧停下。
楼主:秦川梦回新  时间:2019-01-05 19:59:35
他把尸首放在地上,冰立刻不响了。望着被麻绳上上下下,左一道右一道,捆扎得牢牢实实的尸首,琢磨了一会儿,解开其中一条牵在手里。人在前边走,尸首后边冰上拖着,没多久就过了河。
短暂的欣慰后信玄又踌躇起来,阿尔卑斯遥不可及,又遇上这该死的大雪,下一步该朝哪儿走,怎么走,还是没底。
忽然他想起一个人。他称他大秦先生,戊辰战前曾是个官居二千石的武士,后来在江户又住过好些年。
大秦先生见多识广,想必知道去阿尔卑斯该怎么走。风闻他与咲子也有过一腿,倘能引为同道,哪怕只指点指点,也是好的。
楼主:秦川梦回新  时间:2019-01-05 19:59:35
@简发而栉 2019-01-02 15:33:14
我敏锐地发现“风闻他与咲子也有过一腿”这句话,信息量很大哇老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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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说世界永远不像眼见的那么简单
楼主:秦川梦回新  时间:2019-01-05 19:59:35
大秦先生家在箬耶,那是个很大的村子。大雪天的清早,只有信玄一人咯吱吱的脚步孤零零在村中的大路上回响。
为他开门的是大秦家一个男佣,他瞥了眼和尚肩上的尸首,一声不吭的把他领到大屋廊下,让他站在那儿别乱走,候自己去通报。


男佣走近窗下,小心翼翼地敲几下,听一听,接着再敲。
终于听到个女人问:“纳尼?”
男佣道:“启禀夫人,有客人要谒见先生,是伏见寺的信玄大和尚。”
屋内一阵窸窸窣窣,半晌才听到一个粗鲁的男人声音:“什么事?”
男佣回头问信玄:“先生问你有什么事。”
信玄说:“告诉先生,这件事最好面谈。”
男佣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叫他就在那儿说!”男人的声音很不耐烦。
男佣转过脸说:“先生要你就在这儿说。”
信玄说:“这样啊,请告诉先生,咲子死了。”
没等男佣传话,先生直接吼道:“这样的屁事也配来打扰我,找村长去!”
男佣道:“先生要你去找村长。”
还没说完,屋里又传出一声:“滚!”
男佣直起身子,望着信玄。
信玄没有吭声,温和地微笑着,对男佣点点头,气定神闲地扛着尸首走了。

(未完待续)
楼主:秦川梦回新  时间:2019-01-05 19:59:35
信玄马不停蹄朝西躜行,天有时晴,有时下雪,有时雨夹雪。虽扛着个再显眼不过的尸首,但路人见他是个衣着齐整、神色安详的和尚,虽也惊讶,都以为他在为客死他乡的哪个孤魂野鬼做一桩善事。就连遇上的警察先生,也只看了眼他的度牒,问一声要去哪儿,也就罢了。
一路打听下来,都没听说过名叫阿尔卑斯山,或阿尔卑斯河,阿尔卑斯野,阿尔卑斯市,阿尔卑斯町,乃至阿尔卑斯寺或神社的地方。以至他也有些怀疑是不是咲子说错了,抑或自己记得不准。但依然不假思索继续走着,打听着。渐渐有了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不是为咲子,而是自己本来就有这个信念,今生今世,非找到阿尔卑斯不可,就像那里是自己的归宿。
直到袋子里的土豆只剩下七八个的时候,终于遇上个参加过戊辰之战的孤老,步履蹒跚,衣衫褴褛,告诉他此去前方有处名叫飞驒的高山峻岭,距此还有吃完二十一个饭团子的脚程。乡下人口音重,牙又漏气,飞驒俩字被信玄听成了“爱达普”,便确信是了。
那孤老独一个住在村尾一幢风雨飘摇的破草屋里。见天已薄暮,便好心留信玄住一晚再走。信玄坦言带着具尸首,不方便吧。孤老说,有什么关系,捱不了多久,我自己也是尸首了。
楼主:秦川梦回新  时间:2019-01-05 19:59:35
孤老煮了锅稀粥,信玄也取出几枚土豆,在火塘里煨得热了,俩人相对坐着,一声不吭吃完。信玄打开行李,铺好被盖,孤老已了茶请他喝。不知那是什么茶叶,茶汤看着黑乎乎的,很苦,很涩,却很浓,很烫。几口下肚,浑身上下,乃至脚趾尖,都暖和了。
咲子安静地躺在屋角墙下,想必她很惬意,这是打多闻寺出来后她头一次进入居家室内。一路因带着她,大多数夜晚,信玄只能寻找诸如磨坊、废墟,无人驻守的神社,守田人、猎户、渡河卒的窝棚之类的地方过夜。
孤老说,和尚真了不起,冰天雪地,驮着尸首走这么远路,寻常人谁做得来。
信玄道,这位施主生前发愿,一心要埋在阿尔卑斯山上。帮她了结这桩心愿,出家人职责所在。
孤老道,这施主也忒想不开了。人这一死,与世间万相,乃至父母兄弟,都断尽了因缘。无知无灵的一具皮囊,以天地之大,或埋或烧,哪儿不一样。
信玄听得心中一惊,疑心是不是在做梦。
孤老接着说,和尚您是慈悲为怀。不知您想过没,若魂魄真的有灵,您这么一做,戊辰年战死的那么多孤魂野鬼该做何想。暴尸荒原,骨析身朽,为鸟兽食,莫非就甘心吗。
信玄没有回答,他想到,千真万确,咲子确实没说过非要埋在阿尔卑斯。时至今日,这一切都是他按自己的心结、理念替她安排的。莫非要找到阿尔卑斯山的不是咲子,是信玄我自己?
楼主:秦川梦回新  时间:2019-01-05 19:59:35
次日信玄继续赶路。虽深知那孤老讲得极有道理,却没法教自己停下来。就这么机械地走着,仿佛自此以往,想不出还有何事可做。有时他甚至希望那阿尔卑斯山再远些,永走不到最好。
咲子依旧静静俯在他的肩上,随他脚步微微摆动。她的肢体依然那么柔软,透过薄薄的包布仍能感觉到那种熟悉、暧昧,散发着淡淡甜味的暖意。信玄对此已见怪不怪。
三天后一大早信玄就进了山,此前已在最后遇上的路人那里确认了,那山正是此番行程的目的地。
几日里天倒是晴着,曾经装满土豆的袋子却早就空空如也。山区苦寒,几无人家,化缘也化不到什么,他已经饿了两天。
那山极高,极大,极峻,崎岖的山路时有时无,朝着西方的高处不断升起。大多数时间信玄不是在走,是手脚并用在攀登。
楼主:秦川梦回新  时间:2019-01-05 19:59:35
太阳当头之时终于爬上了山头,前方望去,又见到几座,一座比一座高,与它们中任一座相比,攀上的这座只算得上山途中的一个台阶。
他觉得很累,很渴,便把咲子放在路边一块大石,四处去找。
很快他发现了水,那是涧底的一条小溪,隆冬天气,居然没有封冻,无声无息的流着。
溪水距他如此之近,看得清水面波光粼粼,却与他隔着面几近垂直的悬崖,看不出如何下到那里。
信玄只得回到咲子身边,抓把雪慢慢嚼。
雪在嘴里化得很慢,像在嚼饭团子。信玄深知不该这么做,他已经饿得不觉得饿了,身体又如此虚弱。
“那不是真的,是你的心在渴”。他像听到了窃窃私语。
“我想我们已经到了。不是吗?”他无声的回答。
“不,前边还隔着大海。”
“我已经没一点儿吃的了,怎么到得了那里?”
“你要的不是吃,而是走。”
他觉得咲子说的对,驮起她,走向下一座更高的山峰。
忽然闻到浓烈的香气,像刚出锅的天妇罗,又像滚烫的清酒。
“咲子你太顽皮了。”他大声说,但只听到自己有气无力的声音。
楼主:秦川梦回新  时间:2019-01-05 19:59:35
日暮前在靠近山顶的地方,信玄发现一处小小的,容了他就容不下咲子的岩穴。他吃不准天黑前能不能找到更理想的地方,便决定停下,在这里过夜。
他先把尸首的上半部塞进岩穴,侧着身贴着它缩进去。岩穴太浅,上半身挤进去,俩个人四条腿只能留给露天。
此时信玄已觉不到饿,甚至不渴了,精疲力竭的感觉却越来越沉重,坐下就睡着了。
睡梦里他驮着咲子,乘着浩浩荡荡的大风扶摇直上,飞过大海,越过数不清的高山、大河、沙漠、戈壁。
不知过了多久,他发现自己正坐在群山环抱中,一处绿草如茵的地上,倾斜的坡下溪流潺湲,大片的森林,结满五颜六色的的果实。
那山与飞驒山很像,但看着更高,更峻,山腰以上白皑皑的。
不远的草地上,一丝不挂的咲子正跪坐在那里,专心的编织一顶花冠。他觉得她很美,比在他的禅房里刚脱掉和服,露出一身雪白的咲子还美得多。
这才发现自己也与咲子一样,浑身上下不着寸缕。不免疑心咲子的访问着、裹尸布,自己那身行脚僧冬衣,出门以来须臾不离的禅杖、戒刀、斗笠、度牒,都遗忘在飞驒山歇脚那处岩穴里了。
他叫了声咲子,她抬起头望着他,痴痴的笑,像见了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楼主:秦川梦回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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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红袖天涯

发表时间:2019-01-01 06:19:18

更新时间:2019-01-05 19:5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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