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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遗忘的崖山——细述南宋漫漫亡国路

楼主:凌子峰  时间:2020-04-08 09:52:26
第一章 草原上初起的飓风

1.故事从斡难河开始
公元1206年初春,蒙古高原的天地刚刚解冻,但万物尚未复苏。此时,蒙古高原上的众多部落正齐聚在漠北的斡难河(今蒙古鄂嫩河)附近。
当我们透过历史的天空,拉近镜头细看,会发现此时的他们正在召开了一场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忽里勒台”大会。所谓的“忽里勒台”大会,即是当时蒙古高原第一军政领袖的选举大会。
大会之上,蒙古高原上曾经所存在的汪古部(阴山以北部落)、克烈部(蒙古高原西部部落)、塔塔尔部(呼伦贝尔草原以西)、蔑尔乞惕部(今蒙古高原鄂尔浑河流域部落)、乃蛮部(今阿尔泰山以南部落)等等各部族首领们正统一的向汗帐前那个蒙古部小个子行“注目礼”。因为七年来,那个人逐一征服了他们,统一了他们。
当象征着草原最高统治权的权杖被那个人高举在手里的时候,底下的各部落首领开始骚动起来,嘴里叽里呱啦的不断重复着一句我们听不懂的蒙古语。随着时间的往后推移,那个声音越来越激动,越来越高亢,直到响彻到斡难河的尽头。那句我们大部分人听不懂的蒙古语,翻译成汉文的意思是——成吉思汗。
草原上的沸腾,让汗帐前的那个人不由的兴奋了起来。在一片欢呼声中,那个人跃然上马,向草原的深处策马而去。而接下来的一幕,则是所有的蒙古部落,都挥舞着手上的弯刀,追随在他的身后,如飓风般奔腾而去。一时间,整个蒙古高原都在这马蹄声中颤抖。也是从这一刻开始,这群正在策马奔腾的各大部落联盟,有了一个统一的称呼——蒙古汗国。
领头的那个人叫铁木真。此时44岁。上天让他以壮年之身,生逢在了那个群雄逐鹿的时代。一个蒙古帝国的雏形,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将会在他的引领下慢慢成长起来,而不幸的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风暴将由铁木真建立的蒙古帝国所主导,在往后那漫长的十三世纪里席卷在黄河与长江,也席卷了中亚与东欧……
也是在铁木真称汗斡难河的那年秋天,远在万里之外的南宋朝廷,在南宋第四代皇帝宋宁宗赵扩和当朝宰执韩侂胄的主持下,开始从川蜀,荆襄,江淮的三千里战线上,向独霸中原的金国发动了南宋历史上“后岳飞时代”的第二次北伐。史称“开禧北伐”。
所谓的“后岳飞时代的北伐”,即岳飞死后,南宋对金国的重大军事战争。此时,距离“后岳飞时代”第一次北伐——隆兴北伐,已经过去四十三年了。
四十三年,两代人的时光。所以,有幸见证和参与过两次北伐的人着实不多。毕竟在那个人均寿命普遍偏低的时代,能以成年之身,跨越四十三个春秋,进入花甲和古稀之年且能参与军政的人,寥寥无几。
但是,有两个人是幸运的,但同时也是不幸的。由于两次的北伐不尽人意,这二人在军政建树上黯然失色;但同时也正是由于北伐的失败,让这二人在后半生的时光里,凭借着爱国主义诗词在历史的文坛上大放异彩。
这二人便是陆游和辛弃疾。
四十三年前,辛弃疾23岁,以“归正人”的身份从山东回归南宋;陆游37岁,在江南遥望北国半生。二人一生的志向便是北伐中原,收复河山。
然而,岁月蹉跎,往事成烟。四十三年过去了,辛弃疾业已六十七岁,陆游年已八十。辛弃疾那曾经用满腔热血写就的“万字平戎策”已经用来换了“东家种树书”;而陆游那“夜视太白收光芒,报国欲死无战场”的求战之心,也已变成了“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的深深无奈。
可堪回首,廉颇已老,风流亦被雨打风吹去。随着南宋对金国的全面开战,安享了四十三年太平的长江两岸,局势变得动荡起来。也就是在如此的大时代背景下,统一蒙古高原诸部的铁木真也开始不满足于自己作为金国臣属的身份。打算为自己的欲望而战。
楼主:凌子峰  时间:2020-04-08 09:52:26
2.河西走廊上的来客
公元1207年的秋天,塞北的秋风比往年更加苍劲,寂寥的长空之下,盘旋在苍莽山巅的雄鹰,时不时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
在蒙古土兀刺河老营的汗帐里,铁木真等待一个消息已经很久了——对于让西夏称臣纳贡要求,几个月来,西夏那边始终没有回信。
平生不喜欢等待的铁木真,已将失去耐心。
汗帐之内,铁木真正把玩着一柄镶嵌着蓝宝石的利刃。这是两年前,消灭他义父王罕的势力时缴获的。对于他来说,这不仅仅是彰显他胜利的象征物,更是他辉煌战绩的解说词。源于此,他对这件宝物爱不释手。
少许,大帐外传来了忙乱的脚步声。随后,一名侍卫的声音从帐外响起:“报……大汗,出使西夏的使者回来了。”
铁木真:“带他进帐”。
使者进帐,向铁木真行礼。
铁木真:“西夏那边接受我们提出的条件了?”
这虽是一句带有期望语气的疑问句,但从铁木真的嘴里说出来,却流露出的是不可拂逆的威严。
听到铁木真所问,归来使者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随后起身将西夏的国书,双手呈于铁木真,而后退下去沉默的站在一旁。
只见,打开国书之后的铁木真,只看了短短的几行字,脸色便发生极近扭曲的变化。沉默在一旁的使者瞬间感觉到一阵腾腾杀气袭遍了他的全身。
定睛细看,只见使者带回的西夏国书上赫然写着:“夏与蒙古,同属大金之藩属,而金夏交好百年,岂有弃宗主而投蒙古之理。蒙古既为金之臣属,当尽臣子之本分,万勿心生异志,恐招致兵戈。”
看完国书的铁木真,在盛怒之下,以雷霆之势将手边的利刃,伴随着凌厉的风声,深深的刺进了眼前的案牍之上。随之将国书丢弃于帐内燃烧的炉火之中,燃烧出霹雳啪啦的声响。
“对于国家的敌人来说,没有比坟墓更好的地方了。”
于是,在这个朔风大起的秋天,铁木真以西夏拒绝称臣纳贡为理由,率领着蒙古骑兵,浩浩荡荡的挺近西夏境内。
对于铁木真大军的来袭,西夏军进行了顽强的抵抗。但刚刚统一了蒙古诸部的铁木真兵锋正盛,很快便攻破西夏兀刺海城(今内蒙古乌拉特中旗西南狼山隘口),拿下西夏黑山威福军司。而后在小试兵威,大肆劫掠后,退兵北去……
对于铁木真来说,这次用兵西夏,抢劫不是最重要的,但意义却是深远的。这不仅仅是一次抢劫,更是一次试探。
西夏遭劫,一个月过去了,作为西夏宗主国的金国因为正忙于和南宋的战事,对于蒙古入侵西夏的举动没有反应;
半年过去了,南宋准备了两年之久的“开禧北伐”,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先胜后败收场。忙于问罪南宋的金国,仍然没有对蒙古入侵西夏的事件做出回应;
一年过去了,南宋当局以主持伐金的韩侂胄人头,作为“开禧北伐”战败的议和条件,向金国谢罪求和。秦岭淮河一线燃烧了两年之久的战火得以熄灭。可是,天不凑巧,在位二十年的金国第六任皇帝——金章宗完颜璟,却在与南宋议和之后的公元1208年十一月去世。之后即位的卫绍王完颜永济,由于刚刚即位又加之以柔弱著称。蒙古让西夏纳款称藩之事,在金国的多事之秋里,也便不了了之……
金国的不问,为铁木真又平添了几分虚妄的勇气。这让铁木真觉得可以让战争来的再猛烈一些!
公元1209年,时隔两年后的又一个秋天,铁木真再次引军南下河西,先败西夏太子五万大军、斩其副元帅高逸令公;而后,蒙军再破兀刺海城,俘获西夏太傅西壁氏。两个月后,铁木真破西夏克夷门(内蒙古乌海市西南),败五万夏师,俘获西夏名将嵬名令公。月余之后,蒙军完成了对西夏都城中兴府(宁夏银川)的合围。
在铁木真的兵威之下,中兴府摇摇欲坠,西夏国亡国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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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称臣蒙古
河西走廊上的干燥秋天,云天浑浊但又不失高远。西夏中兴府外,蒙军在呐喊,黄河在咆哮,风声在肆虐。所有近乎残酷的声音都在这个萧瑟的秋天里漫天嘶吼着。城外黄沙之中的每一处声响,对于西夏的君臣来说,都意味着一个叫做噩梦的音符在心中激荡。
如今,在西夏襄宗李安全看来,怕是只有借助宗主金国的力量,西夏才能将蒙古铁骑这有如飓风一样的死亡之神,从中兴府的上空驱离。于是,在亡国阴云的笼罩下,夏襄宗派出了自己的使臣,冲破了蒙军的封锁,一路东奔而去。
数日之后,极尽虚脱的西夏使者和奄奄一息的一匹瘦马,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进入了金中都(今北京)的城门。
对于西夏求援使臣的到来,金国上下是做出了热情的接待。只是热情的背后,隐藏着的却是漠然和阴冷的目光。
上天造物,既然让人类的眼睛拥有了黑白,就是要让人类用这双黑白分明的双眼,去见证世事的无常。自蒙军入侵西夏伊始,身处在金国西部边境的守将便已把此消息传至金中都。消息一经披露,便引发了金国皇帝卫绍王和众多大臣关于是否要对西夏进行救援的讨论。
朝堂之上,多有有识之士建言:“蒙军入侵西夏已经数月,陛下当早日发兵救援,如若夏亡,恐祸及我朝,陛下不可不察。”
只是这几个月来,卫绍王一直坚信:“这敌人相攻,乃金国之福”,任谁劝说,卫绍王终是初衷不改。作为百年藩属的西夏,已然被准备隔岸观火的卫绍王无情抛弃。
八十年朝贡纳藩,一朝间沧桑巨变。大漠孤烟,长河落日里的西夏盟友,不知何时已成为金国的敌人?
西夏的求救使臣历经艰辛,拼着最后的一丝气力才来到这座可以拯救王朝宿命的宏伟都城,到头来等到的不过是一句——自求多福。你把别人当大哥,别人可未必把你当兄弟。和平时的奴隶,战争时的炮灰,已是西夏当下最真实的写照。
在漫天风沙的落日里,西夏使者离去的影子在夕阳里渐行渐远;同样,西夏与金国之间的友谊也走到了历史的尽头……
西夏的都城中兴府外,铁木真在不遗余力的围城。而在中兴府内,不明情况的夏襄宗还寄希望于金国来救自己。
但是,那看似永恒,实则不可靠的世道人心,最终吞噬了夏襄宗的期待。他日夜翘首以盼的使者,穿越千山万水给他带回的仅仅是自求多福而已。
听到这四个字,夏襄宗是欲哭无泪。万丈穹庐之下,中兴府俨然已经成为了河西走廊上漂泊的一艘孤舟。每当一弯青玉似的明月在冬夜的云端里偷偷将这艘孤舟探望之时,带给夏襄宗的只能是枉然与伤心。
“百余年的宗藩朝贡,到最后只换来一句自求多福,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的道理。”此时的夏襄宗不由得回想起两年前拒绝铁木真的场景。那时他拒绝铁木真的国书写的是那样的毅然决然。然而如此举动,却也终究没能换得今日金国方面的高看一眼。在夏襄宗看来,西夏作为金国百年小弟的宿命,也该到头了。
昔日的盟友再也回不到从前,眼下中兴府被围的困境,还是需要西夏人的自我解救。而他们自我解救的方式也不过是继续坚守城池,直至熬到铁木真粮尽退兵。
夏襄宗君臣的想法是乐观的,但是眼下不同于往年的天气,对于他们来说却是倒霉的。
贺兰山下,塞马嘶鸣;黄沙万里,黯然销魂。
西北的苦寒之地,本就因蒙军的铁蹄南下,在往日的时光里多了几分哀愁。但老天爷似乎觉得这西夏王朝的哀愁还不够,也跑出来凑热闹。于是,河西走廊本该寒冷干燥少雨的秋天,在老天爷的调皮之下却暴雨如注。这就让中兴府(今宁夏银川)外的黄河此刻愈发的咆哮奔腾起来。
眼见上天相助,铁木真意识到战机的到来。于是,在咆哮的黄河沿岸,铁木真开始指挥着蒙古军筑堤引水。数日之后,随着长空万里的一声巨响,奔腾的黄河之水,犹如脱笼猛兽一般的洪水,肆虐了整个中兴府。但意外的是,洪水不仅肆虐了中兴府,同时也肆虐了整个蒙古军营。在这个秋天,老天爷虽然调皮,但调皮之外,却也不失公允……
只是,中兴府遭遇的这一切,铁木真知晓。但蒙军遭遇的这一切,困守在中兴府中的西夏臣民却不知道。铁木真更是趁着这决堤的洪水,再次发动了对中兴府的强攻。
眼看就要城破之际,夏襄宗迫于无奈,决定就此对蒙古纳款称藩,随之把之前准备送给金国的公主,钱,牛羊之类的贡品,统统送给了蒙古人,以换取铁木真的退兵。
两天之后,蒙军的大营里寒风瑟瑟,西夏国的使臣跪倒在铁木真的脚下,双手呈上了西夏国的降书,请为蒙古人的藩属。
受降仪式上,军营里的蒙古众将一个个趾高气扬,强烈的征服感跃然脸上。那不太友善的面部表情分明在不屑的诉说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而后,接受西夏求和的铁木真,放归西夏名将嵬名令公等人,带着西夏国的公主、财物以一个施舍者的姿态撤回了大草原……
虽说此次蒙军的南下,没有取得彻底攻下中兴府的战果。但是从此之后,西夏便改换了门庭,投在了蒙古的门下。金国和西夏那延续了八十多年之久的宗藩关系彻底不复存在。而这,正是铁木真期望看到的结果。
西北的羌笛悠远,中原的山林依旧。此一战之后,昔日奔腾咆哮的黄河上游,涛涛东下的已经不再是昨日的水流。随着时光的步履匆匆,塞北的战马在沉寂百年之后又开始了高亢的嘶鸣。长城外,古道边,阴山下,云野间,继匈奴,突厥,契丹之后,又一个游牧民族将在这广袤的大漠南北,势不可挡的崛起、壮大,而后像他们的祖先一样南下……
楼主:凌子峰  时间:2020-04-08 09:52:26
第二章 一个民族的“征服梦”
1.祭天伐金
天地高远,草原辽阔。西夏归来,蒙古军罢兵歇马了一年之久,数九寒冬又一次降临在苍茫的大漠南北。
深冬时节,大漠里的凌冽风声,渐渐吹醒了正在帐篷里沉睡的蒙古人。在醒来之后,他们发现眼前这个冬天的色彩实在太过单调了。而他们体内的“热血”,似乎在这个季节里无处发泄。于是,在铁木真的引导下,他们准备又一次选择骑上战马,挥舞着手上的弯刀,再去黄河两岸进行一场简单而粗暴的抢劫。
出于对卫绍王软弱可欺的鄙视,这一次的抢劫对象,铁木真选择了曾经作为他们百年宗主的金国。
公元1210年的年底,身处在怯绿连河(今蒙古克鲁伦河)之畔的一座高山,迎来了它最为“尊贵”的一批客人。夕照斜阳的午后,怯绿连河畔的草原上覆盖着皑皑白雪,天地间只剩下了最为纯洁的雪白之色。阳光斑驳的投射在晶莹的白雪之上,让周围散发出点点耀眼的银光。在怯绿连河之畔的高山之巅,铁木真极目千里,面向着冬日的阳光昂起头颅。随后张开双臂,在拥抱这天下的同时,静听着草原上的风声。
在铁木真的身后,是他最为精锐的蒙古骑兵。铁马弯刀在夕阳和白雪的交相辉映下,显得耀眼而夺目。而胯下的战马似乎也被这种沉默的气氛所感染,在这一刻也保持着与自然应有的默契,除了喘息声之外,再无半点声响。从上帝的视角看去,这苍茫天地之间,透露出一股静谧的肃杀之气。
“我敬畏的长生之天,我大蒙古的子民在此向您告知,金廷杀戮我们的子民已经很久了,近日又杀害我们的蒙古贵族,我铁木真,愿意率领草原上的勇士们,去向残害了我们百年的金国复仇,愿天上的神仙,地上的人类,以及已经死去的神灵来帮助我”。
“复仇!复仇!复仇!”在铁木真说完之后,他身后的蒙古骑兵,将手中的弯刀高举在头顶挥舞呐喊着。
三军的齐声呐喊,让复仇的声音响彻天地,远方的雪原深处,传来了经久不息的回音。随后,铁木真跨上战马,将手中的马鞭抽打在马身,如同离弦的箭一样射向山脚。在他的身后,马蹄声与嘶鸣声交织在了一起,带着一个民族的“征服梦”,朝着金国的领土奔腾而去……
蒙军大举入侵的消息很快便从边关传至金中都。但此时的卫绍王却沉浸在蒙古和金国近日无仇的南柯一梦中。站在梦境与现实的交界处,卫绍王觉得战争离他很遥远。讽刺的是,当他在虚幻的梦境里轻启眠眼之时,蒙军的铁骑已经在雷霆滚滚之中绝尘而来。
边关传来的阵阵战马嘶鸣声,撕碎了卫绍王那和平美梦。一场所有人意料之内的战争,发生在了卫绍王的意料之外。
公元1211年的年初,铁木真的军队正式攻进金国本土。此次蒙军的大举入侵,代表着金与蒙古之间前半生宗藩关系的诀别,也从此宣告了后半生的反目。也是从这一年开始,长城以内的中原大地,开始由北向南,一点点的变了颜色……
然而,直到此时,蒙军的南下,也没有引起卫绍王的足够重视。此时的金中都,依然是宫中软红千丈,市间人来潮往。高居在帝王宝座上的卫绍王,此刻正天真的寄希望以昔日的宗主身份,去向往日的藩臣莅临垂训。
对于卫绍王一厢情愿的垂训之意,铁木真先是一点情面不留的给予了拒绝,进而固执的率领着自己精锐的蒙古精骑,加快了策马南下的进程。而这时,同样靠骑兵起家,但是已经承平日久的金国,对于铁木真的凌厉攻势,已经毫无招架之力。无奈之下,卫绍王才不得不在这高门广厦之间,向关山万里的帝国四方发出勤王的诏命。
诏命既出,金国的四方勤王之师,开始了低效率的集结……
然而,时不可待。初春二月,在草原与长城的临界点上,铁木真亲率数万大军,于野狐岭(今河北万全)以少胜多,一战击溃金国四十万大军。此一战,铁木真用一记重拳,正式叩响了大金帝国的国门和丧钟!
接下来,蒙军便是以破竹之势来袭。
临秋七月,蒙军大将哲别再破乌沙堡——乌月营300公里长城防线。
中秋八月,铁木真亲率大军再败金军于宣平会河川(河北万全),而后又连续突破德兴府(河北涿鹿),居庸关。
九月,哲别引军进击金中都(今北京)。
与此同时,铁木真长子术赤引军破云内(内蒙古固阳县),次子察合台破东胜(今内蒙古鄂尔多斯),三子窝阔台破武(山西繁峙县)、朔(山西朔州)二州。金国山西,河北长城沿线,全线崩溃。
统一之后的蒙古,仅仅经过四年的准备,便在短短数月的时间里,尽破长城各大关隘,且一口气打到了千里之外的金国都城之下,这是铁木真和卫绍王都没有想到的。此时,已不知是铁木真领导下的蒙古骑兵太过强悍?还是金国的边防部队腐朽的太过神速……
铁木真的到来,让金国的歌舞繁华,随着近秋的落叶凋零在皇城的街头。
都城被围,十万火急。勤王之师未至,手握着三千里山川河流和数千万子民的卫绍王君臣,其第一反应却不是就地抵抗,而是意欲逃离。至于逃到哪里?他们已经物色了一个绝佳的好地方,那便是曾经北宋的都城汴京(河南开封)。
只是,这一不太光彩的意见一提出来,却是有人赞成有人忧。在铁木真兵临城下之际,是守城还是逃跑? 卫绍王仿佛面临着生与死的抉择。最后,在朝臣的极力劝说下,卫绍王才勉强站在了坚守待援的队伍中,展现出了作为完颜阿骨打子孙的一丝血性。
事实上,尽管此刻铁木真大兵压境,但眼下金中都的局势也并非糟糕透顶。
回顾金中都的建城历史——自海陵王完颜亮将金国的帝都自会宁府(今哈尔滨)迁往金中都(今北京)之后,经过金国四代帝王半个多世纪的经营,金中都早已被打造成城高池深的国之坚城。而以野战闻名于世的蒙古铁骑,想要在金中都城下做到一战倾城,似乎也没那么容易。
故月余下来,短于攻坚的蒙古人,在这座都城之下,付出了重大的伤亡。而随着季节的变迁,数九的寒冬开始降临在这古老的燕赵大地,对金用兵已经有十个月之久的蒙军,已渐成强弩之末的态势,蒙军对金中都的攻势变得不再猛烈。
遇此良机,卫绍王自然不会放过,皇城之内的卫绍王随即向铁木真伸出了橄榄枝,寄希望像往年的西夏一样,献出宗室的公主和财宝,以求和这个昔日的附庸,也换取一次求和但不称藩的机会……
楼主:凌子峰  时间:2020-04-08 09:52:26
2.城下议和
年关将近,正值深冬,凌冽的寒风如利刃般割裂天际,久违的雪花带着上苍的善意从金中都的上空飘落下来,蒙金双方的战争随着天际飘落的白雪也开始渐入缓和之境。
数日下来,飞雪漫天,金中都外围的蒙古营帐之上,慢慢堆积起了厚厚的落雪。蒙军那绵延数十里的军营,很快便化入了莽莽的雪原之中,与天地融为一体。
如若不是金中都城墙之上那格外醒目的凹陷残迹,昭示着这里曾经进行着一场数月不休的战争,身处尘世的人,恐怕不会将眼前的情景和战场联系在一起。
雪花在天空中绽放,世人在风雪中忧伤。待到大雪渐缓,金中都那落满了积雪的城门,在紧闭了半年之后开启了。随之,金廷的议和使者冒着冬日的严寒,走出了帝都的大门。
城门之外,不远处依稀可见的几株枯柳,因落满雪花的缘故,远远望去,像极了梨花盛开的情景。只是,此时的金廷使者却不能走近将其细细临赏。求和使命在身,等待着他的是城外蒙古军营里的唇枪舌战,而不是几株枯柳中北国雪景。从金中都大门出来的金使,没有在雪景中做过多的停留,便在身后留下了一排深深浅浅的脚印之后,走进了蒙军的大营。
与金国的困境相比,蒙军的日子也不好过。已经攻城掠地近一年的他们,此刻正处于饥寒交迫,精疲力竭的状态。但是在金廷的来使面前,他们却保持着一幅兵精粮足,士气高昂的高姿态模样。
汗帐之内,金使说明了来意。铁木真听完之后沉默着。金廷的使者对铁木真的沉默无法做出合理的心理解读,故而他此时所能做的也只是保持同样的沉默而已。
短暂的沉默之后,铁木真开口质问道:“尔等求和的诚意何在?”
这一问,让金使不明所以。只能仓促言道:“关于求和之事,我朝陛下已委于我身,贵朝之要求,可以尽言,在下……”
金使话未言尽,便被铁木真强势打断。随之,铁木真言简意赅道:“议和、和亲,皆可!”
紧接着铁木真却话锋一转道:“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眼下劳烦回去转告金主,若无骆驼三万匹,牛羊五千头以示求和诚意,关于退兵之事,实则无须再谈”。
铁木真的强势,不仅体现在军事上,同时也体现在言语上。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是让人无法拒绝的窒息。
面对铁木真的强势威逼,这金使在惊骇之余却也并无慌乱,心里盘算着:“没听说过两军交战,还给敌军送粮草的。谁知道尔等吃饱喝足了是退兵,还是继续攻城。”
想虽然是如此想,但此刻身处敌营,金使的心中所想,是断然不敢在这铁木真的汗帐中表露的。所谓大国外交上的任性,必须以实力为基础。对于目前的金国来说,百余年来在和西夏,南宋、蒙古谈判中的任性,眼下在铁木真面前已经不适用了。
无可奈何的金使,表示依照外交流程,眼下只能回城请示卫绍王之后,再来答复。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铁木真闭眼点头,以示送客。
少许,金使踏着来时的雪中脚印,黯然回到了都城之内……
回城之后的金使将自己在蒙军大营的所见所闻以及铁木真的要求做了如数汇报。对于铁木真所提出的牛羊问题,金国倒不是拿不出来,只是金廷上下觉得铁木真一向反复无常,这个险他们不敢冒。
这给蒙军送给养是肯定不行的,但不送点什么过去,又如何能哄着铁木真把兵退了。一时间,给铁木真送点什么过去,成为紧锁金国君臣眉头的一件难事。
好在,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他们多久。数日之后,金帝国的首脑卫绍王展现出了他作为一代君王的“智慧”。
那一日,天气依旧阴沉,雪花依稀飘落。在金国君臣的安排之下,金廷一辆辆满载着丝绸和布帛的马车驶进了蒙古人的军营。
由于事先知会过铁木真,金廷要来蒙军大营献礼以示求和诚意。所以,在蒙军大营之中,铁木真满心期待的等着他的牛羊到来。然而,当眼看着金使带着一车车花花绿绿的布帛走进军营之时,铁木真沉默了。
没有怨恨,只有怒火。随后铁木真一声令下,这些名贵的丝绸和上好的布帛便在大火中被付之一炬。
在冲天的大火中取完暖之后,蒙军在沉默中冒着纷飞的大雪,又一次拖上马刀,骑上战马进入到猛攻金中都的战斗。大雪纷飞的燕赵大地上又开始飘起了滚滚狼烟。
深冬的金中都下,一边是蒙古人的满腔怒火,一边是金国人在城内的苦苦支撑。然而,任凭蒙古人如何强悍。奈何其长于野战,疲于攻城的军事特点,却也在这座都城下面无可奈何。数日下来,依然只能仰望着眼前的金中都,在城下喘着粗气。
日近年底,在无尽的战火之中,新年的钟声还是不可避免的开始敲响了。而跟随着钟声而来的,不仅仅是新年,还有金国那姗姗来迟的勤王兵马。阳春三月发出的勤王诏命,在年底终于收到了成效。随着各地勤王之师的陆续到来,心力交瘁的金国终究还是迎来了战争的转机。反观蒙军,此刻则是面临被金军反包围的危险。
新的一年,攻守易变,大势逆转。值此大好局面之下,卫绍王再度派使者向铁木真请和。
这铁木真虽说一向强势,但他也善于审时度势。要不然他统一不了蒙古诸部。无论是在政治斗争还是军事斗争中,何时该横,何时该软,他心知肚明。
值此金军援军大举集结金中都外围之时,铁木真业已知道现在不是该横的时候。不得已之下,一向强势的铁木真,不得不接受金国方面的请和。但即便如此,这时的铁木真仍旧提出了霸道的退兵条件——要求金国命令北上的勤王之师就地驻防,不得继续前来救援金国的都城。
关于这一点,金廷的所有人被蒙古人的逻辑深深的折服,他们都想大声的问一句“大军来了不救援京城,难道是来观战的吗?”
金国眼见自己有了仗胆的援军,自然有底气对铁木真这种强盗的逻辑予以驳斥。
最终,虚张声势的铁木真看了一眼这座进攻数月还未得手的城池之后,还是无奈的从金中都的城下撤离。而金国数十万勤王之师,则是列队目送蒙军出关,竟无一人追击……
楼主:凌子峰  时间:2020-04-08 09:52:26
3.战事纷纷
塞外苦寒,回时冰雪。天地在日夜轮回间运转不歇,世事便也在纠缠中永不停息。
作为一个从不空手而归的劫掠者,若是指望铁木真就此落寞的转身引军北返,恐怕是一个天真的想法。
由于季节不允许,春荒时节的草原不存在丰美的水草来用以放牧。故而从金中都撤退的铁木真并没有将蒙军全部撤回草原的打算。
在撤退的路上,蒙古大将哲别经铁木真授意,率领大军直奔辽东,短短月余之间,哲别一路破大定府(内蒙古宁城县)、兴中府(辽宁朝阳市)、广宁府(辽宁北宁市),直至攻破金国的东京辽阳府(辽宁辽阳),掳掠去大量的人口、牲畜、金银财宝后,哲别满载而归。
楼主:凌子峰  时间:2020-04-08 09:52:26
然而,尽管哲别引军离去,但辽东的灾难并没有因哲别的离去而停止发生。在蒙军撤离之后,金国辽东的白山黑水之间开始出现了另一番景象——契丹人造反作乱,女真人叛变自立,汉人北投蒙古,自立为王者不可胜数。一百多年前,女真人起家的辽东故土,开始逐步脱离了金国的控制。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大金帝国所完全掌控的土地,不过是长城以南,淮河以北的黄河流域。百年回首,往事堪哀。风景忆当年,金国已不再是曾经的东亚霸主……
楼主:凌子峰  时间:2020-04-08 09:52:26
铁木真虽然北返,但那颗征服的心却不可停止挑动。
三个月后,长城外,草原千里万里。塞北,日暖夜寒。转眼间,已是艳阳五月。身处蒙古老营(今蒙古乌兰巴托西)的铁木真,展望着绵延千里的土兀刺河,又开始不满足头顶那一方碧蓝的天空。
征服的梦做的太久,已经不可能再停下。
从金中都下撤回,一直是铁木真不能接受的现实。而攻灭金国,一直都是他的理想。
对于常人来说,当理想和现实发生矛盾时,常人大多都会妥协于现实,丢弃掉理想。但是对于铁木真来说,却刚好相反,当他的理想和现实发生冲突时,他通常会在理想的胁迫下去挑战现实。所以,刚刚打完了金国,抢完了金国的铁木真,回来后屁股都没坐热,又再次计划着引兵南下……
于是,铁木真又向金国派去了要公主,要土地,要钱的使臣。
金廷这边,苦于实在打不过蒙古人,卫绍王君臣经过商议之后,表示愿意将宗室公主献给铁木真,也愿意每年给蒙古人三十万“岁币”,但是在割让土地上,金国就不怎么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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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廷不愿割让土地,正中铁木真下怀,南征地借口已然成立。这一年的秋天,蒙古大军在紧密的集结号角声中又一次开拔南征。
为战争准备了半年之久的铁木真很快又攻占了金国边境富庶的抚州(河北张北),又在恒州(今内蒙古正蓝旗)缴获了金国在此放养的数万匹优良战马。
然而,当铁木真陈兵金国西京大同府之时,一支从城内射出的箭矢,让这场南征提前结束。——那支从大同府射出的利箭,穿透了铁木真的肩膀。
身受重伤的铁木真只能又一次带着不甘,从大同府下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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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皇城兵变

1.战时弑君
无情的时间虽然可以淡化一段海誓山盟的爱情,但是却带不走一次刻骨铭心的伤痛;凌冽的寒风虽然可以吹散飘渺的过眼云烟,但是却吹不灭因战争的燃起的千里烽火。一年之后的又一个秋天,金国的长城边境,铁木真如期而至……
而就在铁木真前来报这一箭之仇之时,金国内部却有一场血腥的宫廷政变即将发生。而导演这这一场政变的,是一名叫做纥石烈胡沙虎的金军高级将领。
关于胡沙虎其人,“逃跑将军”和“怯战将军”对他来说,实在是实至名归。
两年前,铁木真率军第一次大举侵金,胡沙虎屯军西京大同府,控扼山西长城沿线。然而,待铁木真次子察合台引军攻东胜(今内蒙古鄂尔多斯),前去救援的胡沙虎却引军不救,眼看着蒙军破东胜而入云中(今山西大同)。随后,蒙军进军云中,大同留守胡沙虎又果断弃城而逃。再之后,蒙金双方会战野狐岭,胡沙虎手握重兵却怯战观望。
前文讲到,野狐岭一战,蒙军击溃金军四十万。之后便一路势如破竹,兵围金中都(今北京)。而胡沙虎则是被蒙军一路追杀,溃逃至金中都。
可以说,在蒙古侵金的过程中,作为金军的高级将领和金廷的国之重臣,胡沙虎一直在畏敌、怯战、弃城、逃跑中消极抵抗。这事儿要搁在别的皇帝身上,胡沙虎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可当时的卫绍王不仅宽恕了他,更是在“中都保卫战”结束之后,让他武领右副元帅,文领权尚书左丞。
如今两年过去了,蒙古军卷土重来,再次威胁京畿,卫绍王寄希望于胡沙虎去守宣德府(今河北宣化),以卫国门。
蒙军近在咫尺,长城战事正急。在金帝国的廷议上,卫绍王言道:“蒙军迫近长城,宣德危在旦夕。宣德若失,则中都危矣。朕今日以右副元帅引军驻守宣德府,以护卫京畿,右副元帅当即刻前往。”
胡沙虎言道:“护卫京畿,实乃臣下职责所在,但不知陛下给臣多少兵马?”
卫绍王再言:“宣德府城池尚算坚固,今日拨给右副元帅三千精兵,再加上之前驻军,足以固守宣德。”
这胡沙虎一听说只给三千兵马,立马就不淡定了。当即在廷议之上出言不逊道:“区区三千兵马,宣德府怕是守不住!”
听着胡沙虎阴阳怪气的说完,卫绍王脸色不悦道:“今蒙军陈兵长城,各关口要塞皆屯以重兵,这兵力本就捉襟见肘。三千兵马,已是朕所能调动之极限。”
卫绍王已如此谦恭。哪知胡沙虎不仅不买账,更是直接言道:“若是让臣去守宣德,非两万人马不可。否则,臣宁死抗命!”
见胡沙虎如此言语,一向柔弱的卫绍王也不免雷霆大怒。但是在卫绍王大怒之后,以下犯上,冲撞天颜的胡沙虎仅仅是被赶出了朝廷……

楼主:凌子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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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煮酒论史

发表时间:2020-04-07 19:14:11

更新时间:2020-04-08 09:5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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