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第二天一大早，方浩生就早早的起来，他把巴布和马丁叫醒，跟他们说了昨天自己一晚想出来的办法。中国人的想法其实也不复杂，就是用渔船上那几根桅杆还有岸边那些浮木做个支架，固定在救生筏的两端，然后把之前他看到的大块泡沫和那两个油桶，作为两边的平衡点。而且他们还可以在油桶里装进一定量的水，这么样不会太影响浮力，又可以让船身更稳定。马丁听完这话皱着眉，抓着下巴的胡渣子，一副思考的样子。“这不就是双体船嘛，能想到这个你挺聪明的。”英国人略带赞赏的看了眼方浩生，顿了下又接着说，“其实我昨晚也想过用这种办法，不过你先说了——”
“那你下次就早点说，”巴布不屑打断他的话，黑人带着笑容看了眼方浩生提议道，“这注意方说得不错，我觉得早餐可以多给他一块饼干做奖励。”
经过这两三天他们在岛上的生活也基本固定了。早上起来稍微填一下肚子，然后去海岸在弄点其他的，接下来大半天除了打个盹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收集东西，到了傍晚又去海边碰下运气。只是今天早上运气不佳，他们整个白天只能空着肚子干活了。马丁这边脚也稍微好了点，只是没有鞋子光着脚丫，在这凹凸不平的地上真是受罪。
这边方浩生再次上船把上面几根长木条都拆下来送上岸，又在船上细细找了摸查一遍。这次他又发现了一盒子的鱼钩，几捆鱼线，几件旧衣服和一双洞洞鞋。这些能用的东西都带上岸。巴布把这些东西拉回山洞附近海岸边。虽然这回浪费不少时间和体力，但是有谁会想在墓地旁边干活呢？等他们疲惫不堪地把最后一个油桶拖回来的时候，太阳都开始往西边落下了。可是为了填饱肚子，他们还得拖着疲累的身体又往海边走去。不过今天看起他们的运气真的不是太好，花了两个多小时只是换来四只小螃蟹还有两条手指大小的小鱼和几只扇贝。面对着这些“晚餐”，方浩生倒是羡慕巴布和马丁。连续几餐都是这些生冷的东西，他肚子都隐隐作痛早上还拉了两次。 胡乱解决完完晚餐之后，三个人都累得不想说话了。不过对于马丁来说今天还是值得开心一下，因为中国人给自己带来一双鞋子。
之前有个消息由航空公司内部流出来。大概说的是出事的飞机少了一个救生筏，检查人员认为有可能是有人在逃生时候取走的。一开始家属们还心存庆幸觉得自己的亲人可能上了救生筏，因为救生筏上有吃有喝的可以坚持一段时间。航空公司和南非国家搜救队，还有中国独立派出的搜救队。他们几乎是地毯式排查搜寻但九天前那场飓风，让所有救援专家一致认为就算有幸存者，他们也不可能在这场飓风中生还。
这天清晨，几乎所有人都提早起来，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有合过眼。虽然也没有人提议，但是每个人手臂都缠着白沙，甚至有几位家属已经是披麻戴孝由家人搀扶着上车。一路上一车人没有什么话语，有的只是似乎没停止过的抽泣声。上船朝着坠机海域出发，已经有两位老人哭得肝肠寸断。
这是张曼琳第一次出国，只是她绝对不想用这种方式出国。在旁边她的公公也就是方浩生的爸爸。老人家中年丧妻晚年丧子，原本还是灰黑的头发几乎是一夜白头。只是他还不忘时不时安慰着身边的儿媳妇。此刻张曼琳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其实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伤心。曾经他们之间经历多少次争吵，多少次冷战，甚至她曾经诅咒过他。真是可笑现在这男人没了她自己也自由了，可心里只有悲伤……
此刻，此刻，在她无神眼眸中，在她回忆中……
她突然明白了那句“唯有失去了，才懂得曾经拥有的可贵。”
如果时间能重来，她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回到过去，掐死那个在电话竭嘶底里叫嚷着离婚的自己。要不是当是自己的暴躁和不理智，相信方浩生也不会专门请假搭上这趟飞机。虽然他们最终可能也都离婚结局，可起码他还活着起码孩子还有爸爸……
船停在出事海域附近。海面没有风浪平整的如同一面镜子，谁能想象十多天之前两百多人就消失在这里，最后能找回只有三十一具比较完整的尸体，更多的人只能认领属于自己亲人的那点点遗物。遇难者家属站在船舷上，此刻他们心里会在想着什么呢？没人知道，也没人愿意去知道。张曼琳手里捧着那一簇鲜花，上面还夹着一张照片。那是她和方浩生在大学认识之后第一次约会时候拍的。照片里的两人还如此的青涩腼腆，只是如今已经阴阳分隔。老人用力扬起手里的白纸，纸屑飘扬一阵子纷纷回到大海，张曼琳也把手里鲜花连同他们那段最美好的记忆一起洒向大海。

第十节
经过昨天一整天暴晒之后，岛上能存到水的地方已经所剩无几了。巴布把扛在肩上几根湿漉漉的浮木，方浩生临时的“工地”上。火辣天气稍微活动几下就是满头大汗，黑人边诅骂这毒辣的太阳边脱掉那件脏兮兮的卫衣，胡乱在身上擦了一把汗。在他旁边中国人已经蹲在那里埋头干了有三四个小时。他用船上捡来锤子，在油桶上敲出一道凹槽。旁边竖着油桶已经被他敲出四道凹槽。
“方，你这是干嘛。”巴布蹲下来喝了口水问道。
“我要在油桶两边各弄出两条凹槽，”方浩生只顾着埋头工作随意的回了句，“不然框架就被不够牢靠了。”
“我说你们中国人是不是都这么样的？”
“怎么样？”方浩生有点不解停下手来。
“你们干活都是这么卖力？”巴布问了句，“我都没看你停过手。”
“生活所迫而已，”方浩生接过黑人递过来的水笑了笑随口说。话说似乎经常经过上次雨中对峙之后，这黑人对他的态度似乎好了一点。
“生活所迫……” 巴布低声重复道。
“现在应该是生命所迫。”方浩生耸耸肩又加了句。
“我真希望那些家伙也懂得这话……”说道这黑人苦笑的摇起头。
“那些家伙？”中国人不明的问了句。
“我那些穷亲戚们。”黑人瞄了那艘破渔船没好气的说。
原来这个巴布曾经帮他小时候生活过的村子搞了一批种子还有新的农具回去。因为一场蝗灾让村子农作物是颗粒无收。恰巧巴布知道这事，于是找人弄了一批种子还有农具给村里人。只是让他失望的是几个月他再回去的时候。那些人居然把种子吃了，农具也卖得七七八八。
“以前我经常听到有人抱怨说中国人把非洲人的工作都抢走了。”巴布把刚喝过的水递给方浩生，“今天我看到你干活样子，我真觉得他们工作掉了是有道理的。那些家伙要是有你们一半的卖力，就不会好像今天这么穷了。那些人，今天能吃饱就可以了，从来不会想明天后天会不会饿肚子。一群扶不上墙的烂泥……”巴布话语中充满了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这话方浩生是非常同意的，当然他也没傻到把这话说出口。
“可以问你个问题不？”在两人把油桶翻过来的时候方浩生问了句。
“问呗，只要我答得出来的。”黑人慵懒的说。
“你手上这些数字是什么意思来的？”方浩生小心的问道。其实很早之前方浩生就发现巴布两条手臂上各纹了一串数字，都是刚好是10个毫无规则的数字，而且看起来好像是不久之前才纹上去的。
“这个？”巴布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臂然后笑着说，“哦，哦，只是一串幸运数字而已，我们部族里面习惯而已，左边是一生好运的意思，右边是身体健康的意思。”
“哦，看来这些数字还真挺有效的。”方浩生说。
巴布看了眼手臂的上数字又看了眼中国人似乎有点不解。
“起码飞机掉下来，我们逃出了。那场大风雨又让我们躲过了。”方浩生笑了笑。
这话让黑人听得都迷糊了，他又是看了眼手臂上数字，嘴里嘀咕着什么。不过这不知道那的方言，方浩生倒是没听懂。几乎连黑人也知道这里真的不能久留。闲话几句之后他也开始帮着方浩生敲敲打打的。他们忙乎了三四个小时，成品的样子也几乎出来了。样子嘛，就像是做了长方形架子，把救生筏塞在中间固定好，然后再塞进用泡沫还有瓶子绑成的东西，而这个长方形架子末端就是那两个变形的油桶。
“你确定这家伙能浮起来吗？”巴布打量好一阵子说到，“看起来就是捆在一起的垃圾堆。”
“目前就只能这么样了。”方浩生有点抱歉的耸耸肩，“再给我多两天，我会让这东西变得坚固也更好看一点。”
没一阵子马丁也抱着几个装满水的瓶子回来。不出预料，英国人看到这改装过的救生筏，笑得眼泪水都冒出去了。说他在渔船待快十年，从来就没见过这么滑稽的船。马丁还夸下海口的说这东西要是泡水里半个钟还不散架得话，他就表演倒立尿尿。不过中国人似乎没在意这些，只是尴尬地笑了笑继续埋头修改自己“作品”中。

@桑夏蓉 2020-04-24 10:4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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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节1
太阳已经西沉到大海之中，星星和月亮还没出来四周昏昏暗暗的。方浩生吸了吸鼻子坐下来，看了眼手腕上表。才刚过8点平时这个点数他应该吃完饭刚回到宿舍，接下来应该是准备看看电影或者跟家里通视频什么的。不过在这里，除了躺下来睡觉，真没什么可以做的。方浩生看着昏暗的四周，不禁摇摇头。这几天他们身上发生的一切，在之前似乎只能出现在电影之中，但却有真真实实的发生了。方浩生又摇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但是他依然没有一丝睡意，两眼瞪着天空。乌云依然稀稀疏疏的挂在天空，而带着咸味的海风像是玩耍般不时把它们聚到一起，又吹散。偶然他还能看到点点星斗，甚至有这么一阵子月亮也露出一角，但很快又被乌云给藏了起来。
方浩生不停换了姿势，想让自己舒服点可以早点睡着。只是他哀怨的发现这根本没有用，而且越是动来动去自己似乎越精神。最后他放弃了挣扎，有点暴躁叹了口气坐起来。这时候月亮居然也从乌云里探出一点身影。透过微弱月光，中国人发现原来不只是，自己一个睡不着。在他右手边那块大石下有肥胖的身影，那应该是马丁。这家伙怎么也睡不着还是有其他什么的？不过他没多理会，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先去五谷轮回之所释放一下先。等他搞定回来看的马丁还坐在那，似乎是在擦着眼泪。这家伙又怎么了？就要考虑要不要装作没看见的时候，方浩生踢到一块石头，把自己暴露了。
“你也睡不着？”中国人故意打了哈欠，“我刚去方便一下，听到这边有声音。”
“饿，饿醒的”英国人声音还是有点阴郁，“对了，现在几点了？”
“两点零五分。”方浩生眯着眼努力看了一阵子， “没事早点睡吧” 双方沉默一下最后他只能用尴尬的话语打算结束。
英国人点点头，不过就在方浩生转过身去才走两步，他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你也有家人吧？”马丁没头没脑问道。
“当然”方浩生扭过头来回答道，“我有女儿，老婆，还有我爸爸。”
“刚才我梦到自己葬礼，”英国人呢喃着好像说给自己听一样，“太寒酸了，就那几张我珍藏的QUEEN的CD还有我那台用了五年电脑。”说道这马丁激动的骂了句，“我排了三天对才拿到鲁尼的签名球衣，他妈的居然穿在那个该死的佩西身上了。”
“佩西是谁？”方浩生好奇的问了句 。
“我前女友，在读大学时候认识的，”马丁叹了口气声音稍微平静下，“在我努力读书考试的时候，她居然跟她朋友的男人搞上了。”
“妈的，全世界人都在嘲笑我的时候，而我居然天真相信这女人不是水性杨花的婊子，只是热心肠而已！”说道这英国人又激动起来，“直到，那天这对狗养的居然搞到我的床上！”。似乎到了现在马丁对于这事依然耿耿于怀，他激动站起来握紧拳头，“妈的，你知道前一天晚上，我想要摸一下她，结果那贱人说明天要做什么妇科检查。”
方浩生看着这家伙，有这瞬间觉得这英国人的头顶之上冒出一缕绿烟。他眨了眨眼，同情地拍了拍马丁的肩膀，却一时半刻想不到什么安慰的话。好一阵子之后中国人终于想出一句。
“那你更要活着回去，半夜去她家跟她说‘上帝可怜你一个人太寂寞，让你回来带上她一起去天堂’。”
“噢，是个好办法——不过上天堂是不是太便宜她了。”马丁有点惊讶的说，“想不到你也有点幽默感。”
“那是你没接触过中国人而已。”方浩生说道。

2
“要有机会的话——很难啊，”英国人耸耸肩又沉默好一阵子才说道，“你有想过在这里自己很努力做了很多最后还是敌不过这该死的大海？”
“我们只是渺小的普通人，面对无边无际的大海……”方浩生舔舔嘴唇看着漆黑的四周，“你觉得呢，你不是比较熟悉大海吗？”
“我不知道！”英国人握着拳头语气有点激动，“我只知道，现在每天饿肚子，每天不停找水，没有任何喘息没有时间休息……”
月光在云端露出身影。方浩生抬起头刚好看到月光落在马丁脸上。英国人脸上的害怕和迷惘多少透露他此刻心情。按这些天自己跟马丁接触，这家伙精神可能快崩溃，不然他觉着这英国人不会主动跟自己说这些的。其实我们也都走投无路了，方浩生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我突然想起我们国家一个流传好久的故事？”中国人说。
“什么？鲁滨逊漂流记？”马丁有气无力的说。
“不，”方浩生边踱步边说，“有个老人家，他的家族被两座大山挡住了，每次出门都要绕很大圈，来回一次就要花几个月时间。然后老人家觉得不能继续这么下去，所以他把所有家人聚集在一起，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所以，他们选择搬家？”英国人插话
方浩生摇摇头继续说下去，“他们打算在大山里挖出一条路来……”
“不可能，”马丁又打断方浩生的话，“山这么大，他们有多少人，要挖多久。路都没挖好，那老头就死了啦。”
“当时就有自认聪明的家伙就这么跟那老人这么说。”方浩生笑了笑似乎想到马丁会这么问似的，“那老人跟那个聪明人说，我死了还有儿子们，儿子们死了还有孙子们，子子孙孙都不会停下来。而山永远就是这么大这么高，再高再大也总有尽头，而人无穷无尽，怎么会挖不完。”趁着马丁没继续说话，方浩生继续说下去，“这个大海虽然大，它再大也是由边的，一个月不行我们花两个月，两个月不够我们花半年，总会飘到岸的。”
马丁抬起头有点出神看着方浩生。
“我想起这么一个新闻，”英国人活动下有点僵硬的肩膀说，“几个南美的渔民出海，结果船上的发动机坏了，几个人在海上漂流大半年，由南美漂到日本海，最后还是获救了。”
“所以我们还是有机会的。”方浩生故作轻松的说了句。
马丁没说话只是重重的吸了口气用力的站了起来。
“话说出来感觉人也轻松一点了。”英国人伸了个懒腰，语气比起刚才似乎轻松了一点。
“谢谢，”马丁主动朝方浩生伸出手。
“不客气，”方浩生愣了下，似乎没想到这家伙会这么做。不过他还是很快握住英国人的手。
“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嘛。”
方浩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