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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暮去朝来(黑花\/长篇\/原作风)

楼主:一笔染山河  时间:2021-04-08 08:5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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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去朝来

——晨光熹微,他看着身边那个始终一脸笑意的家伙,突然觉得,有这么一个人陪你看一辈子的暮去朝来,也挺不错。

楼主:一笔染山河  时间:2021-04-08 08:55:56

第一章

黑眼镜推门进去,便见大堂里错落有致地摆了十几张圆形茶桌,上覆以绛色暗纹桌布,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装饰,布置得十分简单古朴。
这时候戏园子里的来客并不是很多,只有零星的几张桌子旁三五成群的聚着些人在闲磕牙。听见有人进来的动静,几人纷纷转过眼来向门口望了望,见是个戴着墨镜的陌生青年,便又没什么兴趣地收回视线自顾自唠扯了起来。
黑眼镜四下扫视一圈,仔细观察了他们的表情,心中略略放轻松了些。那些人看起来都是相熟的老票友,应该单纯是这戏园子的常客。
他挑了张靠角落的桌子坐下,立刻有服务生送上来一壶龙井和几碟瓜果糕点,道了句“先生慢用。”,轻手轻脚地摆放完便退下了。

黑眼镜给自己倒了杯香茶饮下几口,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颇有兴味地打量起这个古色古香的大堂来。
这是他第一次进戏园子,并不知道戏园本身应是何种模样,却也能看出此处的不同寻常。明清的桌椅唐宋的瓷器,所有的装潢与家具,入目无不透出一股醇厚的悠远气息来,这是他再也熟悉不过的,时光与历史的厚重味道。
想到此处,黑眼镜不由突然失笑,心中满是嘲弄。这戏园子的气氛倒真(齤)他(齤)妈的感染人,弄得自己都文艺起来了,什么时光与历史的厚重,他一个倒斗的,鸡鸣狗盗之徒,这会儿整得像个考古学家似的感慨个屁呀。
不过说起倒斗,转念又想到怀里还揣着个烫手的玄铁盒子,黑眼镜的心情不禁有些郁闷了起来。

约是一个多月前吧,血虎头周承在道上放出信来,说是机缘巧合得到了某个神策天师的墓葬记载,想牵头找批人下去一次。
周承此人,已逾花甲,但老当益壮,在长沙的淘沙界有二三十年的势力基础,虽还比不上盘踞多年根深本固的老九门,但也隐有蛟龙得水之势,尤其近年来九门后人凋敝,竟可与之堪堪鼎立。血虎头是周承自个儿给自个儿取的名号,倒不是说的什么沾血的老虎头,而是他下海前做过一段时间的建筑工人,这“虎头”指的是另一座建筑物的尖角。建筑风水学里,如果大门正对虎头,就像是对着把尖刀似的,而再添一血字……是何毒辣心思自不必言说。由此,周承的性格也是可见一斑,竟是与老九门里的陈皮阿四有八分相像。

得了消息,黑眼镜自身是对那鬼天师没兴趣,不过近来手头不太宽裕,而且听说那斗诡谲的很,连血虎头这种亡命角色都没把握能竖着出来。这倒是正正好戳中了他死穴,几个月没下过有点意思的斗了,嘴里都能淡出个鸟来,听到这消息简直是迫不及待的想去找回刺激乐一乐,便叫了几个弟兄入伙夹了这喇嘛。
那诡斗确实出人意料,里面干干净净没半个粽子,层出不穷的机关却折了一大批人。偌大的一个斗,闷在下面近十天,竟连一半都没走到就被迫退了出来。只有他和周承的一个心腹孤军深入,惊险万状地倒出来两个盒子,却也没走到底。等他们带着东西出来会合,血虎头看了一眼就拿走了其中的金丝楠木盒,把另一个玄铁盒子分给了自己这边。
玄铁在古代被称为天石——天上掉下来的石头,用现在的白话来说就是陨石,开采加工都十分的困难,要论珍贵程度远超金银玉器。当时还纳闷那老头怎么会把这么好的东西让出来,等到了地上再一看,那一个个眼神都不对了,瞅着黑瞎子这边人少又伤了元气,竟是打起了黑吃黑的主意。
偏偏那盒子又打不开,里面不知道是个啥玩意,憋屈归憋屈,老头子的势力毕竟摆在那里,硬拼吃亏的肯定是自己。如此一来也只好先将这盒子出手,就算是亏,也不能让那老鬼抢去占了便宜。

好在放出了消息,有意思收货的竟然是老九门解家的某个盘口,给的价钱也意外的高,诱人到足以让他亲自从当地颠到北京来交货,也就顺着对方的要求约了今天在这戏园子的后巷交易。
逛了一圈熟悉了环境,眼见时间还早,正四处晃悠着,忽然就被戏园门口摆着的戏目名联吸引住了目光。大红的鎏金纸,龙飞凤舞的草书,用的竟是极为考究的玄色古墨,不折不扣的古物。说起来,桌椅瓷器之类的古董还算是比较好弄到手的,毕竟是货里的主流,而古墨这种稀罕的玩意,留存下来的可不多。


楼主:一笔染山河  时间:2021-04-08 08:55:56
这下便引起了他的好奇心入内一看,也算是打发时间。不过,解家把交易的地点定在此处,想来必然是有理由的,这戏园子多半是其暗中操控的产业之一,所以他进来时还留了个心眼,现在看来倒好像是多虑了。

正走着神,忽觉大堂里的气氛有些不对,抬眼一看,那群老票友们不知何时已经望着戏台坐正了身子,脸上满是惊讶神色。
黑眼镜也已经在里面坐了有一会了,台上早唱完了好几出。他对唱戏这种咿咿呀呀的娘儿们玩意不感兴趣,无聊之余反倒还是观察这群戏迷观察得多些。刚才那几出可没见他们露出如此专注的神情,台上唱着台下仍在不停地轻声耳语,这回怎么突然转性了?竟还听到几声掩不住讶异之情的惊愕低语——
“咦?这人?!”
“……看这身段…难不成是那位?”
“奇了啊,他都好多年没唱了,怎的今儿突然在这园子里登台了?”

好奇地望向戏台,只见一个纤细的身影头戴珑玉翠珠水钻头面,一身对襟大领海棠绣面火红褶子,腰上一条游龙戏凤软绣带,就只是那么站在戏台中央,已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娇媚,妖娆到了极致。
乐声骤起,场内猝然陷入了极端的安静,只听得那戏子珠圆玉润般的嗓音吟开了贵妃醉酒的愁苦,低唱婉转幽怨、如泣如诉,高吭悲恸震颤、撕人心弦。
那嗓子简直酥到了骨头里,直听得人心痒难耐。
衔杯、扇舞、醉步、卧鱼,繁复的步点却被这戏子舞的舒展自然,仿佛真是那微醺的妃子在强笑着泪饮琼浆。曲到高潮,他衔杯一饮而尽,咬着牙唱,眼神里尽是浓浓恨意。一双雪白水袖倏地往背后一甩,残影在空中划出两道优美的弧线。

黑眼镜回忆了一下,这出戏似乎是叫“贵妃醉酒”来着,他并不懂听戏的门道,但从周围人抚掌叫好的频率和一脸沉醉的表情中,也能知晓这戏子的确唱得极好。就是自己,也被这珠玉声声荡了魂儿。
且不谈什么唱腔身段,光是一身自然而然散发出的贵气,就已把那杨玉环演活了,对一个戏子来说,有这份气质,当真不易。
况且,他从未见过能将恨意传达得如此淋漓尽致的眼睛,这不禁让他很是好奇,这人到底受过怎样的委屈恨过怎样的人,才被折磨出了这么一双眸子来?
黑眼镜遥遥地望向那张精致的脸。
那戏子并不像别的花旦那样浓妆艳抹,只淡淡地上了一层胭脂点了点唇,出奇的水灵,雌雄难辨的面容甚是魅惑。
心中不禁暗叹,果真美人。

三杯饮下,戏中的杨玉环已满是醉态。
台上的戏子醉步颠乱,摇摇晃晃地摔到了椅子上,竟没发出一点声响。他摆出个撩人姿态,眼神亦化为迷乱,幽幽地射向台下,直引得众人不是满面通红就是猛咽口水。媚笑着扫视一圈,那勾人的视线却在黑眼镜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方收了回去。
黑眼镜顺势咧回去一个暧昧的笑,得意地小声吹了声口哨。
哎,美人送情,纵使会成为众矢之的,也要消受啊。

很快一曲唱罢,那戏子起身微微福了一福,在满堂喝彩中退下了戏台。
目送美人的身影消失在幕布之后,黑眼镜抬腕看了看表,发现时间差不多了,便也起身离开了戏园子,向着那条灰暗的小巷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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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街边的路灯稀稀落落地亮了几盏,昏黄的柔光在空气中晕散开,给不远处的戏园子平添上了一份幽深的意味。
小巷的位置完全背光,隐没在了一片深沉的暗色中,只有靠着街口的地方被灯光映亮了些,明明暗暗,反而显得飘忽不定。

黑眼镜的视力极好,没踏出几步就看见深处有着人影晃动,对方似乎也觉察到了他的存在,为首的一人上前两步,试探着低声开口道,“黑瞎子?”听声音是个中年人。
黑眼镜应声点了点头,唇边还是挂着那抹不变的笑。
那人倒也直截了当,“解家。我们就不客套了,大家按着规矩来。”说罢便伸出一手。
从怀里摸出玄铁盒子交到他掌上,黑眼镜随意地倚到墙边,点了支烟饶有兴味地看着中年人将盒子仔细摸过一遍后,又拿出了一只小巧的合金榔头,毫不留情地猛力砸了上去。清脆的金属敲击声过后,盒子丝毫没有扭曲变形的痕迹,那人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将盒子交给了后头。
一直盯着他的黑眼镜并未错过其转身的瞬间那几不可觉的停顿和微微颔首的动作,锐利的眼神在黑色镜片的遮挡下毫不犹豫地顺着他点头的方向扫了过去,这才惊讶地发现那边似乎还躲藏着一个纤细的人影,看起来居然还有些熟悉。
心中不禁一凛,这家伙毫无疑问是个高手,虽然有干扰,可自己竟完全没发现有人在暗处盯着。
思量间中年人已将盒子交给手下收好,并递过来一个手提箱,黑眼镜接下了也不打开,只随意拎着,整个人却是无形中放松了些。麻烦的东西终于脱手,心中悬着的那块石头也算是落了地,至少不用时刻紧张兮兮地防着老虎头搞偷袭了。
中年人伸出右手和他握了握,“合作愉快。”
黑眼镜不置可否地笑了下,收回手,又瞄了那纤细的影子几眼,旋即耸了耸肩,朝来时的路口走了回去。
管他呢,又不干自个儿的事,别找麻烦了。

没料到还没走出多远,身后就突然传来了打斗的声响,还夹杂着几声闷哼。
回眸一瞧,只见接货的解家那批人已然和另一拨清一色穿着黑色夜行衣的人缠斗了起来,来者的目标很明显是那个玄铁盒子,也全然不顾地处处下了狠手,直打得人吐血不止。解家那边人不多,显然是没料到会出这种事的,一时便有些乱了。数量上的悬殊很快令他们落在下风,虽然还能抵抗一会,但明眼人都看得出,照这架势,盒子被夺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黑眼镜一挑眉,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这盒子还真他娘的受欢迎啊,都多少年没碰上截货这档子事了?还一路跟来北京,倒是心思极好。
虽然盒子是从自己这里出手的,但交易已经结束了,他好像没有那个义务帮接货的解家守着宝贝吧?不过那拨人瞧着就像老头子的风格,麻烦又算是自己过给解家的,而且眼看着盒子给血虎头抢回去……想想还挺憋得慌。可眼下要趟进了浑水,等于就是明摆着和周家对上了,自己是无所谓,但跟着他混的几个兄弟难保不会受到牵连。黑瞎子自认不是什么好茬,却也不乐意干拖人下水的缺德事。
他停在那边犹豫,脑中却忽然浮现出了那个看上去很熟悉的纤细影子,模糊的轮廓竟和不久前戏台上那戏子的身影重叠起来,突然间就不想走了。
于是笑着叹了口气,把嘴里叼着的烟扔到地上踩了两脚,趁着一片混乱悄没声息地摸回人堆里,猛然抬腿一记横扫就将两个穿着夜行衣的家伙踢飞出去,也加入了战局。
唉,就当自己一时善心大发好了,揍揍老鬼的手下也挺出气的。什么血虎头,风烛残年的老头一个,他黑瞎子还怕了不成!况且现在自己帮着护了回,解家往后也得卖他个面子不是。

此时再看,解家的伙计们也从最初的意外慌乱中恢复过来了,开始互相配合着重整旗鼓。不多时,便在黑眼镜的强力外援和某个神秘身影若有似无的暗中相助下将截货的人打了个七零八落。至于玄铁盒子,自然还是好好地在解家这边,被没受多少伤的中年人紧揣在了怀里。
穿着夜行衣的家伙们眼看情况不对,便开始四散逃离,黑眼镜正考虑着要不要斩草除根做个干净,忽觉耳边一道劲风,不远处啪的一记碎裂声过后,本就昏暗的小巷蓦然陷入了全然的黑暗。
不用回头也知道,有人打碎了路灯!

黑眼镜停在原地没动,解家的人似乎也不惊讶,一点骚动都没有,已经开始准备撤退了。倒是那拨穿着夜行衣的有几个低声惊呼了下,又立刻趁着黑暗逃窜了出去。
黑眼镜几乎是立时想到了那个纤细的影子,倏地又觉得有什么东西向着自己过来了,反射性绷紧了身子抬手一接,夹在指间的竟然是一张名片,顿时脸色变得有些哭笑不得。
还没等他作出什么反应,只听一个清越的嗓音低声道,“这次多谢了,欠你个人情。”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意外的很是悠扬动听。夹杂在一片悉索的噪音和伤痛呻吟里,低低的,却直撞进了心坎。黑眼镜怔了怔后立即抬眼去寻,常人的眼睛是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适应突然的黑暗的,但他的眼睛,却是为了黑暗而生。
意料之外又似意料之中,映入眼帘的纤细身影,竟是个还未来得及换下戏服下完台妆的戏子!
沉默着,装作还没适应黑暗的样子,黑眼镜无声地站在原地旁观那戏子帮助解家受伤的人撤退,看得出都是训练有素的人,不多时便带着伤员全部撤进了方才纤细影子躲藏的暗巷。那戏子殿后,踏入暗巷前似乎又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融入了那片暗色里。

见人影消失,黑眼镜迅速走到了碎裂的路灯下,蹲下身,眸子细细搜索了一番,便从满地的碎玻璃渣子中挑出了枚戒指,小心地纳入了内衬的口袋。
往外走开两步,他又拿出那张名片,低头借着另一盏路灯的光看了起来。
只一眼,黑眼镜就忍不住笑出了声,脸上满是愉快的神色。他同样将名片仔细地和戒指收在了一起,漫不经心地拎起先前被他随手扔在墙角的手提箱,哼着小曲慢悠悠地从一片狼藉的小巷里晃了出去。

那是张很简单的名片,粉红色的底子,上头除了一行地址和三个字外再无其他。
而那三个字,自然是名片主人的名字——
解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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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就地一个侧滚翻避开了猛扎下来的刀子,明晃晃的刃尖在水泥地上嘎吱吱地划出一片火星,足见下手的人有多迫切地希望置他于死地。
刚爬起来还没站稳,又是一波闪得人花眼的刀刃攻击毫不留情地袭来!矮身堪堪避过,右手一记勾拳就打在来者的下巴上,几乎同时,抬起一腿便向面前人身体上最柔软的腹部狠狠踢了下去,直接将人扫到了几米开外。还没等他喘个气,背后又是劲风突起,只好半蹲着压下重心,双手向后一伸,顺势扣住那人的腰部,身体前倾猛一发力,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就将偷袭者远远地扔了出去,碰巧还砸在了刚被踹飞掉的人身上,两个家伙在地上滚了几下,挣扎片刻就不动了。
撂倒完最后两个,又看了看周围被自己摆得一地横七竖八的袭(齤)击者,黑眼镜咳了两下往地上吐了口腥甜的血沫,横臂抹掉嘴角的血痕,靠着斑驳的墙面慢慢滑坐了下来。刚才的过肩摔牵动到了胸前的伤口,疼得他呲牙裂嘴的,黑眼镜却还喘着气在笑,笑着恨恨地骂了句,“我(齤)操!那个死老秃子!”

算算离上次交易截货的事也有一个星期了,本以为这事就此了结,却没想到今天会有一拨人直接找上门来跟他掐架。标准的狼群战术,他黑瞎子就是身手再好也吃不消啊。
这不,一时不慎,半途被人拿东西捅了个正着,血顿时就像喷泉一样的飚出来了,还好是把短匕(齤)首,要是哑巴张的黑金古刀那块头,这会爷可就归位了!
那臭虎头,年纪是大了,脑子却不糊涂。特意在外面雇人找自己麻烦,既然没有明着暴露出是周家派的伙计,道上人只会以为是一次针对黑瞎子的黑吃黑,围观的也就看个热闹,为求自保,根本不会想到去调查事情背后还有什么猫腻,半点儿也不会损害到他血虎头的声誉。
至于货都不在自己这里了,老头子为何还咬着他不放,倒也容易理解。
道上不成文的规矩,为了安全的秘密守则,要出货,除了交易的当事人,是没第三方知道你把货卖给了谁的。周承要想再把那盒子弄回来,只能从黑瞎子这儿下手去查消息,否则根本不知道那货现在在哪家手上。
而自己,却是决不能走漏东西的去向。出卖收货的下家,这事儿要传出去,谁还敢跟他做生意,黑瞎子也别想在道上混下去了。
得,黑眼镜无奈的笑着摇摇头,这回算是替解家背了黑锅了。
他真没想到老头子对那盒子会这么执念,简直给人一种不惜一切也要抢到手的错觉,那盒子里到底什么玩意,值得他这么上心?

休息了一会,感觉恢复的差不多了,黑眼镜边琢磨着边挪回了自家老窝,东翻西翻地找起了绷带。不过绷带还没露出个影儿来,目光一落到桌子上用枚戒指压着的粉红名片上,就移不开了。
嘿,自己傻了不是?
黑眼镜摸着下巴思考了两秒,笑了。
简单处理了下伤口换了套衣服,再收好戒指和名片,黑眼镜立刻出门拦了辆出租,给司机看了名片上的地址,便舒舒服服地靠在后座闭目养神。
——想要我黑瞎子当替死鬼,可没那么容易!

车子停下的地方是个有些年代的四合院,明显整修过了,但还保持着老北(齤)京的那种味道。油黑大门紧闭,上面只简单地嵌了两只金色的衔环玄武铺首,远望过去颇为气派。
黑眼镜上前叩了叩门,很快便有人来应,看样子是这四合院的管家。见门外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管家脸上的神色既有些意外又有些迷惑,随即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儿吗?”语气还算客气,眼底却是浓浓的戒备之色。
黑眼镜咧开一个无辜的笑容,把手中的名片递了上去,“我是来找名片上这位的。”
那管家看见名片上的名字似乎很是惊讶的嗯了一声,又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将名片交还,转而就变得恭敬起来,“不好意思怠慢了,您里边儿请。”

管家引着黑眼镜走入垂花门,绕经影壁,再穿过种满了夹竹桃的小院,直接将他带进了书房。
落座,待男仆奉上茶水,管家亲手给黑眼镜倒了一茶碗儿,谦恭道,“先生请在书房里稍待,已经着人去通知了,花儿爷若是得空,一会儿便来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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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眼镜笑着点点头,管家也不多作赘言,微微躬了躬身便掩上门退了出去。

如此,屋内便只剩他一人,安安静静的没了声响。黑眼镜揭开青瓷盖抿了口茶水,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四周的摆设。
这间书房给人的印象就如同外间的四合院一样,浸透了文化古都的传统风韵,黄梨木桌、青石镇纸,笔架上还悬挂着几支狼毫,像极了文人墨客的书轩。
转眼看见一摞账本整齐地堆在桌角,黑眼镜不由惊讶失笑。
老天,这就是解家的盘口?账本大大方方的扔在桌上,仅凭一张名片就能把陌生来客直接引进书房,也不留个人看着。这还真够放心的,就不怕他改个账目、或者盗取点商业机密玩玩?
可看刚才那位管家精干的样子,不像是个愣头青啊。
还有这茶水,黑眼镜有点困惑地盯着茶碗里悬竖着浮浮沉沉的叶芽,那管家可是一点儿没二话的,直接就上了最高档次的君山银针。他在道上谈过不少生意,双方都满意于直来直去的爽利风格,多数三言两语的敲定价格就出货,从不玩主客之间客套来去的虚伪把戏。这茶水这待遇,还真没享受过几回。
花儿爷……
注意到刚才管家这么称呼他今天来找的那人,黑眼镜弯了弯唇角,心中不禁乐了。
想起那晚在戏台灯光下雌雄难辨的魅惑容颜,还有那勾魂摄魄的眼神……解语花,花儿爷……哎哟,这名儿可真是适合那小美人。

思索间,房外忽然一阵嘈杂,隐隐约约的听着是仆人们连声问好的声音。黑眼镜瞄了下手表,才发现他胡思乱想着竟已过了二十多分钟。转头看向房门,便见一个穿着黑西装粉红衬衫的男人正推门进来。看到书房里坐着的黑眼镜,粉红衬衫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笑道,“果然是你。”
黑眼镜此刻方始见到他的真面目,心中不由略感讶异。容颜俊秀,五官精致,行止间是纯粹的爷们范儿,半点不见那晚在戏台上的柔媚身姿。若不是黑眼镜亲眼所见,还真没法把眼前这位爷和那个风情万种的戏子联系起来。而且看身形也不似那晚般纤细,而是男性纯然宽大的骨架,莫非是那时光线太暗,自己看错了?

粉红衬衫随手关了门,快步走近,向他伸出右手,清越的声音带着笑意,咬字格外清晰,“我是解语花,你可以叫我小花。”
黑眼镜站起身来,也伸出右手和他握了握,“黑瞎子。叫我瞎子就行。”
解语花回以一个十分得体的微笑,点了点头,示意两人入座。随后又主动为黑眼镜满上茶水,颇为诚恳地致谢道,“上回的事,多谢你了。”
黑眼镜手上还残留着方才握手时从对方掌心上传来的温润感触,他在那里摸到了一层薄茧,转念思及道上规矩,便以为解语花也是靠地下手艺给解家卖命讨生活的,可此刻再留意那人的双手动作,只觉姿态优雅,执杯添茶一起一止,竟似刻意教习过一般,透出迥异的气质。如此教养,又忆起戏台上的惊鸿艳影,愈加令人心中生疑。
只是这般疑惑却不能在面上显露出半分来,黑眼镜耸了耸肩,用一种十分随便的语气应道,“那晚倒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只不过……善后可有点麻烦。”
“哦?”
于是夸张的大叹一口气,干脆从那次引发一切祸端的喇嘛开始讲起,有所选择地透露了周承计划的一部分,又着重提了提之前遇到袭(齤)击的事。

而这一讲就用去了大半时光,待到黑眼镜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叙述清楚,已是日落西头了。
解语花耐心地坐在一旁喝茶,期间只偶尔应声几句表示自己听着,不显出不耐但也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表情始终十分淡然。只在最后不咸不淡地评论了一句,算是表明立场,“这事儿,解家可以说有点责任吧。”
——可以说,那自然也是可以不说的了。
黑眼镜面上表情不变,却是暗自冷笑,心道解家这是要跟他撇清关系,独善其身了。
不想解语花思忖片刻,竟又接道,“不如这样。你且在这宅子住下,安心养伤,我分些人手来做护卫,权当一点心意,聊表感激。你看如何?”
黑眼镜心下讶异,直觉解语花这般好心定有猫腻,一时却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是心中略作筹算,就算现今自投罗网般入了解家的套,却也比孤身在外单枪匹马地跟老头子对着干要安全些。
于是打蛇上杆欣然接受,顺口再拍个马屁,“花儿爷果然上道,可真有解家九爷的风范。”
解语花不由失笑,摇头道,“我不过是这个盘口的一个小小管事儿,哪敢与九爷相提并论。这次护你,也仅是我个人还你的人情,东家那边是不知道的。我手下的伙计不多,可能保全措施并不牢靠,你还需得自己小心。”
此番近似推卸责任的言语一出,黑眼镜却反倒心定了。想来解语花的反常应对只是想趁此还了那个不大不小的人情吧,毕竟,各自保命才更符合道上人的风格。
只不过,他所谓的一个“小小管事儿”……
黑眼镜心中一动,联想之前解语花给他的矛盾观感,竟是有了个极为大胆的猜测。于是做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开玩笑般地说,“咦,我瞧花儿爷这般气度,还以为是解家当家呢。”
恰巧此时手机震动起来,解语花瞥了一眼掐掉来电,神色自然地回应道,“您可真是抬举我。黑爷在道上的名号也是响当当的,能得您一句谬赞,我也真是荣幸了。”
说罢,晃了晃手机略显歉意地一笑,“你看,我这还有点生意上的事儿,怕是不能再多招待你了。况且时候也不早了,你身上还有伤,不如早点歇下吧。”
他站起身,推开书房的门向外面喊了一声,“小芸?”
几乎是立即,就有一个穿着休闲服的女孩子应声出现,十八九岁的年纪,气质很是文静,说话的声音也柔柔软软的,“花儿爷?”
“这位是黑爷,要在这里借住一段时间,你安排一下。”解语花吩咐完,又指着她向黑眼镜道,“这是小芸,你住在这儿的时候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她,她会转告管家去办的。”
黑眼镜此行目的业已达到,自然不再多做纠缠,爽快地颔首道,“行。谢了,小花。”

待黑眼镜的身影在视野中渐渐缩小直至消失,默然站在原地未动的解语花才轻轻地叹了口气,关上了书房的门。
他回到椅子前坐下,把领带扯下来扔在一边,静静坐着思考了一会,又拿出手机,按了几个键放在耳边。不多时,电话便立即被接通。
解语花面无表情地开口,语音没有一丝起伏。
“阿煜,把这所外宅的护卫人员全都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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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黑哥,上游戏了没?你上次提的那件装备,具体属性查到了,暮冬二月副本的BOSS九歌掉落,粉装级别,特殊效果是攻击芙蓉国的木系怪物有额外伤害加成。小弟多嘴一句,九歌那BOSS很难搞的,你当心点啊。”

黑眼镜看完刚收到的短信,仔细琢磨了片刻,又回想了一下几天前和解语花的初次会面,面上忍不住泛起笑来。
截货那晚的隔天,他便已着手去查解家的相关资料和那解语花的真实身份。然而解家毕竟是老九门之一,又一向以谨慎稳重出名,要查到关键的内容着实得费一番功夫。正因此,离他托人调查至今已过了十余天,这才收到了对方传来的消息。
这条短信,表面看起来是在谈某个网络游戏,实则却是他和手下兄弟传递消息的重要手段。这种无厘头式的暗语,只有他们自己人才看得懂,可谓是十分安全,大大降低了消息泄露的风险性。哪怕不慎被别有居心的人瞧见,多半也只会误以为毫无价值,而忽略了其背后真正想传达的信息。
对方想要告诉他的,实际是查到解九爷的继承人、解家现在的当家有三个特点:其一,喜欢粉红色;其二,是会唱戏,比如刘海砍樵;其三,便是不易对付,需要小心行事。
而这三项特征,解语花已然占了两条,经过那日的短暂交谈,黑眼镜也已感觉到他有些难以捉摸。所以心中那个大胆的猜测是越发笃定——解语花,怕就是那解家当家了。
此等际遇,峰回路转啊。
黑眼镜自觉内心正被一只调皮的猫儿轻轻柔柔地挠着似的,痒得很。这花儿,哪是一朵惹人垂怜的解语海棠,分明是一朵让人欲罢不能的妖艳罂粟!
何等有趣?

黑眼镜克制着笑意,按动手机键盘飞快地打下回复。
“已经上了,信息很有用,多谢。那件装备我志在必得,等弄到手一定给兄弟们知会一声。最近就忙这个副本了,改天有空再带你们刷级。”
正好,也趁此机会给他们交代一下近期的安排,一般的喇嘛暂时都不夹了,等他先在这玩到尽兴。
按下“确认发送”,黑眼镜随手把手机往桌上一扔,眼前浮现出解语花微笑的脸,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花,游戏已经开始了,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黑爷,看您笑得这么开心,准是遇上什么好事了?”
黑眼镜抬眼,看见小芸拎着个小药箱站在门口,正巧笑倩兮地望着自己,便嘿嘿一笑道,“那不是看看时间,知道小芸你要来了嘛。美女相伴,黑爷我自然高兴得不得了,你说是不?”
女孩子就有些腼腆地微微红了脸,嗔道,“黑爷你就别取笑我了,这几天我来给您换药,每次都要来这么一回,您腻不腻呀。”边说着边走到了桌子边,把小药箱放下打开,低着头开始取药棉和酒精。
黑眼镜仍是满脸笑容,靠在椅子上一眨不眨地瞅着她,“不腻、当然不腻~小芸你那么可爱,很合我胃口。”
小芸将药棉伸到酒精瓶里蘸湿,又把绷带拿出来放出足够的长度,慢慢把换药的准备工作都做完了,这才抬头笑盈盈地回道,“黑爷,您再夸我也没用,小芸有喜欢的人了。”
“哎?真的啊?”黑眼镜好似很失望地叹气,“你有男朋友啦?”
小芸点头,“黑爷你不是见过?就是阿煜,也在我们这院儿的,负责这盘口的安全保障。”

黑眼镜想了想,好像是见过这么个人。是个长相清秀的男生,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高高瘦瘦的貌似文弱,却有种整肃内敛的神气在。一看便知训练有素,因此他还稍微留意了一下。

“哦,就是他啊,”黑眼镜啧了两声,摇头作惋惜状,“小芸你真不考虑我?黑爷肯定比那小子强。”
女孩子笑了笑没回答,虽然相处没有几天,她也摸清了点眼前这位爷的作风,十句话里有九句是要打折扣的,剩下的那一句,十个字里你最好也就信个一半。
“黑爷,准备工作都做好了,我给您换药吧?”
“你别回避我的话呀~”
黑眼镜笑嘻嘻地调侃她,不过还是很配合地站起身三两下就把上衣脱了,裸露的精壮胸膛上布满了狰狞交错的疤痕,乍一眼看过去极为慑人。左肩下面靠近胸口位置缠着一圈厚厚的绷带,上面仍是隐隐地渗出了几滩血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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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芸看着那几抹血色微微皱眉,伸手小心地解下绷带,便露出了一道尤为明显的深口子,才刚收口的模样,新生的皮肉还嫩红嫩红的,看上去十分脆弱。
黑眼镜见她并不理睬,就又笑道,“哎,小芸你不回答这个问题,那我换一个好了。”他思索了一下,接着道,“我在这住了也快一周了,怎么都没再见到过你们那个花儿爷啊?他不是你们这儿管事的嘛。”
小芸拿着酒精棉轻轻地专心给伤口消毒,心不在焉地回道,“花儿爷啊,他有自己的房子,并不住我们这院子里。”
“哦?”黑眼镜挑眉,仿佛起了兴致,又问,“他这个管事儿的倒轻松啊,白天也没见来盘口里处理生意的?”
“花儿爷自有他自个儿的计量,”小芸把沾了血的药棉放进专门的盘子里,开始在伤口上涂抹云南白药,笑答,“我也就是遵着花儿爷的嘱咐,把黑爷您照顾妥当就好了,别的事儿我弄不懂,也不需要懂,您说呢?”
黑眼镜就笑了,“是是,这回是黑爷我多话了,小芸你别介意呀。”
她摇了摇头,取过绷带,“没事儿,不过黑爷您听小芸一句,养伤还是要静养。我不多嘴,您心里肯定也有数。您的身体强健,伤口收的是快,可没完全长好,仍是不宜有大动作,否则这口子还是会撕裂的。要是不幸再次裂开,那可就难养好了。”
黑眼镜笑着把手抬高,好方便她裹绷带,回道,“有小芸你这么周到的悉心照料,这点儿小伤那不三四天的就好了么。”
小芸缠好绷带,剪掉了多余的部分,最后打上结,回到桌子前边收拾着东西边道,“那小芸自然是祝黑爷的伤能早些痊愈。只是这么深的口子,肯定要留一道不浅的疤。”她说完这句,转眼便看到黑眼镜胸前那副“沟壑纵横的地图”,继而就失笑了,“瞧我说的,黑爷您哪会在意留不留疤呀。”
“那是,伤疤可是男人的勋章啊~”
黑眼镜笑的很得瑟地拿过衣服重新穿上,扣完扣子便又坐了回去。

小芸整理着药箱,听到他那得意洋洋的语气不由被逗得笑了出来,道,“那不如黑爷给我说说,这些勋章是谁给你颁的?”
“那故事可就多了,说上好几天那也说不完啊。”黑眼镜摇头晃脑的叹息,一副很苦恼的样子。
小芸眨了眨眼,脸上满是好奇的表情,“就讲讲你上一次下斗遇上了点什么好玩的?花儿爷说我是女孩子,在院子里管管杂事就好,都不让我下地,只让阿煜去。那家伙平时懒洋洋的,我叫他做点事老是爱理不理,可一提到要下斗去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兴奋,回来又不肯跟我说,让人生气死了。”
“上回啊……”黑眼镜微微侧头似回忆状,眼珠一转却突然变了主意,笑呵呵道,“我看你们花儿爷说的也不错,女孩子家的别听那些血淋淋的事儿。要是晚上害的你做恶梦,那黑爷我罪过就大了,搞不好明儿你那小男友可就要来找我算账了。你黑爷的伤还没好,经不起折腾呀。”
“……哼,不说就不说,稀罕。”小芸啪地一下磕上药箱,“药也换好了,那我可就走了,黑爷您自个儿好好歇着吧。”
“哎,别走呀,这就生气啦?黑爷我还有事儿要麻烦你呢。”
“我哪敢生您的气啊,”小芸回道,脸上倒还带着笑,不过看起来怪诡异的。“黑爷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黑眼镜就正了正脸色,语气也严肃起来,“其实呢,是我有事要找你们花儿爷,小芸你找个时间给我转达一下?”
“您要找花儿爷啊……要紧事儿?”
“对呀。”黑眼镜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小芸露出了个好难相信你的表情,道,“黑爷,别的玩笑您开开没关系,可别拿这事儿来耍我好玩。花儿爷要是生气了,怪小芸正经事和玩笑话都分不清,乱传话,我可就要倒霉了。”
黑眼镜闻言便露出个一脸受伤的表情,幽幽道,“小芸,黑爷我说话就这么不可信?”
女孩子没有半分犹豫十分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好吧。”
黑眼镜无奈地耸了耸肩,随即不知道从那里忽然就翻出了把奇怪的匕(齤)首。造型诡异的很,似曲似直,根本无法描述,硬要说的话,勉强可以认为是一条龙遨游向上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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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匕(齤)首递到小芸面前,笑说,“你瞧瞧这个。我找你们花儿爷的事啊,就和这东西有关。”
小芸接过来仔细看了两眼,就忍不住低声惊呼,“这个……这个不是百辟匕(齤)首吗?”
黑眼镜嘿嘿地笑了,“哟,小芸你倒是识货啊,这把就是龙鳞。”

“魏文九宝,器利辞钝。”
史载魏文帝曾铸九把宝器,其中便有百辟匕(齤)首三:其一理似坚冰,名曰清刚;其二曜似朝日,名曰扬文;其三状似龙文,名曰龙鳞。
而民间也有传说,说是战国时期的铸剑祖师欧冶子,当年铸造十大名剑之一的巨阙时曾有多余一块神铁,便拿它铸就了一把匕(齤)首,便是这把“龙鳞”。后来落入帝王之手,因其太过锋利,而被用于古时最残酷的死刑“凌迟”。寸寸冷铁无不浸透了难以数计的鲜血与生命,阴气缭绕、怨怼缠身,可谓是凶戾非常。
这龙鳞匕(齤)首,无论是欧冶子所铸也好、还是曹丕所为也罢,定是隋唐以前的东西,当得起一声无价之宝。

“见了它,你可信了?”
小芸这才勉强从震惊中收回神来,把匕(齤)首递回去,颔首道,“信了,小芸这就去通知花儿爷。”
黑眼镜便接过龙鳞收好,然后笑着摆摆手,“黑爷我可歇着去了,小芸你帮我把门带上,记得一定把话带到啊。”

等小芸退出去掩上门,黑眼镜却盯着她离开的方向坐着没动,看了半晌,脸上没心没肺的笑容忽而尽数敛去。
有意思。
解小九爷,你手下可真是人才济济,就这么个小姑娘,也不简单呀。

这几天她帮自己换药,期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却多数是黑眼镜一个人在问东问西的,小姑娘只挑些不甚紧要的回答着,做完了事便离开。性格乖巧,偶尔顽皮一下,就像个刚上大学的平凡女孩子,最多称得上聪明灵慧,几乎要让他放下了戒心。
今天他收了短信计上心来,试着想从她嘴里套出点解语花的消息,却不想没说上几句便被她一句“弄不懂,也不需要懂”给顶了回去,噎得人没法继续。自己也是有些轻敌了,话没多想就从嘴边溜了出去,可这回话的水准,进退合宜,一席话不卑不亢,谦恭有度,着实让人惊讶。听她后来的话里意思,似乎也知道自己经常晚上偷偷潜出去办事?
接着又听到她第一次主动提问,虽是顺着自己的话尾儿接上的,但牵扯到下斗,还是让他心中一凛。立即多留了个心眼,便听出她后面的话里有不对劲的地方,转念就岔开了话。
拿出龙鳞匕(齤)首,本也是想试试深浅,以为那小姑娘至多能断个大概的年代,没想到她只几眼便叫出名字来,来历也说得头头是道。这哪是一个盘口管杂事的丫头能有的阅历,分明是行里的一把好手。
这样的人留在地上,解家倒也真不怕生锈了。

如此想着,黑眼镜了然的笑了。
花儿爷,想从我黑瞎子这儿套话,派个小丫头怎么成,您得亲自出马。
然后,咱们再看看,你我谁更技高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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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亮白耀眼的火焰无声地烘烤吞噬着沉灰色的金属,喷薄而出的纯氧令玄铁在一刹那间剧烈燃烧殆尽,不停歇的气流转而又将灰烬席卷而去,转瞬便在空气中飘散消失。
氧炔焰在玄铁盒子上肆虐而过,所经之处,赫然出现了一道平整笔直的割痕。

缓慢小心地操作割嘴使轨迹的终点与起点顺利重合,解语花抬起喷枪,关上气割机的气流阀门,最后把气焊眼镜摘下来随手往边上一扔,终于轻轻地吁了口气。
顺着割痕的方向微微使力,略一扭动,便有一块玄铁片从盒子上掉了下来,露出了个截面大小的空洞。向内望去,洞开的盒身中只安放着一盏精雕细琢的莲花灯。
见盒中之物并未因气割受到任何损伤,他微微勾了勾嘴角,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松了下来。

略作观察后,解语花伸手轻轻虚握住花灯的灯柄,确认其并无异样,才小心翼翼地将灯从盒中提出。
细细打量之下,这盏莲花灯并不像他认知中的宫灯那般繁复华丽,装饰意外的简单,除了花蒂底部正中嵌有一束艳红色的流苏外,再无其他点缀。
所有的亮点全集中在那朵栩栩如生的莲花上,每一片花瓣上细小的皱缩都被精细地雕琢了出来,在那优雅的曲线流转中,处处浸透了一种遗世独立的美。似玉非玉、似晶非晶,这是一种他未曾见过的质地,光线直射而入又由内而外地折射而出,整盏灯晶莹剔透,一片流光溢彩。那流苏同样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材料编织而成,少说也是在地下埋了几百年的东西,竟一点腐朽的迹象都没有,色泽还很鲜亮。
原本应是莲花花蕊、也是放置灯芯灯油的地方空空荡荡,不小的空洞中只有一根红丝连接着灯柄的一端。现在自己提着灯,红丝由于要承受下面灯身的重量而紧绷着,似乎有着很强的韧性,看上去和流苏是同种材料。
而最特别的是,手中花灯的提柄十分光滑,以至于到了异常的程度。究其原因,与其说是打磨制(齤)作的工匠有着巧夺天工的技艺,他更愿意相信,这是一种由于长时间的反复使用而被人摩挲出的圆润。
解语花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这盏灯带给自己的感觉,那种小家碧玉般玲珑精致的美是干净而纯粹的,却在波光流转中带着些诡谲的妖异,可又没有丝毫危险的气息。

这,便是“溯洄”?

解语花又仔细端详片刻,再未有新的发现,便小心地将其搁于桌上,继而从贴身的内衬口袋里拿出了一枚锦囊来。
拉开束口,动作郑重地取出其中物事,视线几度流连,手指颇显怀恋地轻捻了片刻,方把它放入了莲花灯内。
——竟是一条以白蓝黑红黄五色丝线编织而成的长命缕。
锦囊上的绣线已在时光的摧枯拉朽下黯淡褪色,泛出缕缕陈年旧意,而存于其中的长命缕依旧崭新,却并非完璧,似曾遭遇变故,短短环腕一圈的长度居然有两处断裂的痕迹。
其中一处与一般的命缕无异,是最初编结成型、戴上孩童手腕后聚拢五色打下的平安结,可另一处却是怪异地用了只黑白两色的粗线,生硬地将两处断口相连,拢出了一个造型奇特、不知名讳的结。
而纵观整条命缕,似也只此一处可被时间流逝影响,黑线尚不明显,白线已是浸透了古旧暗黄。

“五月五日五色丝,辟兵及鬼不病瘟。”
解语花轻声念着,指尖在那个奇怪的结上虚点了几下,神色复杂地笑了。
也许是……近乡情更怯吧。
计划至今为止实现得很顺遂,所有的可能性也已被思虑周全,他一步一步逼近真相,内心却一点一点泛起犹疑。独自埋在心底十几年的执念,无数次夜深梦醒的恍惚歉疚,终于快要得到解答了——

乍闻一阵略显急促的敲门声,解语花动作一顿,尔后迅速但小心地把莲花灯并长命缕一起放回玄铁盒中,推到工作台上一堆杂物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才道,“进来。”
推门而入的是一个高瘦的青年,在桌前站定后恭敬地叫了声,“花儿爷。”
解语花一见是他,心里有些意外,随即便问,“阿煜?你这个时候来这里……黑瞎子那家伙惹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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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微微摇头,答道,“没有,盘口的情况一切正常,只是小芸要我来传个话。这倒确实和那位黑爷有关。”
说罢,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一遍。

“龙鳞匕(齤)首……小芸认的东西,多半倒也不会有错。”解语花思考了片刻,很快决定下来,“你回去传话,就说我两天后的晚上过去。”
“……是。”
解语花听他语音迟疑、眼中更是透着些许迷惑,心下好笑,“怎么?”
“这几天,您不是没有预定的行程?”
解语花微微一笑,悠然道,“是没有。”
阿煜更是不解,“那为什么……”
“他想见我,我就随叫随到?”解语花轻哂,“黑瞎子出手便是神器,用龙鳞震住小芸让她传话,多少有点下马威的意思。至于目的,无非是想尽快把我引到宅子里见他一面。解家此前与百辟匕(齤)首并无瓜葛,这龙鳞,只怕是个引人上钩的幌子。”
而那家伙真正打算的……是想找自己合作了吧?也该是时候了。
解语花有些意味深长地续道,“所以,我便偏不让他如愿,悠悠闲闲的等上两天,锉锉那家伙的锐气,何乐不为呢?”
见阿煜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解语花笑了笑,“懂了?人心难测,以后遇事要三思而行。”言毕,又略显无奈地轻叹一声,“小芸也还是太嫩,吃惊之下就有些口无遮拦。半瓶子醋,晃荡出声,还不教人知了深浅。前几天给她说的都白费了。”
“花儿爷,小芸她……”
解语花摆了摆手,“别急,我又没说要罚她。那黑瞎子确实是不好对付,要是这么简单就被你俩收拾了,还能被人称作长沙地头上的狠角色?”
阿煜那满脸欲言又止的焦急神情这才舒展开了,“……明白了,谢谢花儿爷。”
解语花温和地点了点头,“你来了倒也正好,给我说说,前些日子让你撤了那座外宅的护卫,现在情况如何?”
“有外人倾入的痕迹。白天人多眼杂,所以他们选择晚间潜伏。目前为止还没有大动作,基本以打探情报和熟悉地形为主,集中在西厢房那一片。目标很明显是黑瞎子,而且好像并不知道宅子的内情,只当是他临时寻到的落脚处。”阿煜想了想,又补充道,“小芸跟我说,她今天帮黑瞎子换药时绷带上还渗着血,因此猜测他肯定偷溜出院子过,只是不知道去干什么,也不清楚有没有遇上那些来打探的人。”

解语花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手边的物件,周承果然在自己事先安排的误导性暗示下错误地选择了金丝楠木盒,并把这个相对更为重要的玄铁盒子分给了黑瞎子,才让赵庭有机可乘,以致神器最终辗转落在了自己手上。
现在配方还在墓中,金丝楠木盒里的样品尸蜡虽算不上至关重要,却也是一条可以顺藤摸瓜的线索,若不将其处理干净,始终是个隐患。
那个老人精,水有多深谁都摸不清楚,也不知能不能从一盒尸蜡上猜出这件神器的真正价值来。
那么,在这档口上被他派来倾入的人,到底是抱着怎样的目的,就尤其值得注意了。
是只因为咽不下黑吃黑失败的怨气来找黑瞎子的麻烦,还是真对盒子里的东西上了心,不弄到手绝不甘心?
这一点,自己必须要尽快确认清楚,以便早作对策。
要是前者,把黑瞎子这个挡箭牌踢出去牺牲掉便已足够,和解家扯不上半分关系;可要是后者……那便难办了。

思及此处,解语花心里也定下了大概的计划。
“阿煜,如果没有意外情况,你就继续静观其变。那群人想必还是血虎头雇来的二流打手,让他们和黑瞎子互相残杀就好,我们不要掺和进去,说不定还能渔翁得利。”
阿煜颔首,不一会儿又踌躇道,“花儿爷,那您两天后的晚上过去,岂不是……”
“没事,”解语花并不在意,“我只去一下就回来,没那么巧会碰到那些‘可能到访的客人’。而且就算遇上,他们的目标是黑瞎子,哪怕有人要死,死的也不会是我。”他笑着瞟了一眼那个隐隐露出担忧之色的小伙子,“还是说你对我的身手这么没信心?”
阿煜一想也是,便不再劝阻,但仍旧认真道,“晚上我也会潜伏在房外,有任何情况,请花儿爷立刻发信号给我,一定不要单独行动。”
“好好,我知道。”解语花失笑,心里清楚阿煜对解家的忠心无需赘言,就是性格上有些太过认真了,心思不够活络。不过有小芸陪着,那个机灵的女孩子完全可以补足这一点。“你回院子里去吧,注意行踪,别被人跟着了。”

待阿煜离开,解语花的视线重新落回到玄铁盒子上,被静置其中的莲花灯仍隐隐地散着一层微弱的幽光。
若要成事,必然需得有所取舍,可人的贪心,总是没有限度。
虽然他的计划一开始便把目标定在了玄铁盒子和配方上,金丝楠木盒早已决定放弃,可里面的东西,说不想要,那也是假的。只是真要下手去夺……俊秀的面容上不由得泛起一抹苦笑。血虎头的实力和作风有目共睹,凌厉狠绝杀人如麻,对自家的伙计也是出了名的冷酷严苛,手下干将星罗棋布,想从老头子手里抢东西,比跟鬼夺命都难。
何况,哪怕就是成功把东西弄到了手,后患也暂且不计,这付出极大代价换回来的样品盒,里面的尸蜡容量却是有限的。溯洄的效果未经确认,也不知够不够支持他完整再现被封闭的记忆。
而下斗一次虽然风险极高,伤亡亦是定然在所难免,最终能否把配方倒出来也还是个未知数,但往好处去想,这却是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两厢比较,高下立现。
好在,现在的情势与两个月前已是截然不同。某个下去过一回的家伙已然入套,自己又怎能不善加利用?
解语花悠然一笑,黑瞎子,我还没打算动手,你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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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反正被认出来了所以干脆说一下。
前七章改动不大(反过来说改了的就是重点),隔日更,每次一整章,
第八章开始视情况不定期不定量现写现更,进度一般靠抽打。我会尽量厚道的停在不坑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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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月明星稀。

黑眼镜闲适地靠着椅背,勾起抹笑容望着对面刚刚坐下的解语花,目光慢慢悠悠地在他脸上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了那人淡淡勾起一抹微笑的双唇上。
片刻后目光拉远,他的身后是窗外红白错杂的夹竹桃,这片花林黑眼镜前些时候心不在焉地赏玩了几日,并未觉得有何特别之处。同样的角度同样的景物,本是平淡无奇,如今有了一朵解语花入画,倒倏然色彩艳丽了起来,清冷的月光似都柔和缱绻了许多。
墨镜深沉的暗色将锐利的目光巧妙地掩盖,解语花若是能得以一窥,定会发现,那是一种……野狼瞄准猎物的眼神。

“黑爷,近来在院子里住的可还习惯?真是对不住,最近生意上太忙,怠慢了。”
黑眼镜看着解语花那标准的客套微笑,暗自轻哂。忙于经营这理由看似顺理成章并无破绽,他却心中存疑。交换立场一忖,解语花作出这般应对,自己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些原因。
百无聊赖地等了两天,他并不气恼,反而对眼前之人更起兴致。步步为营,心思缜密,谈笑间心机暗藏,又处变不惊,极为沉得住气。
有意思,他喜欢。
“花儿爷客气了,这次本就是我冒昧打扰,怎么还敢劳你费心。”黑眼镜顺势与他寒暄起来,“解家财运亨通,生意做得稳当,手下的伙计也都是八面玲珑,花儿爷好福气呀。”他脸上带笑,“可也别忙得误了休息,身子可是享受的本钱。”

这话听着受用,可解语花又怎会没有察觉到他语中带刺,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个大概。想是自己的心思也被这人摸到了七八分,彼此看似漫不经心,实则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对方的小算盘。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还未短兵相接,两军主帅就已在帷幄中较量了几个来回,谁胜谁负仍是雾里看花。解家当家平日里在生意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说是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难得这次竟能遇上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正面交锋的号角已响,他却还未占得上风,心中不免有些不踏实的感觉,却也让人觉得……着实有趣。
“多谢黑爷关心。我这汲汲营营的,倒是让你见笑。”解语花给两人的杯盏满上茶水,尔后执杯向黑眼镜敬了敬,笑道,“以茶代酒,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黑爷见谅。”
黑眼镜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就受了这一礼。笑着与他碰了碰杯,仰喉一口饮下,才道,“哪里,花儿爷你就别谦虚了,这几日我是宾至如归呀。你手下的伙计也都是能人,我这伤可多亏了小芸和她的妙药。”
解语花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些许歉意的神色,“你一提那丫头,我倒是想起来,那日晚间回来与我传话,我就斥了她一顿。小姑娘不懂事,没大没小的,竟敢质疑黑爷说话。我在这替她给你赔个不是了。”
“这哪里的话,我可没介意,男人要怜香惜玉嘛,小花你也别太苛责她了。再说,谨慎一些总是好的。”黑眼镜耸了耸肩,笑嘻嘻地自我调侃,“何况我这人就是长着一张让人没法相信的痞子脸,也怪不得别人。”

解语花闻言,这才打量起眼前人的形貌来。
虽说之前见过三回,但彼时诸事繁杂,自己心中正凝神算计,与其说是看人,不如说是在看他背后可以为自己所用的利处。现下抱着单纯打量的态度细细一看,才意识到眼前这家伙确实生得俊朗。
半长不短的黑发,只在末端扎了个小尾巴,很是随意地垂在肩前。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墨镜,薄唇总是略微上扬地勾着抹意味不明的笑,戏谑中透着邪肆。
倒确实如他所言,一张不折不扣的痞子脸,让人……

他便有些忍俊不禁,“黑爷好幽默。”
黑眼镜就笑了,“小花你就叫我瞎子吧,黑爷黑爷的太疏离了,听着多见外。”
解语花也回给他一个微笑,“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于是两个人便这么就着茶水欢乐地聊起了天,天南地北虚情假意地一通胡侃,却是谁也不肯先提起今晚的正事。
黑眼镜心里明白,解语花是在运用一种技巧压他气势。
在一场谈判中,态度的急迫与否暗示着谈判者对这件事情的重视程度。越是在意合作、想要谈判顺利进行圆满成功,越是可能为此做出最大程度的让步;而越是从容不迫、看上去对谈判结果毫不在意的,越容易把握住整场交锋的节奏。所以,谁先沉不住气提了话头,气势上便要落在对方后面半分,也更容易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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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就没指望自己的真正目的能瞒得过眼前这人,可解语花既然愿意来见,就说明是愿意合作的,而现在显然是在和他比谁先忍不住提出来。自然,先沉不住气的那一方,之后定是要吃点亏的了。
而解语花这边也是略感意外,对黑眼镜倒是更刮目相看了,没想到这看上去流里流气的轻浮家伙,关键时刻竟也有足够的耐心和智慧来来回回地和自己踢皮球。

不过时间一长,相比自小接管家业,从此和人打太极打得如同呼吸一样自然的解语花,本来就是在勉强自己装腔作势的黑眼镜自然是渐渐开始觉得力有不逮了。
他盯着小花那张赏心悦目的脸,突然就有点纳闷,心想怜香惜玉可是自己的一贯风格,现在和一个美人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吃亏就吃亏吧,让步就让步呗,甘之如饴啊。
于是一笑,出其不意地就直接挑明了话头,“小花,今晚找你来,是想给你看看这件宝贝的。”
黑眼镜说着便把桌上的杯子移开些许,右手一翻一覆,衣袂生风,一晃眼间就见那把奇形匕首静静躺在了桌上。手法快得连解语花都没看清,这龙鳞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后者先是一愣,不明白这家伙怎么突然就认输了,再一看这手上功夫,心中不由暗暗惊讶,道上传言黑瞎子身手极好,吹的是天花乱坠,如今一见,倒也似并非浪得虚名。
不过解语花的思绪随之便被桌上的匕首引了开去。
拿起来仔细观察一番,少顷便确认小芸所言不假,这匕首确实就是魏文九宝之一的龙鳞刃。而且这匕首握在手中,总给他带来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在,想要好好感受却又捉摸不住。但小芸当时却并未提到这点异处,难道是自己太敏(齤)感多心?
不过撇开这点不谈,哪怕只仅仅作为一把有正史记载的百辟匕首,也有点价值了。
“不错,真品。”
解语花抬眼看了看黑眼镜,随后半挑起眉,似笑非笑道,“黑爷这是……在找我出货?想要个什么价?”
黑眼镜微微一愣,随即内心闷笑不已,他是看出来了,这花儿爷倒是不脱少年心性,还想耍会儿人呢。瞧那微扬的眼角眉梢,隐隐透出使坏想法来的狡黠神色——不过自己也乐得配合,随意想了想就比出个手势来。
作为一个商人的本性使得解语花下意识地就在心里盘算了算,略作衡量后试探道,“八万?”
黑眼镜就笑嘻嘻地摇了摇头,直勾勾地看着他道,“八十万,而且是小花你想要,我才肯卖。”
解语花一听,当即便失笑了,“黑爷,我这正经地和你谈生意呢,别开玩笑。你黑瞎子在道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一把匕首值什么价,还不清楚?”
“小花,我可没说笑,”黑眼镜不慌不忙道,“这匕首的来历,何以名之百辟,你可知道?”

百辟源自《诗经》,意指诸侯、百官。“不显惟德,百辟其刑之。”一句便是说天子有不显之德,而诸侯效仿之,便能使其德愈深而其效愈远。
故而史学界对魏文九宝之三为何名曰百辟的看法惊人一致,均是认为曹丕铸百辟匕首以赏赐诸官,是寄托了期许自己能像三皇五帝般贤治天下的高远理想。

解语花自然知道其中典故,但这却也不能说明什么。
曹丕虽然在历史的浩瀚画卷上留下了不淡的一笔,可若认真苛刻地比对起来,他甚至还不如其弟曹植,那个以《洛神赋》闻名于世的文坛才子更广为人知。这百辟匕首若是其父曹操所铸,那价值也是不可同日而语,只可惜……
明器名器,也是得名气越响,才能卖得出更漂亮的价钱。

“小花你说的没错,”黑眼镜笑了笑,“龙鳞若是单纯只是一把这样的匕首,这价格确实听着像是信口开河。但你也知道,做我们这一行的,说来讽刺,反而是最接近历史真相的一群人。”
“这龙鳞,并非是魏国哪个诸侯的所有物,却是我从一个初代摸金校尉的斗里倒出来的。”入目解语花的惊讶神色,黑眼镜颇显得意地将匕首拿在手中把玩,龙鳞仿佛有生命力般听话地贴着他的掌心腾空倒转,“摸金校尉为何要将一把匕首贴身陪葬?好奇之下,我翻阅了他墓中的典籍,才知道百辟所指并非诸侯,而是单字直译。百是虚数,言数量之多,而辟则通避,合起来取百鬼避绕之意。”
解语花听罢点了点头,“若是真有此辟邪妙用,倒也有点意思。”
刚才那奇怪的“气”,莫非还真是所谓的“煞气”了?
“现在,小花你明白了吧?这价我可没诓你。”黑眼镜笑眯眯地道。“这东西别人不懂,只有我们下地的,才是它的有缘之人。带着这么把匕首下斗,益处可不是一点半点。”
解语花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好整以暇地端起茶盏抿了口,放下时嘴角勾起抹颇有深意的笑容,半晌方道,“但凡是货,总是有点来头,没有也会有的。我以为黑爷是手艺人,没想到舞文弄墨的活计做的也有模有样。”

这一席话的言下之意,其实已然道出了十之八九。
这种玄之又玄、奥妙莫测的故事人人都会编会造,你要能证明,我便收了,将来转手也是有凭有据,要是不能,就别故弄玄虚来抬高身价,爷可不吃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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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眼镜被哽得沉默了几秒,突然抚掌大笑,“好!花儿爷心思清明,我这点雕虫小技,想必是入不了眼的。我找你来是为了什么,与这匕(齤)首有何干系,是不是想出货,你心里都明白。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收了盒子,和我已经成了唇亡齿寒的关系。陈皮阿四的事一日不能妥善解决,我睡不了安稳觉,你解家也别想好过。我要灭一灭老头子的嚣张气焰,为自己出口恶气,你有没有兴趣拉我一把?”
解语花听的心下一愣,平时生意上来去都是笑里藏刀暗箭伤人,这般直挺挺地把枪亮给你看,要么合谋要么死的,他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习惯性地想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些蛛丝马迹,却被一副明光锃亮的墨镜挡了个干干净净,解语花不免略感懊恼。摸不清敌军的真实意图,想要掐住软肋攻破防线更是无从谈起。如今的情势与以往的运筹帷幄大相迳庭,直来直去也并非自身所长,他非常讨厌这种事态不受掌控的感觉。
兵行诡道,黑瞎子这一着棋,确实下的精妙。
可纵使心中无底,解语花的神色仍然从容不迫,气势上更是不输半分。他垂眼思量片刻,道,“黑爷的言下之意,是已经万事俱备,只欠我这一小股东风了?”
黑眼镜闻言一喜,“小花你这可算是答应了?”
解语花便微笑道,“黑爷是个明白人,说话爽快,我自然也不与你遮遮掩掩。我是个做生意的,凡事都先讲求个利字,买卖做不做,也得看对方的诚意有多少。”
“这一点,小花你尽可放心。”黑眼镜被小小地忽悠了一下,倒也不恼,仍是笑道,“你们解家,是不是对那盒子很感兴趣?”
“东家的意思,我可不敢妄加揣测。”
黑眼镜淡淡一哂,也不揭破,接着道,“我不瞒你,货是我亲手倒出来的,这盒子本该是一对,还有只金丝楠木的与其并排放置,想来定有深意。现今那木盒在老头子手里,我打算雇一批人直捣黄龙,让伙计们在外寻他晦气,我则潜进老窝把东西弄出来。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叫他寻债无主,有苦难言。”
“花儿爷若是有意合作,事成之后,木盒归你,我分文不取。以后你行事若有不便,只要我黑瞎子能帮得上的,也绝不推辞。”他把龙鳞往解语花面前一推,“这匕(齤)首你要是喜欢,便也留着,权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

解语花漫不经心地扫了龙鳞两眼,便又把目光拉回到黑眼镜的脸上。
这把百辟匕(齤)首确实有点意思,他也很感兴趣,不过天下奇珍异宝数不胜数,能否将其收入囊中,其实并无所谓。只不过那个金丝楠木盒却是正好搔到了他的痒处,日后相帮的承诺要放在别的时候,充其量不过是张空头支票,但现在自己本就有利用黑眼镜下斗的想法,倒正好可解燃眉之急。
可惜黑瞎子的计划乍一听可行,实则却是不然。这家伙有种目空一切的狂傲,过分自信,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太看轻对手了。陈皮阿四的老巢哪是可以轻易来去的地方,还想从老头子眼皮底下顺东西出来,无异于太岁头上动土,成功率不堪入目。
不过自己如果助他一臂之力,也是出钱不出人,就算行动失败,也不过损失一笔不大不小的金额。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四阿公万一死咬着盒子不放,早晚也会查到解家头上,现在能轻松换取黑眼镜站到他这一边,倒也不亏。

解语花沉默不语,盯着黑瞎子看了半晌,心中已经打下要帮他的主意,却仍是欲迎还拒。末了,他故意做出个犹豫不决不敢相信的表情,言辞吞吐道,“黑爷好大的手笔,确实叫人动心。只是恕我直言,好处都归了我,你又图什么?”
黑眼镜一笑,“小花你也知道,这条道上最重名声。平白受了欺负,还忍气吞声,我也不用混了。盒子我不在乎,这口气却是一定要出的。”
说得……倒也在理。
解语花便点了点头,正待继续说些什么,却见黑眼镜脸色骤变,与此同时,背后乍然传来一声玻璃被击碎的爆裂巨响!
几个黑影随即迅速从破碎的窗口窜入,钢管、粗棍、水果刀……手上攥着的武器形形色色,不一而足。解语花本坐在窗前,这下首当其冲,眼看为首的两个顺着突进的势头,手上钢管笔直地就向他的后脑招呼过去——
变故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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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思维来不及跟上,训练有素的身体却先一步作出了反应,解语花倏地俯身躲闪,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略略起身,右脚后蹬猛然发力,将椅子向后踹去以挡住来人攻势,同时身体前倾以手撑地一个侧翻,借着桌子的掩护迅速往瞎子的方向跃过去。
黑眼镜亦猛然站起,一把抓过龙鳞匕(齤)首,又抄起桌上的茶壶茶杯一股脑儿地往对面一通狠砸。待他退到身边,紧接着右腿一踢一挑勾起茶桌,凌空将其向前踹飞出去,旋即匕(齤)首一横,迈了几步摆开架势挡在小花身前。
解语花翻身落地后立刻调整姿势站定,左手往怀里一摸,便掏出根战术折叠棍来。一松一握五指紧收,捏准了位置迅速向上一抖再猛力一顿,轻微地喀一声过后,转瞬间利落漂亮地完成出棍,接着脚步略移,填补掉黑眼镜防御上的薄弱路线。
算起来,加上今晚,两人至今也仅勉强算得上见过四次,配合却默契十足。几秒时间里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俨然一对深交多年的生死搭档。

袭击者收不住势,第一波攻击等于全砍到了桌椅上,一时间重击的闷响、木头的断裂声、杯盏落地的碎裂声不绝于耳。见偷袭不成失了先机,对方也不急于再次强攻,边抵御瞎子的杯具攻击边调整阵势,把两人包围起来。
这下也给了解语花思考的时间,想起阿煜此前所言,心念急转下立刻反应过来,忍不住心中爆粗暗骂一声,操,四阿公的打手,妈的还真选了今天!他确实是想测探对方来意,可也犯不着亲自以身犯险!

等这一波混乱渐息,双方转成对峙之势,瓷杯破片一地狼藉,茶桌被整个劈成两半倒在一边,椅子更是被钢管砸得坑坑洼洼,摇摇晃晃地歪在地上,差点没散了架。
对方有七个人,中间的一个看似老大,此时晃了晃手里泛着寒光的水果刀,呲牙道,“黑瞎子,放老实点,立刻给爷几个交代东西的去向,免得受皮肉之苦!”
解语花听得心下一沉,老头子果真是冲着东西来的,这下可真叫人头痛了。
而相比他的谨慎戒备,黑眼镜却是优哉游哉。闻言,他嗤地一声笑了出来,摇头嘲弄道,“哎,电视剧看多了吧,换句台词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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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站他身后的解语花也忍不住勾起嘴角,感觉紧绷的气氛一下子就被搅黄了。对面的袭击者却是被气得横眉竖目,怒吼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那老大便挥舞着刀子直直地向着黑眼镜劈了过来。

见对方果然中计,不讲阵势便莽莽撞撞地直冲过来,黑瞎子暗自哂笑,右脚迅速向斜前方滑开半步,侧身闪过刃尖,抬臂以手为刀狠劈对方手腕,力量之大,仿佛都能听到腕骨的爆裂声。一击之下水果刀应声落地,那家伙却也悍勇,忍着剧痛继续前冲想要拼个鱼死网破。黑眼镜动作不停,抢步近身,毫不留情地出拳猛击敌人下颚。脚下也不闲着,抬腿一个横扫把人放倒,再对着咽喉一记肘击,不到一分钟就废掉了一个战力。
这边解语花也和两个最先冲上来的家伙缠斗到了一起,侧身闪过从背后过来的短刀突刺,同时双手持棍格挡住前方向着他面门猛敲过来的钢管,右腿飞踢把身前这人踹远几步,一个旋身的同时左手松棍,借腰部扭动的力量,右手顺势自上而下地向着背后那人的膝盖扫去,一下猛击,当即迫使对方两腿一软跪了下去,趁其低头痛呼,立刻对着后颈补上一棍把人敲昏。
这时方才被踹开的袭击者也握着钢管重新攻来,解语花抬手把棍子甩开,手腕微微上挑,向逆时针方向略一轻旋,做了个细微的预动,再由上向着斜下方猛力一挥,作势要打在那人的大臂上。对方立刻侧身回避,却听得解语花冷笑一声,手腕迅速一翻,挥动战术棍反向回击,结结实实地敲上他另一边的肩胛骨。还没等这人痛呼出声,解语花又借着方才一击的势头,肘关节一旋,带动手腕在头顶上方划了半圈,待棍子与肩平行,横向一扫砸上那人的小臂,一下打得他钢管脱手无力反击。再伺机对着胸腹处狠狠加上一棍,那人便只能缩在地上痛苦地哼哼了。
眼角余光瞄到又有两人倒地,只见黑瞎子仍是满面笑意,嬉皮笑脸的好似玩耍,出手却招招凌厉狠辣,直取对方要害。将倒在身前的碍事家伙一脚踢走,黑眼镜收腿沉胯,左手对着下一个目标一记勾拳,右手将龙鳞匕(齤)首倒转反握,紧接着一个滑步幽灵般飘到对方身后,揪住头发迫使其吃痛抬头,掌心匕(齤)首就往他喉间划去——

解语花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停了手上动作,冲着瞎子急喊,“别杀人!!”
黑眼镜手势一顿,微一犹豫,心里不想手下留情,却依言硬生生改了匕(齤)首戳刺的势头,一下捅进对方肩膀。拔出来的同时提脚猛踹此人膝盖,三两下撂倒,任他捂着伤口哀嚎着跪倒在地。
转头去看小花,四目相对时却见最后一个漏网之鱼摸到他身后,小臂一挥钢管落下,眼看就要敲中后脑。解语花已觉背后劲风突起,却是来不及回身防御,就见黑眼镜猛一个箭步冲上来把自己撞开,生生硬抗下这一击。只听钢管敲上皮肉发出一记令人心惊的闷响,解语花顿时变了脸色,右手握棍猛地一挥,也顾不上计算后果如何,用尽全力朝着那该死的家伙胸腹间狠狠一扫,但闻呯地一声,一下将人甩到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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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回身去看瞎子的情况,那人今天穿了件印着一溜英文脏话的白色T恤,一通打斗下来毫不沾尘,此时却迅速被血色濡湿,红白的强烈对比看得人触目惊心。

做他们这一行,情义不过裹身皮囊,人模狗样地团在一起,心底里就指着一个利字。把脑袋拴裤腰带上,干的是用血和命换钱的活计,真遇上什么攸关性命的大变故,一念之差,就是阴阳两隔。
所以自己近二十年来的地上地下生死徘徊,众人皆是各自保命,被逼上鬼门关也只能独自绝处逢生。这种事情头一回还会心凉,遇得多了便也释然了,谁的命不是命呢?每个人生就只这一条,黄泉路上走到头,黑白无常一过秤便得个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更金贵些。出手相助或是有的,可自损元气替人受罪,却是一辈子也没遇上过。

此时被瞎子这一舍身挡棍,解语花顿感意外,“你……”
黑眼镜见战斗结束,小花也是毫发无伤,心下一松,再也硬撑不住,捂着左肩就往地上跌坐下去。他疼得额头上冷汗涔涔,却还是扯出个笑来,声音不稳道,“被砸了一小下而已,没事……”
解语花眉头一皱,心中自是明了,情况绝非瞎子说的那么轻松简单。刚才那一钢管虎虎生风确实骇人,可那毕竟是钢管不是利刃,一棍下去淤青浮肿是免不了的,却怎会如此血流不止?
于是索性把棍子一扔,也蹲下身去,揽过瞎子的肩,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伸手就去撕他的衣服。
黑眼镜一下想挡却没挡住,T恤唰地一声被小花一撕到底,露出胸前被鲜血浸透的绷带来。解语花盯着那片血色眉头拧的更紧,啧了一声,却没发现黑眼镜的神色陡然变得古怪起来。
阴影里握着龙鳞匕(齤)首的五指微微一动,鲜血顺着刃尖缓慢地流淌下来,无声地渗进了地板缝隙。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呯地踹开,原来是阿煜听到打斗的声响,马上带了一批人急赶而至。
“花儿爷?!……”小伙子满心焦急,一弄开门就脱口惊呼,定睛一看却发现两人怎么这架势,连忙把后面的伙计拦在身后,硬生生止住脚步停在门口没敢踏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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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语花心思全在黑眼镜的伤势上,恍然未觉有何不对,回头一见是他,立刻吩咐道,“我没事,你去把小芸叫来,带上药箱!”说着手上不停继续撕扯,把瞎子带血的T恤撕成一条条的,急救止血,勉强先充作绷带帮他包扎起来。
阿煜应声,让伙计们把地上的家伙全都捆起来拖走,便匆匆离开去找小芸。

黑眼镜低着头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松开龙鳞,放松了身体乖顺地倚在小花怀中,闷声不吭地任他动作,一时间屋子里静的出奇。
解语花看他伤口裂得如此厉害,背后被钢管敲中的地方更是早就泛起一片青紫,起了淤青不说,这会已然开始发烫浮肿,心中思绪更是混乱不堪。他从一开始就没摸明白眼前这人在想些什么过,这会却是连自己的感觉也搞不清了。
一言不发地给瞎子包扎着,解语花突然把手中的破布条往地上一扔,猛地站起来转身背对黑眼镜,双手叉腰也不知道在生谁的闷气,默默调节了一会又转过来一脸烦闷地蹲下身捡起来继续。
黑眼镜看的心中好笑,连疼也忘记了,越来越觉得小花这性子好生有趣,弄得他心痒难耐。

不消片刻,小芸便提着药箱赶到。
解语花立刻站起身,也不管她一路急跑过来还喘着气,一把把人拉过来,指着黑眼镜道,“被钢管敲了,快帮他看一下。”
小芸一眼瞧见那出血量就知道情况不妙,打开药箱直接抽了把手术刀出来,手起刀落一下割开绷带。仔细一看,果然是那道还未痊愈的口子整个撕裂了,不由脸色一紧,低声道,“有点麻烦。”
解语花皱眉看她帮黑眼镜处理伤口,等了好一会,小芸才满头是汗地停下手,“血是止住了,伤口我也抹上药包扎好了,但是……”她面色凝重,“这伤是二次撕裂,从现在开始到彻底愈合后的十天以内,一点伤害都再经不起,剧烈活动一样能避则避。如果再出点什么事……”她看了看解语花又扫一眼黑眼镜,缓缓道,“黑爷这左臂怕是就要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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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语花心中一凉,又听得她补上一句,“哪怕是平安度过,以后这手……这手,也最好别再做道上活计。”
这话已经说的太白,以后的事情虽然还是虚无缥缈尚无定数,可对黑瞎子这样在道上单干的家伙来说,要是不能做活,无异于一张死刑判决书。
想到此处,解语花心弦震动,脸色立刻难看起来。
黑眼镜看了他一眼,满不在乎地笑了一笑,抹掉头上冷汗,对小芸使了个眼色道,“哎哟,小芸你看你这话说的,多危言耸听啊。放心,黑爷这次一定乖乖养伤不找麻烦,你就别吓人了。”
小芸微微摇头,看了看神色各异的两人,却是没再说话,默默收拾起急救用具来。

解语花眉头紧皱,考虑片刻后,沉声道,“瞎子,你这伤一时半会好不了,若是周承再叫人来犯,恐怕抵挡不住。我帮你换个地方,住到市中心的商业区去,那地方会招雷子,那些人想必也会有所收敛。”
黑眼镜一愣,低声假咳了咳,道,“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解语花立刻接道,“我派人去做护卫,要几个你尽管开口。”
“……这个嘛…………”黑眼镜抓了抓头,忽而笑道,“那也得他们有小花你这身手,我才放心啊。”
解语花沉默不语,心里明白他什么意思,本该是毫不犹豫地拒绝,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踌躇半晌,最后好不容易憋出话来,却是莫名其妙的一句,“那是我的房子……”
直到尾音落尽,解语花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言下之意,不由一怔,却看见黑眼镜脸色倏然亮了,抢着开口道,“哎,那行啊,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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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语花本想纠正,说我把那处房子让给你住,自己另觅他居,可想想黑瞎子的伤毕竟也是为自己受的,难免有些不忍。心里一软,暗叹也罢,心想跟这家伙住一起也没什么损失,还方便拉拢。
这个人,可是计划里相当重要的一环呢。
“……好吧,那我叫人在院子里再收拾间房间出来,今晚你就先将就一下,明天再搬过去。”
于是拿出手机开始拨号,接通后简短吩咐了几句,刚刚挂断就听到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解语花回头一看,见阿煜站在门口,便问他怎么了。阿煜走进来递给小花一封信函,看黑眼镜还在一旁,于是轻声说东家有事交代,暗示他别的地方有生意出了问题。
解语花暗骂麻烦还真是一桩接着一桩,把手机往身边矮柜上一放,接过信函开始拆起来。
黑眼镜见机会难得,便趁他不注意伸手一摸,不声不响地把小花的手机顺了过来,翻开盖子开始捣鼓。
解语花眼角瞄到他的动作,停下手,重重地清了清嗓子,斜眼看他。
黑眼镜嘿嘿一笑,把手机递还给他,解语花拿过来一看便见屏幕上一排数字,侧灯一闪一闪,显示正在拨出中,随即就听到对面黑眼镜的手机响了起来。瞎子从怀里摸出自己那只按掉来电,再把小花的号码一存,笑嘻嘻地把手机举起来向他晃了晃。
解语花心下好笑,却还是装装样子故意冷哼一声,“黑爷,精神不错嘛。”
他调侃道,然后把手机放回口袋里,也没多说什么。

惊险万状的一夜,终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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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一笔染山河

字数:53456

帖子分类:黑花

发表时间:2012-10-10 05:31:00

更新时间:2021-04-08 08:5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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