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连宁：开了28年车的“路怒”变“路悟”



如今你开车的“路怒”，大多是冲着满大街手潮的新车来的：绿灯亮了不走却抢黄灯，拐弯变线从不打灯，与前车拉好远也不紧跟，你要超车了他反倒紧追——开车忽左忽右、忽快忽慢地主意不定，招惹得你老想透过车窗看一看：看司机有木有半睡半醒，抑或看手机呢还是喝酒了？
早年我开车时，路上没啥私家车，“路怒”大多冲着交警的钓鱼罚款：专门藏在道路设计不规范，也没有指示标识，不熟路的司机必定中招的那个路口的那颗大树背后，他突然现身，开单罚款；最愤怒的一次，是我水箱开锅后崩了管子，缓行至应急的港湾式路边停下后，掀开前盖还冒着蒸汽呢。
谁都知道，港湾式的应急车道边停车，绝不占道占路，绝不会影响正常行车；我手机叫了拖车在等，但交警还是不放过到手的罚单：一不体谅你遭遇意外，二不论你在等候拖车，三不听你据理求情！一张“占道停车”罚单外加一句自信满满：“你有功夫就去投诉我吧！”
如今，考过科目一的人都知道，交规改称交法后，所有犯规都叫违法了——没错，你的“路怒”冲的不再是别人犯规，而是他人（包括交警）的违法；也没错，既然开车上路全凭法治了，我的“路怒”也就变成“路悟”了：
什么叫“路悟”？就是我早已领悟了：汽车代表西方的现代工具理性，对不？交通法规则代表权利+义务的普世法治，对不？汽车+道路的整套法治，都是逻辑内在自洽的一体化文明，也是乡土中国引进外来，嵌入自身，提升生活品质的方式，对不对？
没错。去过N次欧美也开过N次车，我从未见过其各国的交警是个啥模样。为什么，因为汽车法治早已成熟的西方社会，很少有人会以身试法。而本国闹市路口上交警+辅警+被罚站者常常林立，违法犯规的还是屡见不鲜。
为什么？不就因为乡土社会盛行人治，遇事找关系、找熟人或“我爸是李刚”的，法治它难以贯彻到底哇！
所以，对于自己热棒追逐的文明生活方式而言，你不能只享受它的便捷舒适，而拒绝它的警权限制与路权保障，你不能只追求路宽车多，却拒绝限权、制衡、肇事追责、损害赔偿等一整套普世法则，对不对？
人口密度低于日本，汽车保有量与日本相同，我国的交通死亡率却是日本的17倍。原本用于提升生活品质的汽车，为什么在本国屡变夺命杀手？
当今世界，90%的车祸发生在汽车保有量只占10%的落后国家，而汽车保有量占90%的发达国家只占车祸的10%。为什么落后国家车祸多而发达国家车祸少？因为落后族群违法概率高，而发达族群违法概率低。
为什么越落后越违法？因为现代化的实质就是工具理性+法治权利——法治管理就是用来避错、纠错的；而中国特色的人治难以纠错，历来要靠试错才能改错，必得群死群伤的试错才有纠错，甚至再犯再试！
换言之，追求楼高车多的现代化不难，追求价值观与法治的现代性却不容易。也就是说，废了轿子坐汽车不难，但汽车不能仍旧像个官轿子一样，只争个身份的尊卑贵贱。废了衙门设法院不难，废了衙役穿警服也不难，但交警能秉公执法，交规面前能做到人人平等不容易，取消特权车与执法特权更不容易。
中国人每天都在车与路上大量死伤，说到底，是因为生命权、健康权得不到法治保障，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