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急在这一时，如今你们才刚成亲。”良妃看裴钰这态度确实不像是因为冲动，便柔声劝到。

裴钰则继续上演他的深明大义，略有些焦急道：“这子嗣大事可耽误不得，还是早作考虑为好。况且这妾室从选人再到入府，中间少不得要花些时日，理应早些打算。您看如今太子殿下都已为人父，这弟弟倒赶在哥哥头里了，儿臣都替王爷着急。”

“哦？你还急上了？”太后不解地盯着裴钰看，似乎是想从他脸上看出是真是假。

裴钰面不改色地道：“是呀皇祖母，孙儿确实希望王爷能早日有自己的子嗣。”

“可是你就不怕……”太后皱着眉头说到一半就停下了，有些话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说出来还是会稍显不合适。

裴钰对着太后乖顺地笑笑，大言不惭地道：“皇祖母不用替孙儿担心，孙儿都想清楚了，这男人家三妻四妾乃是常理之中的事，更何况王爷这般尊贵的身份，哪能只有孙儿一人呢。
孙儿知道眼下才与王爷成亲不久，感情还算不上深厚，这时候若抬进门几房妾室，极有可能会分走王爷的宠爱。可是孙儿既然为人正室，眼中便不该只盯着那情情爱爱，理应多为自己的夫君打算。
更何况将来进府的无论是侧室还是妾室，总不会越过孙儿这个正妻去，孙儿没什么好担心的。孙儿定会尽自己所能替王爷打理好王府的一切，不怨不妒，克己复礼，拿出自己身为正室该有的作派。”

裴钰这番掷地有声的陈词一出，语惊四座，在场的几人面面相觑。

太后：这还是我那个孙子吗？
皇后：同为正妻，少年你觉悟怎么如此之高？
良妃：我儿子这是娶了个什么神奇媳妇儿？
太子：孤是不是失算了？

裴钰则坦然自若，目光一一从他们震惊的脸上扫过，心中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他都忍不住要替自己鼓掌，刚刚那番假大空的表演他可是全程即兴发挥，难道说他天生就是当贤妻的料？

就在裴钰暗自窃喜时，最先反应过来的钟离彻朗笑几声，开口说道：“三皇嫂这番言论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三皇兄能得此贤妻当真让人艳羡。”

皇后也跟着道：“是啊，这孩子真是懂事了太多，变化大得都让人认不出来了。”

裴钰腼腆笑笑，“这不是生了场病之后就全想开了吗。我与王爷既已为夫妻，这今后日子还长，总要学会相互体谅，相互敬重，哪能再由得我任性。”

裴钰话音刚落，他放于双膝上的手突然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他抬起头，只见太后娘娘十分赞赏地看着他，“好好好，你能如此去想哀家甚感欣慰，这娶妻当娶贤，你能如此要求自己，这往后日子才能越过越顺。”

裴钰连忙点头，太后又道：“不过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你可要说到做到才行。”

裴钰更加用力地点点头，恳切说道：“还请皇祖母放心，孙儿自当时时勤勉，不断鞭策自己言信行果，还望几位长辈共同监督。”

这下太后的心是彻底放到肚子里了，她今日找裴钰过来其实就是为了劝诫他几句，让他往后万不要再任性。这嫁入皇家可不比嫁入寻常人家，他和靖王之间若再闹出什么乱子来，丢的可是皇家的脸面，更是在打她这个赐婚人的脸。
但如今看来，已不需要她再多说些什么了。

太后长舒口气，冲着下座开口道：“良妃呀，既然钰儿都这么说了，那这给靖王纳妾的事你就看着办吧，皇家的子嗣绵延可是大事，赶早不赶晚。皇后，你身为靖王嫡母，也帮着良妃多张罗张罗。”
“儿臣遵旨。”
“臣妾遵旨。”
皇后和良妃听后忙欠身应到。

坐在一旁的裴钰听后则微微低头，强压住心头再次蹿起的笑意。他这次真不是故意要坑钟离御的，都是太子那个小***先起的头。
一想到不久后钟离御又要添几房美妾，裴钰脑海中忍不住再次蹦出了钟离御捶胸顿足的画面。

好不容易稳定了情绪，裴钰这才将脑袋抬起。

钟离彻不知何时已抱着他的宝贝儿子回到了座位，裴钰的余光能感觉到，钟离彻似乎一直在盯着自己这边看。
于是裴钰调整了下姿态，挺直身板朝着那边看了过去。在同钟离彻的目光相撞后，朝他露出个标准而又大方的微笑，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紧接着裴钰就看到钟离彻明显像是被噎了一下，那张小脸上的表情难受得就跟吃了只苍蝇似的。

这时良妃突然对着他开口了，裴钰连忙将目光从钟离彻身上收了回来。

“好孩子，你放心，不管怎样你都是御儿的正妻，母妃定会让他好好对你，绝不辜负你这般情义。而且御儿他不喜女子，就算有妾室进门，御儿也决不会偏爱她们。以后若是有了子女，你身为嫡妻，也自当将孩子养在你身边才是。”
良妃也是犹豫了好久才决定将这些话说出口，她能看出太后心里还是眷顾裴钰的，她也不好太委屈这位正妃。

裴钰听后朝着良妃赧然一笑，心道这事怎么越听越缺德，孩子都不给人家，这不是把人家姑娘当工具人吗。
不过他随即还是朝良妃恭敬地回道：“母妃的好意钰儿心领了，这子嗣教养之事钰儿全凭王爷做主，无论这孩子是养在生母身边，还是养在孙儿身边，孙儿都会善待王爷的孩子。”

良妃听后也没再说什么，裴钰看得出来她整个人明显轻松不少，脸上的神色较之先前也愉悦了许多。

裴钰心想这良妃娘娘真是不容易，看得出来她果真如书中所写的那样，处处谨小慎微，侍奉太后时也是小心翼翼。她明明比皇后还要小几岁，但肉眼看上去却比皇后要更显老态，眼角已是皱纹遍布，两鬓也开始发白，想来这些年定是没少操心。

之后几人闲谈之时，裴钰能感觉到太后对他的态度似乎更加慈爱了，一口一个钰儿喊得那叫一个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太后娘娘的亲孙子呢。

对此，裴钰欣然接受了这份靠演技骗来的宠爱，他隐隐闻到了金大腿的味道。原来只要摸清楚门道，在太后这里刷好感度还是挺容易的。

看来原主当初失算就失算在他太不识大体，也不懂进退，更是错算了他自己在太后心里的份量。
书里太后也曾多次提过给靖王纳妾绵延子嗣的事，只是原主每每的反应都太让太后失望。他不过是个侄外孙，在太后心里怎么可能比得上钟离御那个亲孙子重要？
就算太后曾喜欢他那份嘴甜人也讨喜，可那也只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喜爱，算不得多深厚的感情。待到那份喜爱被他三番五次的胡闹消磨殆尽后，太后就真的对他没什么眷顾了。

说到底，做人不能太拿自己当回事，任性也要先有任性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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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结束了与三位资深妇女同志的亲切友好会谈后，裴钰带着兰心和一些赏赐快速离开了慈宁宫。
刚一走远，裴钰深深呼出口气，在长辈面前装乖他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真够累人的，不过这演得倒挺过瘾。

“皇嫂留步。”

一句来自远处的死亡呼唤将裴钰钉在了原地。他迟缓地转过头，发现钟离彻正气定神闲地向他走来。

“太子殿下可还有事？”裴钰报以友善的微笑。

“无事，正好顺路，一起走吧。”钟离彻行至裴钰身边，说着便冲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太子殿下先请。”裴钰伸出右手客气到。

待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距离后，裴钰正在心中思量钟离彻的用意，就听到钟离彻出声赞叹道：“皇嫂今日之举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闻言，裴钰转头看了钟离彻一眼。这小子是鱼吗？这话刚刚不是已经说过一遍了？
不过他还是笑着摆摆手回道：“哪里哪里，我不过就是尽自己当尽之责罢了。”

“看来母后说的没错，皇嫂果真是跟从前大不一样了，言行举止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没想到这一场大病竟能让人有如此大的改变。”钟离彻语带调侃之意。

他给人的感觉倒是无半点储君的架子，声音也温润清亮，平易近人。可惜裴钰早已在心里给他标记成了危险人物，多少带了些警惕。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裴钰的错觉，他总觉得钟离彻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话里有话，也像是在试探他。

保险起见，裴钰赶忙往原主的感觉上靠了靠，当即美滋滋地道：“那是，现如今我这身份变了，说话做事可不就得像换个人似的。”

“皇嫂这话怎么说？”

钟离彻笑着看向裴钰，裴钰则立刻冲着他回了个更灿烂的笑容，语气颇为骄傲地道：“太子殿下您想呀，这过去我不过就是个尚书府的嫡子，可眼下我这身份就要尊贵多了。我既嫁给了王爷，那就是皇家的人，这一举一动多少人看着呢，我可不能丢咱们皇家的脸。”

裴钰这番尤显肤浅的话一出，他发现钟离彻那厮脸上的笑意是一点没有了，不仅如此，那双大眼睛里还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嫌弃。
看得出来，这位太子殿下并不想跟他成为一家人。

见钟离彻不说话，裴钰趁热打铁地追问道：“太子殿下，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钟离彻微微蹙了下眉头，待他再开口时，语气已然没了方才说笑时的笑意，“皇嫂能这么想当然是好，只是皇嫂这规矩怕是还要再多花些功夫学学，在孤面前，皇嫂还是不要一口一个‘我’字的好。孤是不介意，就怕其他人听见觉得是皇嫂失了礼数。”

钟离彻说完连看都没再看裴钰一眼，扔下句“孤有事先走了”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望着钟离彻的背影，裴钰龇牙咧嘴地做了个鬼脸。

他知道钟离彻的话是何意思。由于大盛朝十分重视储君的地位，所以对待储君的礼节也很是讲究。为了突出太子的尊贵身份，众臣包括其他皇子在内，都要向太子称臣，即使太子有时并没有直接差使他们的实权。

“我呸！不就是个空架子吗，嘚瑟什么？”

裴钰心中愤懑，这钟离家的兄弟俩还真是同一副德性，一个比一个的会摆架子，一个赛一个的说话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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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完气后，他冲站在一旁的兰心招招手，领着她径直出宫去了。

可是等出了宫门，面对空荡荡的门口，裴钰直接傻眼了。

谁能告诉他这是什么情况？这宫里做事也这般不靠谱吗，管接不管送？

他今日来时是被宫里的马车接来的，可是眼下他要回去了，这宫门口却连根马尾巴毛都看不见，难道是要他堂堂靖王妃腿儿着回府吗？

“少、少爷，”兰心在一旁弱弱地喊了他一声，“奴婢记得出门时有交待府里的管家派马车来接呀，可是现在这、这怎么……”

之后裴钰也是从兰心的解释中才知道，有时候宫里邀人入宫会派马车来接，但是回去的时候却不管送，需要自家府邸估摸着时间派马车过来候着。
所以很显然，这次靖王府的管家并没有派人来接他这个王妃，就是不知道这是谁的意思了。

“走吧，先回去再说。”裴钰的脸色明显阴沉了下来，他觉得回去后是该杀只鸡来儆儆靖王的那些猴了。

“你能走吗？”裴钰转头问兰心到。

来时的路他留心记了下，发现王府到皇宫的距离不算远，也就两条街而已，他个大男人是没什么问题。

“奴婢可以。”兰心应到。

于是裴钰便带着兰心徒步打道回府。这一主一仆两个身影在空荡无人的街道上徐徐前进，画面显得孤单又凄清。

好在这次太后并没有赏赐太多东西，只是赏了他几颗野山参养身子，全部用一个锦盒装着，兰心一个人就能拿得了，倒也不算负担。

但在走了一段距离后，裴钰察觉到兰心明显有些跟不上。他回过头一看，发现兰心一路上都在小心翼翼地捧着那装人参的锦盒走路。就她那姿势，保持了十几分钟后胳膊能不酸吗，怪不得越来越慢。

“你这是做什么？”裴钰看着自家傻丫鬟疑惑不解，他寻思兰心还不至于蠢到这个份儿上呀。

只见兰心一脸认真地回道：“奴婢怕走路时太过晃动，把锦盒里的参给碰坏了。”

裴钰心感无奈，“傻丫头，这又不是玉做的，哪那么容易就碰坏。再说了，就是碰坏了也一样吃。”

可兰心听后并未放松下来，依旧吃力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这可不能碰坏，这野山参珍贵得很，就是碰掉一根须也――”

“你累不累呀。”裴钰不耐烦地打断了兰心的话，将她手中的锦盒夺过来往腋下一夹，另一只手拽着她的衣袖就拖着人继续赶路了。

这古代人就是没见过好东西，几颗野山参当个宝贝。

方才在宫里时裴钰打开锦盒看过，里面的东西看品相实在算不上好。他原先还以为这古代纯天然的东西会比现代的要珍贵不少，没想到却是物以稀为贵，就连这种品类的都能被当成个宝。

要知道这玩意儿在他没穿过来之前那都是当佐料用，想当年他老娘急着抱孙子，成天没完没了给他补身子，拿来炖牛宝的下脚料都比这东西品相好。

一想到这里，裴钰觉得这盒子拿在手里就是个累赘。只是他刚想那么随手一扔，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是呀，既然这人参在古代这么值钱，倒不如拿去换银子，反正他现在缺钱得很。

打定主意后，裴钰在过了第一条街后就带着兰心拐了个弯儿，他记得来时的路上曾看见过几家药铺和医馆，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少爷，您要抓药吗？”兰心好奇到。

“不是，卖山参。”

“这可是御赐的东西！”

兰心刚震惊地嚷嚷了一句，裴钰就立刻给了她一个闭嘴的眼神。这东西赏给他那就是他的，而且太后又不会知道他是怎么处理的。

由于不清楚这野山参的行情，为了能卖个高价，裴钰拖着兰心挨着跑了这条街上的几家店。

等来到最后一家名叫“杏林馆”的医馆时，裴钰刚一进门就撞上几个伙计正抬了一个人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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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小心！”

就在那几个伙计要撞上裴钰的时候，兰心宛若一只撑开双翅的母鸡，跳出来将裴钰这只小鸡崽护在了身后。

裴钰抽了抽嘴角，他何时需要一个姑娘来保护了？

他随即一把揪住兰心的后衣领，把人拎到了一边。

“贵人对不住。”

那几个伙计发现自己差点撞到了人，抬头一看，见裴钰衣着华贵，立刻赔礼道了歉。

“无妨，”裴钰摆摆手，见那群伙计急着要出门，不由得朝他们抬着的担架上多看了一眼。可这一看不要紧，直接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等一下！”

裴钰出声喊住了他们。他看到担架上的人面色灰白，双目紧闭，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最关键的是，此人的打扮极大地引起了他的好奇，大白天穿着一身夜行衣，腰间还挂着把剑的，这一看就不简单。

难不成自己这是碰上所谓的武林人士了？

“贵人可还有事？”伙计看上去很焦灼，似乎是急着要把人抬出去。

“你们这是要把人抬去何处？我看他这样子急需看大夫。按道理说这里是医馆，你们该把人抬进去救治才对，哪有往外送的道理。”

“这……”那伙计面露难色，他没想到会在门口遇上个多管闲事的，但是看着裴钰这身打扮就不像能惹得起的，他只好陪着笑道：“贵人您就别问那么多了。”

“那可不成，这光天化日的，万一是你们医馆治坏了人怕担责任，要把人抬出去毁尸灭迹可怎么成？”

“你！”那伙计见裴钰张口就胡说八道很是气愤，却又不敢冲着裴钰发火。

就在双方僵持之时，裴钰身后的医馆内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

“怎么回事？在门口嚷嚷什么？”

裴钰转过身，就见一蓄着山羊胡的老头儿向他们走来。而那老者在看到滞留在门口的伙计后，脸色当即就不好了，训斥道：“吩咐你们的事怎么还不去办，都立在门口做什么？想让这南来北往的人都看见吗！”

那伙计为难地看看老者又看看裴钰，结结巴巴道：“是、是这位贵人他……”

“老先生，你们这里既是医馆，那便应该救死扶伤，这哪有这把人往外推的道理。”裴钰开口打断了那伙计的话。

那山羊胡老头一副懒得搭理裴钰的样子，但是在看到越来越多的路人开始朝他这医馆的门口看过来时，他只想赶快把面前这多管闲事的人支走。

“公子你要是想救他的话，就去前面的回春堂试试吧。”

裴钰听后觉得可行，“那还烦劳几位帮我把人抬过去。”

闻言几个伙计都不约而同看向了山羊胡老头，山羊胡老头则非常不耐烦地把手一挥，驱赶道：“去吧去吧。”

几个伙计得令后赶忙将人抬离了自家医馆门口，径直朝着回春堂去了。

待裴钰一行人离开后，那山羊胡老头站在医馆前一脸郁闷，“这叫什么事儿呀，真是莫名其妙！”接着一甩衣袖，转身回了医馆。

与此同时跟老头儿一样觉得莫名其妙的还有兰心，她是越来越看不懂自家主子的行为了，也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发展成眼下这样。
这说好的回府结果变成了卖山参，卖着卖着还稀里糊涂救了个人，关键是少爷为什么要救那个来路不明的人？

不过这些疑问兰心也只能憋在心里，她可不敢开口去问自己的主子要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