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爱情死了
2012年5月8日，阴历四月二十八日，对于那些准备娶妻嫁女的人来说，是一年之中难以遇到的大吉大利的好日子。可这一天对于曲哲来说，却是一个让他饱受屈辱的日子、一个使他彻底醒悟的日子、一个令他刻骨铭心的日子，在这一天他的爱情死了。
看着从李艳玲家居住的小区里慢慢驶出由奔驰、宝马组成的浩浩荡荡的迎亲车队，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绝望像两只手撕扯着曲哲的心。他们的爱情曾是那么的平淡和素雅，而他们爱情的葬礼却如此的隆重和奢侈。
看着远去车队的影子，他开始怨恨自己，其实他早就想到了这个结局。为什么自己一直那样执着，结果伤了自己，痛了别人。人生最大的悲哀不是你骗别人，也不是别人骗你，而是自己欺骗自己。他就是那个欺骗自己的人。
看着消失的车队，尽管曲哲想让自己坚强一点，表现得更像个男人，但眼泪还是忍不住的流了下来。他没有再去刻意地抑制自己，而是让眼泪任意地流着。泪水洗刷着他的悲伤、他的怨恨和他的屈辱，他不想在以后艰难跋涉的人生征途中，再让这些沉重的行囊压弯自己本来并不挺直的脊梁。
终于，曲哲稳定住了自己的情绪，来到银行，银行卡存有他这几年来上大学兼职和投资期货挣的10万元钱，这些钱本是积攒着用来迎娶李艳玲的。他绝望的取出两万元钱，装进了准备好的礼金袋里，没有留只字片语，交给前来为他送行的朋友，委托他送到婚礼现场。然后，曲哲头也不回地登上了从县城开往省会银川的高速大巴。
这个偏僻、古朴的小县城里没有花开蝶飞的传说，也没有浪漫动人的爱情故事，它永远活在现实里面—匆忙的身影、麻木的眼神、虚伪的笑容、庸俗的话题、肮脏的交易。这个曾经那么令他眷恋的地方，留给他的却是无尽的伤痛和屈辱。
舒适的大巴在高速公路上行进着，曲哲微闭双眼靠着车窗坐着。他感到了极度的疲惫，几年的爱情之旅让他精疲力竭。这时，车厢里回荡起刀郎那摄人心魄的歌声：
自你离开以后，从此就丢了温柔，
等待在这雪山路漫长，听寒风呼啸依旧。
一眼望不到边，风似刀割我的脸，
等不到西海天际蔚蓝，无言着苍茫的高原。
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不会让我把你找不见，
可你跟随那南归的候鸟飞得那么远。
爱像风筝断了线，拉不住你许下的诺言，
我在苦苦等待雪山之巅温暖的春天。
等待高原冰雪融化之后归来的孤雁，
爱再难以续情缘，回不到我们的从前
……
如泣如诉的歌声将他的思绪拉回到８年前—
2004年的夏天，他以全县中考第七名的成绩考入了县重点中学尖子班。尖子班在全县也称为“状元班”。在这个尊师重教的小县城，能在这个班学习，学生本人骄傲，家长更感到荣耀。
曲哲出生在一个普通工人家庭，父母所在的工厂３年前被一个民企老板买走了，父母自然也就下了岗，自此他们只能到处打些零工来维持生计。还好由于父母精打细算，一家三口日子还算过得去。生长在这样的家庭，他自小就很懂事，学习很刻苦，成绩一直在学校名列前茅，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学习再给父母增加负担了。
他没有别的爱好，家里也没有多余的钱支持他的其他爱好。学习之余，他喜欢看家里存放的父亲以前看过的一些小说，比如《基度山伯爵》《红与黑》《新星》《平凡的世界》《人生》等，这些书或多或少影响了他的内心世界和人生观。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好好学习，能上个好大学，将来能出人头地，让父母过上好日子。
很快到了开学的时间，到了一个新的学习环境，一切都快乐而又新鲜。开学第一天，老师安排曲哲和一个叫李艳玲的白皙、漂亮的女生同桌，这着实让他欣喜万分、激动不已。
上课几周后，他从同学口中得知宏志班60个同学，其中有50个是中考考进来的，都是全县中考成绩的佼佼者，剩余10个同学都是有家庭背景的人，他们的父母不是县里的大官就是有钱的老板。其中李艳玲的父亲官最大，是县里的县委书记。
自从曲哲知道李艳玲的父亲是县委书记以后，就对她肃然起敬，生怕哪天不小心得罪了她，那可就给家里惹上了大麻烦。曲哲自小在厂里玩闹长大，在他眼里,父亲以前的车间主任都是很风光的领导，更不要说厂长了，而李艳玲的父亲是县委书记，还要比厂长大好几级，那该是多大的官呢。除了对李艳玲的敬畏以外，他又对她多了一分神秘感。
可是李艳玲根本就没有千金小姐的做派，她比班里有些女生更腼腆、更随和。她从来不参与那些谈论歌星、明星或者衣着打扮之类的话题。她学习很认真，在学校和班里一些劳动之类的活动中表现得都很踏实。时间久了，李艳玲在曲哲心里的敬畏感和神秘感慢慢消失了，他们像普通同学那样开始了交往，有时，她有不会做的题也会主动请教曲哲。
就这样，一年的时光稀里糊涂的就过去了。这一年期末考试曲哲取得了年级第二名的好成绩，为此得到了学校颁发的500元奖金。学校由县内的一些知名人士联合赞助成立了一只教育基金，专门用来奖励那些学习和表现优异的学生。
曲哲和李艳玲的关系出现微妙变化是因为他的一篇题目为《我的父亲》的作文，不知是主题触动了他的心弦，还是父子情深的缘故，这篇作文他写得很投入，连自己都被感动了。在他笔下一位无奈下岗，在困境中苦苦挣扎，尽力地维持家庭生计，又给予儿子无言之爱的父亲活灵活现地浮现在读者面前。老师给予这篇作文很高的评价，同时又在班里朗读了这篇作文，李艳玲和好几个女生听着听着都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下课以后，看身边没有其他同学，李艳玲悄悄地问曲哲：“你这篇作文写得很好，也很感动人。你写的都是真实的事情吗？”
“我写的是作文，不是小说，再说写自己的父亲不真实，那他就不是父亲了。”他有点不高兴地说。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家的生活真像你写的那样？”她小心地问。
“我写得很真实，现在许多下岗职工的家庭都像我家这样。”曲哲冷冷的回道。
“那你或者你家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吗？也许我能帮你做点什么。”李艳玲说话的口气像做错了什么事。
“谢谢，不用了，我都已经习惯了。”他说话的语气依然还是冷冰冰的。
尽管曲哲表面装得很强大，但内心仍旧很脆弱，那天他被李艳玲的话感动了，他的心潮湿了，在毫无知觉中他情窦初开了。
从那以后，曲哲课桌的抽屉经常会出现一些苹果、橘子、巧克力之类的东西，也有一些高考复习的资料和书籍。从此，他管不住自己了，他感觉学校就是他的天堂，在这个天堂里有他的欢乐、有他的期盼、有他的梦想。他希望学校24小时都上课。他讨厌星期六和星期天，更厌恶放长假。他盼望着每天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李艳玲，如果哪天李艳玲上学迟了或者没有来学校，他会坐立不安、心神不宁，上课老师讲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这种情况到高二快结束的时候越来越严重，曲哲的学习成绩一直在下降，老师终于找他谈心了。父母也感觉到了他的变化，在母亲的哭泣声中，父亲语重心长地说：“儿子，你长大了，应该更懂得一个男人如果没有学业和事业一切都是空的，你可不能走我的老路呀！”尽管之后他努力改变自己，但他的考试成绩已经从班里前列退步到中流水平。
一天放学的时候，李艳玲递给曲哲一张叠起纸条后就离开了。握着纸条，他先是激动，过后又是忐忑，到后来就是恐惧。因为最近他在班里的表现实在是太差了，他都已经开始厌恶和仇视自己了，不知道李艳玲会在纸条里写些什么。就在这样一个复杂的心情下，他来到学校足球场的一角，看见四周没有人，便鼓起勇气打开了纸条。只见纸条上面用工整的笔迹写着下面的话—
曲哲同学：
我以前一直非常欣赏你，感觉你是一个有思想、积极上进的人，你在那样一个家庭环境里，仍然能无怨无悔，真实、阳光、勇敢地展示着你的与众不同。可你最近的表现却让我困惑，甚至是失望，你在人生最重要的挑战到来之前，却彷徨、徘徊了。无论是为谁—为你，为你的父母，或许别的什么人，你都不应该这样下去了，因为上大学是你通向理想的唯一途径。
所有人在成长的路上都会遇到一些状况，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也很正常，就像一年四季有阳光、风沙、冰雪、闪电一样。毅力、智慧是成功者的武器，成功是勇敢的成果，如果你不能战胜束缚自己的心魔，不能正确地面对现实，不敢击翅风雨，那么你就会成为一个懦夫。你不勇敢，没人替你坚强；你是懦夫，没人愿意与你同行。
现在，我们都处于人生道路上百米冲刺的紧要时刻，如果你还要抚摸自己的伤口，或者欣赏两边的风景，那么我也无语了。希望我的话对你有所帮助。
同学：李艳玲
李艳玲纸条里的内容是他没有想到的，可李艳玲的信像一面镜子照出了自己的懦弱，甚至是猥琐，他感到无地自容。
夜幕渐渐降临了，平时喧闹的足球场此刻是那样的宁静，一阵凉风袭来，扰乱了他的思绪，他仿佛是从梦中醒来一般。再不能这样下去了，他要集中精力，全力迎接高考。
最终，曲哲在2007年的高考只考了541分，比当年宁夏一本文科录取线还低了7分。他的高考成绩完全出乎老师和同学们的预料，一直对他寄予厚望的班主任老师在高考分数公布后，见到曲哲竟连话都没有说，只是叹息着摇了摇头后与他擦肩而过。父母更是失望之极，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几天，家里的空气沉闷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来气。
高考成绩出来后，曲哲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一个错误，父母、老师、同学暂且不说，他连和李艳玲告别一下的颜面都没有了。自己本来就和她生活在不同的两个世界里，对他来说，李艳玲是生活在云端的人，以前因为自己学习成绩优异，他们有了互通往来的天梯，可现在这个天梯倒塌了，他再也够不着她了。如果是再心存幻想，那么自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不要说李艳玲，就是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了。曲哲想为自己留下一点可怜的自尊，就这样，他那懵懂、带着青涩的初恋结束了，随之也带走了曾带给他的梦想、希望和忧伤。
自此曲哲断绝了和任何同学的联系，就连同学之间留影、大家互相馈赠礼品、留言祝福之类的活动他都没有参加。他在家附近工厂找了个装卸的零工干了一整个暑假。
曲哲最后被填报的宁夏大学经济系录取了，在大学开学的前一天他才辞去了零工，拿了一些简单的衣服和用品，还有家里父亲收藏的《人生》和《平凡的世界》两本书，背着包和父亲一起来到了县城的长途汽车站。他拒绝了父亲继续送他到学校的要求，登上了开往银川的汽车。当曲哲回头看到父亲站在原地，瘦小单薄的身影和与年龄极不相称过早苍老的脸庞时，他的心撕扯般地疼痛起来，他控制不住地扔下背包，冲下车来，紧紧地抱着父亲哽咽地说：“爸爸，对不起！爸爸，对不起！”说着，他的眼泪夺眶而出，从他的脸上流到父亲的脸上。父亲一边为他擦着眼泪，一边说道：“儿子，放下包袱你才能轻装上阵！挺起胸膛来，我气过你，骂过你，但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一个长跑运动员即便是摔了一跤，他仍然比常人跑得快，我相信你！”
车开动了，父亲的身影越来越远。曲哲一直挥着手，他是在和父亲告别，也是和那片熟悉的故土告别，更是和他那少不更事的年代告别。他在心里暗自下着决心：我一定要振作起来活出个人样来！
当曲哲踏进那曾经只在梦中出现过的大学校园时，心情很是激动，这里将是自己青春的一片舞台。或许这里没有他想象中的大学殿堂那么宏伟、那么肃穆，但走进这里，让他不经意地想起了两个词：漂亮、清新。校园花坛里五颜六色的花，是那么的娇艳欲滴；大片大片的草坪，绿是唯一的颜色；还有那些在校园里穿行着的夹着课本的老师、学生。这里的一切都充满着生机。
一个不肯忘记过去的人，就如一只折了羽翼的小鸟，永远都不能高飞。曲哲不愿做那只折了羽翼的小鸟，因为他不愿让自己的激情和梦想都被地心引力所禁锢，飞不高，也看不远。他渐渐忘记了过去，不久便适应了这里的一切，真正投入到了新的大学生活。
大学和高中有很多的不同。高中多数的时间都在教室里度过，从早到晚排满了课程；而在大学，课不多教室也不固定，因此培养学生自我学习能力尤为重要，这样曲哲就有充足时间和机会听他感兴趣的课，选修一些他认为有用的课程。
父亲在曲哲上大学前和他的谈话中嘱咐过：“儿子，上大学一定要和同学把关系搞好，学会为人处世。上大学不光是学习专业知识，同时也要多交朋友，积累些社会资源，这种资源是拿金钱买不到的。能上大学的孩子多是些积极上进，有理想、抱负的人，这些人将来走向社会后都会大有机会和前途。你们在大学能把关系处好，建立起深厚的情感，以后走向社会后就能互相帮助。记住，一个和父母、家人、老师、同学和同事都搞不好关系的人，在今天的社会肯定不会有什么大的作为。”所以从进大学校门那天起，曲哲就很注重和同学们相处。也许因为大家都成熟了，经历得更多，更懂得去珍惜身边的友谊，人与人之间学会了尊重，学会了怎样去沟通、怎样去相处，不再任性，所以他很快就和同学们融到了一起。尤其是同寝室的舍友，大家每天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玩，一起笑，一起分享各自的秘密和心事，整天朝夕相处，难过的时候互相安慰，孤独的时候彼此陪伴，谁有什么困难，大家都踊跃帮助。
夜深人静时，曲哲有时也会偷偷地念着一直深藏在心底的李艳玲，他不知道李艳玲如今身在何方，是否也能像他一样想起他呢？也许，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过所谓的初恋，有的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单相思。想到这，他总感到羞愧和莫名的忧伤。
曲哲感觉自己完全适应了大学生活和足以应付所学课程后，找到了一份比较满意的兼职工作，这样既能为父母减轻一点负担，又能早一点参加社会实践。就这样，大学生活的轮盘在他的驱动下开始快速转动起来。
这份兼职工作是班主任老师在了解曲哲的家庭情况后给他介绍的，班主任老师和公司的老板是朋友。这是一家位于学校附近专门从事期货交易的公司，曲哲的工作就是每天晚上6点到深夜12点，盯着外盘黄金、白银的价格走势，根据老板制定的策略择机买进、卖出或平仓。工作一旦熟悉了，感觉很简单，但很有趣。公司周末两天休息，一个工作日的工资是50元。如果这份工作能长期干下去，曲哲每个月就有了1000多元的收入，那么基本上就可以不让父母再为他承担什么费用了，所以，他格外珍惜这份工作。
获得这份兼职，曲哲仿佛觉得自己大学之初的明媚生活出现了一道彩虹，每天都是那样的清新。当然，美好的理想会给人的生活注入澎湃的热情，但现实的残酷更会无时无刻地考验这份萌生的激情，看它是不是只有三分钟热度。
那是曲哲兼职3个月后的一天晚上，他因感冒一直不好，就多吃了几片药，结果晚上十点多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等他醒来，看见白银的现价比老板制定的平仓价高了30多个点，将近2%，对于期货交易的空单，现价上涨1%就意味着交易金额损失将近10%，他吓出了一身冷汗。看着白银的价格还在上涨，他赶紧把账户里的白银空单平仓了。那天，幸亏老板持有的空单不多，但即便这样，因为曲哲的失误让老板多损失了十多万元。
结果可想而知，老板知道后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当曲哲试图给老板解释原因时，老板粗暴地打断他的话后说道：“不要给我讲任何理由。能干好工作的理由就一个，干不好工作的理由可以找一千个、一万个。”那一晚曲哲一直不敢把头抬起来正视老板，感觉自信心从来没有那样远离过自己。当时，他面对老板的粗暴和不近情理，一度想到放弃，可感觉内心深处又有股力量阻止他这么做，而且这股力量异常地强劲！
老板事后知道他因生病多吃了药睡着了，没有再处罚，继续留下了他，似乎对他更严格了。通过这件事，他学会了做错事后不再讲什么理由和借口。他懂得了忍耐的智慧和价值，因为有些事情你一开始确实是难以接受的，你会条件反射式地去抗拒它，可此时，必要的忍耐是至关重要的。忍耐过之后，等你冷静下来你会发现，其实这也是可以接受的。忍耐可以使你接受生活中的挫折、打击、误会、委屈，让你成熟起来、勇敢起来、强大起来，一个人具备了这些品质就具备了成功的内在条件。
就是这个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解释，把他骂得狗血喷头的老板，给他提供了生活的必要保证，教会了他如何对待工作，提供给他一个学习生存技能甚至是创造奇迹机会。慈母出败子，严师出高徒。当他意识到这些后，他便用一颗感恩之心对待这份工作、看待老板了。
就在曲哲沉醉于大学生活中，尽情释放着自己青春活力的时候，大二下学期的一天下午，在校园里碰见了李艳玲。
“怎么是你？”曲哲吃惊地问道，这时的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木讷、青涩。
“你是高尔基？我就不能来吗？”李艳玲依然是那样白皙、漂亮，只是以前瘦削的身材稍稍有些丰满，显得更可爱了。
“高尔基？”他刚有些糊涂，随即想到了高尔基的小说《我的大学》，明白了李艳玲的话的意思，便笑着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宁夏大学可不只是我的大学，是大家的大学。我只是奇怪怎么能在这里碰见你。”
“我在中文系，我的录取通知书和你的是一起收到的，我早就知道你在经济系，你连个再见都不说就离开了母校，知道你不想见我，所以我也就没有再打扰你。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太小气了吗？”李艳玲比以前大方多了。
“那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讨厌自己，谁都不想见，让你见笑了。”曲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我理解，你是个心高气傲、自尊心很强的人，不过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很高兴。”李艳玲微笑着说。
“你既然早知道我们在一个学校，又知道我们系，为什么不找我？”他大着胆子，看着李艳玲问道。
“我为什么要找你？”李艳玲有些怨气地说，脸上出现了一丝伤感的表情。她抑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说道：“宁大的校区并不太大，能遇见是缘，遇不见是命。”
曲哲无语了，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昔日的情景一幕幕又浮现在他眼前，尽管不太丰富，但很生动、很感人。过了许久，他从伤感中挣脱了出来，激动地说：“我想我们应该找个地方，一起吃饭庆贺一下咱俩的相逢。昔日高中的同桌，今日在大学的校园里碰面，应该算是一件幸事！”
李艳玲微笑着点头同意了,脸上也飞起了一片红色的云彩。
曲哲第一次叫了辆出租车，和李艳玲来到了一家名叫“难忘今宵”的西餐厅。
这是他第一次和女孩单独在一起，在这样的环境中，兴奋、激动之中又有些忐忑不安。旁桌坐着几对像他们一样年龄的情侣，他们都似乎很珍惜这难得的时光，倾心地交谈着什么，有些胆大一点的，竟做出了亲昵的动作。
“你老来这里吗？”李艳玲轻声问。
“第二次，上次是寝室的同学过生日来的。”他回答说。
这时，一个漂亮的女服务生送来了菜单，曲哲接过菜单，看着花里胡哨的菜名，有些不知所措。过了一会，服务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大声说道：“你们到底点什么呀！”语气里明显带着轻视和不耐烦的情绪。服务生的话引来了旁边座位上俊男靓女异样的眼光，有的竟看着他们在窃窃私语着什么。他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窘迫和羞辱。
这时，李艳玲冷冷地看了一眼服务生，拿过他手中的菜单，看都没有看一眼扔给了服务生，轻蔑地说道：“给我们来一份红酒椒香烤羊排、一份新奥尔良鸡腿肉比萨、金枪鱼土豆沙拉，再来两份番茄海鲜汤。”她报着菜名，没有思考，没有停顿，就像小学生背诵乘法口诀表。
一会儿，那位服务生低着头走了过来说：“我们厨师说你点的这些都是西餐的经典菜，有两道菜我们这里没有原料，做不出来。”
李艳玲听服务生这么说，带着讥讽的口气说道：“西餐就那么几道可怜的菜，你们这个没有原料、那个做不出来，开什么西餐厅。曲哲，走，我们吃羊肉泡馍去！”说着，她起身拉着他，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高昂着头，目不斜视地走出了西餐厅。
就这样，他俩又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一起，和大学里所有恋爱着的学生一样，开始了彼此真正的初恋。自此爱情成了曲哲学习和兼职之余的主色调，这种玫瑰花的色彩让他在疲惫的时候，感觉甜甜的，特别温馨。
美好的时光总是流逝得很快，眨眼间，四年的大学生活就要结束了，这对恋人又到了抉择的时候。李艳玲的父亲早已为她安排好了在县城一所中学当老师的工作，李艳玲知道父亲向来都是说一不二，她根本不敢去抗争。
曲哲通过近3年的工作，公司老板对他的人品和能力都十分肯定，并且彼此配合也有了默契，舍不得放他走，承诺给曲哲年薪5万元，年底公司收益要好还有奖金。说实话，曲哲喜欢这位老板，这么多年来一直把他当正式员工一样培养，尽管老板有时性格不好，脾气有些暴躁，但为人却特别真诚、善良；他也很喜欢这份期货投资工作，只有这个工作能让他感到真正的平等和公正。
期货市场不管你是省长的儿子，还是富翁的女儿；不管你是身价上亿的老板，还是只有几千元的草根贫民；不管你是留学回来的海归，还是没有考上大学的高中生，大家在相同的规则下竞争，比的是对盘面的分析和判断，比的是执行纪律的坚定性，比的是内心的强大。在期货市场，你能把自己的才华和运气、资本放大许多倍。期货市场是资本门槛最低的市场，一个人只要有几千元的现金就可以进入市场，经过博弈，照样有机会过上光鲜、受人羡慕和尊重的生活。当然，一个亿万富翁在期货市场如果判断错误、操作不当，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倾家荡产、万劫不复。
经过反复的考虑和痛苦的选择后，曲哲最终决定留在这家公司。而李艳玲无奈地回到她父亲执掌的县城。
就在两人离别的第二天，曲哲征得老板的同意后，拿出兼职积攒下来的两万元钱，开了一个期货账户，在给老板操盘的同时，也进行着自己的期货投资。他知道自己家里的情况，不想再给父母增添一点负担，他决心要用自己挣的钱成家立业。
自从到公司正式工作后，曲哲几乎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公司。黄金、白银的定价权在欧美国家，所以贵金属的交易价格主要以美盘为准，而美盘是23个小时的交易时间。所以，为了和美盘同步，公司在香港交易平台开设了账户。公司为了夜盘交易人员的方便，设有几间宿舍，他一直就住在公司的宿舍里。由于自己也经常有持仓，所以曲哲不可能像其他只为公司操盘的员工那样轻松，他经常是不分白天黑夜地坐在电脑前盯着盘面，处理随时出现的状况。期货价格瞬息万变，有时上个厕所的工夫，持仓的资金就会出现10%或者20%，甚至更大的波动。所以他只能在休市的时间和李艳玲联系，他们的交往自然不会像在大学那样频繁和随意。
李艳玲刚回县城后，还经常主动给曲哲打电话，过了3个月的时候，电话越来越少，有时，一个星期也接不到她的电话。曲哲有些沉不住气了，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开始每个星期都回县城一趟。
刚开始，曲哲差不多每次都能见李艳玲一面，只是感觉她心事重重，和在大学里判若两人。他以为是自己不在她身边的缘故，也没有太多地去想。此后接连两次回去曲哲都没能见到李艳玲，第一次她说是母亲病需要照顾，第二次说是家来人了实在出不来。最后一次曲哲周末回家给李艳玲打电话的时候，她的电话竟关机了。
曲哲正心神不宁地走在县城大街上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喊他。他抬头一看，是高中同学李大江，俩同学多年不见少不了寒暄一会。李大江的父亲是县里商界的头面人物。他从寒暄中知道李大江高考落榜后在他父亲的工厂上班，一直没有离开县城。这时他突然想到从李大江这里了解一下李艳玲的情况，便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高中和我同座的李艳玲现在在哪儿工作你知道么？”
听问到李艳玲，李大江来了精神，嬉皮笑脸地说：“怎么这么多年还没有忘了她呀。最近同学之间都传红了，李艳玲她爸给她找了个从澳洲回来的海归男朋友，他爹是县里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当下官商联姻是最时兴的婚姻。开始李艳玲还不同意，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还是妥协了。前几天还有同学见她和男朋友在一起呢，听说那个男的长得一表人才。”
“那个男的做什么的？”曲哲抑制着内心的痛苦，强打精神问。
“狗屁，假洋鬼子，看来也是花钱出国的，没有学上什么真玩意，听说他爹给开了个贷款公司，领着一帮人放高利贷呢……”
李大江后面还想说什么，曲哲一点也听不下去了，他怕李大江发现他的异样，便打断了话题，找了个理由匆匆离开。
回公司的一路上，曲哲都沉浸在无边回忆中，再次咀嚼痛苦的时候，车厢里传出了售票员的声音：“各位乘客，汽车进入银川站了，大家检查一下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了。”他坐在座位上，缓了缓神，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随着乘客走下了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