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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天大圣西游记》

楼主:刘尚东11  时间:2020-06-16 14:40:46
序言

在四大名著中,《西游记》是大家耳熟能详,家喻户晓的。但是,在原著中存在大量问题。我把这些问题都消除,取名为《超天大圣西游记》。叙述一下:
1,西游记原著的世界观不行,缺乏上帝和真主。现在,本书认为,世界由盘古创造,产生五个主神:玉帝、上帝、佛祖、真主和魔帝。盘古还让一个石猴当世界密探。石猴认为,应该让六头神诞生,神仙要隐退。石猴还让亚历山大死亡。结果,盘古让石猴变得普通,神力消失。
2,石猴学艺,但是没神仙传授。后来,佛祖和玉帝让石猴学艺。
3,东海龙王想进攻花果山,龙女紫霞阻挡。悟空进入八卦炉之后恢复记忆,变成——超天大圣。最后,五个主神合力占压悟空。
4,悟空因为太骄傲,五个主神决定让悟空取经路上困难。
5,龙女紫霞充当白龙马。另外,捧珠龙女等人不是龙女紫霞。
6,最终,悟空和龙女变成世界密探。
7,景物描写,多竹多秀丽,多江南韵味,与事实不符,消除。
本书在西游记原著之上夹杂部分崭新内容,而且写作平淡,请大家海涵。但是,本书的架构绝对优秀,请各位推广。谢谢!

楼主:刘尚东11  时间:2020-06-16 14:40:46
第一回 盘古孤寂开天地,石猴叱咤于风云

诗曰:

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
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
覆载群生仰至仁,发明万物皆成善。
欲知造化需要看,超天大圣西游传。

盖闻天地之始,乃是馄饨。馄饨之内,有一人,名字叫盘古。他就是世界,世界就是他。盘古感到烦闷,因此爆炸起来,一发而不可收拾,无数大量的能量和物质喷发出去,组成星系,形成宇宙,这就是宇宙大爆炸。
看到周围的壮观星系,盘古觉得还是缺乏,开始在地球组建生命。盘古创造了空气、水分,还有人类等万物。
看到万物有些忙乱,盘古创造了神灵。
他首先组建张昊天,称为玉帝,掌管东方;接着是释迦牟尼,称为佛祖,掌管西南方;接着是耶和华,称为上帝,掌管西方;接着是安拉胡,称为真主,掌管西中方;最后是撒旦,称为魔帝,掌管阴间。而盘古被称为祖神。
大局安定之后,盘古离开地球,去发展其他地方的神灵和人类,不过他在花果山停下,看看玩闹的猴子,想一下,暗中留下一个石猴,作为密探,隐秘监控五个神灵以及人类。这个石猴有性器官。还在水帘洞给他做一个休息地方。
这个石猴基座有三丈高,两丈宽。要观察世界,四面更无树木遮阴,左右倒有芝兰相衬。石猴认真的负责监控世界,等到有大事发生就亲自到地方查看,然后报告给盘古。如果有猴子在跟前,就隐藏起来。
石猴平时在山顶观察世界,休息时就在水帘洞里。
玉帝、佛祖、上帝、真主和撒旦五个神兢兢业业与自己事业,繁殖出大量神灵,人类发展起来。不过,随着人类越来越多,不同神灵参与的事情越多,神灵之间发生大战。
看到神灵吵闹厮打,石猴给盘古提出建议,安排一个监控神,即五个小头代表五个主神,一个大头代表主体,称为“六头神”。盘古同意了,就告诉玉帝等神,你们要组建一个新神灵,你们五个主神各自出一个头颅,组成六头神,商议世界神灵大事。玉帝等神同意了,因此就有一个六头神来让大家商议。
随着人类愈来愈多,神灵参与的事情越来越多,六头神忙的不亦乐乎,接近崩溃。石猴就告诉盘古,现在神灵太多了,以后让他们少参与人类的事情。
这天,盘古通过六头神,宣布一个旨意,让众神隐藏起来,不再公开为人类办事,有事就间接来办理。如果有神仙帮助人类办事,过一段时间六头神让他们的痕迹消失。五个神灵不得不服从。
随着几千年过去,时间到了公元前343年,马其顿国,这时出现一个人物,叫亚历山大。13岁,他遇到了哲学家亚里士多德,进行学习。而这一幕被石猴印到脑海里,此后关注他。
在亚里士多德的教育下,亚历山大迅速成长,逐渐成为著名战将。当然,其中还有上帝的眷顾和关照。
公元前338年,在西方神仙主帅宙斯的帮助下,18岁的亚历山大控制了希腊。
前331年,亚历山大进攻波斯大流士三世。期间,上帝派遣属下神仙进攻真主。真主请佛祖帮忙,但是佛祖表示不好办,真主内心愤怒。真主命令属下神仙死战,结果失败,而且死伤很多神仙。随后,亚历山大进攻大流士,在宙斯的暗中帮助下获得胜利。
石猴对此感觉十分震惊,因为这是两个主神之间的斗争。石猴把这个事情向盘古报告。盘古只是说,我知道了。盘古没有再做什么。
前326年,亚历山大派兵进攻印度,而上帝属下神灵与佛祖属下神仙展开大战,成功。宙斯派人去帮助亚历山大。海达斯佩斯河,亚历山大与波拉斯会战,成功。接着,亚历山大让其国王继续统治。
对此,石猴感觉到紧张,立即向盘古说明印度的情况,哪知道对方不置可否。
亚历山大继续向东方进军。在希发西思和,波拉发思国王抵抗,亚历山大打败他,但是身受重伤。
亚历山大伤好以后,命令继续让士兵向前进发。
远处的石猴大怒,对着上方的盘古,说:“祖神,我觉得情况不妙,打败印度以后,马其顿大军可能进攻到中国。中国之后,就是花果山,可是之后就是东胜神州,要统一全世界,这不行!”
“稍安勿躁!石猴!”盘古淡淡但是用毋庸置疑的口气说,“你的责任就是观察,遇到大事向我汇报,如此而已。这个世界还是需要动静的,我忍受的寂寞太多了。你不要说话了。”
一听这话,石猴气的肚子鼓鼓的,把话咽到肚子里,接着目光乱窜,一咬牙,打碎石座,主动跑出来,对着上方说:“启禀祖神,我要动静一下,请原谅。”
等一会,哪知道上方没有话语穿出来。
石猴飞到亚历山大军队面前的云雾里,观察起来。
六头神看到石猴觉得很特别,拱手问道:“请问大仙是从哪里来的?怎么回事?”
石猴斜他一眼,说:“你不用管!”
六头神一听大怒,说:“我是地球的监察官,五个主神之下的第六个神仙,我怎么管不着你呢?”
双方争执起来。
石猴一巴掌把六头神打得吐血。
六头神兀自抵抗,“请五位主神来到这里,看看他是谁的下属?”六头神对着世界大喊。
这个声音立即传到世界。
五个神灵一起到,看着石猴,目瞪口呆。
玉帝张昊天看不出石猴的来历,质问道:“你是什么人?什么来历?”
石猴想一下,对着上空抱拳,说:“我就是密探,专门被盘古祖神来查看世界的。”
众神惊骇不已,想不到祖神如此作为。大家看一下,上方没有动静,心里明白了。
又等一会,看到祖神没有动静,石猴说道:“五个主神,不,还有六头神,盘古对你们的行为非常满意。不过,我觉得,亚历山大做的过分了。他征服希腊,接着征服波斯,又接着征服印度,这就足够了。他还想进攻中国,他想死啊。我就在这里,禁止士兵前进!”
石猴说着伸手吹口气,瘟疫飘洒下去,接着大批的瘟疫传播到士兵当中。
上帝耶和华等神看着石猴动作,说:“你不到动!”
石猴用眼睛瞪着耶和华,耶和华心生退意。
撒旦想阻止又不敢。
立刻,瘟疫在军中肆虐,大批士兵死亡,对前途产生退意。
佛祖抚掌大笑,说:“我准备让耶和华的神仙灰飞烟灭,这下便宜他们了!”
耶和华气的飞走了。
下面的军队产生兵变,企图控制亚历山大。亚历山大不得不退兵。
玉帝和真主等神飞走,石猴也飞走。
但是,耶和华暗中嘱咐亚历山大要统一世界。回到巴比伦,亚历山大没有闲着,把希腊同波斯的军队组合起来,组成东西方联合进队,意图攻击中国。
这还了得!
石猴再次现身,把五个主神和六头神召集起来,看着众人说:“诸位,作为盘古留下的密探,我觉得世界大乱,必须阻止亚历山大。他还想进攻中国,统一世界。这不行。我决定,让亚历山大死亡!”
耶和华反对,气呼呼说:“我们都是盘古祖神钦定的,如果有什么意外,盘古祖神会告诉我们。”言下之意,你还不够格。
石猴一听,说的有理,立即朝上方说:“启禀祖神盘古,我的意思是要杀死亚历山大,请允许。”
哪知道上方没有一点声音。
石猴大笑,说:“好了。盘古祖神默认我的意见。”
上帝耶和华说:“盘古祖神,我是上帝,我觉得石猴的说话不对,请下令阻止他。”
上方久久没有动静。
耶和华看着石猴,拱手说:“密探大人,我觉得不对。因为盘古创造世界的唯一目的就是让人类变得有动静。而亚历山大是完成这个世界的帮手。”
玉帝张昊天高兴,拱手说:“密探大人,现在的亚历山大太猖狂了,应该禁止他活动。”
真主也非常赞同,说:“密探大人说的非常好!”
佛祖赞同,说:“我们三神决定阻止亚历山大的东进计划!”
撒旦反对,大叫:“我不同意。人类就是强者越强,亚历山大是人类的榜样!”
石猴恼怒,一巴掌打过去,摔得撒旦龇牙咧嘴。撒旦想反击,觉得不行,不得不罢手。
石猴决定把亚历山大杀死。前323年,石猴变成一个乌鸦,把病毒传播到亚历山大身上,使其死亡了。
石猴高高兴兴的回到花果山,进入石座,继续观察宇宙。
玉帝和上帝等神想要看石猴究竟在哪里,结果都看不到。
撒旦恼怒,对上方道:“启禀祖神盘古,石猴做事太过轻率,为所欲为。请祖神下旨,禁止石猴!谢谢。”
盘古长叹一声,说:“哎,那就让石猴变得清静一下吧。”说罢一股奇特力量袭来,击碎石座,击中石猴的头颅。



楼主:刘尚东11  时间:2020-06-16 14:40:46
第二回 灵根育孕源流出 心性修持大道生

石猴正在观察,忽然被力量击中,瞬间变得迷迷瞪瞪,然后头脑变得失去记忆。
原来,来自盘古的法力禁锢了石猴的力量,让他变得普通。
石猴,五官俱备,四肢皆全。便就学爬学走,拜了四方。目运两道金光,射冲斗府,但是已经忘记了曾经的自己,之前的记忆完全等于0,只剩下两道璀璨的目光,
这两道目光惊动玉皇,驾座金阙云宫灵霄宝店,聚集仙卿,见有金光焰焰,即后问千里眼,顺风耳。二神回报道:“臣奉旨观听金光之处,乃中国边界之外,有一座花果山,山上有疑似一仙石,石产一卵,见风化一石猴,在那里拜四方,眼运金光,射冲斗府。如今服饵水食,金光将潜息矣。”
玉帝明白了,原来石猴在花果山。他慈爱的曰:“下方之物,乃天地精华所生,不足为异。”
此时,其他四个主神和六头神也都看到石猴,明白怎么回事。
石猴见到前面有猴群,就跳到它们面前。
古云:“禽有禽言,兽有兽语。”猴王见石猴,道:“你这个猴子,从哪里来的?”
石猴此时脑子里一片迷糊,支支吾吾,道:“我应该就是就在这里吧。”
猴王大怒,一爪子重重的打过去。
石猴一怔,被打中。猴王也一怔,爪子觉得生疼,这猴子的皮厉害。石猴反应过来,三下五除二就把猴王打趴下。
石猴抓住他,大叫:“你干什么?!”
猴王挣脱开,心里想,这猴子真厉害!他道:“你以后可以跟着我们,不过要听话。”
石猴道:“可以。”
那猴在山中,却会行走跳跃,食草木,饮涧泉,采山花,觅树果,吃昆虫;与狼虫为伴,虎豹为群,獐鹿为友,猕猿为亲;夜宿石崖之下,朝游峰洞之中。真是“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一朝天气炎热,与群猴避暑,都在松阴之下顽耍。你看他一个个:跳树攀枝,采花觅果;吃小虫;捉虱子,咬又掐;理毛衣,剔指甲;挨的挨,擦的擦;推的推,压的压;扯的扯,拉的拉,青松林下任他顽,绿水涧边随洗濯。
一群猴子耍了一会,却去那山涧中洗澡。见那股涧水奔流,真个似滚瓜涌溅。
猴王道:“这股水不知是那里的水。我们今日赶闲无事,顺涧边往上溜头寻看源流,耍子去耶!”
喊一声,都拖男挈女,呼弟呼兄,一齐跑来,顺涧爬山,直至源流之处,乃是一股瀑布飞泉。
猴王拍手称扬道:“好水!好水!原来此处远通山脚之下,直接大海之波。”
二猴王道:“最好那一个有本事的,钻进去寻个源头出来!”
连呼了三声,无人回答。
这是,忽见丛杂中跳出石猴,应声高叫道:“不知道钻进去又能出来,有什么赏赐?“
猴王心想,你如果进入,就该摔死了,立即道:“不伤身体者,我立即退位,即拜他为王。”
石猴道:“我进去!我进去!”
你看他瞑目蹲身,将身一纵,径跳入瀑布泉中,忽睁睛抬头观看,那里边却无水无波,明明朗朗的一架桥梁。他住了身,定了神,仔细再看,原来是座铁板桥。桥下之水,冲贯于石窍之间,倒挂流出去,遮闭了桥门。却又欠身上桥头,再走再看,却似有人家住处一般,真个好所在,还有锅灶石盆石碗。
看罢多时,石猴自言自语,这个地方真亲切,好像我以前见过。
他跳过桥中间,左右观看,只见正当中有一石碣。碣上有一行楷书大字,镌着“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
石猴喜不自胜,急抽身往外便走,复瞑目蹲身,跳出水外,打了两个呵呵道:“大造化!大造化!”
众猴把他围住,猴王问道:“里面怎么样?水有多深?”
石猴道:“没水!没水!原来是一座铁板桥。桥那边是一座天造地设的家当。”
猴王道:“怎见得是个家当?”
石猴笑道:“这股水乃是桥下冲贯石桥,倒挂下来遮闭门户的。桥边有花有树,乃是一座石房。房内有石窝、石灶、石碗、石盆、石床、石凳。中间一块石碣上,镌着‘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真个是我们安身之处。里面且是宽阔,容得千百口老小。我们都进去住也,省得受老天之气。这里边:刮风有处躲,下雨好存身。霜雪全无惧,雷声永不闻。”
众猴听得,个个欢喜。猴王道:“你还先走,带我们进去,进去!”
石猴却又瞑目蹲身,往里一跳,叫道:“都随我进来!进来!”
那些猴有胆大的,都跳进去了;胆小的,一个个伸头缩颈,抓耳挠腮,大声叫喊,缠一会,也都进去了。跳过桥头,一个个抢盆夺碗,占灶争床,搬过来,移过去,正是猴性顽劣,再无一个宁时,只搬得力倦神疲方止。
石猿端坐上面,面对猴王,道:“猴王呵,‘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你才说有本事进得来,出得去,不伤身体者,就立即退位,拜他为王。我如今进来又出去,出去又进来,寻了这一个洞天与列位安眠稳睡,各享成家之福,何不立即退位,拜我为王?”
猴王想一下,道:“我立即退位,称二猴王,尊你为王。”积极跪下,口称:“拜见千岁大王!”
石猴笑道:“免礼,免礼。”
众猴听说,即拱伏无违。一个个序齿排班,朝上礼拜,都称“千岁大王”。
自此,石猴高登王位,将“石”字儿隐了,遂称美猴王。
“二猴王,我应该找个皇后吧。“美猴王说道。
“对,对。”二猴王说。
众猴推出一个美丽的猴子做皇后以及三个猴子做妃子,美猴王大笑。
美猴王领一群猿猴、猕猴、马猴等,分派了君臣佐使,朝游花果山,暮宿水帘洞,合契同情,不入飞鸟之丛,不从走兽之类,独自为王,不胜欢乐。
美猴王享乐天真,何期有三五百载。一日,与群猴喜宴之间,忽然见一个老猴拿着一根香蕉,立即死去。
美猴王忧恼,堕下泪来。
二猴王慌忙罗拜道:“大王何为烦恼?”
美猴王道:“我虽在欢喜之时,却有一点儿远虑,几百年来,我的皇后换了十几个,二猴王也换了几个,这些猴子都死了,故此烦恼。”
二猴王笑道:“大王好不知足!我等日日欢会,在仙山福地,古洞神州,不伏麒麟辖,不伏凤凰管,又不伏人间王位所拘束,自由自在,乃无量之福,为何远虑而忧也?”
美猴王道:“今日虽不归人王法律,不惧禽兽威服,将来我年老血衰,暗中有阎王老子管着,一旦身亡,可不枉生世界之中,不得久住天人之内?”
众猴闻此言,一个个掩面悲啼,俱以无常为虑。
只见那班部中,忽跳出一个通背猿猴,厉声高叫道:“大王若是这般远虑,真所谓道心开发也!如今五虫之内,惟有三等名色,不伏阎王老子所管。”
猴王道:“你知那三等人?”
猿猴道:“乃是佛与仙与神圣三者,躲过轮回,不生不灭,与天地山川齐寿。”
猴王道:“此三者居于何所?”
猿猴道:“他只在阎浮世界之中,古洞仙山之内。”
猴王闻之,满心欢喜,道:“我明日就辞汝等下山,云游海角,远涉天涯,务必访此三者,学一个不老长生,常躲过阎君之难。”
噫!这句话,顿教跳出轮回网,致使齐天大圣成。
众猴鼓掌称扬,都道:“善哉!善哉!我等明日越岭登山,广寻些果品,大设筵宴送大王也。”
次日,众猴果去采仙桃,摘异果,刨山药,劚黄精,芝兰香蕙,瑶草奇花,还有一些荤食,般般件件,整整齐齐,摆开石凳石桌,排列仙酒仙肴。
群猴尊美猴王上坐,各依齿肩排于下边,一个个轮流上前,奉酒,奉花,奉果,奉肉,痛饮了一日。
次日,美猴王早起,教:“小的们,替我折些枯松,编作筏子,取个竹竿作篙,收拾些果品肉食之类,我将去也。”
果独自登筏,尽力撑开,飘飘荡荡,径向大海波中,趁天风,来渡南赡部洲地界。
此时,六头神关注石猴。他知道石猴要学习神仙之术,就向五个主神报告。他们知道石猴得罪了祖神盘古,因此一概否定让他见到神魔。
因此,六头神根据他的行踪,画出一个曲线,曲线以内都无神魔。因此,花果山附近的妖怪都不曾见到石猴。
也是石猴运至时来,自登木筏之后,连日东南风紧,将他送到西北岸前,乃是南赡部洲地界。持篙试水,偶得浅水,弃了筏子,跳上岸来,只见海边有人捕鱼、打雁、挖蛤、淘盐。他走近前,弄个把戏,妆个虎,吓得那些人丢筐弃网,四散奔跑。将那跑不动的拿住一个,剥了他衣裳,也学人穿在身上,摇摇摆摆,穿州过府,在市尘中,学人礼,学人话。
朝餐夜宿,一心里访问佛仙神圣之道,觅个长生不老之方。见世人都是为名为利之徒,更无一个为身命者。
猴王参访仙道,无缘得遇。在于南赡部洲,串长城,游小县,不觉八九年馀,没有见到任何神灵。
此时,石猴忽行至西洋大海,他想着海外必有神仙。独自个依前作筏,又飘过西海,直至西牛贺洲地界。登岸偏访多时,哪知道这里也没有神仙,眼见得死期将到,石猴放声大哭。
此时,佛祖和玉帝正在凌霄殿谈论天下大事,佛祖心中一动,看到石猴大哭,恻隐之心起。佛祖对玉帝使眼色,和他一起走,等到没人的时候,对玉帝说:“三百多年了,眼看着石猴就要死亡,我们不如帮助他一下吧。”
玉帝说:“可以,毕竟他还帮助我们二神。不过,作为祖神的密探,悟空他这人有点狂妄。”
“无妨。他以前厉害,现在不用怕,他已经被祖神阻断通路。”佛祖笑道。
玉帝道:“烦请佛祖出面,传授他道家法术。”
佛祖道:“可以。这石猴算是集合我道教和佛教之两术。”
佛祖接着对着上方说:“启禀祖神,我觉得这个时候折磨他,可以了。我们佛教以及道教应该报答石猴,交给他武术,否则石猴就死了。”
玉帝也跟着说:“请祖神答应。”
远处的盘古说:“好吧。”
“我知道了。”佛祖说道。
双方关闭通话。
玉帝又对着空旷的地方大声说道:“世界监察大使,我是玉帝,有事请来!”
话音未落,六头神赶到,恭恭敬敬施礼,道:“启禀玉帝和佛祖,有事请说。”
玉帝说道:“我和佛祖经过商议,并且经过祖神盘古同意,决定给予石猴一些神仙之术。但是,石猴以后的事情,少不了要麻烦你。石猴今后最好不超过我们两位主神管辖的区域。”
六头神想一下,道:“我尽量这样办理。”
佛祖道:“好,你走吧。”
六头神告辞。
佛祖用手指向遥远的石猴,一道神光射出,让他继续前进。接着,佛祖身体来到一个地方,化身为菩提祖师,道士打扮,让下面的弟子装作道士,再让大徒弟帮做樵夫。
石猴正走着,忽见一座高山秀丽,林麓幽深。他也不怕狼虫,不惧虎豹,登山顶上观看。果是好山,有水有竹。
正观看间,忽闻得林深之处,有人言语,急忙趋步,穿入林中,侧耳而听,原来是歌唱之声。歌曰:
“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苍迳秋高,对月枕松根,一觉天明。认旧林,登崖过岭,持斧断枯藤。
收来成一担,行歌市上,易米三升。更无些子争竞,时价平平,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美猴王听得此言,满心欢喜道:“神仙原来藏在这里!”急忙跳入里面,仔细再看,乃是一个樵子,在那里举斧砍柴。
猴王近前叫道:“老神仙!弟子起手。”
那樵汉慌忙丢了斧,转身答礼道:“不当人!不当人!我拙汉衣食不全,怎敢当‘神仙’二字?”
猴王道:“你不是神仙,如何说出神仙的话来?”
樵夫道:“我说甚么神仙话?”
猴王道:“我才来至林边,只听的你说:‘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黄庭乃道德真言,非神仙而何?”
樵夫笑道:“实不瞒你说,这个词名做满庭芳,乃一神仙教我的。那神仙与我舍下相邻。他见我家事劳苦,日常烦恼,教我遇烦恼时,即把这词儿念念。一则散心,二则解困。我才有些不足处思虑,故此念念。不期被你听了。”
猴王道:“你家既与神仙相邻,何不从他修行?学得个不老之方?却不是好?”
樵夫道:“我一生命苦,自幼蒙父母养育至八九岁,才知人事,不幸父丧,母亲居孀。再无兄弟姊妹,只我一人,没奈何,早晚侍奉。如今母老,一发不敢抛离。却又田园荒芜,衣食不足,只得斫两束柴薪,挑向市尘之间,货几文钱,籴几升米,自炊自造,安排些茶饭,供养老母,所以不能修行。”
猴王道:“据你说起来,乃是一个行孝的君子,向后必有好处。但望你指与我那神仙住处,却好拜访去也。”
樵夫道:“不远,不远。此山叫做灵台方寸山。山中有座斜月三星洞。那洞中有一个神仙,称名须菩提祖师。那祖师出去的徒弟,也不计其数,见今还有三四十人从他修行。你顺那条小路儿,向南行七八里远近,即是他家了。”
猴王用手扯住樵夫道:“老兄,你便同我去去。若还得了好处,决不忘你指引之恩。”
樵夫道:“你这汉子,甚不通变。我方才这般与你说了,你还不省?假若我与你去了,却不误了我的生意?老母何人奉养?我要斫柴,你自去,自去。”
猴王听说,只得相辞。出深林,找上路径,过一山坡,约有七八里远,果然望见一座洞府。挺身观看,真好去处!但见:
千株老柏,万节修篁。千株老柏,带雨半空青冉冉;万节修篁,含烟一壑色苍苍。门外奇花布锦,桥边瑶草喷香。石崖突兀青苔润,悬壁高张翠藓长。时闻仙鹤唳,每见凤凰翔。仙鹤唳时,声振九皋霄汉远;凤凰翔起,翎毛五色彩云光。玄猿白鹿随隐见,金狮玉象任行藏。细观灵福地,真个赛天堂。
又见那洞门紧闭,静悄悄杳无人迹。忽回头,见崖头立一石牌,约有三丈馀高、八尺馀阔,上有一行十个大字,乃是“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美猴王十分欢喜道:“此间人果是朴实。果有此山此洞。”看勾多时,不敢敲门。且去跳上松枝梢头,摘松子吃了顽耍。
少顷间,只听得呀的一声,洞门开处,里面走出一个仙童,真个丰姿英伟,像貌清奇,比寻常俗子不同。
那童子出得门来,高叫道:“甚么人在此搔扰?”
猴王跳下,上前躬身道:“仙童,我是个访道学仙之弟子,更不敢在此搔扰。”
仙童笑道:“你是个访道的么?”
猴王道:“是。”
童子道:“我家师父,正才下榻,登坛讲道。还未说出原由,就教我出来开门。说:‘外面有个修行的来了,可去接待接待。’想必就是你了?”
猴王笑道:“是我,是我。”
童子道:“你跟我进来。”
这猴王整衣端肃,随童子径入洞天深处观看:一层层深阁琼楼,一进进珠宫贝阙,说不尽那静室幽居,直至瑶台之下。见那菩提祖师端坐在台上,两边有三十个小仙侍立台下。
美猴王一见,倒身下拜,磕头不计其数,口中只道:“师父!师父!我弟子志心朝礼!志心朝礼!”
祖师仔细查看,暗道这猴子苍老了,如果不用仙术,真要死掉。
祖师道:“你是那方人氏?且说个乡贯姓名明白,再拜。”
猴王道:“弟子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人氏。”
祖师喝令:“赶出去!他本是个撒诈捣虚之徒,那里修甚么道果!”
猴王慌忙磕头不住道:“弟子是老实之言,决无虚诈。”
祖师道:“你既老实,怎么说东胜神洲?那去处到我这里,隔两重大海,一座南赡部洲,如何就得到此?”
猴王叩头道:“弟子飘洋过海,登界游方,有十数个年头,方才访到此处。”
祖师道:“既是逐渐行来的也罢。你姓甚么?”
猴王又道:“我无性。人若骂我,我也不恼;若打我,我也不嗔,只是陪个礼儿就罢了。一生无性。”
祖师道:“不是这个性。你父母原来姓甚么?”
猴王道:“我也无父母。”
祖师道:“既无父母,想是树上生的?”
猴王道:“我虽不是树生,却是石里长的。我只记得花果山上有一块仙石,其年石破,我便生也。”
祖师闻言,暗喜,原来这猴子真正忘记以前的事情了。今天我教你,也是为你当年作为密探,当做回报。
祖师道:“这等说,却是天地生成的。你起来走走我看
猴王纵身跳起,拐呀拐的走了两遍。
祖师笑道:“你身躯虽是鄙陋,却像个食松果的猢狲。我与你就身上取个姓氏,意思教你姓‘猢’。猢字去了个兽傍,乃是古月。古者,老也;月者,阴也。老阴不能化育,教你姓‘狲’倒好。狲字去了兽傍,乃是个子系。子者,儿男也;系者,婴细也。正合婴儿之本论。教你姓‘孙’罢。”
猴王听说,满心欢喜,朝上叩头道:“好!好!好!今日方知姓也。万望师父慈悲!既然有姓,再乞赐个名字,却好呼唤。”
祖师道:“我门中有十二个字,分派起名到你乃第十辈之小徒矣。”猴王道:“那十二个字?”
祖师道:“乃广、大、智、慧、真、如、性、海、颖、悟、圆、觉十二字。排到你,正当‘悟’字。与你起个法名叫做‘孙悟空’好么?”猴王笑道:“好!好!好!自今就叫做孙悟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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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悟彻菩提真妙理 断魔归本合元神

话表美猴王得了姓名,怡然踊跃;对菩提前作礼启谢。那祖师即命大众引悟空出二门外,教他洒扫应对,进退周旋之节。众仙奉行而出。悟空到门外,又拜了大众师兄,就于廊庑之间,安排寝处。
次早,与众师兄学言语礼貌、讲经论道,习字焚香,每日如此。闲时即扫地锄园,养花修树,寻柴燃火,挑水运浆。凡所用之物,无一不备。在洞中不觉倏六七年。这几年其实是佛祖打磨其锐气,让他变得温和。
一日,祖师登坛高坐,唤集诸仙,开讲大道。真个是:
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妙演三乘教,精微万法全。
慢摇麈尾喷珠玉,响振雷霆动九天。
说一会道,讲一会禅,三家配合本如然。
开明一字皈诚理,指引无生了性玄。
孙悟空在旁闻听,喜得他抓耳挠腮,眉花眼笑。忍不住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忽被祖师看见,叫孙悟空道:“你在班中,怎么颠狂跃舞,不听我讲?”
悟空道:“弟子诚心听讲,听到老师父妙音处,喜不自胜,故不觉作此踊跃之状。望师父恕罪!”
祖师道:“你既识妙音,我且问你,你到洞中多少时了?”
悟空道:“弟子本来懵懂,不知多少时节。只记得灶下无火,常去山后打柴,见一山好桃树,我在那里吃了七次饱桃矣。”
祖师道:“那山唤名烂桃山。你既吃七次,想是七年了。你今要从我学些甚么道?”悟空道:“但凭尊祖教诲,只是有些道气儿,弟子便就学了。”
祖师道:“‘道’字门中有三百六十傍门,傍门皆有正果。不知你学那一门哩?”
悟空道:“凭尊师意思。弟子倾心听从。”
祖师道:“我教你个‘术’字门中之道,如何?”
悟空道:“术门之道怎么说?”
祖师道:“术字门中,乃是些请仙扶鸾,问卜揲蓍,能知趋吉避凶之理。”
悟空道:“似这般可得长生么?”祖师道:“不能!不能!”悟空道:“不学!不学!”
祖师又道:“教你‘流’字门中之道,如何?”
悟空又问:“流字门中,是甚义理?”
祖师道:“流字门中,乃是儒家、释家、道家、阴阳家、墨家、医家,或看经,或念佛,并朝真降圣之类。”
悟空道:“似这般可得长生么?”
祖师道:“若要长生,也似‘壁里安柱’。”
悟空道:“师父,我是个老实人,不晓得打市语。怎么谓之‘壁里安柱’?”
祖师道:“人家盖房,欲图坚固,将墙壁之间,立一顶柱,有日大厦将颓,他必朽矣。”
悟空道:“据此说,也不长久。不学!不学!”

祖师道:“教你‘静’字门中之道,如何?”
悟空道:“静字门中,是甚正果?”祖师道:“此是休粮守谷,清静无为,参禅打坐,戒语持斋,或睡功,或立功,并入定坐关之类。”
悟空道:“这般也能长生么?”
祖师道:“也似‘窑头土坯’。”
悟空笑道:“师父果有些滴。一行说我不会打市语。怎么谓之‘窑头土坯’?”
祖师道:“就如那窑头上,造成砖瓦之坯,虽已成形,尚未经水火煅炼,一朝大雨滂沱,他必滥矣。”
悟空道:“也不长远。不学!不学!”
祖师道:“教你‘动’字门中之道,如何?”
悟空道:“动门之道,却又怎样?”
祖师道:“此是有为有作,采阴补阳,攀弓踏弩,摩脐过气,用方炮制,烧茅打鼎,进红铅,炼秋石,并服妇乳之类。”
悟空道:“似这等也得长生么?”
祖师道:“此欲长生,亦如‘水中捞月’。”
悟空道:“师父又来了!怎么叫做‘水中捞月’?”
祖师道:“月在长空,水中有影,虽然看见,只是无捞摸处,到底只成空耳。”
悟空道:“也不学!不学!”

祖师闻言,咄的一声,跳下高台,手持戒尺,指定悟空道:“你这猢狲,这般不学,那般不学,却待怎么?”走上前,将悟空头上打了三下,倒背着手,走入里面,将中门关了,撇下大众而去。
唬得那一班听讲的,人人惊惧,皆怨悟空道:“你这泼猴,十分无状!师父传你道法,如何不学,却与师父顶嘴?这番冲撞了他,不知几时才出来啊!”此时俱甚抱怨他,又鄙贱嫌恶他。
悟空一些儿也不恼,只是满脸陪笑。原来那猴王,已打破盘中之谜,暗暗在心,所以不与众人争竞,只是忍耐无言。祖师打他三下者,教他三更时分存心,倒背着手,走入里面,将中门关上者,教他从后门进步,秘处传他道也。
当日悟空与众等,喜喜欢欢,在三星仙洞之前,盼望天色,急不能到晚。及黄昏时,却与众就寝,假合眼,定息存神。山中又没打更传箭,不知时分,只自家将鼻孔中出入之气调定。约到子时前后,轻轻的起来,穿了衣服,偷开前门,躲离大众,走出外,抬头观看。正是那:
月明清露冷,八极迥无尘。深树幽禽宿,源头水溜汾。
飞萤光散影,过雁字排云。正直三更候,应该访道真。
你看他从旧路径至后门外,只见那门儿半开半掩。
悟空喜道:“老师父果然注意与我传道,故此开着门也。”即曳步近前,侧身进得门里,只走到祖师寝榻之下。见祖师蜷局身躯,朝里睡着了。悟空不敢惊动,即跪在榻前。
那祖师不多时觉来,舒开两足,口中自吟道:

“难!难!难!道最玄,莫把金丹作等闲。
不遇至人传妙诀,空言口困舌头干!”
悟空应声叫道:“师父,弟子在此跪候多时。”
祖师闻得声音是悟空,即起披衣,盘坐喝道:“这猢狲!你不在前边去睡,却来我这后边作甚?”
悟空道:“师父昨日坛前对众相允,教弟子三更时候,从后门里传我道理,故此大胆径拜老爷榻下。”
祖师听说,十分欢喜,暗自寻思道:“这厮果然是个盘古造就的天地生成的!不然,何就打破我盘中之暗谜也?”
悟空道:“此间更无六耳,止只弟子一人,望师父大舍慈悲,传与我长生之道罢,永不忘恩!”
祖师道:“你今有缘,我亦喜说。既识得盘中暗谜,你近前来,仔细听之,当传与你长生之妙道也。你首先知道这个世界有六头神在,其次要知道里面的诀窍。”悟空叩头谢了,洗耳用心,跪于榻下。祖师云:
“显密圆通真妙诀,惜修生命无他说。
都来总是精气神,谨固牢藏休漏泄。
休漏泄,体中藏,汝受吾传道自昌。
口诀记来多有益,屏除邪欲得清凉。
得清凉,光皎洁,好向丹台赏明月。

月藏玉兔日藏乌,自有龟蛇相盘结。
相盘结,性命坚,却能火里种金莲。
攒簇五行颠倒用,功完随作佛和仙。”

此时说破根源,悟空心灵福至,切切记了口诀,对祖师拜谢深恩,即出后门观看。但见东方天色微舒白,西路金光大显明。依旧路,转到前门,轻轻的推开进去,坐在原寝之处,故将床铺摇响道:“天光了!天光了!起耶!”那大众还正睡哩,不知悟空已得了好事。当日起来打混,暗暗维持,子前午后,自己调息。
却早过了三年,祖师复登宝座,与众说法。谈的是公案比语,论的是外像包皮。忽问:“悟空何在?”
悟空近前跪下:“弟子有。”
祖师道:“你这一向修些什么道来?”
悟空道:“弟子近来法性颇通,根源亦渐坚固矣。”
祖师道:“你既通法性,会得根源,已注神体,却只是防备着‘三灾利害’。”
悟空听说,沉吟良久道:“师父之言谬矣。我常闻道高德隆,与天同寿,水火既济,百病不生,却怎么有个三灾利害?”
祖师道:“此乃非常之道: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丹成之后,鬼神难容。虽驻颜益寿,但到了五百年后,天降雷灾打你,须要见性明心,预先躲避。躲得过,寿与天齐,躲不过,就此绝命。再五百年后,天降火灾烧你。这火不是天火,亦不是凡火,唤做‘阴火’。自本身涌泉穴下烧起,直透泥垣宫,五脏成灰,四肢皆朽,把千年苦行,俱为虚幻。再五百年,又降风灾吹你。这风不是东南西北风,不是和薰金朔风,亦不是花柳松竹风,唤做‘赑风’。自囟门中吹入六腑,过丹田,穿九窍,骨肉消疏,其身自解。所以都要躲过。”
悟空闻说,毛骨悚然,叩头礼拜道:“万老爷垂悯,传与躲避三灾之法,到底不敢忘恩。”
祖师道:“此亦无难,只是你比他人不同,故传不得。”
悟空道:“我也头圆顶天,足方履地,一般有九窍四肢,五脏六腑,何以比人不同?”
祖师道:“你虽然像人,却比人少腮。”原来那猴子孤拐面,凹脸尖嘴。
悟空伸手一摸,笑道:“师父没成算!我虽少腮,却比人多这个素袋,亦可准折过也。”
祖师说:“也罢,你要学那一般?有一般天罡数,该三十六般变化,有一般地煞数,该七十二般变化。”悟空道:“弟子愿多里捞摸,学一个地煞变化罢。”
祖师道:“既如此,上前来,传与你口诀。”遂附耳低言,不知说了些甚么妙法。这猴王也是一窍通时百窍通,当时习了口诀,自修自炼,将七十二般变化,都学成了。
忽一日,祖师与众门人在三星洞前戏玩晚景。祖师道:“悟空,事成了未曾?”
悟空道:“多蒙师父海恩,弟子功果完备,已能霞举飞升也。”
祖师道:“你试飞举我看。”
悟空弄本事,将身一耸,打了个连扯跟头,跳离地有五六丈,踏云霞去勾有顿饭功夫,返复不上三里远近,落在面前,叉手道:“师父,这就是飞举腾云了。”
祖师笑道:“这个算不得腾云,只算得爬云而已。自古道:‘神仙朝游北海暮苍梧。’似你这半日,去不上三里,即爬云也还算不得哩!”
悟空道:“怎么为‘朝游北海暮苍梧’?”
祖师道:“凡腾云之辈,早辰起自北海,游过东海、西海、南海、复转苍梧,苍梧者却是北海零陵之语话也。将四海之外,一日都游遍,方算得腾云。”
悟空道:“这个却难!却难!”
祖师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悟空闻得此言,叩头礼拜,启道:“师父,‘为人须为彻’,索性舍个大慈悲,将此腾云之法,一发传与我罢,决不敢忘恩。”
祖师道:“凡诸仙腾云,皆跌足而起,你却不是这般。我才见你去,连扯方才跳上。我今只就你这个势,传你个‘筋斗云’罢。”
悟空又礼拜恳求,祖师却又传个口诀道:“这朵云,捻着诀,念动真言,攒紧了拳,对身一抖,跳将起来,一筋斗就有十万八千里路哩!”
大众听说,一个个嘻嘻笑道:“悟空造化!若会这个法儿,与人家当铺兵,送文书,递报单,不管那里都寻了饭吃!”师徒们天昏各归洞府。这一夜,悟空即运神炼法,会了筋斗云。逐日家无拘无束,自在逍遥此一长生之美。

一日,春归夏至,大众都在松树下会讲多时。
其中,佛祖的二徒弟金蝉子曰:“悟空,你是那世修来的缘法?前日师父拊耳低言,传与你的躲三灾变化之法,可都会么?”
悟空笑道:“不瞒诸兄长说,一则是师父传授,二来也是我昼夜殷勤,那几般儿都会了。”
金蝉子道:“趁此良时,你试演演,让我等看看。”
悟空闻说,抖搜精神,卖弄手段道:“众师兄请出个题目。要我变化甚么?”
金蝉子道:“就变棵松树罢。”
悟空捻着诀,念动咒语,摇身一变,就变做一棵松树。真个是:
郁郁含烟贯四时,凌云直上秀贞姿。
全无一点妖猴像,尽是经霜耐雪枝。
金蝉子等人见了,鼓掌呀呀大笑。都道:“好猴儿!好猴儿!”
不觉的嚷闹,惊动了祖师。
祖师乃佛祖化身,忽然看到大乱,以为是上帝派遣宙斯前来镇压。
祖师急拽杖出门来问道:“是何人在此喧哗?”
大众闻呼,慌忙检束,整衣向前。
悟空也现了本相,杂在丛中道:“启上尊师,我等在此会讲,更无外姓喧哗。”
祖师一听,觉得自己让悟空在这里修行,主要是为当年的回报,哪知道他如此折腾,不如让他走吧。
想到这里,祖师怒喝道:“你等大呼小叫,全不像个修行的体段!修行的人,口开神气散,舌动是非生。如何在此嚷笑?”
金蝉子道:“不敢瞒师父,适才孙悟空演变化耍子。教他变棵松树,果然是棵松树,弟子们俱称扬喝采,故高声惊冒尊师,望乞恕罪。”
祖师道:“你等起去。”
又把悟空叫到跟前,叫:“悟空,过来!我问你弄甚么精神,变甚么松树?这个工夫,可好在人前卖弄?假如你见别人有,不要求他?别人见你有,必然求你。你若畏祸,却要传他;若不传他,必然加害:你之性命又不可保。”
悟空叩道:“只望师父恕罪!”
祖师道:“我也不罪你,但只是你去吧。”
悟空闻此言,满眼堕泪道:“师父教我往那里去?”
祖师道:“你从那里来,便从那里去就是了。”
悟空顿然醒悟道:“我自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来的。”
祖师道:“你快回去,全你性命,若在此间,断然不可!”
悟空领罪,“上告尊师,我也离家有二十年矣,虽是回顾旧日儿孙,但念师父厚恩未报,不敢去。”
祖师道:“那里甚么恩义?你只是不惹祸不牵带我就罢了!”
悟空见没奈何,只得拜辞,与众相别。
祖师道:“你这去,定生不良。凭你怎么惹祸行凶,却不许说是我的徒弟。你说出半个字来,我就知之,把你这猢狲剥皮锉骨,将神魂贬在九幽之处,教你万劫不得翻身!”
悟空道:“决不敢提起师父一字,只说是我自家会的便罢。”
悟空谢了。即抽身,捻着诀,丢个连扯,纵起筋斗云,径回东海。
祖师摇身一变,恢复如来佛祖的模样,就连洞府都变得消失了。金蝉子等人变成菩萨。
如来看看金蝉子等人,说:“虽然我让悟空走了,但是你们知道怎么一回事。”
金蝉子赶紧叩头,说:“对不起,我错了。”
如来说:“你以后要注意。
金蝉子遵命,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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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四海千山皆拱伏 九幽十类尽除名

悟空那里消一个时辰,早看见花果山水帘洞。美猴王自知快乐,暗暗的自称道:
“去时凡骨凡胎重,得道身轻体亦轻。
举世无人肯立志,立志修玄玄自明。
当时过海波难进,今日来回甚易行。
别语叮咛还在耳,何期顷刻见东溟。”
此时,正在空中监控的六头神看到,急忙拦住他的道路,说:“石猴,站住!”
悟空站下。
六头神说道:“石猴,你如何学出这些腾云驾雾的本事?”
除了五个主神及其亲密神灵之外,其他神灵都是由六头神掌控,现在的悟空被祖神消去神灵,哪知道他从西方来忽然变得会腾云驾雾。
悟空说:“哦,原来你就是六头神。我呢,孙悟空,我自己天生神力的。”
六头神迷惑,接着说:“不管你如何,反正你也知道,现在的神灵都要变得隐秘,不可公开现身。否则,我六头神会有所行动。”
“知道,知道。告辞!”悟空大大咧咧的说。
六头神看着悟空走了。
悟空按下云头,直至花果山。找路而走,忽听得鹤唳猿啼,鹤唳声冲霄汉外,猿啼悲切甚伤情。即开口叫道:“孩儿们,我来了也!”
那崖下石坎边,花草中,树木里,若大若小之猴,跳出千千万万,把个美猴王围在当中,叩头叫道:“大王,你好宽心!怎么一去许久?把我们俱闪在这里,望你诚如饥渴!近来被一妖魔在此欺虐,强要占我们水帘洞府,是我等舍死忘生,与他争斗。这些时,被那厮抢了我们家火,捉了许多子侄,教我们昼夜无眠,看守家业。幸得大王来了!大王若再年载不来,我等连山洞尽属他人矣!”
悟空闻说,心中大惊,我寻找神魔几十年,没有得到,哪知道现在就有了。
来不及说,他大怒道:“是甚么妖魔,辄敢无状!你且细细说来,待我寻他报仇。”
众猴叩头:“告上大王,那厮自称混世魔王,住居在直北下。”
悟空道:“此间到他那里,有多少路程?”
众猴道:“他来时云,去时雾,或风或雨,或雷或电,我等不知有多少路。”
悟空道:“既如此,你们休怕,且自顽耍,等我寻他去来!”
好猴王,将身一纵,跳起去,一路筋斗,直至北下观看,见一座高山,真是十分险峻。好山:
笔峰挺立,曲涧深沉。笔峰挺立透空霄,曲涧深沉通地户。两崖花木争奇,几处松篁斗翠。左边龙,熟熟驯驯;右边虎,平平伏伏。每见铁牛耕,常有金钱种。幽禽□睆声,丹凤朝阳立。石磷磷,波净净,古怪跷蹊真恶狞。世上名山无数多,花开花谢繁还众。争如此景永长存,八节四时浑不动。诚为三界坎源山,滋养五行水脏洞!
美猴王正默看景致,只听得有人言语。径自下山寻觅,原来那陡崖之前,乃是那水脏洞。洞门外有几个小妖跳舞,见了悟空就走。
悟空道:“休走!借你口中言,传我心内事。我乃正南方花果山水帘洞洞主。你家甚么混世鸟魔,屡次欺我儿孙,我特寻来,要与他见个上下!”
那小妖听说,疾忙跑入洞里,报道:“大王!祸事了!”
魔王道:“有甚祸事?”
小妖道:“洞外有猴头称为花果山水帘洞洞主。他说你屡次欺他儿孙,特来寻你,见个上下哩。”
魔王笑道:“我常闻得那些猴精说他有个大王,出家修行去,想是今番来了。你们见他怎生打扮,有甚器械?”
小妖道:“他也没甚么器械,光着个头,穿一领红色衣,勒一条黄绦,足下踏一对乌靴,不僧不俗,又不像道士神仙,赤手空拳,在门外叫哩。”
魔王闻说:“取我批挂兵器来!”那小妖即时取出。
那魔王穿了甲胄,绰刀在手,与众妖出得门来,即高声叫道:“那个是水帘洞洞主?”悟空急睁睛观看,只见那魔王:
头戴乌金盔,映日光明;身挂皂罗袍,迎风飘荡。下穿着黑铁甲,紧勒皮条;足踏着花褶靴,雄如上将。腰广十围,身高三丈,手执一口刀,锋刃多明亮。称为混世魔,磊落凶模样。
猴王喝道:“这泼魔这般眼大,看不见老孙!”
魔王见了,笑道:“你身不满四尺,年不过三旬,手内又无兵器,怎么大胆猖狂,要寻我见甚么上下?”
悟空骂道:“你这泼魔,原来没眼!你量我小,要大却也不难。你量我无兵器,我两只手勾着天边月哩!你不要怕,只吃老孙一拳!”纵一纵,跳上去,劈脸就打。
那魔王伸手架住道:“你这般矬矮,我这般高长,你要使拳,我要使刀,使刀就杀了你,也吃人笑,待我放下刀,与你使路拳看。”
悟空道:“说得是。好汉子!走来!”
那魔王丢开架子便打,这悟空钻进去相撞相迎。他两个拳捶脚踢,一冲一撞。原来长拳空大,短簇坚牢。那魔王被悟空掏短肋,撞了裆,几下筋节,把他打重了。他闪过,拿起那板大的钢刀,望悟空劈头就砍。悟空急撤身,他砍了一个空。悟空见他凶猛,即使身外身法,拔一把毫毛,丢在口中嚼碎,望空中喷去,叫一声“变!”,即变做三二百个小猴,周围攒簇。
原来人得仙体,出神变化,无方不知。这猴王自从了道之后,身上有八万四千毛羽,根根能变,应物随心,更重要的在于他原来是盘古的原因,基础极好,否则不会耗费三百多年。那些小猴,眼乖会跳,刀来砍不着,枪去不能伤。你看他前踊后跃,钻上去,把魔王围绕,抱的抱,扯的扯,钻裆的钻裆,扳脚的扳脚,踢打挦毛,抠眼睛,捻鼻子,抬鼓弄,直打做一个攒盘。这悟空才去夺得他的刀来,分开小猴,照顶门一下,砍为两段。
领众杀进洞中,将那大小妖精,尽皆剿灭。却把毫毛一抖,收上身来。
又见那收不上身者,却是那魔王在水帘洞中擒去的小猴,悟空道:“汝等何为到此?”约有三五十个,都含泪道:“我等因大王修仙去后,这两年被他争吵,把我们都摄将来,那不是我们洞中的家火?石盆、石碗都被这厮拿来也。”
悟空道:“既是我们的家火,你们都搬出外去。”随即洞里放起火来,把那水脏洞烧得枯干,尽归了一体。
对众道:“汝等跟我回去。”
众猴道:“大王,我们来时,只听得耳边风声,虚飘飘到于此地,更不识路径,今怎得回乡?”
悟空道:“这是他弄的个术法儿,有何难也!我如今一窍通,百窍通,我也会弄。你们都合了眼,休怕!”
好猴王,念声咒语,驾阵狂风,云头落下。叫:“孩儿们,睁眼。”
众猴脚屣实地,认得是家乡,个个欢喜,都奔洞门旧路。那在洞众猴,都一齐簇拥同入,分班齿序,礼拜猴王。安排酒果,接风贺喜,启问降魔救子之事。
悟空备细言了一遍,新任二猴王称扬不尽道:“大王去到那方,不意学得这般手段!”
悟空又道:“我当年别汝等,随波逐流,飘过东洋大海,径至中国,学成人像,着此衣,穿此履,摆摆摇摇,云游八九年馀,更不曾有道;又渡西洋大海,到西方,访问多时,幸遇一老祖,传了我与天同寿的真功果,不死长生的大法门。”
众猴称贺。二猴王道:“万劫难逢也!”
悟空又笑道:“小的们,又喜我这一门皆有姓氏。”
二猴王道:“大王何姓?”
悟空道:“我今姓孙,法名悟空。”
众猴闻说,鼓掌忻然。二猴王道:“大王是老孙,我们都是二孙、三孙、细孙、小孙、——一家孙、一国孙、一窝孙矣!”
都来奉承老孙,大盆小碗的,椰子酒、葡萄酒、仙花、仙果,猪头肉,真个是合家欢乐!
忽然,魔帝撒旦来到,从云雾里看到这一切,心中大惊,听六头神说。这猴子十几年没见,怎么有如此造化?哎,等到时辰一到,把他锁了去。他走了。
却说美猴王荣归故里,自剿了混世魔王,夺了一口大刀,逐日操演武艺,教小猴砍竹为标,削木为刀,治旗幡,打哨子,一进一退,安营下寨,顽耍多时。
悟空忽然静坐处,思想道:“我等在此,恐作耍成真,或惊动人王,或有禽王、兽王认此犯头,说我们操兵造反,兴师来相杀,汝等都是竹竿木刀,如何对敌?须得锋利剑戟方可。如今奈何?”
众猴闻说,个个惊恐道:“大王所见甚长,只是无处可取。”
正说间,转上四个老猴,两个是赤尻马猴,两个是通背猿猴,走在面前。
四个人相互聊几句,然后一个通背猿猴道:“大王,若要治锋利器械,甚是容易。”
悟空道:“怎见容易?”
通背猿猴道:“我们这山,向东去,有二百里水面,那厢乃傲来国界。那国界中有一王位,满城中军民无数,必有金银铜铁等匠作。大王若去那里,或买或造些兵器,教演我等,守护山场,诚所谓保泰长久之机也。”
悟空闻说,心中盘算,六头神说过,神仙和凡人不可直接见面,既然如此,我偷偷的去拿兵器就行。
打定主意,悟空满心欢喜道:“汝等在此顽耍,待我去来。”
好猴王,急纵筋斗云,霎时间过了二百里水面。果然那厢有座城池,六街三市,万户千门,来来往往,人都在光天化日之下。
悟空心中想道:“这里定有现成的兵器,我待下去买他几件,只是有六头神在,禁止神仙和凡人见面,还不如使个神通觅他几件倒好。”他就捻起诀来,念动咒语,向巽地上吸一口气,呼的吹将去,便是一阵风,飞沙走石,好惊人也。
炮云起处荡乾坤,黑雾阴霾大地昏。江海波翻鱼蟹怕,山林树折虎狼奔。诸般买卖无商旅,各样生涯不见人。殿上君王归内院,阶前文武转衙门。千秋宝座都吹倒,五凤高楼幌动根。
风起处,惊散了那傲来国君王,三街六市,都慌得关门闭户,无人敢走。悟空才按下云头。径闯入朝门里。直到兵器馆、武库中,打开门扇,看时,那里面无数器械:刀、枪、剑、戟、斧、钺、毛、镰、鞭、钯、挝、简、弓、弩、叉、矛,件件俱备。
悟空一见甚喜道:“我一人能拿几何?还使个分身法搬将去罢。”好猴王,即拔一把毫毛,入口嚼烂,喷将处去,念动咒语,叫声:“变!”变做千百个小猴,都乱搬乱抢;有力的拿五七件,力小的拿三二件,尽数搬个罄净。径踏云头,弄个摄法,唤转狂风,带领小猴,俱回本处。
此时,六头神看到悟空这般动作,感觉甚好。
却说那花果山大小猴儿,正在那洞门外顽耍,忽听得风声响处,见半空中,丫丫叉叉,无边无岸的猴精,唬得都乱跑乱躲。少时,美猴王按落云头,收了云雾,将身一抖:收了毫毛,将兵器乱堆在山前。
悟空叫道:“小的们!都来领兵器!”
众猴看时,只见悟空独立在平阳之地,俱跑来叩头问故。悟空将前使狂风,搬兵器,一应事说了一遍。众猴称谢毕,都去抢刀夺剑,挝斧争枪,扯弓扳弩,吆吆喝喝,耍了一日。
次日,依旧排营。悟空会集群猴,计有四万七千馀口。早惊动满山怪兽,都是些狼、虫、虎、豹麂、獐、麂、狐、狸、獾、貉、狮、象、狻猊、猩猩、熊、鹿、野豕、山牛、羚羊、青兕、狡儿、神獒……各样妖王,共有七十二洞,都来参拜猴王为尊。
每年献贡,四时点卯。也有随班操备的,也有随节征粮的,齐齐整整,把一座花果山造得似铁桶金城,各路妖王,又有进金鼓,进彩旗,进盔甲的,纷纷攘攘,日逐家习舞兴师。
忽然,东海海面冒出一个虾兵,看到花果山的动静,悄悄观察,然后下入海面。
东海龙宫里面,鼓乐连天,张灯结彩,原来是东海龙王的小女儿,彩霞,正在进行十五岁的笄礼。东海龙王、龙婆、龙女彩霞等一干女子正在吃喝。
虾兵走进龙宫,道:“启禀龙王,东海海岛上有个猴群,不知怎么的,现在有人想造反。请注意。”
龙王一怔,站起身体,说:“等我起看看。”
忽然,龙女紫霞笑道:“请父王带着我去看看。”
龙王笑道:“可以。”
一伙人分开水波,直奔花果山。龙王悄悄观察。紫霞看到孙悟空正在操练大刀,英姿焕发,不觉得心中一动。
龙王道:“这是个猴怪,我这就派兵剿灭。”
龙女紫霞觉得不舍,道:“父王,我觉得这个猴妖不简单。还是请六头神说说这个猴怪的来历。”
龙王听后,点点头,接着抱拳,对着上方大叫:“我觉得花果山有点来头,请问他有什么来历?”
六头神等一下说:“启禀龙王,不要硬拼。他是有来历的人。”
“请问他有什么来历?”龙王问道。
“你不用管,总之大有来历,你惹不得。”六头神说道。
龙王一听,大吃一惊,乖乖的偃旗息鼓。
紫霞高兴地回到龙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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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美猴王正喜间,忽对众说道:“汝等弓弩熟谙,兵器精通,奈我这口刀着实榔槺,不遂我意,奈何?”
四个老猴往前一步,相互聊几句,通背猿猴启奏道:“大王乃是仙圣,凡兵是不堪用;但不知大王水里可能去得?”
悟空道:“我自闻道之后,有七十二般地煞变化之功;筋斗云有莫大的神通;善能隐身遁身,起法摄法;上天有路,入地有门;步日月无影,入金石无碍;水不能溺,火不能焚。那些儿去不得?”
通背猿猴道:“大王既有此神通,我们这铁板桥下,水通东海龙宫。大王若肯下去,寻着老龙王,问他要件甚么兵器,却不趁心?”
悟空说:“等我去来。”
好猴王,跳至桥头,使一个闭水法,捻着诀,扑的钻入波中,分开水路,径入东洋海底。
正行间,忽见一个巡海的夜叉,挡住问道:“那推水来的,是何神圣?说个明白,好通报迎接。”
悟空道:“吾乃花果山天生圣人孙悟空,是你老龙王的紧邻,为何不识?”
那夜叉听说,急转水晶宫传报道:“大王,外面有个花果山天生圣人孙悟空,口称是大王紧邻,将到宫也。”
东海龙王敖广一听,知道来了“惹不起“的大人物,
他即忙起身,与龙子、龙孙、虾兵、蟹将出宫迎道:“上仙请进,请进。”
直至宫里相见,上坐献茶毕,龙王问道:“上仙几时得道,授何仙术?”
悟空道:“我自生身之后,出家修行,得一个无生无灭之体。近因教演儿孙,守护山洞,奈何没件兵器,久闻贤邻享乐瑶宫贝阙,必有多馀神器,特来告求一件。”
龙王见说,不好推辞,即着鳜都司取出一把大捍刀奉上。
悟空道:“老孙不会使刀,乞另赐一件。”
龙王又着鲅大尉,领鳝力士,抬出一捍九股叉来。
悟空跳下来,接在手中,使了一路,放下道:“轻!轻!轻!又不趁手!再乞另赐一件。”
龙王笑道:“上仙,你不看看。这叉有三千六百斤重哩!”
悟空道:“不趁手!不趁手!”
龙王心中恐惧,又着鯾提督、鲤总兵抬出一柄画杆方天戟,那戟有七千二百斤重。
悟空见了,跑近前接在手中,丢几个架子,撒两个解数,插在中间道:“也还轻!轻!轻!”老
龙王一发怕道:“上仙,我宫中只有这根戟重,再没甚么兵器了。”
悟空笑道:“古人云:‘愁海龙王没宝哩!’你再去寻寻看。若有可意的,一一奉价。”
龙王道:“委的再无。”
此时,在屏风后面有两人,一个是龙婆,一个是美貌异常的龙女紫霞。
龙女问龙婆:“悟空好厉害啊。既然如此,不如把那个大棒给他,这几天那个大棒在发光呢。”
龙婆道:“可以。”
后面闪过龙婆、龙女。龙女一张俏脸直勾勾看着悟空。悟空也看,觉得这女娃真漂亮。
龙女说:“拜见孙大仙,我叫紫霞,是东海龙王的小女儿。”
孙悟空说:“紫霞,呵呵。”
龙王走到龙婆跟前。龙婆道:“大王,观看此圣,决非小可。我们这海藏中,那一块天河底的神珍铁,这几日霞光艳艳,瑞气腾腾,敢莫是该出现,遇此圣也?”
龙王道:“那是大禹治水之时,定江海浅深的一个定子。是一块神铁,能中何用?”
龙婆道:“莫管他用不用,且送与他,凭他怎么改造,送出宫门便了。”
老龙王依言,尽向悟空说了。
悟空道:“拿出来我看。”
龙王摇手道:“扛不动!抬不动!须上仙亲去看看。”
悟空道:“在何处?你引我去。”
龙王果引导至海藏中间,忽见金光万道。
龙王指定道:“那放光的便是。”
悟空撩衣上前,摸了一把,乃是一根铁柱子,约有斗来粗,二丈有馀长。
他尽力两手挝过道:“忒粗忒长些!再短细些方可用。”说毕,那宝贝就短了几尺,细了一围。悟空又颠一颠道:“再细些更好!”那宝贝真个又细了几分。悟空十分欢喜,拿出海藏看时,原来两头是两个金箍,中间乃一段乌铁;紧挨箍有镌成的一行字,唤做“如意金箍棒”,重一万三千五百斤。心中暗喜道:“想必这宝贝如人意!”一边走,一边心思口念,手颠着道:“再短细些更妙!”拿出外面,只有二丈长短,碗口粗细。
你看他弄神通,丢开解数,打转水晶宫里。唬得老龙王胆战心惊,小龙子魂飞魄散;龟鳖鼋鼍皆缩颈,鱼虾鳌蟹尽藏头。
龙女眼睛雷动,说:“太好了,真是个悍将!”心中对悟空产生好感,所谓美女爱英雄。
悟空将宝贝执在手中,坐在水晶宫殿上。对龙王笑道:“多谢贤邻厚意。”
龙王道:“不敢,不敢。”
悟空道:“这块铁虽然好用,还有一说。”
龙王道:“上仙还有甚说?”
悟空道:“当时若无此铁,倒也罢了;如今手中既拿着他,身上无衣服相趁,奈何?你这里若有披挂,索性送我一件,一总奉谢。”
龙王道:“这个却是没有。”
悟空道:“‘一客不犯二主。’若没有,我也定不出此门。”
龙王道:“烦上仙再转一海,或者有之。”
悟空又道:“‘走三家不如坐一家。’千万告求一件。”
龙王道:“委的没有;如有即当奉承。”悟空道:“真个没有,就和你试试此铁!”
龙王慌了道:“上仙,切莫动手!切莫动手!待我看舍弟处可有,当送一副。”
悟空道:“令弟何在?”
龙王道:“舍弟乃南海龙王敖钦、北海龙王敖顺、西海龙王敖闰是也。”
悟空道:“我老孙不去!不去!俗语谓‘赊三不敌见二’,只望你随高就低的送一副便了。”
老龙道:“不须上仙去。我这里有一面铁鼓,一口金钟,凡有紧急事,擂得鼓响,撞得钟鸣,舍弟们就顷刻而至。”
悟空道:“既是如此,快些去擂鼓撞钟!”真个那鼍将便去撞钟,鳖帅即来擂鼓。
少时,钟鼓响处,果然惊动那三海龙王,须臾来到,一齐在外面会着。
敖钦道:“大哥,有甚紧事,擂鼓撞钟?”
老龙道:“贤弟!不好说!有一个花果山甚么天生圣人。现在不知道从哪里变得厉害。早间来认我做邻居,后来要求一件兵器,献钢叉嫌小,奉画戟嫌轻。将一块天河定底神珍铁,自己拿出手,丢了些解数。如今坐在宫中,又要索甚么披挂。我处无有,故响钟鸣鼓,请贤弟来。你们可有甚么披挂,送他一副,打发出门去罢了。”
敖钦闻言,大怒道:“我兄弟们,点起兵,拿他不是!”
老龙道:“莫说拿!那块铁,挽着些儿就死,磕着些儿就亡,挨挨皮儿破,擦擦儿筋伤!我们得罪不起的。”
西海龙王敖闰说:“二哥不可与他动手;且只凑副披挂与他,打发他出了门,启表奏上上天,天自诛也。”
北海龙王敖顺道:“说的是。我这里有一双藕丝步云履哩。”
西海龙王敖闰道:“我带了一副锁子黄金甲哩。”
南海龙王敖钦道:“我有一顶凤翅紫金冠哩。”
老龙大喜,引入水晶宫相见了,以此奉上。悟空将金冠、金甲、云履那穿戴停当,使动如意棒,一路打出去,对众龙道:“聒噪!聒噪!”
四海龙王甚是不平,一边商议进表上奏。
龙女一看,不乐意,过去说:“爹爹,叔伯,我觉得,孙悟空挺好的。你们不该去讽刺阻止!”
东海龙王说:“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不要打扰大人说话!”
“哼!”龙女说罢,走出龙宫,分水直奔花果山。
你看这猴王,分开水道,径回铁板桥头,撺将上去,只见四个老猴,领着众猴:都在桥边等待。忽然见悟空跳出波外,身上更无一点水湿,金灿灿的,走上桥来。
唬得众猴一齐跪下道:“大王,好华彩耶!好华彩耶!”
悟空满面春风,高登宝座,将铁棒竖在当中。那些猴不知好歹,都来拿那宝贝,却便似蜻蜓撼铁树,分毫也不能禁动。
一个个咬指伸舌道:“爷爷呀!这般重,亏你怎的拿来也!”
悟空近前,舒开手,一把挝起,对众笑道:“物各有主。这宝贝镇于海藏中,也不知几千百年,可可的今岁放光。龙王只认做是块黑铁,又唤做天河镇底神珍。那厮每都扛不动,请我亲去拿之。那时此宝有二丈多长,斗来粗细;被我挝他一把,意思嫌大,他就少了许多;再教小些,他又小了许多;再教小些,他又小了许多;急对天光看处,上有一行字,乃‘如意金箍棒,一万三千五百斤。’你都站开,等我再叫他变一变看。”
他将那宝贝颠在手中,叫:“小!小!小!”即时就小做一个绣花针儿相似,可以塞在耳朵里面藏下。
众猴骇然,叫道:“大王!还拿出来耍耍!”
猴王真个去耳朵里拿出,托放掌上叫:“大!大!大!”即又大做斗来粗细,二丈长短。他弄到欢喜处,跳上桥,走出洞外,将宝贝攥在手中,使一个法天像地的神通,把腰一躬,叫声“长!”他就长的高万丈,头如泰山,腰如峻岭,眼如闪电,口似血盆,牙如剑戟;手中那棒,上抵三十三天,下至十八层地狱,把些虎豹狼虫,满山群怪,七十二洞妖王,都唬得磕头拜礼,战兢兢魄散魂飞。霎时收了法像,将宝贝还变做个绣花针儿,藏在耳内,复归洞府。慌得那各洞妖王,都来参贺。
此时,龙女来到,十分兴奋,走到悟空跟前。
龙女说:“拜见大王!”
悟空说:“请起!紫霞。”
彩霞说,“大王的棒做的太好了,我非常喜欢。”
“好,好。”悟空说着。
龙女把龙王想到玉帝告状的意思告诉孙悟空。孙悟空说:“不要紧。我们边吃边看。一起来看,你就跟着我吧。”
“多谢大王。”龙女高兴的说道。
悟空又让一个老猴把原来的母后迁走,只留下龙女一人。
此时遂大开旗鼓,响振铜锣。广设珍馐百味,满斟椰液萄浆,与众饮宴多时。却又依前教演。猴王将那四个老猴封为健将;将两个赤尻马猴唤做马、流二元帅;两个通背猿猴唤做崩、芭二将军。将那安营下寨,赏罚诸事,都付与四键将维持。
他放下心,日逐腾云驾雾,遨游四海,行乐千山。施武艺,遍访英豪;弄神通,广交贤友。此时又会了个七弟兄,乃牛魔王、蛟魔王、鹏魔王、狮驼王、猕猴王、禺狨王,连自家美猴王七个。日逐讲文论武,走斝传觞,弦歌吹舞,朝去暮回,无般儿不乐。把那个万里之遥,只当庭闱之路,所谓点头径过三千里,扭腰八百有馀程。
当然,石猴的一切行动都是在佛祖和玉帝的疆域进行。六头神为此下了不少力气。
在和六个妖王的过程中,石猴的能力逐渐发展起来,与龙女的关系也好起来。
一日,在本洞分付四健将安排筵宴,请六王赴饮,杀牛宰马,祭天享地,然后吃着马牛,着众怪跳舞欢歌,俱吃得酩酊大醉。送六王出去,却又赏劳大小头目,倚在铁板桥边松阴之下,霎时间睡着。四健将领众围护,不敢高声。
正在这时候,地府,撒旦和阎王正在谈论。
撒旦对阎王说:“石猴的日期快到了,你们去花果山把孙悟空据来。他学习了法术,不过只能是一般而已。”
阎王遵守,吩咐牛头马面二鬼办理。
两个人立即照办。魔帝撒旦回归魔宫。
只见那美猴王睡里见两人拿一张批文,上有“孙悟空”三字,走近身,不容分说,套上绳,就把美猴王的魂灵儿索了去,踉踉跄跄,直带到一座城边。猴王渐觉酒醒,忽抬头观看,那城上有一铁牌,牌上有三个大字,乃“幽冥界”。
美猴王顿然醒悟道:“幽冥界乃阎王所居,何为到此?”
那两人道:“你今阳寿该终,我两人领批,勾你来也。”
猴王听说,道:“我老孙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已不伏他管辖,怎么朦胧,又敢来勾我?”那两个勾死人只管扯扯拉拉,定要拖他进去。
那猴王恼走性来,耳朵中掣出宝贝,幌一幌,碗来粗细;略举手,把两个勾死人打为肉酱。自解其索,丢开手,轮着棒,打入城中。唬得那牛头鬼东躲西藏,马面鬼南奔北跑,众鬼卒奔上森罗殿,报着:“大王!祸事!祸事!外面一个毛脸雷公,打将来了!”
慌得那十代冥王急整衣来着;见他相貌凶恶,即排下班次,应声高叫道:“上仙留名!上仙留名!”
猴王道:“你既不认得我,怎么差人来勾我?”
十王道:“不敢!不敢!想是差人差了。”
猴王道:“我本是花果山水帘洞天生圣人孙悟空。你等是甚么官位?”
十王躬身道:“我等是阴间天子十代冥王。”
悟空道:“快报名来,免打!”十王道:“我等是秦广王、初江王、宋帝王、忤官王、阎罗王、平等王、泰山王、都市王、卞城王、转轮王。”
悟空道:“汝等既登王位,乃灵显感应之类,为何不知好歹?我老孙修仙了道,与天齐寿,超升三界之外,跳出五行之中,为何着人拘我?”
十王道:“上仙息怒。普天下同名同姓者多,或是那勾死人错走了也?”
悟空道:“胡说!胡说!常言道:‘官差吏差,来人不差。’你快取生死簿子来我看!”十王闻言,即请上殿查看。
悟空执着如意棒,径登森罗殿上,正中间南面坐上。十王即命掌案的判官取出文簿来查。那判官不敢怠慢,便到司房里,捧出五六簿文书并十类簿子,逐一查看。裸虫、毛虫、羽虫、昆虫、鳞介之属,俱无他名。又看到猴属之类,原来这猴似人相,不入人名;似裸虫,不居国界;似走兽,不伏麒麟管;似飞禽,不受凤凰辖。另有个簿子,悟空亲自检阅,直到那魂字一千三百五十号上,方注着孙悟空名字,乃天产石猴,该寿三百四十二岁,善终。
悟空道:“我也不记寿数几何,且只消了名字便罢!取笔过来!”
那判官慌忙捧笔,饱掭浓墨。悟空拿过簿子,把猴属之类,但有名者,一概勾之。
悟空捽下簿子道:“了帐!了帐!今番不伏你管了!”一路棒,打出幽冥界。那十王不敢相近,都去魔宫,同拜撒旦。
撒旦一听,大吃一惊,这石猴拜谁为师父?我要打听!
考虑完毕,撒旦眼珠一转,说:“你们去找玉帝吧。”
十个阎王听,商量启表,奏闻上天,不在话下。
这猴王打出城中,忽然绊着一个草纥繨,跌了个躘踵,猛的醒来,乃是南柯一梦。
才觉伸腰,只闻得四健将与众猴高叫道:“大王,吃了多少酒,睡这一夜,还不醒来?”
悟空道:“睡还小可,我梦见两个人,来此勾我,把我带到幽冥界城门之外,却才醒悟,是我显神通,直嚷到森罗殿,与那十王争吵,将我们的生死簿看了,但有我等名号,俱是我勾了,都不伏那厮所辖也。”
众猴磕头礼谢。自此,山猴都有不老者,以阴司无名故也。美猴王言毕前事,四健将报知各洞妖王,都来贺喜。不几日,六个义兄弟,又来拜贺;一闻销名之故,又个个欢喜,每日聚乐不提。
却表启那个高天上圣大慈仁者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一日,驾坐金阙云宫灵霄宝殿,聚集文武仙卿早朝之际。
忽有邱弘济真人启奏道:“万岁,通明殿外,有东海龙王敖广进表,听天尊宣诏。”
玉皇传旨:着宣来。敖广宣至灵霄殿下,礼拜毕。旁有引奏仙童,接上表文。
玉皇从头看过。表曰:
“水元下界东海小龙臣敖广启奏大天圣主玄穹高上帝君:近因花果山生、水帘洞住妖仙孙悟空者,欺虐小龙,强坐水宅,索兵器,施法施威;要披挂,骋凶骋势。惊伤水族,唬走龟鼍。南海龙战战兢兢;西海龙凄凄惨惨;北海龙缩首归降;臣敖广舒身下拜。献神珍之铁棒,凤翅之金冠,与那锁子甲、步云履,以礼送出。他仍弄武艺,
显神通,但云‘聒噪!聒噪!’果然无敌,甚为难制,臣今启奏,伏望圣裁。恳乞天兵,收此妖孽,庶使海岳清宁,下元安泰。奉奏。”
圣帝览毕,心说,这石猴果然是个祸害,难道不该收留他?
下面又有葛仙翁天师启奏道:“万岁,有冥司秦广王赍奉幽冥教主撒旦表文进上。”
旁有传言玉女,接上表文,玉皇亦从头看过。表曰:
“幽冥境界,乃地之阴司。天有神而地有鬼,阴阳转轮;禽有生而兽有死,反复雌雄。生生化化,孕女成男,此自然之数,不能易也。今有花果山水廉洞天产妖猴孙悟空,逞强行凶,不服拘唤。弄神通,打绝九幽鬼使;恃势力,惊伤十代慈王。大闹罗森,强销名号。致使猴属之类无拘,猕猴之畜多寿;寂灭轮回,各无生死。贫僧具表,冒渎天威。伏乞调遣神兵,收降此妖,整理阴阳,永安地府。谨奏。”
玉皇览毕,暗道,我和佛祖暗中接济石猴,想不到如此麻烦!
玉帝说:“诸位,我请佛祖商议此事。退朝。”
玉帝当即派人把佛祖请到。两人进入一个独立的房间,屏蔽众人,两人开始面谈。
佛祖说:“我早就知道这猴子不听话,但是碍于恩情,不得不接济于他,而且只是给他一些法术,简单而已,不过寥寥几天。既然他是祖神下属,不如请祖神说话。”
两人商议完毕,一起请祖神,把事情说一遍。
盘古祖神沉吟一会,说:“你们看着办吧。”
玉帝和佛祖说道:“遵旨。”
然后玉帝问佛祖说:“请问我们怎么办啊?”
等一会,佛祖说:“祖神的意见好像不该杀他。我觉得不该让悟空死。”
“好。明白。”玉帝说道。
玉帝接着召见太白金星,说:“金星,关于那个猴子的问题,你就说他有九窍,应该成仙。“
金星不明白怎么一回事,但是立即道:“臣明白,遵旨。”离开。
这边玉帝和佛祖又聊一会,双方分别。
玉帝宣众文武仙卿,装模作样的问曰:“这妖猴是几年生育,何代出生,却就这般有道?”
一言未已,班中闪出千里眼、顺风耳道:“这猴乃三百年前天产石猴。当时不以为然,不知这几年在何方修炼成仙,降龙伏虎,强销死籍也。”
玉帝道:“按照天条,孙悟空在海里大闹,在冥府大闹,应该抓住。那路神将下界收伏?”接着把眼睛瞄向太白金星,点下头。
太白金星明白。
他俯首启奏道:“上圣三界中,凡有九窍者,皆可修仙。奈此猴乃天地育成之体,日月孕就之身,他也顶天履地,服露餐霞;今既修成仙道,有降龙伏虎之能,与人何以异哉?臣启陛下,可念生化之慈恩,降一道招安圣旨,把他宣来上届,授他一个大小官职,与他籍名在箓,拘束此间,若受天命,后再升赏;若违天命,就此擒拿。一则不动众劳师,二则收仙有道也。”
玉帝闻言甚喜,道:“依卿所奏。”即着文曲星官修诏,着太白金星招安。
老龙王和秦广王亦无可奈何走去。
金星领了旨,出南天门外,按下祥云,直至花果山水帘洞。对众小猴道:“我乃天差天使,有圣旨在此,请你大王上届,快快报知!”
洞外小猴,一层层传至洞天深处,道:“大王,外面有一老人,背着一角文书,言是上天差来的天使,有圣旨请你也。”
美猴王听得大喜,道:“我这两日,正思量要上天走走,却就有天使来请。”叫:“快请进来!”
猴王急整衣冠,和龙女紫霞一起到门外迎接。
金星径入当中,面南立定道:“我是西方太白金星,奉玉帝招安圣旨,下界请你上天,拜受仙录。”
悟空笑道:“多感老星降临。”教:“小的们!安排筵宴款待。”
金星道:“圣旨在身,不敢久留;就请大王同往,待荣迁之后,再从容叙也。”
悟空道:“承光顾,空退!空退!”即唤四健将,分付:“谨慎教演儿孙,待我上天去看看路,却好带你们上去同居住也。”四健将领诺。
这时,悟空拉着龙女的手说:“紫霞,你在这里稍等,安排完毕,我接你上天。”
紫霞说:“多谢大王。”
这猴王与金星纵起云头,升在空霄之上,正是那:高迁上品天仙位,名列云班宝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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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官封弼马心何足 名注齐天意未宁

那太白金星与美猴王,同出了洞天深处,一齐驾云而起。原来悟空筋斗云比众不同,十分快疾,把个金星撇在脑后,先至南天门外。正欲收云前进,被增长天王领着庞、刘、苟、毕、邓、辛、张、陶,一路大力天丁,枪刀剑戟,挡住天门,不肯放进。
猴王道:“这个金星老儿,乃奸诈之徒!既请老孙,如何教人动刀动枪,阻塞门路?”
正嚷间,金星倏到。
悟空就觌面发狠道:“你这老儿,怎么哄我?被你说奉玉帝招安旨意来请,却怎么教这些人阻住天门,不放老孙进去?”
金星笑道:“大王息怒。你自来未曾到此天堂,却又无名,众天丁又与你素不相识,他怎肯放你擅入?等如今见了天尊,授了仙录,注了官名,向后随你出入,谁复挡也?”
悟空道:“这等说,也罢,我不进去了。”
金星又用手扯住道:“你还同我进去。”
将近天门,金星高叫道:“那天门天将,大小吏兵,放开路者。此乃下界仙人,我奉玉帝圣旨,宣他来也。”这增长天王与众天丁俱才敛兵退避。
猴王始信其言。同金星缓步入里观看。真个是:
初登上界,乍入天堂。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只见那南天门,碧沉沉,琉璃造就;明幌幌,宝玉妆成。两边摆数十员镇天元帅,一员员顶梁靠柱,持铣拥旄;四下列十数个金甲神人,一个个执戟悬鞭,持刀仗剑。外厢犹可,入内惊人:里壁厢有几根大柱,柱上缠绕着金鳞耀日赤须龙;又有几座长桥,桥上盘旋着彩羽凌空丹顶凤。明霞幌幌映天光,碧雾蒙蒙遮斗口。这天上有三十三座天宫,乃遣云宫、毗沙宫、五明宫、太阳宫、花药宫、……一宫宫脊吞金稳兽;又有七十二重宝殿,乃朝会殿、凌虚殿、宝光殿、天王殿、灵官殿、……一殿殿柱列玉麒麟。寿星台上,有千千年不卸的名花;炼药炉边,有万万载常青的绣草。又至那朝圣楼前,绛纱衣,星辰灿烂;芙蓉冠,金璧辉煌。玉簪珠履,紫绶金章。金钟撞动,三曹神表进丹墀;天鼓鸣时,万圣朝王参玉帝。又至那灵霄宝殿,金钉攒玉户,彩凤舞朱门。

复道回廊,处处玲珑剔透;三檐四簇,层层龙凤翱翔。上面有个紫巍巍,明幌幌,圆丢丢,亮灼灼,大金葫芦顶;下面有天妃悬掌扇,玉女捧仙巾。恶狠狠,掌朝的天将;气昂昂,护驾的仙卿。正中间,琉璃盘内,放许多重重叠叠太乙丹;玛瑙瓶中,插几枝弯弯曲曲珊瑚树。正是天宫异物般般有,世上如他件件无。金阙银銮并紫府,琪花瑶草暨琼葩。朝王玉兔坛边过,参圣金乌着底飞。猴王有分来天境,不堕人间点污泥。
太白金星,领着美猴王,到于灵霄殿外。不等宣诏,直至御前,朝上礼拜。悟空挺身在旁,且不朝礼,但侧耳以听金星启奏。
金星奏道:“臣领圣旨,已宣妖仙到了。”
玉帝垂帘问曰:“那个是妖仙?”
悟空却才躬身答道:“老孙便是!”
仙卿们都大惊失色道:“这个野猴!怎么不拜伏参见,辄敢这等答应道:‘老孙便是!’却该死了!该死了!”
玉帝内心知道,悟空的底细,于是传旨道:“那孙悟空乃下界妖仙,初得人身,不知朝礼,且姑恕罪。”
众仙卿叫声“谢恩!”猴王却才朝上唱个大喏。玉帝宣文选武选仙卿,看那处少甚官职,着孙悟空去除授。
旁边转过武曲星君,启奏道:“天宫里各宫各殿,各方各处,都不少官,只是御马监缺个正堂管事。”
玉帝传旨道:“就除他做个‘弼马温’罢。”
众臣叫谢恩,他也只朝上唱个大喏。玉帝又差木德星君送他去御马监到任。
当时猴王欢欢喜喜,与木德星官径去到任。事毕,木德星官回宫。他在监里,会聚了监丞、监副、典簿、力士,大小官员人等,查明本监事务,止有天马千匹。乃是:
骅骝骐骥,騄駬纤离;龙媒紫燕,挟翼骕骦;駃騠银騔,騕褭飞黄;騊駼翻羽,赤兔超光;逾辉弥景,腾雾胜黄;追风绝地,飞翻奔霄;逸飘赤电,铜爵浮云;骢珑虎駷,绝尘紫鳞;四极大宛,八骏九逸,千里绝群:——此等良马,一个个,嘶风逐电精神壮,踏雾登云气力长。
这猴王查看了文簿,点明了马数。本监中典簿管征备草料;力士官管刷洗马匹、扎草、饮水、煮料;监丞、监副辅佐催办;弼马昼夜不睡,滋养马匹。日间舞弄犹可,夜间看管殷勤,但是马睡的,赶起来吃草;走的捉将来靠槽。那些天马见了他,泯耳攒蹄,倒养得肉膘肥满。不觉的半月有馀。
突然,龙女紫霞从花果山来到南天门,接着道御马监拜见悟空。
悟空笑道:“紫霞,玉帝封我做弼马温。请紫霞看看我养的骏马如何?“
看着周围的良马,紫霞明白,凑近她说:“启禀大王,你让玉帝给骗了,弼马温是个小官,不是大官。我看我们还是下去吧。”
看着紫霞的模样,悟空觉得不对劲,说:“等一会,我问清楚。”
一朝闲暇,众监官都安排酒席,一则与他接风,二则与他贺喜。
正在欢饮之间,猴王忽停杯问曰:“我这‘弼马温’是个甚么官衔?”
众曰:“官名就是此了。”
悟空又问:“此官是个几品?”
众道:“没有品从。”
猴王道:“没品,想是大之极也。”
众道:“不大,不大,只唤做‘未入流’。”
猴王道:“怎么叫做‘未入流’?”
众道:“末等。这样官儿,最低最小,只可与他看马。似堂尊到任之后,这等殷勤,喂得马肥,只落得道声‘好’字,如稍有些尪羸,还要见责;再十分伤损,还要罚赎问罪。”
猴王闻此,不觉心头火起,咬牙大怒道:“这般藐视老孙!老孙在花果山,称王称祖,怎么哄我来替他养马?养马者,乃后生小辈,下贱之役,岂是待我的?不做他!不做他!我将去也!”忽喇的一声,把公案推倒,耳中取出宝贝,幌一幌,碗来粗细,一路解数,直打出御马监,径至南天门。紫霞紧紧跟随。
众天丁知他受了仙录,乃是个弼马温,不敢阻当,让他打出天门去了。
悟空打出天庭。须臾,携着紫霞龙女,悟空按落云头,回至花果山上。只见那四健将与各洞妖王,在那里操演兵卒。
这猴王厉声高叫道:“小的们!老孙来了!”
一群猴都来叩头,迎接进洞天深处,请猴王高登宝位,一壁厢办酒接风都道:“恭喜大王,上界去十数年,想必得意荣归也?”
猴王道:“我才半月有馀,那里有十数年?”
众猴道:“大王,你在天上,不觉时辰。天上一日,就是下界一年哩。请问大王,官居何职?”
猴王瞥一眼紫霞龙女,摇手道:“不好说!不好说!活活的羞杀人!那玉帝不会用人,他见老孙这般模样,封我做个甚么‘弼马温’,原来是与他养马,未入流品之类。我初到任时不知,只在御马监中顽耍。及今日问我同寮,始知是这等卑贱。老孙心中大恼,推倒席面,不受官衔,因此走下来了。”
众猴道:“来得好!来得好!大王在这福地洞天之处为王,多少尊重快乐,怎么肯去与他做马夫?”
众猴道:“小的们!快办酒来,与大王释闷,同喝同乐!”
紫霞跳起一种歌舞。其乐融融。
正饮酒欢会间,有人来报道:“大王,门外有两个独角鬼王,要见大王。”
猴王道:“教他进来。”
那鬼王实际上是撒旦属下,整衣跑入洞中,倒身下拜。
美猴王问他:“你见我何干?”
鬼王道:“久闻大王招贤,无由得见;今见大王授了天录,得意荣归,特献赭黄袍一件,与大王称庆。肯不弃鄙贱,收纳小人,亦得效犬马之劳。”
猴王大喜,将赭黄袍穿起,众等欣然排班朝拜,即将鬼王封为前部总督先锋。
鬼王谢恩毕,复启道:“大王在天许久,所授何职?”
猴王道:“玉帝轻贤,封我做个甚么‘弼马温’!”
鬼王听言,又奏道:“大王有此神通,如何与他养马?就做个‘齐天大圣’,有何不可?”
猴王闻说,欢喜不胜,连道几个“好!好!好!”教四健将:“就替我快置个旌旗,旗上写‘齐天大圣’四大字,立竿张挂。自此以后,只称我为齐天大圣,不许再称大王。亦可传与各洞妖王,一体知悉。”
龙女紫霞说:“大王,不可。这样会惹恼玉帝。”
孙悟空大笑,说:“不要紧。我不在乎。我觉得齐天大圣,很好。”
紫霞无可奈何。
四健将照办,花果山高高升起一面大旗,上写:齐天大圣。
却说那玉帝次日设朝,只见张天师引御马监监丞、监副在丹墀下拜奏道:“万岁,新任弼马温孙悟空,因嫌官小,昨日反下天宫去了。”
正说间,又见南天门外增长天王领众天丁,亦奏道:“弼马温不知何故,走出天门去了。”
玉帝闻言,心中恼怒,想不到这个石猴如此嚣张,接着恨恨瞪一眼金星。
金星无奈。
玉帝说:“金星,你去西天,把佛祖请来!”
金星遵旨。
不一会,佛祖来到。玉帝屏蔽众人,急忙把佛祖请到一个房间,两人密谈。
玉帝把悟空的事情向佛祖讲述一遍。
佛祖笑道:“这有何难!悟空毕竟是我底下的徒弟,把他打败就行!”
玉帝道:“行。”接着向上方道:“启禀祖神,先前的密探石猴,即孙悟空现在不服从我的管教,我想惩罚他。”
只听到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可以。”
玉帝和佛祖齐声道:“遵旨。”
佛祖离开。
玉帝立即到凌霄殿,召集群臣。
玉帝即传旨:“着两路神元,各归本职,朕遣天兵,擒拿此怪。”
班部中闪上托塔李天王与哪吒三太子,越班奏上道:“万岁,微臣不才,请旨降此妖怪。”
玉帝大喜,即封托塔天王李靖为降魔大元帅,哪吒三太子为三坛海会大神,即刻兴师下界。
李天王与哪吒叩头谢辞,径至本宫,点起三军,帅众头目,着巨灵神为先锋,鱼肚将掠后,药叉将催兵。
一霎时出南天门外,径来到花果山。选平阳处安了营寨,传令教巨灵神挑战。
巨灵神得令,结束整齐,轮着宣花斧,到了水帘洞外。只见小洞门外,许多妖魔,都是些狼虫虎豹之类,丫丫叉叉,轮枪舞剑,在那里跳斗咆哮。
这巨灵神喝道:“那业畜!快早去报与弼马温知道,吾乃上天大将,奉玉帝旨意,到此收伏;教他早早出来受降,免致汝等皆伤残也。”
那些怪,奔奔波波,传报洞中道:“祸事了!祸事了!”
猴王问:“有甚祸事?”
众妖道:“门外有一员天将,口称大圣官衔,道:奉玉帝圣旨,来此收伏;教早早出去受降,免伤我等性命。”
猴王听说,教:“取我披挂来!”就戴上紫金冠,贯上黄金甲,登上步云鞋,手执如意金箍棒,领众出门,摆开阵势。
这巨灵神睁睛观看,真好猴王:
身穿金甲亮堂堂,头戴金冠光映映。手举金箍棒一根,足踏云鞋皆相称。一双怪眼似明星,两耳过肩查又硬。挺挺身才变化多,声音响亮如钟磬。尖嘴咨牙弼马温,心高要做齐天圣。
巨灵神厉声高叫道:“那泼猴!你认得我么?”
大圣听言,急问道:“你是那路毛神,老孙不曾会你,你快报名来。”
巨灵神道:“我把你那欺心的猢狲!你是认不得我!我乃高上神灵托塔李天王部下先锋,巨灵天将!今奉玉帝圣旨,到此收降你。你快卸了装束,归顺天恩,免得这满山诸畜遭诛;若道半个‘不’字,教你顷刻化为齑粉!”
猴王听说,心中大怒道:“泼毛神,休夸大口,少弄长舌!我本待一棒打死你,恐无人去报信;且留你性命,快早回天,对玉皇说:他甚不用贤!老孙有无穷的本事,为何教我替他养马?你看我这旌旗上字号。若依此字号升官,我就不动刀兵,自然的天地清泰;如若不依时间,就打上灵霄宝殿,教他龙床定坐不成!”
这巨灵神闻此言,急睁睛迎风观看,果见门外竖一高竿,竿上有旌旗一面,上写着“齐天大圣”四大字。
巨灵神冷笑三声道:“这泼猴,这等不知人事,辄敢无状,你就要做齐天大圣!好好的吃吾一斧!”劈头就砍将去。那猴王正是会家不忙,将金箍棒应手相迎。这一场好杀:
棒名如意,斧号宣花。他两个乍相逢,不知深浅;斧和棒,左右交加。一个暗藏神妙,一个大口称夸。使动法,喷云嗳雾;展开手,播土扬沙。天将神通就有道,猴王变化实无涯。棒举却如龙戏水,斧来犹似凤穿花。巨灵名望传天下,原来本事不如他;大圣轻轻轮铁棒,着头一下满身麻。
巨灵神抵敌他不住,被猴王劈头一棒,慌忙将斧架隔,呵嚓的一声,把个斧柄打做两截,急撤身败阵逃生。
猴王笑道:“脓包!脓包!我已饶了你,你快去报信!快去报信!”
巨灵神回至营门,径见托塔天王,忙哈哈下跪道:“弼马温果是神通广大!末将战他不得,败阵回来请罪。”
李天王发怒道:“这厮锉吾锐气,推出斩之!”
旁边闪出哪吒太子,拜告:“父王息怒,且恕巨灵之罪,待孩儿出师一遭,便知深浅。”天王听谏,且教回营待罪管事。
这哪吒太子,甲胄齐整,跳出营盘,撞至水帘洞外。那悟空正来收兵,见哪吒来的勇猛。好太子:
总角才遮囟,披毛未盖肩。神奇多敏悟,骨秀更清妍。诚为天上麒麟子,果是烟霞彩凤仙。龙种自然非俗相,妙龄端不类尘凡。身带六般神器械,飞腾变化广无边。今受玉皇金口诏,敕射海会号三坛。
悟空迎近前来问曰:“你是谁家小哥?闯近吾门,有何事干?”
哪吒喝道:“泼妖猴!岂不认得我?我乃托塔天王三太子哪吒是也。今奉玉帝钦差,至此捉你。”
悟空笑道:“小太子,你的奶牙尚未退,胎毛尚未干,怎敢说这般大话?我且留你的性命,不打你。你只看我旌旗上的是甚么字号,拜上玉帝:是这般官衔,再也不须动众,我自皈依;若是不遂我心,定要打上灵霄宝殿。”
哪吒抬头看处,乃“齐天大圣”四字。
哪吒道:“这妖猴能有多大神通,就敢称此名号!不要怕!吃吾一剑!”
悟空道:“我只站下不动,任你砍几剑罢。”
那哪吒奋怒,大喝一声,叫“变!”即变做三头六臂,恶狠狠,手持着六般兵器,乃是斩妖剑、砍妖刀、缚妖索、降妖杵、绣球儿、火轮儿,丫丫叉叉,扑面打来。
悟空见了,心惊道:“这小哥倒也会弄些手段!莫无礼,看我神通!”好大圣,喝声“变”也变做三头六臂;把金箍棒幌一幌,也变作三条;六只手拿着三条棒架住。这场斗,真是个地动山摇,好杀也:
六臂哪吒太子,天生美石猴王,相逢真对手,正遇本源流。那一个蒙差来下界,这一个欺心闹斗牛。斩妖宝剑锋芒快,砍妖刀狠鬼神愁;缚妖索子如飞蟒,降妖大杵似狼头;火轮掣电烘烘艳,往往来来滚绣球。大圣三条如意棒,前遮后挡运机谋。苦争数合无高下,太子心中不肯休。把那六件兵器多教变,百千万亿照头丢。猴王不惧呵呵笑,铁棒翻腾自运筹。以一化千千化万,满空乱舞赛飞虬。唬得各洞妖王都闭户,遍山鬼怪尽藏头。神兵怒气云惨惨,金箍铁棒响飕飕。那壁厢,天丁呐喊人人怕;这壁厢,猴怪摇旗个个忧。发狠两家齐斗勇,不知那个刚强那个柔。
三太子与悟空各骋神威,斗了个三十回合。那太子六般兵器,变做千千万万;孙悟空金箍棒,变作万万千千。半空中似雨点流星,不分胜负。
原来悟空手疾眼快,正在那混乱之时,他拔下一根毫毛,叫声“变!”就变做他的本相,手挺着棒,演着哪吒;他的真身,却一纵,赶至哪吒脑后,着左膊上一棒打来。哪吒正使法间,听得棒头风响,急躲闪时,不能措手,被他着了一下,负痛逃走;收了法,把六件兵器,依旧归身,败阵而回。
那阵上李天王早已看见,急欲提兵助战。
不觉太子倏至面前,战兢兢报道:“父王!弼马温真个有本事!孩儿这般法力,也战他不过,已被他打伤膊也。”
天王大惊失色道:“这厮恁的神通,如何取胜?”
太子道:“他洞门外竖一竿,旗上写‘齐天大圣’四字,亲口夸称,教玉帝就封他做齐天大圣,万事俱休;若还不是此号,定要打上灵霄宝殿哩!”
天王道:“既然如此,且不要与他相持,且去上界,将此言回奏,再多遣天兵,围捉这厮,未为迟也。”
太子负痛,不能复战,故同天王回天启奏不题。
你看那猴王得胜归山,那七十二洞妖王与那六弟兄,俱来贺喜。
龙女彩霞说:“我估计,玉帝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悟空拉着她的手说:“不用管他。我们结婚呢?”
龙女羞涩轻打他一下。随后,悟空把那原来的皇后妃子都去掉,悟空和龙女结婚。东海龙王不愿意见到他们,没来。
在洞天福地,饮乐无比。他却对六弟兄说:“小弟既称齐天大圣,你们亦可以大圣称之。”
内有牛魔王忽然高声叫道:“贤弟言之有理,我即称做个平天大圣。”
蛟魔王道:“我称覆海大圣。”
鹏魔王道:“我称混天大圣。”
狮驼王道:“我称移山大圣。”
猕猴王道:“我称通风大圣。”
禺狨王道:“我称驱神大圣。”
此时七大圣自作自为,自称自号,耍乐一日,各散讫。
却说那李天王与三太子领着众将,直至灵霄殿。启奏道:“臣等奉圣旨出师下界,收伏妖仙孙悟空,不期他神通广大,不能取胜,仍望万岁添兵剿除。”
玉帝惊讶,道:“谅一妖猴,有多少本事,还要添兵?”
太子又近前奏道:“望万岁赦臣死罪!那妖猴使一条铁棒,先败了巨灵神,又打伤臣臂膊。洞门外立一竿旗,上书‘齐天大圣’四字,道是封他这官职,即便休兵来投;若不是此官,还要打上灵霄宝殿也。”
玉帝闻言,心中大惊,觉得这猴子不得了,十分惊讶道:“这妖猴何敢这般狂妄!着众将即刻诛之。”说着眼睛瞄向太白金星,意思是又该你出山了。
太白金星无奈,班部中闪出,奏道:“那妖猴只知出言,不知大小。欲加兵与他争斗,想一时不能收伏,反又劳师。不若万岁大舍恩慈,还降招安旨意,就教他做个齐天大圣。只是加他个空衔,有官无禄便了。”
玉帝道:“怎么唤做‘有官无禄’?”
金星道:“名是齐天大圣,只不与他事管,不与他俸禄,且养在天壤之间,收他的邪心,使不生狂妄,庶乾坤安靖,海宇得清宁也。”
玉帝闻言道:“依卿所奏。”即命降了诏书,仍着金星领去。
金星复出南天门,直至花果山水帘洞外观看。这番比前不同,威风凛凛,杀气森森,各样妖精,无般不有。一个个都执剑拈枪,拿刀弄杖的,在那里咆哮跳跃。一见金星,皆上前动手。
金星道:“那众头目来!累你去报你大圣知之。吾乃上帝遣来天使,有圣旨在此请他。”
众妖即跑入报道:“外面有一老者,他说是上界天使,有旨意请你。”
悟空道:“来得好!来得好!想是前番来的那太白金星。那次请我上界,虽是官爵不堪,却也天上走了一次,认得那天门内外之路。今番又来,定有好意。”
龙女说:“估计有好事。让他进来吧。”
悟空教众头目大开旗鼓,摆队迎接。大圣即带引龙女和群猴,顶冠贯甲,甲上罩了赭黄袍,足踏云履,急出洞门。
悟空躬身施礼,高叫道:“老星请进,恕我失迎之罪。”
金星趋步向前,径入洞内,面南立着道:“今告大圣,前者因大圣嫌恶官小,躲离御马监,当有本监中大小官员奏了玉帝。玉帝传旨道:‘凡授官者,皆由卑而尊,为何嫌小?’即有李天王领哪吒下界取战。不知大圣神通,故遭败北,回天奏道:‘大圣立一竿旗,要做“齐天大圣”。’众武将还要支吾,是老汉力为大圣冒罪奏闻,免兴师旅,请大王授录。玉帝准奏,因此来请。”
悟空笑道:“前番勤劳,今又蒙爱,多谢!多谢!但不知上天可有此‘齐天大圣’之官衔也?”
金星道:“老汉以此衔奏准,方敢岭旨而来;如有不遂,只坐罪老汉便是。”
悟空大喜,恳留饮宴不肯,遂对龙女说声再见,与金星纵着祥云,到南天门外。那些天丁天将,都拱手相迎。径入灵霄殿下。
金星拜奏道:“臣奉诏宣弼马温孙悟空已到。”
玉帝道:“那孙悟空过来。今宣你做个‘齐天大圣’,官品极矣,但切不可胡为。”
这猴亦止朝上唱个喏,道声谢恩。
玉帝即命工干官——张、鲁二班——在蟠桃园右首,起一座齐天大圣府,府内设个二司:一名安静司,一名宁神司。司俱有仙吏,左右扶持。又差五斗星君送悟空去到任,外赐御酒二瓶,金花十朵,着他安心定志,再勿胡为。
那猴王信受奉行,即日与五斗星君到府,打开酒瓶,同众尽饮。送星官回转本宫,他才遂心满意,喜地欢天,在于天宫快乐,无挂无碍。正是:仙名永注长生录,不堕轮回万古传。

楼主:刘尚东11  时间:2020-06-16 14:40:46
第六回 乱蟠桃大圣偷丹 反天宫诸神捉怪

话表齐天大圣到底是个妖猴,更不知官衔品从,也不较俸禄高低,但只注名便了。那齐天府下二司仙吏,早晚扶侍,只知日食三餐,夜眠一榻,无事牵萦,自由自在。
闲时节会友游宫,交朋结义。见三清,称个“老”字;逢四帝,道个“陛下”。与那九曜星、五方将、二十八宿、四大天王、十二元辰、五方五老、普天星相、河汉群神,俱只以弟兄相待,彼此称呼。今日东游,明日西荡,云去云来,行踪不定。
一日,玉帝早朝,班部中闪出许旌阳真人,俯囟启奏道:“今有齐天大圣,无事闲游,结交天上众星宿,不论高低,俱称朋友。恐后闲中生事,不若与他一件事管,庶免别生事端。”
玉帝闻言,心中盘算,因为有祖神密探的原因,还自称齐天大圣,怕有不臣之心。
想到这里,玉帝思考,怎么让悟空沉迷一事呢?忽然想起来,那就用——桃子,让悟空去管理蟠桃吧。虽然猴子喜欢蟠桃,但是吃几个就够了,因为蟠桃是仙桃,能量极大,不可能把桃子吃光,其他神仙只是吃一个就足够了。
其实,玉帝不知道,作为密探,悟空拥有极大地容量,吃仙桃如同吃普通桃子一样上瘾。
玉帝即时宣诏。
那猴王欣欣然而至,道:“陛下,诏老孙有何升赏?”
玉帝道:“朕见你身闲无事,与你件执事。你且权管那蟠桃园,早晚好生在意。”
大圣欢喜谢恩,朝上唱喏而退。
他等不得穷忙,即入蟠桃园内查勘。
本园中有个土地拦住,问道:“大圣何往?”
大圣道:“吾奉玉帝点差,代管蟠桃园,今来查勘也。”
那土地连忙施礼,即呼那一班锄树力士、运水力士、修桃力士、打扫力士都来见大圣磕头,引他进去。
但见那: 夭夭灼灼,颗颗株株。夭夭灼灼花盈树,颗颗株株果压枝。果压枝头垂锦弹,花盈树上簇胭脂。时开时结千年熟,无夏无冬万载迟。先熟的,酡颜醉脸;还生的,带蒂青皮。凝烟肌带绿,映日显丹姿。树下奇葩并异卉,四时不谢色齐齐。左右楼台并馆舍,盘空常见罩云霓。 不是玄都凡俗种,瑶池王母自栽培。
大圣看玩多时,问土地道:“此树有多少株数?”
土地道:“有三千六百株:前面一千二百株,花微果小,三千年一熟,人吃了成仙了道,体健身轻。中间一千二百株,层花甘实,六千年一熟,人吃了霞举飞升,长生不老。后面一千二百株,紫纹缃核,九千年一熟,人吃了与天地齐寿,日月同庚。”
大圣闻言,欢喜无任,当日查明了株数,点看了亭阁,回府。自此后,三五日一次赏玩,也不交友,也不他游。
一日,见那老树枝头,桃熟大半,他心里要吃个尝新。奈何本园土地、力士并齐天府仙吏紧随不便。
他忽设一计道:“汝等且出门外伺候,让我在这亭上少憩片时。”
那众仙果退。只见那猴王脱了冠着服,爬上大树,拣那熟透的大桃,摘了许多,就在树枝上自在受用。吃了一饱,却跳下来,簪冠著服,唤众等仪从回府。迟三二日,又去设法偷桃,尽他享用。
一朝,王母娘娘设宴,大开宝阁,瑶池中做“蟠桃胜会”,即着那红衣仙女、素衣仙女、青衣仙女、皂衣仙女、紫衣仙女、黄衣仙女、绿衣仙女,各顶花篮,去蟠桃园摘桃建会。
七衣仙女直至园门首,只见蟠桃园土地、力士同齐天府二司仙吏,都在那里把门。
仙女近前道:“我等奉王母懿旨,到此携桃设宴。”
土地道:“仙娥且住。今岁不比往年了,玉帝点差齐天大圣在此督理,须是报大圣得知,方敢开园。”
仙女道:“大圣何在?”
土地道:“大圣在园内,因困倦,自家在亭子上睡哩。”
仙女道:“既如此,寻他去来,不可延误。”
土地即与同进。寻至花亭不见,只有衣冠在亭,不知何往。四下里都没寻处。原来大圣耍了一会,吃了几个桃子,变做二寸长的个人儿,在那大树梢头浓叶之下睡着了。
七衣仙女道:“我等奉旨前来,寻不见大圣,怎敢空回?”
旁有仙吏道:“仙娥既奉旨来,不必迟疑。我大圣闲游惯了,想是出园会友去了。汝等且去摘桃,我们替你回话便是。”
那仙女依言,入树林之下摘桃。先在前树摘了二篮,又在中树摘了三篮;到后树上摘取,只见那树上花果稀疏,止有几个毛蒂青皮的。原来熟的都是猴王吃了。
七仙女张望东西,只见南枝上止有一个半红半白的桃子。青衣女用手扯下枝来,红衣女摘了,却将枝子望上一放。原来那大圣变化了,正睡在此枝,被他惊醒。
大圣即现本相,耳朵内掣出金箍棒,幌一幌,碗来粗细,咄的一声道:“你是那方怪物,敢大胆偷摘我桃!”
慌得那七仙女一齐跪下道:“大圣息怒。我等不是妖怪,乃王母娘娘差来的七衣仙女,摘取仙桃,大开宝阁,做‘蟠桃胜会’。适至此间,先见了本园土地等神,寻大圣不见。我等恐迟了王母懿旨,是以等不得大圣,故先在此摘桃,万望恕罪。”
大圣闻言,回嗔作喜道:“仙娥请起。王母开阁设宴,请的是谁?”
仙女道:“上会自有旧规。请的是西天佛老、菩萨、罗汉,南方南极观音,东方崇恩圣帝,十洲三岛仙翁,北方北极玄灵,中央黄极黄角大仙,这个是五方五老。还有五斗星君,上八洞三清、四帝、太乙天仙等众,中八洞玉皇、九垒、海岳神仙,下八洞幽冥教主、注世地仙。各宫各殿大小尊神,俱一齐赴蟠桃嘉会。”
大圣笑道:“可请我么?”
仙女说:“不曾听得说。”
大圣道:“我乃齐天大圣,就请我老孙做个尊席,有何不可?”
仙女道:“此是上会会规,今会不知如何。”
大圣道:“此言也是,难怪汝等。你且立下,待老孙先去打听个消息,看可请老孙不请。”
好大圣,捻着诀,念声咒语,对众仙女道:“住!住!住!”这原来是个定身法,把那七衣仙女一个个睖睖睁睁,白着眼,都站在桃树之下。
大圣纵朵祥云,跳出园内,竟奔瑶池路上而去。正行时,只见那壁厢:
一天瑞霭光摇曳,五色祥云飞不绝。白鹤声鸣振九皋,紫芝色秀分千叶。 中间现出一尊仙,相貌天然丰采别。神舞虹霓幌汉霄,腰悬宝录无生灭。 名称赤脚大罗仙,特赴蟠桃添寿节。
那赤脚大仙觌面撞见大圣,大圣低头定计,赚哄真仙,他要暗去赴会,却问:“老道何往?”
大仙道:“蒙王母见招,去赴蟠桃嘉会。”
大圣道:“老道不知。玉帝因老孙筋斗云疾,着老孙五路邀请列位,先至通明殿下演礼,后方去赴宴。”
大仙是个光明正大之人,就以他的诳语作真。道:“常年就在瑶池演礼谢恩,如何先去通明殿演礼,方去瑶池赴会?”无奈,只得拨转祥云,径往通明殿去了。
大圣驾着云,念声咒语,摇身一变,就变做赤脚大仙模样,前奔瑶池。不多时,直至宝阁,按住云头,轻轻移步,走入里面。只见那里: 琼香缭绕,瑞霭缤纷,瑶台铺彩结,宝阁散氤氲。凤翥鸾腾形缥缈,金花玉萼影浮沉。上排着九凤丹霞扆,八宝紫霓墩。五彩描金桌,千花碧玉盆。桌上有龙肝和凤髓,熊掌与猩唇。珍馐百味般般美,异果嘉肴色色新。 那里铺设得齐齐整整,却还未有仙来。
这大圣点看不尽,忽闻得一阵酒香扑鼻;忽转头,见右壁厢长廊之下,有几个造酒的仙官,盘糟的力士,领几个运水的道人,烧火的童子,在那里洗缸刷瓮,已造成了玉液琼浆,香醪佳酿。大圣止不住口角流涎,就要去吃,奈何那些人都在这里。他就弄个神通,把毫毛拔下几根,丢入口中嚼碎,喷将出去,念声咒语,叫“变!”即变做几个瞌睡虫,奔在众人脸上。
你看那伙人,手软头低,闭眉合眼,丢了执事,都去盹睡。大圣却拿了些百味珍馐,佳肴异品,走入长廊里面,就着缸,挨着瓮,放开量,痛饮一番。吃勾了多时,酕醄醉了。
自揣自摸道:“不好!不好!再过会,请的客来,却不怪我?一时拿住,怎生是好?不如早回府中睡去也。”
好大圣:摇摇摆摆,仗着酒,任情乱撞,一会把路差了;不是齐天府,却是兜率天宫。
悟空一见了,顿然醒悟道:“兜率宫是三十三天之上,乃离恨天太上老君之处,如何错到此间?——也罢!也罢!一向要来望此老,不曾得来,今趁此残步,就望他一望也好。”
即整衣撞进去,那里不见老君,四无人迹。原来那老君与燃灯古佛在三层高阁朱陵丹台上讲道,众仙童、仙将、仙官、仙吏,都侍立左右听讲。这大圣直至丹房里面,寻访不遇,但见丹灶之旁,炉中有火。炉左右安放着五个葫芦,葫芦里都是炼就的金丹。
大圣喜道:“此物乃仙家之至宝,老孙自了道以来,识破了内外相同之理,也要些金丹济入,不期到家无暇;今日有缘,却又撞着此物,趁老子不在,等我吃他几丸尝新。”他就把那葫芦都倾出来,就都吃了,如吃炒豆相似。
一时间丹满酒醒,又自己揣度道:“不好!不好!这场祸,比天还大;若惊动玉帝,性命难存。走!走!走!不如下界为王去也!”
他就跑出兜率宫,不行旧路,从西天门,使个隐身法逃去。即按云头,回至花果山界。但见那旌旗闪灼,戈戟光辉,原来是四健将与七十二洞妖王,在那里演习武艺。
大圣高叫道:“小的们!我来也!”
众怪丢了器械,跪倒道:“大圣好宽心!丢下我等许久,不来相顾!”
大圣道:“没多时!没多时!”
且说且行,径入洞天深处。
龙女一见,顿时高兴,说:“见过大圣!”
大圣笑道:“彩霞,我很想你。”
四健将打扫安歇叩头礼拜毕。俱道:“大圣在天这百十年,实受何职?”
大圣笑道:“我记得才半年光景,怎么就说百十年话?”
健将道:“在天一日,即在下方一年也。”
大圣道:“且喜这番玉帝相爱,果封做‘齐天大圣’,起一座齐天府,又设安静、宁神二司,司设仙吏侍卫。向后见我无事,着我看管蟠桃园。近因王母娘娘设‘蟠桃大会’,未曾请我,是我不待他请,先赴瑶池,把他那仙品、仙酒,都是我偷吃了。走出瑶池,踉踉跄跄误入老君宫阙,又把他五个葫芦金丹也偷吃了。但恐玉帝见罪,方才走出天门来也。”
龙女彩霞一听这个,吓一跳,说:“大圣,大王,你惹祸了。这次罪大,玉帝肯定绕不过你。”
悟空笑道:“无妨,无妨。”
众怪闻言大喜。即安排酒果接风,将椰酒满斟一石碗奉上,大圣喝了一口,即咨牙咧嘴道:“不好吃!不好吃!”
崩、巴二将道:“大圣在天宫,吃了仙酒、仙肴,是以椰酒不甚美口。常言道:‘美不美,乡中水。’”
大圣道:“你们就是‘亲不亲,故乡人。’我今早在瑶池中受用时,见那长廊之下,有许多瓶罐,都是那玉液琼浆。你们都不曾尝着。待我再去偷他几瓶回来,你们各饮半杯,一个个也长生不老。”
龙女说:“不可。大圣。”
“无妨!”悟空说。
众猴欢喜不胜。大圣即出洞门,又翻一筋斗,使个隐身法,径至蟠桃会上。进瑶池宫阙,只见那几个造酒、盘糟、运水、烧火的,还鼾睡未醒。他将大的从左右胁下挟了两个,两手提了两个,即拨转云头回来,会众猴在于洞中,就做个“仙酒会”,各饮了几杯,快乐不题。
却说那七衣仙女自受了大圣的定身法术,一周天方能解脱。
各提花篮,回奏王母,说道:“齐天大圣使法术困住我等,故此来迟。”
王母问道:“你等摘了多少蟠桃?”
仙女道:“只有两篮小桃,三篮中桃。至后面,大桃半个也无,想都是大圣偷吃了。及正寻间,不期大圣走将出来,行凶挖打,又问设宴请谁。我等把上会事说了一遍,他就定住我等,不知去向。只到如今,才得醒解回来。”
王母闻言,即去见玉帝,备陈前事。
说不了,又见那造酒的一班人,同仙官等来奏:“不知甚么人,搅乱了‘蟠桃大会’,偷吃了玉液琼浆,其八珍百味,亦俱偷吃了。”
又有四个大天师来奏上:“太上道祖来了。”
玉帝即同王母出迎。
老君朝礼毕,道:“老道宫中,炼了些‘九转金丹’,伺候陛下做‘丹元大会’,不期被贼偷去,特启陛下知之。”
玉帝见奏,悚惧。
少时,又有齐天府仙吏叩头道:“孙大圣不守执事,自昨日出游,至今未转,更不知去向。”
玉帝又添疑思。
只见那赤脚大仙又俯囟上奏道:“臣蒙王母诏昨日赴会,偶遇齐天大圣,对臣言万岁有旨,着他邀臣等先赴通明殿演礼,方去赴会。臣依他言语,即返至通明殿外,不见万岁龙车凤辇,又急来此俟候。”
玉帝越发大惊道:“这厮假传旨意,赚哄贤卿,快着纠察灵官缉访这厮踪迹!”
灵官领旨,即出殿遍访尽得其详细。回奏道:“搅乱天宫者,乃齐天大圣也。”又将前事尽诉一番。
玉帝大恼,心道,悟空啊悟空,我让你掌管蟠桃园,只是让你稍微吃一点,想不到你竟然吃光蟠桃,那么我就不在乎你的曾经的密探了。
玉帝即差四大天王,协同李天王并哪吒太子,点二十八宿、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东西星斗、南北二神、五岳四渎、普天星相,共十万天兵,布一十八架天罗地网下界,去花果山围困,定捉获那厮处治。
众神即时兴师,离了天宫。这一去,但见那:
黄风滚滚遮天暗,紫雾腾腾罩地昏。只为妖猴欺上帝,致令众圣降凡尘。四大天王,五方揭谛:四大天王权总制,五方揭谛调多兵。李托塔中军掌号,恶哪吒前部先锋。罗猴星为头检点,计都星随后峥嵘。太阴星精神抖擞,太阳星照耀分明。五行星偏能豪杰,九曜星最喜相争。元辰星子午卯酉,一个个都是大力天丁。五瘟五岳东西摆,六丁六甲左右行。四渎龙神分上下,二十八宿密层层。角亢氐房为总领,奎娄胃昴惯翻腾。斗牛女虚危室壁,心尾箕星个个能,井鬼柳星张翼轸,轮枪舞剑显威灵。停云降雾临凡世,花果山前扎下营。诗曰: 天产猴王变化多,偷丹偷酒乐山窝。 只因搅乱蟠桃会,十万天兵布网罗。
当时李天王传了令,着众天兵扎了营,把那花果山围得水泄不通。
上下布了十八架天罗地网,先差九曜恶星出战。
九曜即提兵径至洞外,只见那洞外大小群猴跳跃顽耍。
星官厉声高叫道:“那小妖!你那大圣在那里?我等乃上界差调的天神,到此降你这造反的大圣。教他快快来归降;若道半个‘不’字,教汝等一概遭诛!”
那小妖慌忙传入道:“大圣,祸事了!祸事了!外面有九个凶神,口称上界来的天神,收降大圣。”
那大圣正与龙女以及七十二洞妖王,并四健将分饮仙酒。
龙女强颜,说:“大圣,不用去管他。”
悟空公然不理道:“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门前是与非!”
说不了,一起小妖又跳来道:“那九个凶神,恶言泼语,在门前骂战哩!”
龙女说:“还是不理他!”
大圣笑道:“莫睬他。‘诗酒且图今日乐,功名休问几时成。’”
说犹未了,又一起小妖来报:“爷爷!那九个凶神已把门打破了,杀进来也!”
龙女正想筹划,哪知道大圣恼了。
大圣怒道:“这泼毛神,老大无礼!本来不与他计较,如何上门来欺我?请龙女不要慌张,我自去也。”即命独角鬼王,领帅七十二洞妖王出阵,老孙领四健将随后。
那鬼王疾帅妖兵,出门迎敌,却被九曜恶星一齐掩杀,抵住在铁板桥头,莫能得出。
正嚷间,大圣到了。叫一声“开路!”掣开铁棒,幌一幌,碗来粗细,丈二长短,丢开架子,打将出来。九曜星那个敢抵,一时打退。
那九曜星立住阵势道:“你这不知死活的弼马温!你犯了十恶之罪,先偷桃,后偷酒,搅乱了蟠桃大会,又窃了老君仙丹,又将御酒偷来此处享乐。你罪上加罪,岂不知之?”
大圣笑道:“这几椿事,实有!实有!但如今你怎么?”
九曜星道:“吾奉玉帝金旨,帅众到此收降你,快早皈依!免教这些生灵纳命。不然,就屣平了此山,掀翻了此洞也!”
大圣大怒道:“量你这些毛神,有何法力,敢出浪言,不要走,请吃老孙一棒!”
这九曜星一齐踊跃。那美猴王不惧分毫,轮起金箍棒,左遮右挡,把那九曜星战得筋疲力软,一个个倒拖器械,败阵而走,急入中军帐下,对托塔天王道:“那猴王果十分骁勇!我等战他不过,败阵来了。”
李天王即调四大天王与二十八宿,一路出师来斗。大圣也公然不惧,调出独角鬼王、七十二洞妖王与四个健将,于洞门外列成阵势。你看这场混战,好惊人也:
寒风飒飒,怪雾阴阴。那壁廊旌旗飞彩,这壁厢戈戟生辉。滚滚盔明,层层甲亮。滚滚盔明映太阳,如撞天的银磬;层层甲亮砌岩崖,似压地的冰山。大捍刀,飞云掣电,楮白枪,度雾穿云。方天戟,虎眼鞭,麻林摆列;青铜剑,四明铲,密树排阵。弯弓硬弩雕翎箭,短棍蛇矛挟了魂。大圣一条如意棒,翻来覆去战天神。杀得那空中无鸟过,山内虎狼奔。扬砂走石乾坤黑,播土飞尘宇宙昏。只听兵兵扑扑惊天地,煞煞威威振鬼神。 这一场自辰时布阵,混杀到日落西山。
那独角鬼王与七十二洞妖怪,尽被众天神捉拿去了,止走了四健将与那群猴,深藏在水帘洞底。这大圣一条棒,抵住了四大天神与李托塔、哪吒太子,俱在半空中,——杀勾多时,大圣见天色将晚,即拉毫毛一把,丢在口中,嚼将出去,叫声“变!”就变了千百个大圣,都使的是金箍棒,打退了哪吒太子,战败了五个天王。
大圣得胜,收了毫毛,急转身回洞,早又见铁板桥头,四个健将,领众叩迎那大圣,哽哽咽咽大哭三声,又唏唏哈哈大笑三声。
大圣道:“汝等见了我,又哭又笑,何也?”
四健将道:“今早帅众将与天王交战,把七十二洞妖王与独角鬼王,尽被众神捉了,我等逃生,故此该哭。这见大圣得胜回来,未曾伤损,故此该笑。”
大圣道:“胜负乃兵家之常。古人云:‘杀人一万,自损三千。’况捉了去的头目乃是虎、豹、狼虫、獾獐、狐骆之类,我同类者未伤一个,何须烦恼?他虽被我使个分身法杀退,他还要安营在我山脚下。我等且紧紧防守,饱食一顿,安心睡觉,养养精神。天明看我使个大神通,拿这些天将,与众报仇。”
四健将道:“得令。”
悟空对龙女说:“你去岳父家里去吧,我感觉此事不妙。等到大事安定最后再来吧。”
龙女无奈,从铁板桥下离开。
大圣和四将与众猴将椰酒吃了几碗,安心睡觉不题。
那四大天王收兵罢战,众各报功:有拿住虎豹的,有拿住狮象的,有拿住狼虫狐骆的,更不曾捉着一个猴精。当时果又安辕营,下大寨,赏劳了得功之将,吩咐了天罗地网之兵,个个提铃喝号,围困了花果山,专待明早大战。各人得令,一处处谨守。此正是:妖猴作乱惊天地,布网张罗昼夜看。

楼主:刘尚东11  时间:2020-06-16 14:40:46
第七回 观音赴会问原因 小圣施威降大圣

且不言天神围绕,大圣安歇。话表南海普陀落伽山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灵感观世音菩萨,自王母娘娘请赴蟠桃大会,与大徒弟惠岸行者,同登宝阁瑶池,见那里荒荒凉凉,席面残乱;虽有几位天仙,俱不就座,都在那里乱纷纷讲论。
菩萨与众仙相见毕,众仙备言前事。菩萨道:“既无盛会,又不传杯,汝等可跟贫僧去见玉帝。”
众仙怡然随往。至通明殿前,早有四大天师、赤脚大仙等众俱在此,迎着菩萨,即道玉帝烦恼,调遣天兵,擒怪未回等因。
菩萨道:“我要见见玉帝,烦为转奏。”
天师邱弘济,即入灵霄宝殿,启知宣入。时有太上老君在上,王母娘娘在后。菩萨引众同入里面,与玉帝礼毕,又与老君、王母相见,各坐下。
菩萨便问:“蟠桃盛会如何?”
玉帝道:“每年请会,喜喜欢欢,今年被妖猴作乱,甚是虚邀也。”
菩萨道:“妖猴是何出处?”
玉帝想一下,隐瞒悟空是世界密探的意思,道:“妖猴乃中国傲来国花果山石卵化生的。当时生出,即目运金光,射冲斗府。始不介意,继而成精,降龙伏虎,自削死籍。当有龙王、阎王启奏。朕欲擒拿,是长庚星启奏道:‘三界之间,凡有九窍者,可以成仙。’朕即施教育贤,宣他上界,封为御马监弼马温官。那厮嫌恶官小,反了天宫。即差李天王与哪吒太子收降,又降诏抚安,宣至上界,就封他做个‘齐天大圣’,只是有官无禄。他因没事干管理,东游西荡。朕又恐别生事端,着他代管蟠桃园。他又不遵法律,将老树大桃,尽行偷吃。及至设会,他乃无禄人员,不曾请他,他就设计赚哄赤脚大仙,却自变他相貌入会,将仙肴仙酒尽偷吃了,又偷老君仙丹,又偷御酒若干,去与本山众猴享乐。朕心为此烦恼,故调十万天兵,天罗地网收伏。这一日不见回报,不知胜负如何。”
菩萨闻言,即命惠岸行者道:“你可快下天宫,到花果山,打探军情如何。如遇相敌,可就相助一功,务必的实回话。”
惠岸行者整整衣裙,执一条铁棍,架云离阙,径至山前。见那天罗地网,密密层层,各营门提铃喝号,将那山围绕的水泄不通。
惠岸立住,叫:“把营门的天丁,烦你传报。我乃李天王二太子木叉,南海观音大徒弟惠岸,特来打探军情。”
那营里五岳神兵,即传入辕门之内。早有虚日鼠、昴日鸡、星日马、房日兔,将言传到中军帐下。李天王发下令旗,教开天罗地网,放他进来。此时东方才亮。惠岸随旗进入,见四大天王与李天王下拜。
拜讫,李天王道:“孩儿,你自那厢来者?”
惠岸道:“愚男随菩萨赴蟠桃会,菩萨见胜会荒凉,瑶池寂寞,引众仙并愚男去见玉帝。玉帝备言父王等下界收伏妖猴,一日不见回报,胜负未知,菩萨因命愚男到此打听虚实。”
李天王道:“昨日到此安营下寨,着九曜星挑战;被这厮大弄神通,九曜星俱败走而回。后我等亲自提兵,那厮也排开阵势。我等十万天兵,与他混战至晚,他使个分身法战退。及收兵查勘时,止捉得些狼虫虎豹之类,不曾捉得他半个妖猴。今日还未出战。”
说不了,只见辕门外有人来报道:“那大圣引一群猴精,在外面叫喊。”
四大天王与李天王并太子正议出兵。
木叉道:“父王,愚男蒙菩萨吩咐,下来打探消息,就说若遇战时,可助一功。今不才愿往,看他怎么个大圣!”
天王道:“孩儿,你随菩萨修行这几年,想必也有些神通,切须在意。”
好太子,双手轮着铁棍,束一束绣衣,跳出辕门,高叫:“那个是齐天大圣?”
大圣挺如意棒,应声道:“老孙便是。你是甚人,辄敢问我?”
木叉道:“吾乃李天王第二太子叉,今在观音菩萨宝座前为徒弟护教,法名惠岸是也。”
大圣道:“你不在南海修行,却来此见我做甚?”
木叉道:“我蒙师父差来打探军情,见你这般猖獗,特来擒你!”
大圣道:“你敢说那等大话!且休走!吃老孙这一棒!”
木叉全然不惧,使铁棒劈手相迎。他两个立那半山中,辕门外,这场好斗:
棍虽对棍铁各异,兵纵交兵人不同。一个是太乙散仙呼大圣,一个是观音徒弟正元龙。浑铁棍乃千锤打,六丁六甲运神功;如意棒是天河定,镇海神珍法力洪。两个相逢真对手,往来解数实无穷,这个的阵手棍,万千凶,绕腰贯索疾如风;那个的夹枪棒,不放空,左遮右挡怎相容?那阵上旌旗闪闪,这阵上驼鼎冬冬。万员天将团团绕,一洞妖猴簇簇丛。怪雾愁云漫地府,狼烟煞气射天宫。昨朝混战还犹可,
今日争持更又凶。堪羡猴王真本事,木叉复败又逃生。
这大圣与惠岸战经五六十合,惠岸臂膊酸麻,不能迎敌,虚幌一幌,败阵而走。大圣也收了猴兵,安扎在洞门之外。
只见天王营门外,大小天兵,接住了太子,让开大路,径入辕门,对四天王、李托塔、哪吒,气哈哈的,喘息未定:“好大圣!好大圣!着实神通广大!孩儿战不过,又败阵而来也!”
李天王见了心惊,即命写表求助,便差大力鬼王与木叉太子上天启奏。
二人当时不敢停留,闯出天罗地网,驾起瑞霭祥云。须臾,径至通明殿下,见了四大天师,引至灵霄宝殿,呈上表章。惠岸又见菩萨施礼。
菩萨道:“你打探的如何?”
惠岸道:“始领命到花果山,叫开天罗地网门,见了父亲,道师父差命之意。父王道:‘昨日与那猴王战了一场,止捉得他虎豹狮象之类,更未捉他一个猴精。’正讲间,他又索战,是弟子使铁棍与他战经五六十合,不能取胜,败走回营。父亲因此差大力鬼王同弟子上界求助。”
菩萨低头思忖。
却说玉帝拆开表章,见有求助之言,笑道:“叵耐这个猴精,能有多大手段,就敢敌过十万天兵!李天王又来求助,却将那路神兵助之?”
言未毕,观音合掌启奏:“陛下宽心,贫僧举一神,可擒这猴。”
玉帝道:“所举者何神?”
菩萨道:“乃陛下令甥显圣二郎真君,现居灌洲灌江口,享受下方香火。他昔日曾力诛六怪,又有梅山兄弟与帐前一千二百草头神,神通广大。奈他只是听调不听宣,陛下可降一道调兵旨意,着他助力,便可擒也。”
玉帝闻言,即传调兵的旨意,就差大力鬼王赍调。
那鬼王领了旨,即驾起云,径至灌江口。不消半个时辰,直至真君之庙。早有把门的鬼判,传报至里道:“外有天使,捧旨而至。”
二郎即与众兄弟,出门迎接旨意,焚香开读旨意。上云:
“花果山妖猴齐天大圣作乱。因在宫偷桃、偷酒、偷丹,搅乱蟠桃大会,现着十万天兵,一十八架天罗地网,围山收伏,未曾得胜,今特调贤甥同义兄弟即赴花果山助力剿除。成功之后,高升重赏。”
真君大喜道:“天使请回,吾当就去拔刀相助也。”

鬼王回奏不题。
这真君即唤梅山六兄弟——乃康、张、姚、李四太尉,郭申、直健二将军,聚集殿前道:“适才玉帝调遣我等往花果山收降妖猴,同去去来。”
众兄弟俱忻然愿往。即点本部神兵,驾鹰牵犬,搭弩张弓,纵狂风,霎时过了东洋大海,径至花果山。见那天罗地网,密密层层,不能前进。
二郎神因叫道:“把天罗地网的神将听着:吾乃二郎显圣真君,蒙玉帝调来,擒拿妖猴者,快开营门放行。”
一时,各神一层层传入。四大天王与李天王俱出辕门迎接,相见毕,问及胜败之事,天王将上项事备陈一遍。
真君笑道:“小圣来此,必须与他斗个变化,列公将天罗地网,不要幔了顶上,只四围紧密,让我赌斗。若我输与他,不必列公相助,我自有兄弟扶持;若赢了他,也不必列公绑缚,我自有兄弟动手。只请托塔天王与我使个照妖镜,住立空中。恐他一时败阵,逃窜他方,切须与我照耀明白,勿走了他。”
天王各居四维,众天兵各挨排列阵去讫。
这真君领着四太尉、二将军,连本身七兄弟,出营挑战;分付众将,紧守营盘,收全了鹰犬。众草头神得令,真君只到那水帘洞外,见那一群猴,齐齐整整,排作个蟠龙阵势;中军里,立一竿旗,上书“齐天大圣”四字。
真君道:“那泼猴,怎么称得起齐天之职?”
梅山六弟道:“且休赞叹,叫战去来。”
那营口小猴见了真君,急走去报知。那猴王即掣金箍棒,整黄金甲,登步云履,按一按紫金冠,腾出营门,急睁眼观看,那真君的相貌,果是清奇,打扮得又秀气。真是个:
仪容清秀貌堂堂,两耳垂肩目有光。头戴三山飞凤帽,身穿一领淡鹅黄。缕金靴衬盘龙袜,玉带团花八宝妆。腰挎弹弓新月样,手执三尖两刃枪。斧劈桃山曾救母,弹打棕罗双凤凰。力诛八怪声名远,义结梅山七圣行。心高不认天家眷,性傲归神住灌江。赤城昭惠英灵圣,显化无边号二郎。
大圣见了,笑嘻嘻的,将金箍棒掣起,高叫道:“你是何方小将,辄敢大胆到此挑战?”
真君喝道:“你这厮有眼无珠,认不得我么!吾乃玉帝外甥,敕封昭惠灵王二郎是也。今蒙上命,到此擒你这造反天宫的弼马温猢狲,你还不知死活!”
大圣道:“我记得玉帝妹子思凡下界,配合杨君,生一男子,曾使斧劈桃山的,是你么?我行要骂你几声,曾奈无甚冤仇,待要打你一棒,可惜了你的性命。你这郎君小辈,可急急回去,唤你四大天王出来。”
真君闻言,心中大怒道:“泼猴!休得无礼!吃吾一刀!”
大圣侧身躲过,疾举金箍棒,劈手相还。他两个这场好杀:
昭惠二郎神,齐天孙大圣,这个心高欺敌美猴王,那个面生压伏真梁栋。两个乍相逢,个人皆睹兴。从来未识浅和深,今日方之轻与重。

铁棒赛飞龙,神锋如舞凤,左挡右攻,前迎后映。这阵上梅山六弟助
威风,那阵上马流四将传军令。摇旗擂鼓各齐心,呐喊筛锣都助兴。
两个钢刀有见机,一来一往无丝缝。金箍棒是海中珍,变化飞腾能取
胜;若还身慢命该休,但要差汽为蹭蹬。
真君与大圣斗经三百馀合,不知胜负。那真君抖擞神威,摇身一变,变得身高万丈,两只手,举着三尖两刃神锋,好便似华山顶上之峰,青脸獠牙,朱红头发,恶狠狠,望大圣着头就砍。这大圣也使神通,变得与二郎身躯一样,嘴脸一般,举一条如意金箍棒,却就是昆仑顶上擎天之柱,抵住二郎神。
这阵势唬得那马、流元帅,战兢兢,摇不得旌旗;崩、巴二将,虚怯怯,使不得刀剑。这阵上,康、张、姚、李、郭申、直健,传号令,撒放草头神,向他那水帘洞外,纵着鹰犬,搭弩张弓,一齐掩杀。可怜冲散妖猴四健将,捉拿灵怪二三千!那些猴,抛戈弃甲,撇剑抛枪;跑的跑,喊的喊;上山的上山,归洞的归洞;好似夜猫惊宿鸟,飞洒满天星。众兄弟得胜不题。
却说真君与大圣变做法天象地的规模,正斗时,大圣忽见本营中妖猴惊散,自觉心慌,收了法象,掣棒抽身就起。
真君见他败走,大步赶上道:“那里走,趁早归降,饶你性命!”
大圣不恋战,只情跑起,将近洞口,正撞着康、张、姚、李四太尉,郭申、直健二将军,一齐帅众挡住道:“泼猴!那里走!”
大圣慌了手脚,就把金箍棒捏做绣花针,藏在耳内,摇身一变,变作个麻雀儿,飞在树稍头钉住。那六兄弟,慌慌张张,前后寻觅不见,一齐吆喝道:“走了这猴精也!走了这猴精也!”
正嚷间,真君到了,问:“兄弟们,赶到那厢不见了?”
众神道:“才在这里围住,就不见了。”
二郎圆睁凤眼观看,见大圣变了麻雀儿,钉在树上,就收了法象,撇了神锋,卸下弹弓,摇身一变,变作个雀鹰儿,抖开翅,飞将去扑打。大圣见了,搜的一翅飞起,去变作一只大鹚老,冲天而去。二郎见了,急抖翎毛,摇身一变,变作一只大海鹤,钻上云霄来衔。大圣又将身按下,入涧中,变作一个鱼儿,淬入水内。
二郎赶至涧边,不见踪迹。心中暗想道:“这猢狲必然下水去也。定变作鱼虾之类。等我再变变拿他。”果一变变作个鱼鹰儿,飘荡在下溜头波面上。
等待片时,那大圣变鱼儿,顺水正游,忽见一只飞禽,似青鹞,毛片不青;似鹭鸶,顶上无缨;似老鹳,腿又不红:“想是二郎变化了等我哩!……”急转头,打个花就走。
二郎看见道:“打花的鱼儿,似鲤鱼,尾巴不红;似鳜鱼,花鳞不见;似黑鱼,头上无星;似鲂鱼,腮上无针。他怎么见了我就回去了?必然是那猴变的。”赶上来,刷的啄一嘴。那大圣就撺出水中,一变,变作一条水蛇,游近岸,钻入草中。二郎因衔他不着,他见水响中,见一条蛇撺出去,认得是大圣,急转身,又变了一只朱绣顶的灰鹤,伸着一个长嘴,与一把尖头铁钳子相似,径来吃这水蛇。水蛇跳一跳,又变做一只花鸨,木木樗樗的,立在蓼汀之上。二郎见他变得低贱,——花鸨乃鸟中至贱至淫之物,不拘鸾、凤、鹰、鸦都与交群——故此不去拢傍,即现原身,走将去,取过弹弓拽满,一弹子把他打个躘踵。
那大圣趁着机会,滚下山崖,伏在那里又变,变一座土地庙儿;大张着口,似个庙门;牙齿变做门扇,舌头变做菩萨,眼睛变做窗棂。只有尾巴不好收拾,竖在后面,变做一根旗竿。
真君赶到崖下,不见打倒的鸨鸟,只有一间小庙,急睁凤眼,仔细看之,见旗竿立在后面,笑道:“是这猢狲了!他今又在那里哄我。我也曾见庙宇,更不曾见一个旗竿竖在后面的。断是这畜生弄谊!他若哄我进去,他便一口咬住。我怎肯进去?等我掣拳先捣窗棂,后踢门扇!”
大圣听得,心惊道:“好狠!好狠!门扇是我牙齿,窗棂是我眼睛;若打了牙,捣了眼,却怎么是好?”扑的一个虎跳,又冒在空中不见。
真君前前后后乱赶,只见四太尉、二将军一齐拥至道:“兄长,拿住大圣了么?”
真君笑道:“那猴儿才自变座庙宇哄我。我正要捣他窗棂,踢他门扇,他就纵一纵,又渺无踪迹。可怪!可怪!”众皆愕然,四望更无形影。
真君道:“兄弟们在此看守巡逻,等我上去寻他。”即纵身驾云,起在半空。见那李天王高擎照妖镜,与哪吒住立云端。
真君道:“天王,曾见那猴王么?”
天王道:“不曾上来。我这里照着他哩。”
真君把那睹变化,弄神通,拿群猴一事说毕,却道:“他变庙宇,正打处,就走了。”
李天王闻言,又把照妖镜四方一照,呵呵的笑道:“真君,快去!快去!那猴使了个隐身法,走出营围,往你那灌江口去也。”
二郎听说,即取神锋,回灌江口来赶。
却说那大圣已至灌江口,摇身一变,变作二郎爷爷的模样,按下云头,径入庙里。鬼判不能相认,一个个磕头迎接。他坐中间,点查香火:见李虎拜还的三牲,张龙许下的保福,赵甲求子的文书,钱丙告病的良愿。
正看处,有人报:“又一个爷爷来了。”
众鬼判急急观看,无不惊心。真君却道:“有个甚么齐天大圣,才来这里否?”
众鬼判道:“不曾见甚么大圣,只有一个爷爷在里面查点哩。”
真君撞进门,大圣见了,现出本相道:“郎君不消嚷,庙宇已姓孙了。”
这真君即举三尖两刃神锋,劈脸就砍。那猴王使个身法,让过神锋,掣出那绣花针儿,幌一幌,碗来粗细,赶到前,对面相还。两个嚷嚷闹闹,打出庙门,半雾半云,且行且战,复打到花果山,慌得那四大天王等众,提防愈紧。这康、张太尉等迎着真君,合力努力,把那美猴王围绕不题。
话表大力鬼王既调了真君与六兄弟提兵擒魔去后,却上界回奏。玉帝与观音菩萨、王母并众仙卿,正在灵霄殿讲话,道:“既是二郎已去赴战,这一日还不见回报。”
观音合掌道:“贫僧请陛下同道祖出南天门外,亲去看看虚实如何?”
玉帝道:“言之有理。”即摆驾,同道祖、观音、王母与众仙卿至南天门。
早有些天丁、力士接着,开门遥观,只见众天丁布罗网,围住四面;李天王与哪吒,擎照妖镜,立在空中;真君把大圣围绕中间,纷纷赌斗呢。
菩萨开口对老君说:“贫僧所举二郎神如何?——果有神通,已把那大圣围困,只是未得擒拿。我如今助他一功,决拿住他也。”
老君道:“菩萨将甚兵器?怎能助他?”
菩萨道:“我将那净瓶杨柳抛下去,打那猴头;即不能打死,也打一跌,教二郎小圣,好去拿他。”
老君道:“你这瓶是个磁器,准打着他便好;如打不着他的头,或撞着他的铁棒,却不打碎了?你且莫动手,等我老君助他一功。”
菩萨道:“你有甚么兵器?”
老君道:“有,有,有。”捋起衣袖,左膊上,取下一个圈子,说道:“这件兵器,乃锟钢抟炼的,被我将还丹点成,养就一身灵气,善能变化,水火不侵,又能套诸物;一名‘金钢琢’,又名‘金钢套’。当年过函关,化胡为佛,甚是亏他。早晚最可防身。等我丢下去打他一下。”
话毕,自天门上往下一掼,滴流流,径落花果山营盘里,可可的着猴王头上一下。猴王只顾苦战七圣,却不知天上坠下这兵器,打中了天灵,立不稳脚,跌了一跤,爬将起来就跑;被二郎爷爷的细犬赶上,照腿肚子上一口,又扯了一跌。
他睡倒在地,骂道:“这个亡人!你不去妨家长,却来咬老孙!”急翻身爬不起来,被七圣一拥按住,即将绳索捆绑,使勾刀穿了琵琶骨,再不能变化。
那老君收了金钢琢,请玉帝同观音、王母、众仙等,俱回灵霄殿。这下面四大天王与李天王诸神,俱收兵拔寨,近前向小圣贺喜,道:“此小圣之功也!”
小圣道:“此乃天尊洪福,众神威权,我何功之有?”
康、张、姚、李道:“兄长不必多叙,且押这厮去上界见玉帝,请旨发落去也。”
真君道:“贤弟,汝等未受天录,不得面见玉帝。教天甲神兵押着,我同天王等上届回旨。你们帅众在此搜山,搜净之后,仍回灌口。待我请了赏,讨了功,回来同乐。”
四太尉、二将军,依言领诺。这真君与众即驾云头,唱凯歌,得胜朝天。不多时,到通明殿外。
天师启奏道:“四大天王等众已捉了妖猴齐天大圣了。来此听宣。”
玉帝传旨,即命大力鬼王与天丁等众,押至斩妖台,将这厮碎剁其尸。咦!正是:欺诳今遭刑宪苦,英雄气概等时休。毕竟不知那猴王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刘尚东11  时间:2020-06-16 14:40:46
第八回 八卦炉里可超天 五行山下定心猿

富贵功名,前缘分定,为人切莫欺心。正大光明,忠良善果弥深。
些些狂妄天加谴,眼前不遇待时临。问东君因甚,如今祸害相侵。
只为心高图罔极,不分上下乱规箴。
话表齐天大圣被众天兵押去斩妖台下,绑在降妖柱上,刀砍斧剁,枪刺剑刳,莫想伤及其身。南斗星奋令火部众神,放火煨烧,亦不能烧着。又着雷部众神,以雷屑钉打,越发不能伤损一毫。
那大力鬼王与众启奏道:“万岁,这大圣不知是何处学得这护身之法,臣等用刀砍斧剁,雷打火烧,一毫不能伤损,却如之何?”
玉帝闻言道:“这厮这等,这等如何处治?”
太上老君即奏道:“那猴吃了蟠桃,饮了御酒,又盗了仙丹,——我那五壶丹,有生有熟,被他都吃在肚里。运用三昧火,煅成一块,所以浑做金钢之躯,急不能伤。不若与老道领去,放在‘八卦炉’中,以文武火煅炼。炼出我的丹来,他身自为灰烬矣。”
玉帝闻言,即教六丁、六甲,将他解下,付与老君。老君领旨去讫。一壁厢宣二郎显圣,赏赐金花百朵,御酒百瓶,还丹百粒,异宝明珠,锦绣等件,教与义兄弟分享。真君谢恩,回灌江口不题。
那老君到兜率宫,将大圣解去绳索,放了穿琵琶骨之器,推入八卦炉中,命看炉的道人,架火的童子,将火煽起煅炼。原来那炉是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他即将身钻在“巽宫”位下。巽乃风也,有风则无火。只是风搅得烟来,把一双眼熏红了,弄做个老害眼病,故唤作“火眼金睛”。
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一股力量从悟空的眼睛渗出,接着到整个头颅,火烧火燎的,接着脑子里面逐渐出现他被祖神盘古大力轰击的场景。
悟空大吃一惊,脑子里出现以前的画面:自己被金刚琢击中,自己和二郎神打斗,自己偷吃蟠桃,自己当弼马温,自己和龙女紫霞在花果山,自己在菩提祖师只听几句口诀,自己被大力轰击,自己观看水帘洞,自己在和五个大神讨论亚历山大的问题,自己变成乌鸦让他死亡。自己让盘古说六头神,盘古任命自己成为地球的密探。……
啊,原来如此!悟空被八卦炉里面的火给激活了,原来的封禁消失了!此时,悟空的力气变得越来越大。他抓紧时间让自己的力量变大,活动全部筋骨。
真个光阴迅速,不觉七七四十九日,老君的火候俱全。忽一日,开炉取丹,那大圣双手侮着眼,正自搓揉流涕,只听得炉头声响。猛睁眼看见光明,他就忍不住,将身一纵,跳出丹炉,忽喇的一声,蹬倒八卦炉。
孙悟空当即跪下,说:“祖神,我出来了。我对以前的事情说声对不起。”
一声长叹,从遥远的天际发出。盘古的意思就是,惩罚了,自然可以了。
悟空说:“祖神,我觉得,现在的天庭应该让他们守规矩。”
但是,没人回答。
悟空等一下,说:“盘古祖神,我觉得您是同意了。”
没人回答。
悟空往外走。
慌得那架火、看炉,与丁甲一班人来扯,被他一个个都放倒,好似癫痫的白额虎,风狂的独角龙。老君赶上抓一把,被他一捽,捽了个倒栽葱,脱身走了。即去耳中掣出如意棒,迎风幌一幌,碗来粗细,依然拿在手中,不分好歹,却又大乱天宫,打得那九曜星闭门闭户,四天王无影无形。
好猴精!
有诗为证。诗曰:
混元体正合先天,万劫千番只自然。渺渺无为浑太乙,如如不动号初玄。
炉中久炼非铅汞,物外长生是本仙。变化无穷还变化,三皈五戒总休言。
又诗:
一点灵光彻太虚,那条拄杖亦如之:或长或短随人用,横竖横排任卷舒。
又诗:
猿猴道体假人心,心即猿猴意思深。大圣齐天非假论,官封弼马岂知音?
马猿合作心和意,紧缚拴牢莫外寻。万相归真从一理,如来同契住双林。
这一番,猴王不分上下,使铁棒东打西敌,更无一神可挡。只打到通明殿里,灵霄殿外。
幸有佑圣真君的佐使王灵官执殿。他见大圣纵横,掣金鞭近前挡住道:“泼猴何往!有吾在此切莫猖狂!”
这大圣不由分说,举棒就打。那灵官鞭起相迎。两个在灵霄殿前厮浑一处。
悟空发怒,用力一打,把真君打得吐血摔倒。
紧接着三十六员雷将齐来,把大圣围在垓心,各骋凶恶鏖战。那大圣全无一毫惧色,使一条如意棒,左遮右挡,后架前迎。一时,见那众雷将的刀枪剑戟、鞭简挝锤、钺斧金瓜、旄镰月铲,来的甚紧,他即摇身一变,变做三头六臂;把如意棒幌一幌,变作三条;六只手使开三条棒,好便似纺车儿一般,滴流流,众雷神被打跑。这还是悟空心中仁慈,不愿意把他们打死,毕竟以前有交情。
接着,八戒奉命赶到,阻击悟空。悟空打败他。
悟空打翻敌人,进入到凌霄宝殿。
忽然,二郎神赶到,与孙悟空大战。悟空高兴,拿出真本事,三下五除二就把二郎神打败。
玉帝与悟空大战,拼斗二百回合,失败。
玉帝说:“祖神救我!祖神救我!”
然而无人回应。
孙悟空此时有点心惊肉跳,等一会,见到无人回答,这才大声说:“启禀祖神,我是您的密探,我对于你是无比崇敬的!这个玉帝不如我!”
上方还是无人回答。
孙悟空等一下,说:“启禀祖神,我觉得,这五个祖神都不如我,不如我代替你,让他们屈服。”
上方还是没有回应。
孙悟空大言不惭的笑道:“我知道,您的意思是让这五个神灵变得规矩,好,我知道了。”
悟空大笑,接着拔出几根毫毛,吹出一口气,瞬间变成一个黄色大旗,又变出一个毛笔,刷刷刷,写出四个大字:超天大圣。
悟空把大旗一甩,对玉帝说:“我不仅仅是齐天大圣,而且是是超天大圣,你快点承认吧。”
看着‘超天大圣’四个大字,玉帝呆呆不动。
忽然,玉帝听到一个独特的声音:“我是盘古,我说你听,你只要按照悟空的意思办,然后请佛祖使用五指山方法,把这个泼猴镇压就行。”
玉帝大喜,反观悟空,还在那里说自己是超天大圣,应该没有察觉。
玉帝张昊天不得不说:“孙悟空,我承认你是超天大圣!”说着低头鞠躬。
哈哈哈!孙悟空大笑起来,说:“玉帝,你帮着扛旗帜!跟我巡游天下。另外,不要让你的属下跟着!”
玉帝说:“遵旨。”扛着旗帜。
悟空耀武扬威,十分得意,往前就走。
悟空和玉帝来到上帝的疆界。
悟空站住,看着目前这个人。此人是阿波罗,光明之神。
阿波罗问:“你们禁止前行!”
悟空大怒,质问:“阿波罗,你这个小子,找死啊!我则你不知道,但是这位是玉帝张昊天,你不知道吗?”
阿波罗 看着玉帝,微微躬身,道:“对不起,玉帝,请过去。”
玉帝朝悟空得意的哼一下,扛着“超天大圣”的旗帜走过去。
悟空想过去。
不料又被阿波罗拦住,道:“玉帝,我认识,但是你是谁?想进我上帝的疆域,还需要你说明!”
这个把悟空气笑了,道:“小子,告诉你,我就是秘密监控世界的密探石猴,我在花果山。平常我秘密监察世界,所以许多神仙不认识我。但是,我在玉帝和佛祖的疆域,还是不错的名声。”
这个话把阿波罗说蒙了,半信半疑,还想说什么,悟空气急,一巴掌把阿波罗的脸打得出血。吓的阿波罗不敢管。
悟空在前,玉帝在后,阿波罗小心翼翼陪着,奔向奥林匹亚山山顶的天堂。
来到天堂,悟空大踏步停下,斜眼看着面前的阿瑞斯,记得这小子是主管战争的神灵。
阿瑞斯见到悟空,大叫:“你是谁?”
悟空笑道:“你就是阿瑞斯吧。我叫孙悟空。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时,跟着后面的阿波罗冲到前面,对阿瑞斯道:“阿瑞斯,孙悟空是……前时代的世界密探。”
阿瑞斯惊讶,道:“什么叫前时代?”
阿波罗耸耸肩。
孙悟空趾高气扬往前走,玉帝跟在后面,面色尴尬, “超天大圣”的旗帜呼啦啦的。
一见“超天大圣”的名字,阿瑞斯眼睛瞪大了,想往前走去报告,却被悟空拦下。
天堂大殿里,坐着一伙人,有玉帝耶和华、宙斯、波塞冬。哈迪斯等人。
上帝耶和华一见悟空,当即站起来,面色尴尬,接着扫射后面的玉帝、阿瑞斯和阿波罗,瞥一眼“超天大圣”的旗帜。
上帝道:“原来是密探啊。”
悟空站直身体,说:“嗯。”
上帝又对着玉帝,低头,道:“参见大哥!”
玉帝面色也非常尴尬,低头,道:“三弟。”
悟空走到上帝原来的椅子坐下。上帝眼色动怒,干坐。
悟空哈哈哈大笑,道:“宇宙之时,盘古祖神出世,空空荡荡,因此创造五个主神:第一玉帝张昊天、第二佛祖释迦牟尼、第三上帝耶和华、第四真主安拉胡、四五魔帝撒旦。五个主神共同创造了人类和其他生物。盘古在离开地球时,把我当成密探,秘密监控世界。我提出几个问题。设立六头神,用以监控世界,禁止神仙直接监控凡人。第二,我觉得古希腊的亚历山大对世界不好,还想对中国进行攻击,我就让他帝王。也许盘古觉得我做的不对,就让我变成普通人。后来,佛祖和玉帝觉得我快要死亡,就传功于我。我这人性格高傲,首先自诩为齐天大圣,与天评级。后来,我进入八卦炉,不仅恢复原来的水平,还觉得力量大增。因此,我自诩为——超天大圣,我要统帅全部神灵。我代表着盘古祖神!诸位以为如何?”
上帝耶和华当然不愿意,脸色阴沉,沉默不语,心想这个猴头的本事难道真的厉害?真的超过玉帝?。
“呸!孙悟空,我不服你!”宙斯朝着就打。
悟空把他打败,重伤后退。
余下的上帝所属的神仙一起攻击。悟空超级爆发,打得他们属下死的死,伤的伤。宙斯、波塞冬、哈迪斯、阿波罗、阿瑞斯、雅典娜等十二个主神尽皆伤亡,只剩下两个,赫拉和狄俄尼索斯吓得魂飞魄散。
玉帝上前,和悟空对打,也是对打二百回合,失败。

耶和华对着上空说:“祖神盘古,请您现身!”
然后,上帝听到盘古的一个人的独特声音:“耶和华,你先按照悟空的意思办,然后去找佛祖。”。
耶和华愣一下,走到悟空面前,低头抱拳,悲愤的说道:“我承认孙悟空成为超天大圣!”说罢躬身。
孙悟空说道:“请起,请起,哈哈哈!”
上帝耶和华,见到属下众神死的死,伤的伤,沉默不语。此时,一个小官叫耶稣,上前说道:“启禀上帝,我认为,不如就承认世界是一个神,然后派遣一个人去传教,世界就是您一个人的,少了其他神灵也是好的。”
上帝大喜,说:“如此甚好,你就去做传教的基督吧。”
耶稣说:“遵旨。”
看到上帝和耶稣的安排,悟空点点头。
孙悟空说:“上帝,你跟着我去,帮着玉帝抗旗子。”

玉帝和上帝一起扛着,“超天大圣“的旗帜往前走。


孙悟空去看真主。
哪料到,走到疆域,真主带着大神迎接出来。
真主瞥一眼玉帝和上帝的狼狈样子,看一眼“超天大圣”的旗帜,快步走到悟空面前,恭恭敬敬低头,说:“真主安拉胡,拜见超天大圣孙悟空!恭迎超天大圣。”
悟空一笑,上前拉着真主的手,笑道:“老哥哥,不要如此,不要如此,哈哈哈!”
两人一直拉着手到天宫。真主笑嘻嘻说:“很好。我承认孙悟空成为超天大圣!”
“同喜,同喜!”孙悟空笑呵呵说。
“我听说你把上帝给收拾了,我要你们大摆宴席。”真主说,瞥一眼上帝。
上帝把眼睛转向另一方。
悟空笑道:“上帝、玉帝。你们也来吧。”
两人尴尬,说一声多谢,入座。
宴席,有大盘的牛肉、羊肉、葡萄、西瓜等,悟空和真主大快朵颐。
宴厅之后,悟空笑道:“真主,您留步,我们走!”
真主面色稍微一皱,他其实已经知道盘古传送的意思,让真主配合佛祖一起占压悟空。
真主道:“我愿意陪着玉帝、上帝一起扛旗!”说着玉帝和上帝以及真主三人一起扛着旗帜。
悟空觉得也何以,随后离开。
再说悟空和三人进入森罗殿,冷气嗖嗖。
魔帝撒旦以及阎王率领属下迎接。
悟空说:“诸位可好?”
“好,好。”撒旦无可奈何的说。
悟空说:“刚才我见到玉帝和上帝以及真主,他们说我就是超天大圣。现在你说!”
看着悟空身后的三个主神以及‘超天大圣’的旗帜,撒旦说:“孙悟空就是超天大圣!”其实他们知道盘古的意思。
于是,撒旦和其他三人一起扛着旗帜,跟随洋洋得意的孙悟空走了。

悟空和其他四神一起来到灵山。此时,盘古祖神刚刚和佛祖通话关闭,一起定下计策。
佛祖让属下神佛撤退,自己迎上前去。
超天大圣近前,怒气昂昂,厉声高叫道:“释迦牟尼,你是地球的五个主神之一。知道你打不过我的,这才让众佛退后。哈哈哈。”
如来笑道:“阿弥陀佛。今闻你屡反天宫和天堂,为何这等暴横?”
大圣道:“我本是盘古殿下之密探。因为得罪盘古,被盘古封禁,后来我学艺,大闹天宫。被玉帝拿进八卦炉,想不到炉火猛烈,封禁取出,这才明白以往事情,我不但要做齐天大圣,还要做超天大圣!”
佛祖听言,呵呵冷笑道:“你那厮乃是个猴子成精,焉敢欺心,要夺玉皇、上帝、真主和魔帝之尊位?他们乃是盘古祖神属下第一批主神!你要趁早皈依,切莫胡说!但恐遭了毒手,性命顷刻而休,可惜了你的本来面目!”
大圣道:“常言道:‘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你们五个主神,前面四个已经同意。你若还不让,定要搅乱,永不清平!”
佛祖道:“我与你打个赌赛;你若有本事,一筋斗打出我这右手掌中,算你赢,再不用动刀兵苦争战;若不能打出手掌,你还下界为妖,再修几劫,却来争吵。”

那大圣闻言,暗笑道:“这如来十分好呆!我老孙稍微一筋斗。去十万八千里。如果发挥到极致,那是几十万里。我可是世界密探。他那手掌,方圆不满一尺,如何跳不出去?”急发声道:“既如此说,你可做得主张?”
佛祖道:“做得!做得!”伸开右手,却似个荷叶大小。
那大圣收了如意棒,抖擞神威,将身一纵,站在佛祖手心里,却道声:“我出去也!”你看他一路云光,无影无形去了。
佛祖慧眼观看,见那猴王风车子一般相似不住,只管前进。
大圣行时,忽见有五根肉红柱子,撑着一股青气。他道:“此间乃尽头路了。这番回去,如来作证,灵霄殿定是我坐也。”又思量说:“且住!等我留下些记号,方好与如来说话。”拔下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叫“变!”变作一管浓墨双毫笔,在那中间柱子上写一行大字云:“超天大圣,到此一游。”写毕,收了毫毛。又不庄尊,却在第一根柱子根下撒了一泡猴尿。
翻转筋斗云,径回本处,站在如来掌:“我已去,今来了。你要称呼自己为超天大圣!”
如来骂道:“我把你这个尿精猴子!你正好不曾离了我掌哩!”
大圣道:“你是不知。我去到天尽头,见五根肉红柱,撑着一股青气,我留个记在那里,你敢和我同去看么?”
如来道:“不消去,你只自低头看看。”那大圣睁圆火眼金睛,低头看时,原来佛祖右手中指写着“超天大圣,到此一游。”大指丫里,还有些猴尿臊气。
大圣大吃了一惊道:“有这等事!有这等事!我将此字写在撑天柱子上,如何却在他手指上?莫非有个未卜先知的法术?我决不信!不信!等我再去来!”
好大圣,急纵身又要跳出,
此时,其他四个主神一起显出身形,佛祖,玉帝,上帝,真主和撒旦五个神一起行动,一起镇压,灌注神力于佛祖一个指头,形成五指,变成一个大山。
被佛祖翻掌一扑,把这猴王推出,将五指化作金、木、水、火、土五座联山,金指是玉帝,木指示上帝,水指是真主,火指是撒旦,土指是佛祖,唤名“五行山”,轻轻的把他压住。
撒旦见到大笑,说:“太好了,今天终于把这个泼猴给镇压住了。”把‘超天大圣’的旗帜扯碎。
其他三个主神一起大笑,唯有真主眉头一皱。
五神刚要走,只见个巡视灵官来报道:“那大圣伸出头来了。”
佛祖道:“不妨,不妨。”接着靠近悟空,小声说道:“你看我是谁,我就是你的师父菩提祖师。你这个猴子还想如何?”
悟空一愣,难道你就是菩提祖师?
释迦牟尼说罢,变成菩提的样子。
孙悟空大惊失色,往外涌出的尽头瞬间消失,变得热泪盈眶,说:“我的基础是盘古的。但是师傅给的我功夫。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是让我参悟心机。我本想在成就超天大圣之后,再去找师父。我给师父磕头!”
佛祖心道,你这个猴头,却是厉害,当年我只简单一说,你就能那么厉害!说道:“你以后只管在这路就行了。“
佛祖袖中只抽出一张帖子,上有六个金字:“唵、嘛、呢、叭、??,吽”。其实是他自己一份力,叫贴在那山顶上,紧紧的贴在一块四方石上。那座山即生根合缝,可运用呼吸之气,手儿爬出,可以摇挣摇挣。
此时,玉帝说道:“诸位,今天我作为第一主神,请诸位到我的天庭一会。“
上帝说:“可以。”
真主说:“可以。”
魔帝说:“可以。”
佛祖说:“好的,好的。”五神一起走。

五个主神一起来到天庭,八景鸾舆,九光宝盖;声奏玄歌妙乐,咏哦无量神章;散宝花,喷真香。
玉帝传旨,即着云部众神,分头请三清、四御、五老、六司、七元、八极、九曜、十都、千真万圣,来此赴会,同谢佛恩。又命四大天师、九天仙女,大开玉京金阙、太玄宝宫、洞阳玉馆,请如来高坐七宝灵台。调设各班座位,安排龙肝凤髓,玉液蟠桃。

不一时,那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五气真君、五斗星君、三官四圣、九曜真君、左辅、右弼、天王、哪吒、元虚一应灵通,对对旌旗,双双幡盖,都摔着明珠异宝,寿果奇花。
这次镇压猴头,虽然是五个主神联手,但是以佛祖为尊。
众神向佛前拜献曰:“感如来无量法力,收伏妖猴。蒙大天尊设宴,呼唤我等皆来陈谢。请如来将此会立一名,如何?”
如来领众神之托曰:“今欲立名,可作个‘安天大会”
各仙老异口同声,俱道:“好个‘安天大会’!好个‘安天大会’!”言讫,个坐座位,走吅传觞,簪花鼓瑟,果好会也。
有诗为证。诗曰:
宴设蟠桃猴搅乱,安天大会胜蟠桃。龙旗鸾辂祥光蔼,宝节幢幡瑞气飘。仙乐玄歌音韵美,凤箫玉管响声高。琼香缭绕群仙集,宇宙清平贺圣朝。
五个主神一起安排在主桌。
众皆畅然喜会,只见王母娘娘引一班仙子、仙娥、美姬、美女飘飘荡荡舞向佛前,施礼曰:“五位主神,喜庆‘安天大会’,无物可谢,今是我净手亲摘大株蟠桃数枚奉献。”真个是:
半红半绿喷甘香,艳丽仙根万载长。堪笑武陵源上种,争如天府更奇强!紫纹娇嫩寰中少,缃核清甜世莫双。延寿延年能易体,有缘食者自非常。
佛祖合掌向王母谢讫。王母又着仙姬、仙子唱的唱,舞的舞。满会群仙,又皆赏赞。正是:
缥缈天香满座,缤纷仙蕊仙花。玉京金阙大荣华,异品奇珍无价。
对对与天齐寿,双双万劫增加。桑田沧海任更差,他自无惊无讶。
王母正着仙姬仙子歌舞,觥筹交错。众各酩酊。
上帝、真主和撒旦离开。天庭里剩下佛祖和玉帝。
佛祖说:“现在,我佛教这次想进入东土,不知可否?”
玉帝一愣,说:“可以。”
佛祖大笑,说:“多谢,多谢。”
这时,有天神押送两个神仙,分别是天蓬元帅和卷帘大将被押到玉帝跟前。
天神道:“启禀玉帝,天蓬元神喝醉酒,见到嫦娥,上前嬉闹,另外有卷帘大将打碎琉璃盏,请玉帝惩罚。”
玉帝看天蓬一眼,说:“两神酒后闹事,要重罚。我要先杀天蓬。”
这时,太白金星说:“启禀玉帝,让他下凡即可,”
玉帝说:“好吧。”
玉帝看卷帘大将一眼,说:“打一百,然后关押。”
佛祖看着天蓬和卷帘大将后,微微一笑,向玉帝告辞。
天蓬被天神投放到人间。卷帘大将给关押。

如来即辞了玉帝众神,又发一个慈悲心,念动真言咒语,将五行山召一尊土地神祗,会同五方揭谛,居住此山监押。但他饥时,与他铁丸子吃;渴时,与他溶化的铜汁饮。待他灾愆满日,自有人救他。

话表我佛如来,辞别了玉帝,回至雷音宝刹,但见那三千诸佛、五百阿罗、八大金刚、无边菩萨,一个个都执着幢幡宝盖,异宝仙花,摆列在灵山仙境.婆罗双林之下接迎。
如来驾住祥云,对众道:“我以甚深般苦,遍现三界。根本性原,毕竟寂灭。同虚空相,一无所有。殄伏乖猴.是事莫识。名生死始,法相如。”说罢,放舍利之光,满空有白虹四十二道,南北通连。大众见了,皈身礼拜。少顷间,聚庆云彩雾,登上品莲台,端然坐下。
那三千诸佛、五百罗汉、八金刚、四菩萨合掌近前礼毕。
趁着高兴,佛祖曰:“自伏乖猿,安天之后,今值孟秋望日。我有一宝盆.具设百样花,千般异果等物,与法等享此‘孟兰盆会’,如何?”慨众一个个合掌,礼佛三匝.领会。如来却将宝盆中花果品物,着阿傩捧走,着迎叶布散、大众感激。
众菩萨献毕,因请如来明示根本,指解源流。那如来微开善口,敷演大法,宣扬正果,讲的是三乘妙典,五蕴得严。但见那天龙同绕,花雨缤纷。正是:“禅心朗照千江 月,真性情涵万里天。”
这时,二弟子金蝉子却打瞌睡。
“放肆!”佛祖说,“大法厉害,你却轻慢!”
金蝉子战战兢兢,说:“小徒不敢,小徒不敢!”
佛祖说:“你三番两次轻慢佛教,不如你去东土取经!”
金蝉子说:“遵旨!”随即下凡去了。
此时,佛祖让人去东土传经,又急忙返回玉帝天庭。
见到佛祖,玉帝纳闷。
佛祖说:“我回到灵山,有二弟子金蝉子出言轻慢,所以我让他下凡,并且是作为取经人在东土,我想让你的人来截杀金蝉子。”
玉帝说:“就让卷帘大将去截杀金蝉子。”
佛祖说:“最好让沙僧处在难办之地,没吃喝。”、
玉帝说:“好吧。让沙僧再加罚七百,去流沙河。那是弱水,没有鱼虾。而且又教七日一次,将飞剑来穿他胸胁百余下方回。失手琉璃盏而变得残忍。如此暴躁的卷帘大将,则金蝉子变得凝重。”
佛祖说:“如此甚好。”
两人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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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龙女紫霞救悟空 世界形势大变化

龙女紫霞飞和东海龙王到五指山,看到蜷缩在底下的悟空,放声大哭。
悟空赶紧安慰,道:“紫霞,紫霞,莫哭,莫哭,我还没死。哈哈哈。”
东海龙王也留下泪水,道:“悟空,你被五个主神镇压,遭如此大罪,如何是好?”
悟空笑道:“岳父,我现在总算明白了自己的身世,我是盘古祖神创造的,所以我肯定死不了。另外,你们要关注世界局势的变化。我估计,我肯定能够出去!”
龙女紫霞破涕为笑,道:“你是齐天大圣,不,你是超天大圣,肯定能够出去。我就在这五行山陪着你。另外打探世界消息。”
悟空道:“紫霞,多谢,多谢。”
老龙王无可奈何的离开。
从此,悟空和龙女住在五指山下。龙女紫霞在悟空的旁边搭个小屋,每日陪伴,其他监管的神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悟空当然不乐意被监管,但是无可奈何,在佛祖真言的压力下,自己的所有活动都受到压制,听闻不过百十里地。
他让龙女观察世界局势,尤其是上帝和真主的局势。龙女不辞辛苦,四处奔波。
在龙女的叙说下,悟空明白世界大事。
耶稣下凡,附身于在伯利恒的圣母玛利亚,诞生。此事被狡猾的撒旦知道,进行打压。总督下令伏杀城内的幼儿。
耶稣父母带着他去埃及,后来回到老家拿撒勒定居。耶稣30岁左右时,于约旦河谦卑地在施洗约翰处受洗。耶稣被圣灵引到旷野战胜魔鬼的试探。
耶稣传教,宣称耶和华是世界唯一的真神,此为基督教。最后,耶稣被捕,进入绞刑架。死后,耶稣复活,升天。
基督教逐渐蔓延。


公元380年,基督教成为国教。
公元610年,穆罕默德已达40年岁,有一天,当他在希拉山洞内独自深思时,接到了安拉通过天使传达的启示,命令他作为人间的使者,传播伊斯兰教。伊斯兰教产生。
基督教的景教僧侣阿罗本在西域传教,估计以后向长安传教。
在天竺,外道盛行,佛教逐渐衰落。
一天,龙女对悟空说:“唐朝李世民说,今李家据国,李老在先,若释家治化,则释门居上。”
悟空笑道:“道教在他那里,还是第一的。你以后关注大唐朝以后的事情。现在,我该出头了”
悟空眼珠转动,立即双手抱拳,大声说:“祖神盘古,我在五指山下已经五百多年,我深深知道我的过错,予以忏悔。现在世界大乱。基督教厉害,魔教也厉害,伊斯兰教兴起,而佛教不行,道教也不行。请求把我放出去,我好做出一番作为,振兴佛教。”
很久没动静。
悟空把刚才的话又说一遍。
远处的盘古说:“好吧。我允许你出去。不过,你还需要看看五个主神以及六头神的意见。如果他们同意,你就能出去。”
“多谢,多谢。祝愿祖神万岁。”悟空大喜,磕头如捣蒜。
紫霞也热泪盈眶,磕头不已。
悟空对龙女说:“现在五个主神在控制我。佛祖,你呢要对他说,我要放出去,师傅自然可以收入一份神力。我孙悟空是他的徒弟,我要成为佛教第一大将。另外,你要对其他四个主将说,你们可以收入一份神力,另外我可以答应每个主神三个条件。当然,第一个对象是真主。你要最后说服佛祖。”
龙女点头称是,立即飞离五指山。
这天,龙女到达麦加山上空的天园。
天使问:“你是谁?”
龙女作揖道:“我叫紫霞,东海龙王的女儿,我的夫婿是孙悟空。”
“孙悟空?就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堂的孙悟空,还号称齐天,不,号称超天大圣吗?”天使说道。
“正是。”龙女说道。
“你先等一会,我去禀告。”天使说,接着飞跑。
不一会,山头隆隆炮声响起来,全部的是几十个神仙全部出动。最后是真主安拉。
“弟妹,别来无恙乎?”安拉笑道,“我的神仙不过几十个,而且全部出动。”
“见过真主。”龙女说,“现在我的夫婿被关押在五指山下五百多年,他想出来,请真主收去法力吧。另外,我夫婿说,愿意答应您三个事情。”接着噗通跪下。
“快起来,起来!”真主说着赶紧把紫霞搀起来,“其实,我没有要挟悟空老弟的意思,不过是上头有旨意,你放心,我早同上头通话,我立即执行,让老弟赶紧出来,毕竟我还有一份神力镇压在五指山嘛。你放心,解封之日,我立即到。”
“多谢,多谢!告辞!”龙女说吧立即离开。
龙女急匆匆赶往天堂。
龙女急匆匆朝上帝赶去。
进入奥林匹亚山。
一个天使跑进来说:“启禀上帝,有个神拜见。她叫紫霞,是超天大圣孙悟空的夫人。”
哦,上帝耶和华一听,眉头一皱,暗道,刚才祖神告诉我,该让悟空出来了,不过我要教训他。
“哦,让她进来。”耶和华淡淡的说。
不一会,紫霞进来,龙女当即跪倒。说:“拜见上帝。”
耶和华瞥她一眼,说:“紫霞,你来到天堂有什么事情?”
龙女说:“请求我夫婿出山。他已经被压山下六百多年。”
上帝道:“可是悟空当年大杀四方 ,消灭我属下神灵,亚历山大死掉,宙斯死掉,没有一个活着的。”
龙女紫霞道:“启禀上帝,八百年前,你的属下亚历山大太招摇。我的夫婿看不下去,因此让他死掉。现在基督教发展很快,你变成统一的神灵。他现在已经悔过。再说,你还可以收回一份实力啊。”
上帝道:“不行,让那猴子在五指山下待一辈子吧。”

龙女紫霞继续道:“启禀上帝,五百年前,悟空显得着急,不仅要出世,还想当超天大圣,因此与上帝发生不愉快。这些年来,悟空大彻大悟,决心痛改前非,我和悟空请您赔罪,请放过他吧。一旦放出去,悟空答应上帝委派的三个事情。”
上帝说:好吧。我同意。你需要让其他主神也答应,到时候我们一起收回神力。
龙女说:好的,多谢。
龙女跪拜之后急匆匆直奔阴间。
龙女见到撒旦,说:“我夫婿感到惭愧。对不起。您把他放出来,你可以收回一份神力,另外我夫婿可以答应你分三个事情。请答应释放吧。”
开始撒旦不同意,因为在忌恨多年之前悟空的一巴掌。
龙女大怒,说:“启禀魔帝,我今天来请你放开五指山,你同意就是好事。如果不同意,我相信让悟空也会出来。”
魔帝只好说:“好吧。到时候我去。”
“多谢!”龙女说吧就走,直奔天庭。
来到玉帝,龙女噗通跪倒,说:“玉帝,我夫婿赔罪了。以前做的不好,请原谅。”
“你起来吧。”玉帝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觉得玉帝你该把神力收回,让悟空出来。我夫婿答应为你三个事情。”龙女说道。
玉帝说:“我对悟空本来非常爱护,首先让佛祖给他武术,给他官员做,还让他当齐天大圣。哪知道他偷吃蟠桃,结果在八卦炉出来,恢复神功,还想当超天大圣。他太自以为是。”
龙女道:“玉帝教训的是。”
玉帝说:“好吧。但是,我同意,让悟空出来。”
龙女大喜。
“多谢,多谢。”龙女说吧鞠躬,急匆匆离开天庭,直奔灵山。

来到灵山,龙女到了佛祖,说道:“首先,我要赔罪,您是悟空的师父啊。第二,你要收回两道神光。你看你散发出去那么多。现在神力不稳,造成内部大乱。第三,佛教在印度有些衰落,佛教在印度有些衰落,外道盛行,估计是魔帝撒旦捣的鬼。而基督教教在西北方成国教,伊斯兰教刚刚传播,发展迅速,取代原来的宗教。这些说明你的地位不厉害。只要把悟空放出去,我会让悟空成为你们佛教的第一大将,镇守佛教。”
佛祖一听,愣住了,道:“龙女,我决定,让金蝉子到灵山取经,让孙悟空去当保镖。让被玉帝痛恨的人,要帮助取经人。 ”
龙女彩霞道:“多谢。”大喜,离开。
佛祖接着召见六头神。佛祖曰:“这次悟空帮助金蝉子去取经,惹起天下神魔异动,许多事情出现神魔和凡人的情况。请六头神担待,以后再把神魔在凡间的痕迹消除。”
六头神考虑一下,说:“遵旨。”告辞。

再说彩霞,见到悟空,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不变,最后说:“佛祖同意你出来。让你帮助金蝉子去西方取经。”
悟空说:“好,好,好!我们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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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我佛造经传极乐 观音奉旨上长安

灵山,佛祖在等到龙女紫霞走后,手指捻动,大吃一惊,传旨召开神灵大会。
各种佛、菩萨、罗汉等神灵进入雷音宝刹,面目肃静。
佛祖面色阴沉,周围佛门弟子大声不敢出。
佛祖久久无语,良久才说:“我看现在,世界大乱。西北部,由上帝耶和华基督教掌管。西北部,由真主安拉的伊斯兰教掌管。西南部,由佛教掌管。东部中国,由道教和佛教共管。全部区域由魔帝撒旦魔教掌管。然而各部相互交战。尤其是我西南方,佛教内部出现不稳,有许多外道流行,而且在人间,人们对佛教不再尊崇。一百多年后,我们佛教在天竺必须以婆罗门教改头换面。因此,今后佛教必须向东土的中国发展。”
众神一起惊讶,道:“阿弥陀佛。”
佛祖道:“我今有三藏真经,可以劝人做真做善。”
诸菩萨闻言,合掌皈依,向佛前问曰:“如来有哪三藏真经。”
如来回:“我有法一藏,谈天;论一藏,说地;经一藏,度鬼;三藏共计三十五部,该一万五千一百四十四卷,乃是修真之径,正善之门。我与玉帝谈妥,待要送上东土,叵耐那方众生愚蠢,毁谤真言,不识我法门之要旨,怠慢了瑜迦之正宗。怎么得一个有法力的,去东土寻一个善信.教他苦历千山,远经万水,到我处求取真经,永传东土,劝他众生,却乃是个山大的福缘,海深的善庆,谁肯去走一遭来?”
接着把头转向观音菩萨。
当有观音菩萨,行近莲台,礼佛三匝,道:“弟子不才,愿上东土寻取经人来也。”诸众抬头观看,那菩萨:
理圆四德,智满金身。缨络垂珠翠,香环结宝明,乌云巧叠盘龙警,绣带轻飘彩凤翎。碧玉纽,素罗袍,祥光笼罩;锦城裙,金落索,瑞气遮迎。眉如小月,眼似双星。五面天生喜,朱唇一点红。净瓶甘露年年盛,斜插垂杨岁岁青。解八难,度群生,大慈悯:故镇大山,居南海,救苦寻声,万称万应,千圣千灵。兰心欣紫竹,意性爱香藤。他是落伽山上慈悲主,潮音洞里活观音。
如来见了,心中大喜,道:“别个是也去不得,须是观音尊者、神通广大,方可去得。”
菩萨道;“弟子此去东土,有甚言语吩咐?”
如来道;“这一去。要踏看路道,不许在霄汉中行,须是要半云半雾;目过山水,谨记程途远近之数,叮咛那取经人。以前有二徒弟金蝉子下身到凡间,还没有取经回来,说是被斩杀九次。我希望他不敢再怠慢佛教,希望这次能够成功,可以让孙悟空等人保护金蝉子来,让八戒还有那个卷帘大将去帮助。这是地球最后一个大的劫难,有神魔参与人间,可让六头神担待,处理善后事宜。但恐善信难行,我与你五件宝贝。”
佛祖即命阿傩、迦叶,取出“锦澜袈裟”一领,“九环锡杖”一根,对菩萨言回;“这袈裟、锡杖。可与那取经人亲用。若肯坚心来此,穿我的袈裟,免堕轮回;持我的锡枚,不遭毒害。”

这菩萨皈依拜领,如来又取三个箍儿,递与菩萨道:“此宝唤做‘紧箍儿’,虽是一样三个,但只是用各不同。我有‘金紧禁’的咒语三篇。假若路上撞见神通广大的妖魔。你须是劝他学好,跟那取经人做个徒弟。他若不伏使唤,可将此箍儿与他带在头上,自然见肉生根。各依所用的咒语念一念,眼胀头痛,脑门皆裂,管教他入我门来。”

那菩萨闻言,踊跃作礼而退,即唤惠岸行者随行。那惠岸使一条浑铁棍,重有千斤,只在菩萨左右作一个降魔的大力士。菩萨遂将镜湖袈裟作一个包裹,令他背了。菩萨将金箍藏了,执了锡枚,径下灵山。这一去,有分教:佛子还来归本愿,金蝉长老裹¥檀。

那菩萨到山脚下,有玉真观金顶大仙,在观门首接住,请菩萨献茶。菩萨不敢久停,对大仙曰;“今领如来法旨,上东土寻取经人去。”大仙道:“取经人几时方到?”菩萨道:“未定,约莫二三年间,或可至此。”遂辞了大仙,半云半雾,约记程途。有诗为证。诗曰:万里相寻自不言,却云谁得意难全?求人忽若浑如此,是我平生岂偶然?传道有方成是语,说明无信也虚传。愿倾肝胆寻相识,料想前头必有缘。
哪知道,撒旦暗中跟随,接着命令属下沿途控制。
师徒二人直奔东土,过雪山,到草原,又过沙漠,到达大唐,正走间.忽然见弱水三千,乃是大唐流沙河界。菩萨道:
“徒弟呀,佛祖说有卷帘大将在此下凡,我们等待。哎,此处却是难行。取经人浊骨凡胎,如何得渡了?”
惠岸道:“师父,你看河有多远?”
那菩萨停云步看时.只见:
东连沙碛,两抵诸番;南达乌戈,北通鞑靼。径过有八百里遥.上下有千万里远。水流一似地翻身,浪滚却如山耸背。洋洋浩浩,漠漠茫茫,十里遥闻万丈洪。仙槎难到此,莲叶莫能浮。衰草斜阳流曲浦,黄云影日暗长堤。那里得客商来往?何曾有渔叟依栖?
菩萨正然点看,等待卷帘大将,就等待惠安,说:“惠安,你和那个人打一架。你要认真打,因为取经人的本事必须大。如果和你一样,就行。”。
惠安领命。
对只见那河中,泼刺一声响亮,水波里跳出一个妖魔来,十分丑恶。他生得:
青不青,黑不黑,晦气色脸;长不长,短不短,赤脚筋躯。眼光闪烁,好似灶底双灯;口角角丫叉.就如屠家火钵。撩牙撑剑刃,红发乱蓬松。一声叱咤如雷吼,两脚奔波似滚风。
那怪物手执一根宝杖,走上岸就捉菩萨.却被惠岸掣浑铁棒挡住,喝声:“休走!”那怪物就持定杖来迎。两个在流沙河边。这一场恶杀,真个惊人:
木吒浑铁棒,护法显神通;怪物降妖杖,努力逞英雄。双条银蟒河边舞,一对神谱岸上冲。那一个威镇流沙施本事,这一个力保观音建大功。那一个翻波跃浪.这一个吐雾喷云。翻波跃浪乾坤暗,吐雾喷云日月昏。那个降妖杖,好便似出山的白虎;这个浑铁棒,却就如卧道的黄龙。那个使将来.寻蛇拨草;这个丢开去,扑鹞分松。只杀得昏漠漠,星辰灿烂;雾腾腾,天地腾胧。那个久住弱水惟他狠。这个初出灵山第一功。

他两个来来往往,战上数十合,不分胜负。
观音觉得他不错。
那怪物架住了铁棒道;“你是哪里和尚,敢来与我抵敌?”
木吒道:“我是托塔天王二太子木吒惠岸行者,今保我师父往东土寻取经人去。你是何怪,敢大胆阻路?”
那怪方才醒悟道:“我记得你踉南海观音在紫竹林中修行,你为何来此?”
木吒呼道:“那岸上不是我师父?”
怪物闻言,连声喏喏,收了宝杖,让木吒揪了去见观音。纳头下拜,告道:“菩萨,恕我之罪,待我诉告。我不是妖邪,我是灵霄殿下侍銮舆的卷帘大将。只因在蟋桃会上,失手打碎了玻璃盏,玉帝把我打了八百,贬下界来,变得这般模样;又教七日一次,将飞剑来穿我胸胁百余下方回,故此这般苦恼。没奈何,饥寒难忍,三二日间,出波涛寻一个行人食用。不期今日无知,冲撞了大慈菩萨。”
菩萨心里说道,你个沙和尚,玉帝之所以对你,就是按照佛祖心念,让其心生恶念,来对付取经人。
菩萨道:“你在天有罪,既贬下来,今又这等伤生,正所谓罪上加罪。我今领了佛旨.上东上寻取经人。你何不入我门来,皈依善果,跟那取经人做个徒弟,上西天拜佛求经?我教飞剑不来穿你。那时节功成免罪,复你本职,心下如何?”
那怪道:“我得罪了玉帝,愿意投身佛教,愿皈正果。”乃向前道:“菩萨,我在此间吃人无数,向来有几次取经人来,都被我吃了。凡吃的人头,抛落流沙,竟沉水底。这个水,鹅毛也不能浮,惟有九个取经人的骷髅,浮在水面,再不能沉。我以为异物,将索儿穿在一处,闲时拿来顽耍,这去,但恐取经人不得到此,却不是反误了我的前程也?”
菩萨心道,这是前几代金蝉子做的啊。日:“岂有不到之理?你可将骷髅地挂在头顶下,等候取经入,自有用处。”
怪物道:“既然如此,愿领教诲。”
菩萨方与他摩项受戒,指沙为姓,就姓了沙,起个法名,叫做个沙悟净。当时入了沙门,送菩萨过了河,他洗心涤虑.再不伤生,专等取经人。
菩萨与他别了,同木吒径奔东方。行了多时,又见一座高山,山上有恶气遮漫,不能步上。
观音想到有神魔在这里,就等着。不觉狂风起处,又闪上一个妖魔。他生得又甚凶险:
卷上莲蓬吊搭嘴,耳如蒲扇显金睛。獠牙锋利如钢挫,长嘴张开似火盆。金盔紧系腮边带,勒甲丝绦蟒退鳞。手执钉把龙探爪,腰挎弯弓月十轮。纠纠威风欺太岁,昂昂志气压天神。
他撞上来,不分好歹,望菩萨,举钉把就筑,被木呼行者挡住,大喝一声道:“那泼怪,休得无礼!看棒!”
妖魔道:“这和尚不知死活!看钯!”两个在山底下,一冲一撞,赌斗输赢。真个好杀;
妖魔凶猛,惠岸威能。铁棒分心捣,钉钻劈面迎。播土扬尘天地暗,飞砂走石鬼神惊。九齿钯,光耀耀,双环响亮;一条棒,黑悠悠,两手飞腾。这个是天王太子,那个是元帅精灵。一个在普陀为护法,一个在山洞作妖精。这场相遇争高下,不知那个亏输那个赢。
他两个正杀到好处,观世音觉得他不错,就在半空中,抛下莲花,隔开钯杖。
怪物见了心惊,便问:“你是哪里和尚,敢弄甚么‘眼前花’哄我?”
木吒道:“我把你这个肉眼凡胎的泼物!我是南海菩萨的徒弟。这是我师父抛来的莲花,你也不认得哩!”
那怪道:“南海菩萨,可是扫三灾救八难的观世音么?”
木吐道:“不是他是谁?”
怪物撇了钉把,纳头下礼道;“老兄,菩萨在哪里?累烦你引见一引见。”
木吐仰面指道:“哪不是?”怪物朝上磕头,厉声高叫道:“菩萨,恕罪!恕罪!”
观音按下云头,前来问道:“你是那里成精的野豕,何方作怪的老彘,敢在此间挡我?”
那怪道:“我不是野豕,亦不是老彘,我本是天河里天蓬元帅。只因带酒戏弄嫦娥,玉帝把我打了二千锤,贬下尘凡;一灵真性,竟来夺舍投胎,不期错了道路,投在个母猪胎里,变得这般模样。是我咬杀母猪,打死群彘,在此处占了山场,吃人度日。不期撞着菩萨,万望拨救拔救。”
菩萨道:“此山叫做甚么山?”
怪物道:“叫做福陵山。山中有一洞,叫做云栈洞。洞里原有个卵二姐。他见我有些武艺,把我做个家长,又唤做‘倒查门’。不上一年,他死了,将一洞的家当尽归我受用。在此日久年深,没有个赡身的勾当。
菩萨道:“古人云:‘若要有前程,莫做没前程。’你既上界违法.今又不改凶心,伤生造孽,却不是二罪俱罚?”
那怪道:“前程!前程!若依你,教我喝风!常言道:‘依着官法打杀,依着佛法饿杀。’去也!去也!还不如捉个行人,肥腻腻的吃他家娘!管甚么二罪,三罪,千罪,万罪!”
菩萨道:“‘人有善愿,天必从之。’汝若肯皈依正果,自有养身之处。世有五谷,尽能济饥,为何吃人度日?”
怪物闻言,似梦方觉,向菩萨道:“我欲从正,奈何‘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菩萨道:“我领了佛旨,上东土寻取经人。你可跟他做个徒弟,往西天走一遭来,将功折罪,管教你脱离灾瘴。”
那怪满口道:“愿随!愿随!”菩萨才与他摩顶受戒,指身为姓,就姓了猪,替他起个法名,就叫做猪悟能。遂此领命归真,持斋把素,断绝了五荤三厌,专候那取经人。”
菩萨却与木吒,辞了悟能,半兴云雾前来、正走处,只见空中有一条玉龙叫唤。
菩萨近前问日:“你是何龙,在此受罪?”
那龙道:“我是西海龙王敖闰之子。因纵火烧了殿上明珠,我父王表奏天庭,告了忤逆。五帝把我吊在空中。打了三百,不日遭诛。望菩萨搭救搭救。”
观音闻言,心想正好给取经人当坐骑。即与木吒撞上南天门里。
早有丘、张二天师接着,问道:“何往?”
菩萨道:“贫僧要见玉帝一面。”二天师即忙上奏。
玉帝遂下殿迎接。菩萨上前礼毕道:“贫僧领佛旨上东土寻取经人,路遇孽龙悬吊,特来启奏,饶地性命,赐与贫僧,教他与取经人做个脚力。”
玉帝闻言,觉得不好,因为自从泼猴大闹天宫之后,东土就接受佛教,现在又让东土僧人西去取经,则我东土也许成为佛教的圣地。
但是碍于与佛祖关系,不好不办。
玉帝即传旨赦宥,差天将解放,送与菩萨。
菩萨说:“东土有僧人西行,需要天神来暗中保护,烦请玉帝给几个天降。如何?”
玉帝一看,无可奈何,说:“好吧,只要取经人踏上征途,我让六丁六甲和四值功曹成暗中保护神。”
菩萨说道:“多谢,多谢。”谢恩而出。这小龙叩头谢活命之恩,听从菩萨使唤。菩萨把他送在深涧之中,只等取经人来,变做白马,上西方立功。小龙领命潜身不题。
菩萨带引木吒行者过了此山,觉得该去见孙悟空。行不多时,忽见金光万道,瑞气千条。
木吒道:“师父,那放光之处,乃是五行山了:见有如来的‘压帖’在那里。”
菩萨道:“此却是那搅乱皤桃会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今乃压在此也。我们就是要找他的。”
木吒道:“正是,正是。”师徒俱上山来,观看帖子,乃是“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菩萨看罢,叹惜不已,作诗一首。诗曰:
堪叹妖猴不奉公,当年狂妄逞英雄。欺心搅乱皤桃会,大胆私行兜率宫。十万军中无敌手.九重天上有威风。自遭我佛如来困,何日舒伸再显功!
师徒们正说话处,早惊动了那大圣。大圣在山根下,高叫道:“是那个在山上吟诗,揭我的短哩?”
龙女看着惊讶,说:“但愿是观音菩萨到?”。
菩萨闻言,径下山来寻着。只见那石崖之下,有土地、山神、监押大圣的天将,都来拜接了菩萨,引至那大圣面前。看时,他原来压于石匣之中,口能言,身不能动。
龙女正在旁边,旁边有个小房子。
龙女欣喜万分,上前拜礼说:“参见观音菩萨!”
菩萨对龙女点点头,对悟空道:“姓孙的,你认得我么?”
大圣睁开火眼金睛,点着头儿高叫道;“我怎么不认得你。你好的是那南海普陀落伽山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南无观世音菩萨。承看顾!承看顾!我在此度日如年,更无一个相知的来看我一看。你从哪里来也?”
菩萨道:“我奉佛旨,上东土寻取经人去,从此经过,特留残步看你。”
大圣道:“如来、玉帝、上帝、真主和魔帝这五个主神哄了我,把我压在此山,五百余年了,不能展挣,万望菩萨方便一二,救我老孙一救!”
菩萨道;“你这厮罪业弥深,救你出来,恐你又生祸害。反为不美。”
大圣道:“我已知悔了,但愿大慈悲指条门路,情愿修行。再说,我还是佛祖释迦牟尼的弟子呢。佛祖可是菩提祖师啊。”
观音犹豫。
龙女紫霞也说:“请把悟空收做手下吧,我愿意作为奴隶,供养你。”
菩萨说:“好吧。”
这才是:
人心生一念,天地尽皆知。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
那菩萨闻得此言,满心欢喜,对大圣道:“圣经云:‘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出其言不善,则千里之外适之。’你既有此心,待我到了东土大唐国寻一个取经的人来,教他救你。你可跟他做个徒弟,秉教伽持,入我佛门。再修正果,如何?”
大圣声声道:“愿去!愿去!”
菩萨道:“既有善果,我与你起个法名。”
大圣道:“我已有名了,叫做孙悟空。”
菩萨又喜道:“我前面也有二人归降,正是‘悟’字排行。你今也是‘悟’字,却与他相合,甚好,甚好。这等也不消叮嘱,另外,你要知道,佛门要禁止吃肉,必须吃素。你可知道?”
悟空犹豫一下,说:“好的,我吃素。”
菩萨道:“我去也。”
那大圣见性明心归佛教,这菩萨留情在意访神谱。
他与木吒离了此处,一直东来,不一日就到了长安大唐国。
陕西大国长安城,乃历代帝王建都之地。自周、秦、汉以来,三州花似锦,八水绕城流。三十六条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楼。华夷图上看,天下最为头,真是奇胜之方。今却是大唐太宗文皇帝登基,改元龙集贞观。
敛雾收云,师徒们变作两个疥癫游憎,入长安城里,竟不觉天晚。行至大市街旁,见一座土地庙祠,二人径进,唬得那土地心慌,鬼兵胆战。知是菩萨,叩头接入。
那土地又急跑报与城隍社令及满长安城各庙神抵,都来参见,告道:“菩萨,恕众神接迟之罪。”
菩萨道:“汝等不可走漏消息。我奉佛旨,特来此处寻访取经人。借你庙宇,权住几日,待访着真僧即回。”众神各归本处,把个土地赶到城隍庙里暂住,他师徒们隐遁真形。
这时,有天竺僧人波颇在此讲述佛法。观音把他摄了去,让木吒看管,然后变成他本人,在兴善寺,讲述大法。
此刻在这长安城还有一个人,就是玄奘。玄奘本姓陈,家庭本来很好,不料其父亲在他几岁去世,变成僧人。天资聪慧。在隋朝末年唐朝初年,为年轻的知识渊博的大僧人。他其实就是佛祖的二弟子金蝉子。
玄奘进入兴善寺,听闻波颇讲述,仔细听讲,越听越高兴。
而观音偷眼观察,见玄奘面目清朗,体态健硕。
双方很高兴,聊起来。观音讲述西方天竺的优秀大法。
玄奘说:“我愿意到西方天竺国学习经书。”
“很好,很好。”观音说道,“不过,你去西天,路途太远,而且太难。”
“无妨。我一定要去西方。”玄奘坚定的说道。
“很好。”观音说道,“我给你一些东西。”
菩萨见他非常好,就把他当做取经人,把袈裟、九环锡杖和三个箍,给他,让他取经。还给他讲述梵文。
玄奘离开观音,准备给唐太宗写书。
这时,在长安的天神看到观音菩萨和玄奘,觉得事情大,立即把此事告诉天庭。
在天庭,玉帝端坐,众神仙站立。
九曜星官说:“启禀玉帝,观音菩萨变成天竺僧人波颇,在兴善寺讲述大法。有僧人玄奘听着入迷。两人交谈。玄奘说要去天竺学习大法。观音同意了。玄奘要求到天竺学习。请玉帝裁酌。”
玉帝看看四周,说:“佛祖早就和我说过此事。但是没有真正进行。请大家说说这个事情。佛祖和观音有什么目的?”
太白金星说:“我觉得,下界,佛教已经深入人心,再说玉帝和佛祖私交很好,因此我认为,不用管。”
话音未落,李天王大叫:“我反对。佛教本来就厉害,比我们道教强。因此,我们道教必须阻止。”
众神议论纷纷。
玉帝说:“我虽然答应佛教再次进入唐朝。但是唐朝以道教为主。应该禁止佛教再起波澜。不如托梦,让李世民禁止唐朝僧人出去吧。”接着颁布旨意,入梦于李世民。
在人间。唐朝皇帝李世民正在睡觉,忽然梦到一个事情,禁止和尚去西域。
忽然醒过来,想着梦中景象:有和尚朝着西方去,忽然出现恶龙,一口把他吃下去。连续做梦三次。李世民惶恐,心想,这应该是天意,唐太宗因为喜欢老子的道教,他不喜欢佛教。
太宗让李淳风来到说话,把自己做梦一事说明。
李淳风起手算卦,之后说:“现在李建成和李元吉离世,天下大乱。而且,有突厥窥伺大唐。如果大唐和尚西行。我估计,应该有麻烦。不如,加强戒备,严防西行。”
李世民说:“好。就依你。不仅要阻止西行的和尚,还要加强。我立即命令加强戒备。”
说着让下属去办。
大批士兵驻扎城门,城门紧闭。
此时,有太监把玄奘呈送的去天竺书送上来,太宗一看,说是有大唐僧人玄奘去天竺灵山取经。
太宗看完,心想果然有门道,当即放到一边。
此时玄奘没见到宫廷回话,而且派兵守卫城门,只能到观音寺庙去祈祷。
此时观音已经离开,说着云游天下,另外暗中让十八位珈蓝在暗中保护唐僧。
第二年,玄奘再次写书,还是被拒绝。
此时,临近秋天。龙女见没人取经,就来到长安,知道玄奘因为被朝廷拒绝,心生一计,半夜时分,走进城外,张口吐出一个白色珠子,立即有阵阵寒意飘散,围着周围城池走动,寒意飘荡着,临近的叶子变得霜冻。
几天之后,龙女变成一个少女,可怜兮兮,走到城门面前。
守卫士兵问:“你要干什么?”
龙女说:“士兵大人,现在霜灾,家里没吃的,我要出城,投奔亲戚。”
士兵说:“不行。现在是皇帝下令,关闭城门。为防止突厥人袭击。”
此时,周围人聚集许多人,都是清贫之人,众人议论纷纷,纷纷要求出城。个别人还对着士兵推搡。
龙女变得非常可怜,昏在地上。群情激奋,纷纷喊叫出城。
士兵不得不向上级汇报。
此时,李世民正在大唐的金銮殿上议事,忽然尉迟恭慌慌张张跑上来,进来叩头,说道:“启禀陛下,有门卫说请打开城门。因为有打霜降,百姓没吃的,要求出城。还有一个妇女昏倒在地上。”
李世民闻听此话,脑筋飞转,一年前有神仙给我说要封闭城门,结果一年过去,现在又了霜灾,难道是有人说的诈术?不对吧。
接着他看向李淳风,说:“爱卿,你说这是何事?难道真有霜灾?”
李淳风双手扒拉,说:“启禀陛下,霜灾的确存在。我估计是有大神在暗中作祟。我们无力支撑,而且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不如让百姓逃难去吧。”
李世民是道德天子,沉吟一会,说:“好的。朕命令打开城门。不过,要控制好边关。”
李世民的旨意立即下到城门。城门立即打开,饥民大规模蜂拥而出。就在这时,玄奘悄悄的走出城门,急忙忙走出一里地,接着转身,看看雄伟的长安城,长叹一声,接着大踏步往前走。
此时,龙女暗中保护,还有十八个珈蓝暗中保护唐僧西行。

楼主:刘尚东11  时间:2020-06-16 14:40:46
第十一回 陷虎穴金星解厄 双叉岭伯钦留僧

却说三藏出长安关外。步行早至法门寺。本寺住持上房长老,带领众僧有五百余人,两边罗列,接至里面,相见献茶。茶罢进斋,斋后不觉天晚,正是那:影动星河近,月明无点尘。雁声鸣远汉,砧韵响西邻。归鸟栖枯树,禅僧讲梵音。蒲团一榻上,坐到夜将分。众僧们灯下议论佛门定旨,上西天取经的原由。有的说水远山高,有的说路多虎豹,有的说峻岭陡崖难度,有的说毒魔恶怪难降。
三藏钳口不言,但以手指自心,点头几度。
众僧们莫解其意,合掌请问道:“法师指心点头者,何也?”
三藏答曰:“心生,种种魔生;心灭,种种魔灭。我弟子曾在化生寺对佛设下洪誓大愿,不由我不尽此心。这一去,定要到西天,见佛求经,使我们法轮回转,愿圣主皇图永固。”
众僧闻得此言,人人称羡,个个宣扬,都叫一声“忠心赤胆大阐法师”,夸赞不尽,请师入榻安寐。
早又是竹敲残月落,鸡唱晓云生。那众僧起来,收拾茶水早斋。玄奘遂穿了袈裟,上正殿,佛前礼拜,道:“弟子陈玄奘,前往西天取经,但肉眼愚迷,不识活佛真形。今愿立誓:路中逢庙烧香,遇佛拜佛,遇塔扫塔。但愿我佛慈悲,早现丈六金身,赐真经,留传东土。”
祝罢,回方丈进斋。斋毕,方丈委派两个僧人照顾三藏,三藏表示感谢。那二从者整顿了鞍马,促趱行程。三藏出了山门,辞别众僧。众僧不忍分别,直送有十里之遥,噙泪而返,三藏遂直西前进。正是那季秋天气,但见:数村木落芦花碎,几树枫杨红叶坠。路途烟雨故人稀,黄菊丽,山骨细,水寒荷破人憔悴。白蘋红蓼霜天雪,落霞孤鹜长空坠。依稀黯淡野云飞,玄鸟去,宾鸿至,嘹嘹呖呖声宵碎。
师徒们行了数日,到达凉州。都督李大亮奉命令,禁止三藏西行。暗中告诉皇帝李世民。
李世民思考起来,让人找来李淳风,对他说:“此事如何?”
李淳风算卦,说:“现在佛教很厉害。此事涉及玉帝和佛祖以及撒旦的争斗,我们不如暗中支持玄奘,放他西行。这先抑后扬,有点不好,不如让玄奘刺探一些西域情报,作为回报,让你和玄奘成为兄弟,方便他出行。”
李世民对李淳风一向信任,说:“好吧。”当即写下圣旨,以及所用的公文,命人直奔三藏之处。
三藏勇敢前行,有两个僧人护送,昼眠夜行。
到达瓜州的塔尔寺寺庙,玄奘暂时住下。
没多久,瓜州捕头李昌直接进入塔尔寺寺庙。
见到李昌,玄奘战战兢兢,打个佛,说:“弟子离开长安,直奔西行,没有其他目的。我的目的就是直奔天竺灵山,恭迎真经。”
李昌说:“我唐朝初立,西方有敌人突厥。朝廷让你回归长安。”
玄奘不答应,说:“我就是要直奔天竺,赢回真经,别无他连,就连生死夜无所谓。”
李昌屏退众人,说道:“玄奘,接旨!”
玄奘稍微一愣,不得不跪下。
李昌拿出一份黄色圣旨说道:“皇帝诏曰,朕知道,你西行求法。我们成为兄弟。不过,你要成为细作,刺探西域诸国之情报。然后回来。钦此。”
玄奘不得不接下。李昌撕毁原先缉拿玄奘的公文,把三藏所用的公文给他,还给他一份紫金钵盂,又交代一番。
双方告辞。

这时候,半空之上撒旦出现。他看到三藏三人大喜,接着看到三藏之上与云雾之中的十八个珈蓝,眉头微皱。接着身影投入到暗中,见到当地的一个黑龙。
黑龙急忙出现,说:“参见魔帝。”
撒旦笑道:“大黑龙,上面有唐僧三藏,据说他是十世的有道高僧,奉命前往灵山,取到真经。我还听说,他的身体有滋补生命的,吃个唐僧肉,可以包永生。”
黑龙立即明白,说:“我这就去找他吃掉。”
说吧飞到天空。
见到唐僧就抓。忽然,龙女紫霞出现,两人打成一团。
撒旦躲在一边观看。
忽然,黑龙被打败,龙女把他分成两段。撒旦急忙即开。

三藏急祷告。这是出长安的第一遭灾难。

塔尔寺寺庙,第二天,这长老心忙,太起早了。原来此时秋深时节,鸡鸣得早,只好有四更天气。
一行三人,连马四口,迎着清霜,看着明月,行有数十里远近,见一山岭,只得拨草寻路,说不尽崎岖难走,又恐怕错了路径。正疑思之间,忽然失足,三人连马都跌落坑坎之中。三藏心慌,从者胆战。却才悚惧,又闻得里面哮吼高呼,叫:“拿将来!拿将来!”只见狂风滚滚,拥出五六十个妖邪,将三藏、从者揪了上去。这法师战战兢兢的,偷眼观看,上面坐的那魔王,十分凶恶,真个是:雄威身凛凛,猛气貌堂堂。电目飞光艳,雷声振四方。锯牙舒口外,凿齿露腮旁。锦绣围身体,文斑裹脊梁。钢须稀见肉,钩爪利如霜。东海黄公惧,南山白额王。唬得个三藏魂飞魄散,二从者骨软筋麻。魔王喝令绑了,众妖一齐将三人用绳索绑缚。
正要安排吞食,只听得外面喧哗,有人来报:“熊山君与特处士二位来也。”
三藏闻言,抬头观看,前走的是一条黑汉,你道他是怎生模样:雄豪多胆量,轻健夯身躯。涉水惟凶力,跑林逞怒威。向来符吉梦,今独露英姿。绿树能攀折,知寒善谕时。准灵惟显处,故此号山君。又见那后边来的是一条胖汉,你道怎生模样:嵯峨双角冠,端肃耸肩背。性服青衣稳,蹄步多迟滞。宗名父作牯,原号母称牸。能为田者功,因名特处士。
这两个摇摇摆摆走入里面,慌得那魔王奔出迎接。熊山君道:“寅将军,一向得意,可贺!可贺!”
特处士道:“寅将军丰姿胜常,真可喜!真可喜!”
魔王道:“二公连日如何?”
山君道:“惟守素耳。”
处士道:“惟随时耳。”三个叙罢,各坐谈笑。
只见那从者绑得痛切悲啼,那黑汉道:“此三者何来?”
魔王道:“自送上门来者。”
处士笑云:“可能待客否?”
魔王道:“奉承!奉承!”
山君道:“我们先食其二,把那领头的和尚留作最后。”
魔王领诺,即呼左左,将二从者剖腹剜心,剁碎其尸,将首级与心肝奉献二客,将四肢自食,其余骨肉,分给各妖。只听得啯啅之声,真似虎啖羊羔,霎时食尽。把一个长老,几乎唬死。
此时渐惭的东方发白,那二怪至天晓方散,俱道:
“开胃菜已经吃完,我们吃正餐。”接着把眼睛看向三藏,各自拿出尖刀扑向三藏。三藏大呼救命。
此时,一条巨龙突然出现,正是龙女,与三个妖怪打斗在一起。
不一时,红日高升。四个人打斗甚是激烈。龙女打死三怪,不料也受伤。
三藏昏昏沉沉,也辨不得东西南北,正在那不得命处,忽然见一老叟,手持拄杖而来。走上前,用手一拂,绳索皆断,对面吹了一口气,三藏方苏。
三藏跪拜于地道:“多谢老公公!搭救贫僧性命!”
老叟答礼道:“你起来。你可曾疏失了甚么东西?”三藏道:
“贫僧的从人,已是被怪食了,只不知行李马匹在于何处?”
老叟用杖指定道:“那厢不是一匹马、两个包袱?”
三藏回头看时,果是他的物件,并不曾失落,心才略放下些,问老叟曰:“老公公,此处是甚所在?公公何由在此?”
老叟道:“此是双叉岭,乃虎狼巢穴处。你为何堕此?”
三藏道:“贫僧鸡鸣时,出河州卫界,不料起得早了,冒霜拨露,忽失落此地。见一魔王,凶顽太甚,将贫僧与二从者绑了。又见一条黑汉,称是熊山君;一条胖汉,称是特处士,走进来,称那魔王是寅将军。他三个把我二从者吃了,天光才散。不想我是那里有这大缘大分,感得老公公来此救我?”
老叟道:“处士者是个野牛精,山君者是个熊罴精,寅将军者是个老虎精,不料被一个黄龙杀死。左右妖邪,尽都是山精树鬼,怪兽苍狼,一哄而散。你跟我来,引你上路。”
三藏不胜感激,将包袱捎在马上,牵著缰绳,相随老叟径出了坑坎之中,走上大路。却将马拴在道旁草头上,转身拜谢那公公,那公公遂化作一阵清风,跨一只朱顶白鹤,腾空而去。只见风飘飘遗下一张简帖,书上四句颂子,颂子云:“吾乃西天太白星,特来搭救汝生灵。前行自有神徒助,莫为艰难报怨经。”
三藏看了,对天礼拜道:“多谢金星,度脱此难。”拜毕,牵了马匹,独自个孤孤凄凄,往前苦进。
这是初出长安第二场苦难。
这岭上,真个是寒飒飒雨林风,响潺潺涧下水。香馥馥野花开,密丛丛乱石磊。闹嚷嚷鹿与猿,一队队獐和麂。喧杂杂鸟声多,静悄悄人事靡。那长老,战兢兢心不宁;这马儿,力怯怯蹄难举。三藏舍身拚命,上了那峻岭之间。行经半日,更不见个人烟村舍。一则腹中饥了,二则路又不平,正在危急之际,只见前面有两只猛虎咆哮,后边有几条长蛇盘绕。左有毒虫,右有怪兽,三藏孤身无策,只得放下身心,听天所命。又无奈那马腰软蹄弯,即便跪下,伏倒在地,打又打不起,牵又牵不动。苦得个法师衬身无地,真个有万分凄楚,已自分必死,莫可奈何。却说他虽有灾迍,却有救应。正在那不得命处,忽然见毒虫奔走,妖兽飞逃;猛虎潜踪,长蛇隐迹。
三藏抬头看时,只见一人,手执钢叉,腰悬弓箭,自那山坡前转出,果然是一条好汉。你看他:头上戴一顶艾叶花斑豹皮帽,身上穿一领羊绒织锦叵罗衣,腰间束一条狮蛮带。脚下躧一对麂皮靴。环眼圆睛如吊客,圈须乱扰似河奎。悬一囊毒药弓矢,拿一杆点钢大叉。雷声震破山虫胆,勇猛惊残野雉魂。
三藏见他来得渐近,跪在路旁,合掌高叫道:“大王救命!大王救命!”
那条汉到跟前,放下钢叉,用手搀起道:“长老休怕。我不是歹人,我是这山中的猎户,姓刘名伯钦,绰号镇山太保。我才自来,要寻两只山虫食用,不期遇著你,多有冲撞。”
三藏道:“贫僧是大唐驾下钦差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和尚。适间来到此处,遇著些狼虎蛇虫,四边围绕,不能前进。忽见太保来,众兽皆走,救了贫僧性命,多谢!多谢!”
伯钦道:“我在这里住人,专倚打些狼虎为生,捉些蛇虫过活,故此众兽怕我走了。你既是唐朝来的,与我都是乡里。我也是唐朝的百姓,我和你同食皇王的水土,诚然是一国之人。你休怕,跟我来,到我舍下歇马,明朝我送你上路。”
三藏闻言,满心欢喜,谢了伯钦,牵马随行。
过了山坡,又听得呼呼风响。伯钦道:“长老休走,坐在此间。风响处,是个山猫来了,等我拿他家去管待你。”
三藏见说,又胆战心惊,不敢举步。那太保执了钢叉,拽开步,迎将上去。
只见一只斑斓虎,对面撞见,他看见伯钦,急回头就步。这太保霹雳一声,咄道:“那业畜!那里走!”那虎见赶得急,转身轮爪扑来。这太保三股叉举手迎敌,唬得个三藏软瘫在草地。这和尚自出娘肚皮,那曾见这样凶险的勾当?
太保与那虎在那山坡下,人虎相持,果是一场好斗。但见:怒气纷纷,狂风滚滚。怒气纷纷,太保冲冠多膂力;狂风滚滚,斑彪逞势喷红尘。那一个张牙舞爪,这一个转步回身。三股叉擎天幌日,千花尾扰雾飞云。这一个当胸乱刺,那一个劈面来吞。闪过的再生人道,撞着的定见阎君。只听得那斑彪哮吼,太保声哏。斑彪哮吼,振裂山川惊鸟兽;太保声哏,喝开天府现星辰。那一个金睛怒出,这一个壮胆生嗔。可爱镇山刘太保,堪夸据地兽之君。人虎贪生争胜负,些儿有慢丧三魂。他两个斗了有一个时辰,只见那虎爪慢腰松,被太保举叉平胸刺倒,可怜呵,钢叉尖穿透心肝,霎时间血流满地。
揪著耳朵,拖上路来,好男子!气不连喘,面不改色,对三藏道:“造化!造化!这只山猫,彀长老食用几日。”
三藏夸赞不尽,道:“太保真山神也!”
伯钦道:“有何本事,敢劳过奖?这个是长老的洪福。去来!赶早儿剥了皮,煮些肉,管待你也。”他一只手执着叉,一只手拖着虎,在前引路。
三藏牵着马,随后而行,迤逶行过山坡,忽见一座山庄。那门前真个是:参天古树,漫路荒藤。万壑风尘冷,千崖气象奇。一径野花香袭体,数竿幽竹绿依依。草门楼,篱笆院,堪描堪画;石板桥,白土壁,真乐真稀。秋容萧索,爽气孤高。道旁黄叶落,岭上白云飘。疏林内山禽聒聒,庄门外细犬嘹嘹。
伯钦到了门首,将死虎掷下,叫:“小的们何在?”
只见走出三四个家僮,都是怪形恶相之类,上前拖拖拉拉,把只虎扛将进去。
伯钦吩咐教:“赶早剥了皮,安排将来待客。”复回头迎接三藏进内。
彼此相见,三藏又拜谢伯钦厚恩怜悯救命,伯钦道:“同乡之人,何劳致谢。”坐定茶罢。
有一老妪,领着一个媳妇,对三藏进礼。
伯钦道:“此是家母、山妻。”
三藏道:“请令堂上坐,贫僧奉拜。”
老妪道:“长老远客,各请自珍,不劳拜罢。”
伯钦道:“母亲呵,他是唐王驾下差往西天见佛求经者。适间在岭头上遇着孩儿,孩儿念一国之人,请他来家歇马,明日送他上路。”
老妪闻言,十分欢喜道:“好!好!好!就是请他,不得这般,恰好明日你父亲周忌,就浼长老做些好事,念卷经文,到后日送他去罢。”
这刘伯钦,虽是一个杀虎手,镇山的太保,他却有些孝顺之心,闻得母言,就要安排香纸,留住三藏。
说话间,不觉的天色将晚。小的们排开桌凳,拿几盘烂熟虎肉,热腾腾的放在上面。伯钦请三藏权用,再另办饭。
三藏合掌当胸道:“善哉!贫僧不瞒太保说,自进佛门,就做和尚,更不晓得吃荤。”
伯钦闻得此说,沉吟了半晌道:“长老,寒家历代以来,不晓得吃素。就是有些竹笋,采些木耳,寻些干菜,做些豆腐,也都是獐鹿虎豹的油煎,却无甚素处。有两眼锅灶,也都是油腻透了,这等奈何?反是我请长老的不是。”
三藏道:“太保不必多心,请自受用。我贫僧就是三五日不吃饭,也可忍饿,只是不敢破了斋戒。”
伯钦道:“倘或饿死,却如之何?”
三藏道:“感得太保天恩,搭救出虎狼丛里,就是饿死,也强如喂虎。”
伯钦的母亲闻说,叫道:“孩儿不要与长老闲讲,我自有素物,可以管待。”
伯钦道:“素物何来?”
母亲道:“你莫管我,我自有素的。”叫媳妇将小锅取下,着火烧了油腻,刷了又刷,洗了又洗,却仍安在灶上。先烧半锅滚水别用,却又将些山地榆叶子,着水煎作茶汤,然后将些黄粱粟米,煮起饭来,又把些干菜煮熟,盛了两碗,拿出来铺在桌上。
老母对着三藏道:“长老请斋,这是老身与儿妇,亲自动手整理的些极洁极净的茶饭。”
三藏下来谢了,方才上坐。那伯钦另设一处,铺排些没盐没酱的老虎肉、香獐肉、蟒蛇肉、狐狸肉、兔肉,点剁鹿肉干巴,满盘满碗的,陪着三藏吃斋。方坐下,心欲举著,只见三藏合掌诵经,唬得个伯钦不敢动著,急起身立在旁边。三藏念不数句,却教“请斋”。
伯钦道:“你是个念短头经的和尚?”
三藏道:“此非是经,乃是一卷揭斋之咒。”
伯钦道:“你们出家人,偏有许多计较,吃饭便也念诵念诵。”
吃了斋饭,收了盘碗,渐渐天晚,伯钦引着三藏出中宅,到后边走走,穿过夹道,有一座草亭。推开门,入到里面,只见那四壁上挂几张强弓硬弩,插几壶箭,过梁上搭两块血腥的虎皮,墙根头插着许多枪刀叉棒,正中间设两张坐器。伯钦请三藏坐坐。三藏见这般凶险腌脏,不敢久坐,遂出了草亭。又往后再行,是一座大园子,却看不尽那丛丛菊蕊堆黄,树树枫杨挂赤;又见呼的一声,跑出十来只肥鹿,一大阵黄獐,见了人,呢呢痴痴,更不恐惧。
三藏道:“这獐鹿想是太保养家了的?”
伯钦道:“似你那长安城中人家,有钱的集财宝,有庄的集聚稻粮,似我们这打猎的,只得聚养些野兽,备天阴耳。”他两个说话闲行,不觉黄昏,复转前宅安歇。
次早,那合家老小都起来,就整素斋,管待长老,请开启念经。这长老净了手,同太保家堂前拈了香,拜了家堂。三藏方敲响木鱼,先念了净口业的真言,又念了净身心的神咒,然后开《度亡经》一卷。诵毕,伯钦又请写荐亡疏一道,再开念《金刚经》、《观音经》,一一朗音高诵。诵毕,吃了午斋,又念《法华经》、《弥陀经》。各诵几卷,又念一卷《孔雀经》,及谈苾蒭洗业的故事,早又天晚。献过了种种香火,化了众神纸马,烧了荐亡文疏,佛事已毕,又各安寝。
却说那伯钦的父亲之灵,超荐得脱沉沦,鬼魂儿早来到东家宅内,托一梦与合宅长幼道:“我在阴司里苦难难脱,日久不得超生。今幸得圣僧,念了经卷,消了我的罪业,阎王差人送我上中华富地长者人家托生去了。你们可好生谢送长老,不要怠慢、不要怠慢。我去也。”这才是:万法庄严端有意,荐亡离苦出沉沦。
那合家儿梦醒,又早太阳东上,伯钦的娘子道:“太保,我今夜梦见公公来家,说他在阴司苦难难脱,日久不得超生。今幸得圣僧念了经卷,消了他的罪业,阎王差人送他上中华富地长者人家托生去,教我们好生谢那长老,不得怠慢。他说罢,径出门,徉徜去了。我们叫他不应,留他不住,醒来却是一梦。”
伯钦道:“我也是那等一梦,与你一般。我们起去对母亲说去。”
他两口子正欲去说,只见老母叫道:“伯钦孩儿,你来,我与你说话。”
二人至前,老母坐在床上道:“儿呵,我今夜得了个喜梦,梦见你父亲来家,说多亏了长老超度,已消了罪业,上中华富地长者家去托生。”
夫妻们俱呵呵大笑道:“我与媳妇皆有此梦,正来告禀,不期母亲呼唤,也是此梦。”
遂叫一家大小起来,安排谢意,替他收拾马匹,都至前拜谢道:“多谢长老超荐我亡父脱难超生,报答不尽!”三藏道:“贫僧有何能处,敢劳致谢!”
伯钦把三口儿的梦话,对三藏陈诉一遍,三藏也喜。早供给了素斋,又具白银一两为谢。三藏分文不受。
一家儿又恳恳拜央,三藏毕竟分文未受,但道:“是你肯发慈悲送我一程,足感至爱。”伯钦与母妻无奈,急做了些粗面烧饼干粮,叫伯钦远送,三藏欢喜收纳。太保领了母命,又唤两三个家僮,各带捕猎的器械,同上大路,看不尽那山中野景,岭上风光。行经半日,只见对面处,有一座大山,真个是高接青霄,崔巍险峻。三藏不一时,到了边前。那太保登此山如行平地。
正走到半山之中,伯钦回身,立于路下道:“长老,你自前进,我却告回。”
三藏闻言,滚鞍下马道:“千万敢劳太保再送一程!”
伯钦道:“长老不知,此山唤做两界山,那厢狼虎,不伏我降,我却也不能过界,你自去罢。”
三藏心惊,轮开手,牵衣执袂,滴泪难分。正在那叮咛拜别之际,只听得山脚下叫喊如雷道:“我师父来也!我师父来也!”唬得个三藏痴呆,伯钦打挣。毕竟不知是甚人叫喊,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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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心猿归正 六贼无踪

却说那刘伯钦与唐三藏惊惊慌慌,又闻得叫声师父来也。

众家僮道:“这叫的必是那山脚下石匣中老猿。”
太保道:“是他!是他!”
三藏问:“是甚么老猿?”
太保道:“这山旧名五行山,因我大唐王征西定国,改名两界山。先年间曾闻得老人家说:
‘王莽篡汉之时,天降此山,下压着一个神猴,不怕寒暑,不吃饮食,自有土神监押,教他饥餐铁丸,渴饮铜汁。自昔到今,冻饿不死。’这叫必定是他。长老莫怕,我们下山去看来。”三藏只得依从,牵马下山。
忽然,有个女孩慌慌张张跑来,见到三藏,跪下,说道:“启禀长老,齐天大圣孙悟空的媳妇龙女紫霞拜见。”
三藏说道:“快请起,请起。”
龙女站起身,说:“请随我到悟空地方。”
三人一起走。
行不数里,只见那有一个茅屋,旁边有个石匣之间,果有一猴,露着头,伸着手,乱招手道:“师父,你怎么此时才来?来得好!来得好!救我出来,我保你上西天去也!”
这长老近前细看,你道他是怎生模样:尖嘴缩腮,金睛火眼。指头粗,手掌厚。还喜得眼睛转动,喉舌声和。

语言虽利便,身体莫能那。正是五百年前孙大圣,今朝难满脱天罗。
这太保诚然胆大,走上前来,颔下莎,问道:“你有甚么说话?”那猴道:“我没话说,教那个师父上来,我问他一问。”
三藏道:“你问我甚么?”
那猴道:“你可是东土大王差往西天取经去的么?”
三藏道:“我正是,你问怎么?”
那猴道:“我是监察世界的密探石猴,和五个主神一样齐名。八百年前,上帝属下的亚历山大,进攻真主属下的波斯和佛祖属下的天竺,我觉得不好,因此我发动瘟疫,迫使亚历山大回希腊。不料他让军队进攻中国,我就让他死掉。撒旦和上帝急眼了,向盘古告状,我就被废为普通人。佛祖和玉帝决定帮助我,佛祖化身菩提祖师,装作我的师父,简单说口诀,我就明白。
我五百年前大闹天宫,号称齐天大圣,不,超天大圣,只因犯了诳上之罪,被佛祖和玉帝,上帝和撒旦,真主压于此处。前者有个观音菩萨,领佛旨意,上东土寻取经人。我教他救我一救,他劝我再莫行凶,归依佛法,尽殷勤保护取经人,往西方拜佛,功成后自有好处。故此昼夜提心,晨昏吊胆,只等师父来救我脱身。我愿保你取经,与你做个徒弟。”
三藏闻言,满心欢喜道:“你虽有此善心,又蒙菩萨教诲,愿入沙门,只是我又没斧凿,如何救得你出?”
那猴道:“不用斧凿,你但肯救我,我自出来也。”
三藏道:“我自救你,你怎得出来?”
那猴道:“这山顶上有我佛如来的金字压帖。你只上出去将帖儿揭起,我就出来了。”
三藏依言,回头央浼刘伯钦道:“太保啊,我与你上出走一遭。”
伯钦道:“不知真假何如!”
那猴高叫道:“是真!决不敢虚谬!”
伯钦只得呼唤家僮,牵了马匹。他却扶着三藏,复上高山。
三藏攀藤附葛,只行到那极巅之处,果然见金光万道,瑞气千条,有块四方大石,石上贴着一封皮,却是“唵、嘛、呢、叭、咪、吽”六个金字。
三藏近前跪下,朝石头,看着金字,拜了几拜,望西祷祝道:“弟子陈玄奘,特奉旨意求经,果有徒弟之分,揭得金字,救出神猴,同证灵山;若无徒弟之分,此辈是个凶顽怪物,哄赚弟子,不成吉庆,便揭不得起。”祝罢,又拜。拜毕,上前将六个金字轻轻揭下。
只闻得一阵香风,劈手把压帖儿刮在空中,叫道:“吾乃监押大圣者。今日他的难满,吾等回见如来,缴此封皮去也。”
吓得个三藏与伯钦一行人,望空礼拜。
径下高山,又至石匣边,对那猴道:“揭了压帖矣,你出来么。”
那猴欢喜,叫道:“师父,你请走开些,我好出来,莫惊了你。”
伯钦听说,领着三藏,一行人回东即走。走了五七里远近,又听得那猴高叫道:“再走!再走!”三藏又行了许远,下了山。
此时,悟空当即对着上方说道:“启禀盘古祖神,我要出去了,对不起,请原谅我的鲁莽。”
只听得远处盘古祖神的声音说道:“石猴,你今后要小心侍奉你的师父。功成之日,我给你一份好的差事。”
悟空大喜,说:“多谢祖神,多谢祖神!”
接着悟空提高声音,说道:“启禀六头神,我孙悟空今日要打破五指山,请五位主神,玉帝,上帝,真主,佛祖和魔帝速来,有请,多谢!”
话音未落,只见六头神来到悟空跟前站定,上下看悟空一眼,说:“我去传旨。”接着用一种强调说道:“启禀五大主神,现在超天大圣,不,齐天大圣请求出山,请五位主神来到五指山,一起开启。谢谢。”
-等一会,只见玉帝,上帝,真主,还有佛祖迅速赶到五指山。悟空赶紧抱拳行礼。四个主神立即还礼。
等一会,不见魔帝撒旦来到,悟空心生怒火。但是不敢得罪,暗中忍耐。
孙悟空又叫:“孙悟空有请魔帝撒旦来揭开顶盖,否则我要强闯!”
又等一会,只见撒旦笑嘻嘻来到跟前,说:“不好意思,有点事,晚来了。”
悟空瞪他一眼,抱拳说道:“五个主神,请打开禁忌,多谢!”
五个主神双手摇动一番,只见五个青烟从五指山出现,被他们各自吞下。
悟空立即一摇,只闻得一声响亮,真个是地裂山崩。
悟空大叫:“哈哈哈,我出来了!我出来了!”
悟空接着跪倒。对上方说:“多谢盘古祖神,多谢。”接着对佛祖和玉帝以及真主,说:“悟空多谢佛祖以及师父、多谢玉帝和真主,多谢。”
三人还礼。
但是对上帝和撒旦,心说,你们几个让我蹲监狱五六百年,呸!接着做个下流姿势,但是也没说话。
上帝和撒旦顿时脸红。
这时,龙女说道:“夫婿,你出来了,我却要遵守与菩萨的约定,去南海会他。我先到东海见父亲。告辞。”双方依依不舍,离开。
看着龙女离开,悟空想到几百年来的时光,感叹不语,接着直奔三藏。
众人尽皆因为五指山崩断而悚惧,只见那猴早到了三藏的马前,赤淋淋跪下,道声“师父,我出来也!”对三藏拜了四拜,急起身,与伯钦唱个大喏道:“有劳大哥送我师父。”谢毕,就去收拾行李,扣背马匹。
那马见了他,腰软蹄矬,战兢兢的立站不住。盖因那猴原是弼马温,在天上看养龙马的,有些法则,故此凡马见他害怕。
三藏见他意思,实有好心,真个象沙门中的人物,便叫:“徒弟啊,你姓甚么?”
猴王道:“我姓孙。”
三藏道:“我与你起个法名,却好呼唤。”
猴王道:“不劳师父盛意,我原有个法名,叫做孙悟空。”
三藏欢喜道:“也正合我们的宗派。你这个模样,就象那小头陀一般,我再与你起个混名,称为行者,好么?”
悟空道:“好!好!好!”自此时又称为孙行者。
那伯钦见孙行者一心收拾要行,却转身对三藏唱个喏道:“长老,你幸此间收得个好徒,甚喜甚喜,此人果然去得。我却告回。”
三藏躬身作礼相谢道:“多有拖步,感激不胜。回府多多致意令堂老夫人,令荆夫人,贫僧在府多扰,容回时踵谢。”
伯钦回礼,遂此两下分别。
半空中,六头神把这段事情半遮半掩。
却说那孙行者请三藏上马,他在前边,背着行李,赤条条,拐步而行。不多时,过了两界山。
此时,站在半空中的上帝静止不动,脸上神色忧愤。
魔帝撒旦眼珠一转,说:“诸位,这猴子一下子跳出去,只感谢祖神和你们三位,却不感谢我等!诸位,我认为悟空历经五六百年却猴行不改。我们五个主神必须再给悟空打压。这才能说我们五个是盘古的弟子。我觉得,我们应该让属下神仙魔鬼乘此机会,下界到凡间,阻挡悟空和唐僧。”
上帝气愤的说:“应该打压孙悟空!应该让下属神仙到凡间给猴头设置障碍!”
佛祖、玉帝和真主的面色尴尬。
撒旦看着这三位主神,说:“你们三人如何?”
玉帝说:“可以。”
佛祖说道:“嗯,可以。”
真主只是微微点头。
佛祖说道:“不过,大家只是做个样子,可以派出真神大佛,吓唬吓唬而已,但是不要对取经人玄奘做出真打。”
众神一起回答:“好。”
但是,撒旦心说,真的假的,只要派出去,就不好了。
上帝心说,哼,一定要弄死玄奘和悟空二人。
真主心说,悟空是我的人,绝对不可打击他,反而要拥护他。

撒旦随即向上方抱拳说:“启禀祖神,我等五神决定给悟空和三藏西行取经事情,给予一个障碍。请祖神批准。”
只听得远处长叹一声。
撒旦立即说:“多谢祖神答应。我们五个人要让悟空长点记性。”
接着对六头神说道:“六头神,今后神魔界恐怕有大事。有许多神魔出现,尽量让凡人不要和神仙直接面对。如果需要神魔见到凡人,你要半遮半隐!”
六头神道:“遵旨。”
随后众人散开。
却说悟空往前走着,忽然见一只猛虎,咆哮剪尾而来,三藏在马上惊心。
行者在路旁欢喜道:“师父莫怕他,他是送衣服与我的。”
放下行李,耳朵里拔出一个针儿,迎着风,幌一幌,原来是个碗来粗细一条铁棒。
他拿在手中,笑道:“这宝贝,五百余年不曾用着他,今日拿出来挣件衣服儿穿穿。”
你看他拽开步,迎着猛虎,道声“业畜!那里去!”那只虎蹲着身,伏在尘埃,动也不敢动动。却被他照头一棒,就打的脑浆迸万点桃红,牙齿喷几点玉块。
唬得那陈玄奘滚鞍落马,咬指道声“天哪!天哪!刘太保前日打的斑斓虎,还与他斗了半日;今日孙悟空不用争持,把这虎一棒打得稀烂,正是强中更有强中手!”

行者拖将虎来道:“师父略坐一坐,等我脱下他的衣服来,穿了走路。”
三藏道:“他那里有甚衣服?”
行者道:“师父莫管我,我自有处置。”好猴王,把毫毛拔下一根,吹口仙气,叫“变!”变作一把牛耳尖刀,从那虎腹上挑开皮,往下一剥,剥下个囫囵皮来,剁去了爪甲,割下头来,割个四四方方一块虎皮,提起来,量了一量道:“阔了些儿,一幅可作两幅。”拿过刀来,又裁为两幅。
收起一幅,把一幅围在腰间,路旁揪了一条葛藤,紧紧束定,遮了下体道:“师父,且去!且去!到了人家,借些针线,再缝不迟。”他把条铁棒,捻一捻,依旧象个针儿,收在耳里,背着行李,请师父上马。
两个前进,长老在马上问道:“悟空,你才打虎的铁棒,如何不见?”
行者笑道:“师父,你不晓得。我这棍,本是东洋大海龙宫里得来的,唤做天河镇底神珍铁,又唤做如意金箍棒。当年大反天宫,甚是亏他。随身变化,要大就大,要小就小。刚才变做一个绣花针儿模样,收在耳内矣。但用时,方可取出。”
三藏闻言暗喜。又问道:“方才那只虎见了你,怎么就不动动,让自在打他,何说?”
悟空道:“不瞒师父说,莫道是只虎,就是一条龙,见了我也不敢无礼。我老孙,颇有降龙伏虎的手段,翻江搅海的神通,见貌辨色,聆音察理,大之则量于宇宙,小之则摄于毫毛!变化无端,隐显莫测。剥这个虎皮,何为稀罕?见到那疑难处,看展本事么!”
三藏闻得此言,愈加放怀无虑,策马前行。师徒两个走着路,说着话,不觉得太阳星坠,但见:焰焰斜辉返照,天涯海角归云。千出鸟雀噪声频,觅宿投林成阵。野兽双双对对,回窝族族群群。一勾新月破黄昏,万点明星光晕。
行者道:师父走动些,天色晚了。那壁厢树木森森,想必是人家庄院,我们赶早投宿去来。”三藏果策马而行,径奔人家,到了庄院前下马。
行者撇了行李,走上前,叫声“开门!开门!”
那里面有一老者,扶筇而出,唿喇的开了门,看见行者这般恶相,腰系着一块虎皮,好似个雷公模样,唬得脚软身麻,口出谵语道:“鬼来了!鬼来了!”
三藏近前搀住叫道:“老施主,休怕。他是我贫僧的徒弟,不是鬼怪。”
老者抬头,见了三藏的面貌清奇,方然立定,问道:“你是那寺里来的和尚,带这恶人上我门来?”
三藏道:“我贫僧是唐朝长安来的,往西天拜佛求经,适路过此间,天晚,特造檀府借宿一宵,明早不犯天光就行。万望方便一二。”
老者道:“你虽是个唐人,那个恶的却非唐人。”
悟空厉声高呼道:“你这个老儿全没眼色!唐人是我师父,我是他徒弟!我也不是甚糖人蜜人,我是齐天大圣。你们这里人家,也有认得我的,我也曾见你来。”
那老者道:“你在那里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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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空道:“你小时不曾在我面前扒柴?不曾在我脸上挑菜?”
老者道:“这厮胡说!你在那里住?我在那里住?我来你面前扒柴挑菜!”
悟空道:“我儿子便胡说!你是认不得我了,我本是这两界山石匣中的大圣。还有一个女孩。你再认认看。”
老者方才省悟道:“你倒有些象他,但你是怎么得出来的?”
悟空将菩萨劝善、令我等待唐僧揭贴脱身之事,对那老者细说了一遍。老者却才下拜,将唐僧请到里面,即唤老妻与儿女都来相见,具言前事,个个欣喜。又命看茶,茶罢。
老者问悟空道:“大圣啊,你也有年纪了?”
悟空道:“你今年几岁了?”
老者道:“我痴长一百三十岁了。”
行者道:“还是我重子重孙哩!我那生身的年纪,我不记得是几时,但只在这山脚下,已五百余年了。”
老者道:“是有,是有。我曾记得祖公公说,此山乃从天降下,就压了一个神猴。只到如今,你才脱体。我那小时见你,是你头上有草,脸上有泥,还不怕你;如今脸上无了泥,头上无了草,却象瘦了些,腰间又苫了一块大虎皮,与鬼怪能差多少?”
一家儿听得这般话说,都呵呵大笑。这老儿颇贤,即今安排斋饭。
饭后,悟空道:“你家姓甚?”
老者道:“舍下姓陈。”
三藏闻言,即下来起手道:“老施主,与贫僧是华宗。”
行者道:“师父,你是唐姓,怎的和他是华宗?”
三藏道:“我俗家也姓陈,乃是唐朝洛阳洛州聚贤庄人氏。我的法名叫做陈玄奘。只因我大唐太宗皇帝赐我做御弟三藏,指唐为姓,故名唐僧也。”那老者见说同姓,又十分欢喜。
行者道:“老陈,左右打搅你家。我有五百多年不洗澡了,你可去烧些汤来,与我师徒们洗浴洗浴,一发临行谢你。”那老儿即令烧汤拿盆,掌上灯火。师徒浴罢,坐在灯前。
行者道:“老陈,还有一事累你,有针线借我用用。”
那老儿道:“有,有,有。”即教妈妈取针线来,递与行者。行者又有眼色,见师父洗浴,脱下一件白布短小直裰未穿,他即扯过来披在身上,却将那虎皮脱下,联接一处,打一个马面样的折子,围在腰间,勒了藤条。
悟空走到师父面前道:“老孙今日这等打扮,比昨日如何?”
三藏道:“好!好!好!这等样,才象个行者。”
三藏道:“徒弟,你不嫌残旧,那件直裰儿,你就穿了罢。”
悟空唱个喏道:“承赐!承赐!”他又去寻些草料喂了马。此时各各事毕,师徒与那老儿,亦各归寝。
次早,悟空起来,请师父走路。三藏着衣,教行者收拾铺盖行李。正欲告辞,只见那老儿,早具脸汤,又具斋饭。斋罢,方才起身。
三藏上马,行者引路,不觉饥餐渴饮,夜宿晓行,又值初冬时候,但见那:霜凋红叶千林瘦,岭上几株松柏秀。未开梅蕊散香幽,暖短昼,小春候,菊残荷尽山茶茂。寒桥古树争枝斗,曲涧涓涓泉水溜。淡云欲雪满天浮,朔风骤,牵衣袖,向晚寒威人怎受?
师徒们正走多时,忽见路旁唿哨一声,闯出六个人来,各执长枪短剑,利刃强弓,大咤一声道:“那和尚!那里走!赶早留下马匹,放下行李,饶你性命过去!”唬得那三藏魂飞魄散,跌下马来,不能言语。
行者用手扶起道:“师父放心,没些儿事,这都是送衣服送盘缠与我们的。”
三藏道:“悟空,你想有些耳闭?他说教我们留马匹、行李,你倒问他要甚么衣服、盘缠?”
行者道:“你管守着衣服、行李、马匹,待老孙与他争持一场,看是何如。”
三藏道:“好手不敌双拳,双拳不如四手。他那里六条大汉,你这般小小的一个人儿,怎么敢与他争持?”
行者的胆量原大,那容分说,走上前来,叉手当胸,对那六个人施礼道:“列位有甚么缘故,阻我贫僧的去路?”
那人道:“我等是剪径的大王,行好心的山主。大名久播,你量不知,早早的留下东西,放你过去;若道半个不字,教你碎尸粉骨!”
行者道:“我也是祖传的大王,积年的山主,却不曾闻得列位有甚大名。”
那人道:“你是不知,我说与你听:一个唤做眼看喜,一个唤做耳听怒,一个唤做鼻嗅爱,一个唤作舌尝思,一个唤作意见欲,一个唤作身本忧。”
悟空笑道:“原来是六个毛贼!你却不认得我这出家人是你的主人公,你倒来挡路。把那打劫的珍宝拿出来,我与你作七分儿均分,饶了你罢!”
那贼闻言,喜的喜,怒的怒,爱的爱,思的思,欲的欲,忧的忧,一齐上前乱嚷道:“这和尚无礼!你的东西全然没有,转来和我等要分东西!”
他轮枪舞剑,一拥前来,照行者劈头乱砍,乒乒乓乓,砍有七八十下。悟空停立中间,只当不知。
那贼道:“好和尚!真个的头硬!”
行者笑道:“将就看得过罢了!你们也打得手困了,却该老孙取出个针儿来耍耍。”
那贼道:“这和尚是一个行针灸的郎中变的。我们又无病症,说甚么动针的话!”
行者伸手去耳朵里拔出一根绣花针儿,迎风一幌,却是一条铁棒,足有碗来粗细,拿在手中道:“不要走!也让老孙打一棍儿试试手!”唬得这六个贼四散逃走,被他拽开步,团团赶上,一个个尽皆打死。
悟空剥了他的衣服,夺了他的盘缠,笑吟吟走将来道:“师父请行,那贼已被老孙剿了。”
三藏道:“你十分撞祸!他虽是剪径的强徒,就是拿到官司,也不该死罪;你纵有手段,只可退他去便了,怎么就都打死?这却是无故伤人的性命,如何做得和尚?出家人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你怎么不分皂白,一顿打死?全无一点慈悲好善之心!早还是山野中无人查考;若到城市,倘有人一时冲撞了你,你也行凶,执着棍子,乱打伤人,我可做得白客,怎能脱身?”
悟空道:“师父,我若不打死他,他却要打死你哩。”
三藏道:“我这出家人,宁死决不敢行凶。我就死,也只是一身,你却杀了他六人,如何理说?此事若告到官,就是你老子做官,也说不过去。”
行者道:“不瞒师父说,我老孙五百年前,据花果山称王为怪的时节,也不知打死多少人。假似你说这般到官,倒也得些状告是。”
三藏道:“只因你没收没管,暴横人间,欺天诳上,才受这五百年前之难。今既入了沙门,若是还象当时行凶,一味伤生,去不得西天,做不得和尚!忒恶!忒恶!”
原来这猴子一生受不得人气,他见三藏只管绪绪叨叨,按不住心头火发道:“你既是这等,说我做不得和尚,上不得西天,不必惩般绪咶恶我,我回去便了!”那三藏却不曾答应,他就使一个性子,将身一纵,说一声“老孙去也!”三藏急抬头,早已不见,只闻得呼的一声,回东而去。
撇得那长老孤孤零零,点头自叹,悲怨不已,道:“这厮!这等不受教诲!我但说他几句,他怎么就无形无影的,径回去了?罢!罢!罢!也是我命里不该招徒弟,进人口!如今欲寻他无处寻,欲叫他叫不应,去来!去来!”正是舍身拚命归西去,莫倚旁人自主张。

那长老只得收拾行李,捎在马上,也不骑马,一只手柱着锡杖,一只手揪着缰绳,凄凄凉凉,往西前进。
行不多时,只见山路前面,有一个年高的老母,捧一件绵衣,绵衣上有一顶花帽。三藏见他来得至近,慌忙牵马,立于右侧让行。
那老母问道:“你是那里来的长老,孤孤凄凄独行于此?”
三藏道:“弟子乃东土大唐奉圣旨往西天拜活佛求真经者。”
老母道:“西方佛乃大雷音寺天竺国界,此去有十万八千里路。你这等单人独马,又无个伴侣,又无个徒弟,你如何去得!”
三藏道:“弟子日前收得一个徒弟,他性泼凶顽,是我说了他几句,他不受教,遂渺然而去也。”
老母道:“我有这一领绵布直裰,一顶嵌金花帽,原是我儿子用的。他只做了三日和尚,不幸命短身亡。我才去他寺里,哭了一场,辞了他师父,将这两件衣帽拿来,做个忆念。长老啊,你既有徒弟,我把这衣帽送了你罢。”
三藏道:“承老母盛赐,但只是我徒弟已走了,不敢领受。”
老母道:“他那厢去了?”
三藏道:“我听得呼的一声,他回东去了。”
老母道:“东边不远,就是我家,想必往我家去了。我那里还有一篇咒儿,唤做定心真言,又名做紧箍儿咒。你可暗暗的念熟,牢记心头,再莫泄漏一人知道。我去赶上他,叫他还来跟你,你却将此衣帽与他穿戴。他若不服你使唤,你就默念此咒,他再不敢行凶,也再不敢去了。”三藏闻言,低头拜谢。
那老母化一道金光,回东而去。三藏情知是观音菩萨授此真言,急忙撮土焚香,望东恳恳礼拜。拜罢,收了衣帽,藏在包袱中间,却坐于路旁,诵习那定心真言。来回念了几遍,念得烂熟,牢记心胸不题。
却说那悟空别了师父,一筋斗云,径转东洋大海。按住云头,分开水道,径至水晶宫前。早惊动龙王以及龙女出来迎接,接至宫里坐下,礼毕。
龙王道:“近闻得大圣难满,帮助高僧到西天,失贺!”
行者道:“我亏了南海菩萨劝善,教我正果,随东土唐僧,上西方拜佛,皈依沙门,又唤为行者了。”
龙王道:“这等真是可贺!可贺!这才叫做改邪归正,惩创善心。既如此,怎么不西去,复东回何也?”
行者笑道:“那是唐僧不识人性。有几个毛贼剪径,是我将他打死,唐僧就绪绪叨叨,说了我若干的不是,你想老孙,可是受得闷气的?是我撇了他,欲回本山,听说龙女在这,故此先来望一望。”
龙王道:“承降!承降!”
而龙女听后到后堂去了。
当时龙子龙孙即捧香茶来献。
茶毕,行者回头一看,见龙女从后堂上挂著一幅圯桥进履的画儿,挂在后壁上。
行者道:“这是甚么景致?”
龙女紫霞道:“夫婿,此事在后,故你不认得。这叫做圯桥三进履。”
行者道:“怎的是三进履?”
龙女紫霞道:“此仙乃是黄石公,此子乃是汉世张良。石公坐在圯桥上,忽然失履于桥下,遂唤张良取来。此子即忙取来,跪献于前。如此三度,张良略无一毫倨傲怠慢之心,石公遂爱他勤谨,夜授天书,着他扶汉。后果然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太平后,弃职归山,从赤松子游,悟成仙道。大圣,你若不保唐僧,不尽勤劳,不受教诲,到底是个妖仙,休想得成正果。”
悟空闻言,沉吟半晌不语。
龙女紫霞道:“夫婿自当裁处,不可图自在,误了前程。”
龙王道:“大圣自当保护三藏。”
悟空道:“莫多话,老孙还去保他便了。”
龙女紫霞欣喜道:“既如此,不敢久留,请夫婿早发慈悲,莫要疏久了你师父。”
龙王说:“还请大圣到西行之处。”
行者见他们催促请行,急耸身,出离海藏,驾着云,别了龙王。正走,却遇着南海菩萨。
菩萨道:“孙悟空,你怎么不受教诲,不保唐僧,来此处何干?”
慌得个行者在云端里施礼道:“向蒙菩萨善言,果有唐朝僧到,揭了压帖,救了我命,跟他做了徒弟。他却怪我凶顽,我才闪了他一闪,如今就去保他也。”
菩萨道:“赶早去,莫错过了念头。我去迎接龙女。”言毕分手。

这行者,须臾间看见唐僧在路旁闷坐。他上前道:“师父!怎么不走路?还在此做甚?”
三藏抬头道:“你往那里去来?教我行又不敢行,动又不敢动,只管在此等你。”
行者道:“我往东洋大海老龙王家讨茶吃吃。”
三藏道:“徒弟啊,出家人不要说谎。你离了我,没多一个时辰,就说到龙王家吃茶?”
行者笑道:“不瞒师父说,我会驾筋斗云,一个筋斗有十万八千里路,故此得即去即来。”
三藏道:“我略略的言语重了些儿,你就怪我,使个性子丢了我去。象你这有本事的,讨得茶吃;象我这去不得的,只管在此忍饿,你也过意不去呀!”
行者道:“师父,你若饿了,我便去与你化些斋吃。”
三藏道:“不用化斋。我那包袱里,还有些干粮,是刘太保母亲送的,你去拿钵盂寻些水来,等我吃些儿走路罢。”
行者去解开包袱,在那包裹中间见有几个粗面烧饼,拿出来递与师父。又见那光艳艳的一领绵布直裰,一顶嵌金花帽。
行者道:“这衣帽是东土带来的?”
三藏就顺口儿答应道:“是我小时穿戴的。这帽子若戴了,不用教经,就会念经;这衣服若穿了,不用演礼,就会行礼。”
行者道:“好师父,把与我穿戴了罢。”
三藏道:“只怕长短不一,你若穿得,就穿了罢。”
行者遂脱下旧白布直裰,将绵布直裰穿上,也就是比量着身体裁的一般,把帽儿戴上。三藏见他戴上帽子,就不吃干粮,却默默的念那紧箍咒一遍。
行者叫道:“头痛!头痛!”
那师父不住的又念了几遍,把个行者痛得打滚,抓破了嵌金的花帽。
三藏又恐怕扯断金箍,住了口不念。不念时,他就不痛了。伸手去头上摸摸,似一条金线儿模样,紧紧的勒在上面,取不下,揪不断,已此生了根了。他就耳里取出针儿来,插入箍里,往外乱捎。三藏又恐怕他捎断了,口中又念起来,他依旧生痛,痛得竖蜻蜓,翻筋斗,耳红面赤,眼胀身麻。那师父见他这等,又不忍不舍,复住了口,他的头又不痛了。
行者道:“我这头,原来是师父咒我的。”
三藏道:“我念得是紧箍经,何曾咒你?”
行者道:“你再念念看。”
三藏真个又念。
行者真个又痛,只教:“莫念!莫念!念动我就痛了!这是怎么说?”
三藏道:“你今番可听我教诲了?”
行者道:“听教了!”
三藏道:“你再可无礼了?”
行者道:“不敢了!”
他口里虽然答应,心上还怀不善,把那针儿幌一幌,碗来粗细,望唐僧就欲下手,慌得长老口中又念了两三遍。
这猴子跌倒在地,丢了铁棒,不能举手,只教:“师父!我晓得了!再莫念!再莫念!”
三藏道:“你怎么欺心,就敢打我?”
行者道:“我不曾敢打,我问师父,你这法儿是谁教你的?”
三藏道:“是适间一个老母传授我的。”
行者大怒道:“不消讲了!这个老母,坐定是那个观世音!他怎么那等害我!等我上南海打他去!”
三藏道:“此法既是他授与我,他必然先晓得了。你若寻他,他念起来,你却不是死了?”
行者见说得有理,真个不敢动身,只得回心,跪下哀告道:“师父!这是他奈何我的法儿,教我随你西去。我也不去惹他,你也莫当常言,只管念诵。我愿保你,再无退悔之意了。”
三藏道:“既如此,伏侍我上马去也。”
那行者才死心塌地,抖擞精神,束一束绵布直裰,扣背马匹,收拾行李,奔西而进。
书中暗表,这个紧箍咒还有一个妙处,就是收缩他的法力,进去一点,收法一份。这也导致,悟空今后的法力,抽缩了许多。
此时,在上方,有个黑影出现,他就是撒旦。看着下方,撒旦点点头,笑道:“悟空,我让你的痕迹天下都知道。我让那个金蝉子的肉体被人知道,哈哈哈!”走了。
后面又有甚话说,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刘尚东11  时间:2020-06-16 14:40:46
第十三回 蛇盘山诸神暗佑 鹰愁涧意马收缰

却说行者伏侍唐僧西进,行经数日,去的是些悬崖峭壁崎岖路,迭岭层峦险峻山。
三藏在马上,遥闻唿喇喇水声聒耳,回头叫:“悟空,是那里水响?”
行者道:“我记得此处叫做蛇盘山鹰愁涧,想必是涧里水响。”
说不了,马到涧边,三藏勒缰观看,但见:涓涓寒脉穿云过,湛湛清波映日红。声摇夜雨闻幽谷,彩发朝霞眩太空。千仞浪飞喷碎玉,一泓水响吼清风。流归万顷烟波去,鸥鹭相忘没钓逢。
师徒两个正然看处,只见那涧当中响一声,钻出一条龙来,推波掀浪,撺出崖山,就抢长老。慌得个行者丢了行李,把师父抱下马来,回头便走。那条龙就赶不上,把他的白马连鞍辔一口吞下肚去,依然伏水潜踪。行者把师父送在那高阜上坐了,却来牵马挑担,止存得一担行李,不见了马匹。
他将行李担送到师父面前道:“师父,那孽龙也不见踪影,只是惊走我的马了。”
三藏道:“徒弟啊,却怎生寻得马着么?”
行者道:“放心,放心,等我去看来。” 他打个唿哨,跳在空中,火眼金睛,用手搭凉篷,四下里观看,更不见马的踪迹。
悟空按落云头报道:“师父,我们的马断乎是那龙吃了,四下里再看不见。”
三藏道:“徒弟呀,那厮能有多大口,却将那匹大马连鞍辔都吃了?想是惊张溜缰,走在那山凹之中。你再仔细看看。”
行者道:“你也不知我的本事。我这双眼,白日里常看一万里路的吉凶。象那千里之内,蜻蜓儿展翅,我也看见,何期那匹大马,我就不见!”
三藏道:“既是他吃了,我如何前进!可怜啊!这万水千山,怎生走得!”说着话,泪如雨落。
行者见他哭将起来,他那里忍得住暴燥,发声喊道:“师父莫要这等脓包形么!你坐着!坐着!等老孙去寻着那厮,教他还我马匹便了。”
三藏却才扯住道:“徒弟啊,你那里去寻他? 只怕他暗地里撺将出来,却不又连我都害了?那时节人马两亡,怎生是好!”
行者闻得这话,越加嗔怒,就叫喊如雷道:“你忒不济!不济!又要马骑,又不放我去,似这般看着行李,坐到老罢!”哏哏的吆喝。
正难息怒,只听得空中有人言语,叫道:“孙大圣莫恼,唐御弟休哭。我等是观音菩萨差来的一路神祇,特来暗中保取经者。”
那长老闻言,慌忙礼拜。行者道:“你等是那几个?可报名来,我好点卯。”
众神道:“我等是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一十八位护教伽蓝,各各轮流值日听候。”
行者道:“今日先从谁起?”众揭谛道:“丁甲、功曹、伽蓝轮次。 我五方揭谛,惟金头揭谛昼夜不离左右。”
行者道:“既如此,不当值者且退,留下六丁神将与日值功曹和众揭谛保守着我师父。等老孙寻那涧中的孽龙,教他还我马来。”
众神遵令。三藏才放下心,坐在石崖之上,吩咐行者仔细,行者道:“只管宽心。”
好猴王,束一束绵布直裰,撩起虎皮裙子,揝着金箍铁棒,抖擞精神,径临涧壑,半云半雾的,在那水面上,高叫道:“泼泥鳅,还我马来!还我马来!”
却说那龙吃了三藏的白马,伏在那涧底中间,潜灵养性。 只听得有人叫骂索马,他按不住心中火发,急纵身跃浪翻波,跳将上来道:“是那个敢在这里海口伤吾?”
行者见了他,大咤一声“休走!还我马来!”轮着棍,劈头就打。那条龙张牙舞爪来抓。他两个在涧边前这一场赌斗,果是骁雄,但见那:龙舒利爪,猴举金箍。那个须垂白玉线,这个服幌赤金灯。那个须下明珠喷彩雾,这个手中铁棒舞狂风。那个是迷爷娘的业子,这个是欺天将的妖精。他两个都因有难遭磨折,今要成功各显能。
悟空边打边思量,我可是超天大圣,怎么看到龙也如此难打?难道是我头上的紧箍咒在克扣我的法力?接着看四周,觉得声音和色彩不如以前,心中大怒。因此手下发力,但是觉得头痛,不得不减少分量。
来来往往,战罢多时,盘旋良久,那条龙力软筋麻,不能抵敌,打一个转身,又撺于水内,深潜涧底,再不出头,被猴王骂詈不绝,他也只推耳聋。
行者没及奈何,只得回见三藏道:“师父,这个怪被老孙骂将出来,他与我赌斗多时,怯战而走,只躲在水中间,再不出来了。”
三藏道:“不知端的可是他吃了我马?”
行者道:“你看你说的话!不是他吃了,他还肯出来招声,与老孙犯对?”
三藏道:“你前日打虎时,曾说有降龙伏虎的手段,今日如何便不能降他?”
原来那猴子吃不得人急他,见三藏抢白了他这一句,他就发起神威道:“不要说!不要说!等我与他再见个上下!”
这猴王拽开步,跳到涧边,使出那翻江搅海的神通,把一条鹰愁陡涧彻底澄清的水,搅得似那九曲黄河泛涨的波。
那孽龙在于深涧中,坐卧宁,心中思想道:“这才是福无双降,祸不单行。我才脱了天条死难,不上半年,在此随缘度日,又撞着这般个泼魔,他来害我!”
你看他越思越恼,受不得屈气,咬着牙,跳将出去,骂道:“你是那里来 的泼魔,这等欺我!”
行者道:“你莫管我那里不那里,你只还了马,我就饶你性命!”
那龙道:“你的马是我吞下肚去,如何吐得出来!不还你,便待怎的!”
行者道“不还马时看棍!只打杀你,偿了我马的性命便罢!”
他两个又在那山崖下苦斗。斗不数合,小龙委实难搪,将身一幌,变作一条水蛇儿,钻入草科中去了。 猴王拿着棍,赶上前来,拨草寻蛇,那里得些影响?急得他三尸神咋,七窍烟生,念了一声唵字咒语,即唤出当坊土地、本处山神,一齐来跪下道:“山神土地来见。”
行者道:“伸过孤拐来,各打五棍见面,与老孙散散心!”
二神叩头哀告道:“望齐天大圣,不,望超天大圣方便,容小神诉告。”
行者道:“你说甚么?”
二神道:“超天大圣一向久困,小神不知几时出来,所以不曾接得,万望恕罪。”
行者道: “既如此,我且不打你。我问你:鹰愁涧里,是那方来的怪龙?他怎么抢了我师父的白马吃了?”
二神道:“大圣自来不曾有师父,原来是个不伏天不伏地混元上真,如何得有甚么师父的马来?”
行者道:“你等是也不知。我只为那诳上的勾当,整受了这五百年的苦难。今蒙观音菩萨劝善,着唐朝驾下真僧救出我来,教我跟他做徒弟,往西天去拜佛求经。因路过此处,失了我师父的白马。”
二神道:“原来是如此。这涧中自来无邪,只是深陡宽阔,水光彻底澄清,鸦鹊不敢飞过,因水清照见自己的形影,便认做同群之鸟,往往身掷于水内,故名鹰愁陡涧。只是半年间,观音菩萨因为寻访取经人去,救了一条玉龙,送他在此,教他等候那取经人,不许为非作歹,他只是饥了时,上岸来扑些鸟鹊吃,或是捉些獐鹿食用。不知他怎么无知,今日冲撞了大圣。”
行者道:“先一次,他还与老孙侮手,盘旋了几合;后一次,是老孙叫骂,他再不出,因此使了一个翻江搅海的法儿,搅混了他涧水,他就撺将上来,还要争持。不知老孙的棍重,他遮架不住,就变做一条水蛇,钻在草里。我赶来寻他,却无踪迹。”
土地道:“超天大圣不知,这条涧千万个孔窍相通,故此这波澜深远。想是此间也有一孔,他钻将下去。也不须大圣发怒,在此找寻,要擒此物,只消请将观世音来,自然伏了。”
行者见说,唤山神土地同来见了三藏,具言前事。
三藏道:“若要去请菩萨,几时才得回来?我贫僧饥寒怎忍!”
说不了,只听得暗空中有金头揭谛叫道:“大圣,你不须动身,小神去请菩萨来也。”
行者大喜,道声“有累,有累!快行,快行!”
那揭谛急纵云头,径上南海。行者吩咐山神、土地守护师父,日值功曹去寻斋供,他又去涧边巡绕不题。
却说金头揭谛一驾云,早到了南海,按祥光,直至落伽山紫竹林中,托那金甲诸天与木叉惠岸、龙女紫霞转达,得见菩萨。
菩萨道: “汝来何干?”
揭谛道:“唐僧在蛇盘山鹰愁陡涧失了马,急得孙大圣进退两难。及问本处土神,说是菩萨送在那里的孽龙吞了,那大圣着小神来告请菩萨降这孽龙,还他马匹。”
菩萨闻言道:“这厮本是西海敖闰之子。他为纵火烧了殿上明珠,他父告他忤逆,天庭上犯了死罪,是我亲见玉帝,讨他下来,教他与唐僧做个脚力。他怎么反吃了唐僧的马?这等说,等我去来。”
揭谛到:“是。”
那菩萨转头对龙女说道:“你来到我这里还好吧。”
龙女说:“嗯,好。”
菩萨说:“我们一起去看看大圣吧。”说着牵着龙女的手降莲台,径离仙洞,与揭谛驾着祥光,过了南海而来。
菩萨不多时到了蛇盘山。却在那半空里留住祥云,低头观看。只见孙行者正在涧边叫骂。菩萨着揭谛唤他来。那揭谛按落云头,不经由三藏,直至涧边,对行者道:“菩萨和龙女来也。”
行者闻得,急纵云跳到空中,见到龙女,说:“拜见龙女。”
龙女说:“启禀大圣,菩萨来了。有事你去说。”
悟空疾走两步,大叫道:“你这个七佛之师,慈悲的教主!你怎么生方法儿害我!还把我大法力给消去一半多。”
菩萨道:“我把你这个大胆的马流,村愚的赤尻!我倒再三尽意,度得个取经人来,叮咛教他救你性命,你怎么不来谢我活命之恩,反来与我嚷闹?”
行者道:“你弄得我好哩!你既放我出来,让我逍遥自在耍子便了,你前日在海上迎着我,伤了我几句,教我来尽心竭力,伏侍唐僧便罢了;你怎么送他一顶花帽,哄我戴在头上受苦?把这个箍子长在老孙头上,又教他念一卷甚么紧箍儿咒,着那老和尚念了又念,教我这头上疼了又疼,而且,我的法力也丢失很多,差不多一半。这不是你害我也?”
菩萨笑道:“你这猴子!你不遵教令,不受正果,若不如此拘系你,你又诳上欺天,知甚好歹!再似从前撞出祸来,有谁收管?须是得这个魔头,你才肯入我瑜伽之门路哩!”
行者道:“这桩事,作做是我的魔头罢,你怎么又把那有罪的孽龙,送在此处成精,教他吃了我师父的马匹?此又是纵放歹人为恶,太不善也!”
菩萨道:“那条龙,是我亲奏玉帝,讨他在此,专为求经人做个脚力。你想那东土来的凡马,怎历得这万水千山?怎到得那灵山佛地?须是得这个龙马,方才去得。”
行者道:“象他这般惧怕老孙,潜躲不出,如之奈何?”
菩萨叫揭谛道:“你去涧边叫一声‘敖闰龙王玉龙三太子,你出来,有南海菩萨在此。’他就出来了。”
那揭谛果去涧边叫了两遍。那小龙翻波跳浪,跳出水来,变作一个人象,踏了云头,到空中对菩萨礼拜道:“向蒙菩萨解脱活命之恩,在此久等,更不闻取经人的音信。”
菩萨指着行者道:“这不是取经人的大徒弟?”
小龙见了道:“菩萨,这是我的对头。我昨日腹中饥馁,果然吃了他的马匹。他倚着有些力量,将我斗得力怯而回,又骂得我闭门不敢出来,他更不曾提着一个取经的字样。”
行者道:“你又不曾问我姓甚名谁,我怎么就说?”
小龙道:“我不曾问你是那里来的泼魔?你嚷道:‘管甚么那里不那里,只还我马来!’何曾说出半个唐字!”
菩萨道:“那猴头,专倚自强,那肯称赞别人?今番前去,还有归顺的哩,若问时,先提起取经的字来,却也不用劳心,自然拱伏。”
行者欢喜领教。菩萨上前,把那小龙的项下明珠摘了,将杨柳枝蘸出甘露,往他身上拂了一拂,吹口仙气,喝声叫“变!”那龙即变做他原来的马匹毛片,又将言语吩咐道:“你须用心了还业障,功成后,超越凡龙,还你个金身正果。”那小龙口衔着横骨,心心领诺。
菩萨教悟空领他去见三藏,“我回海上去也。”
行者扯住菩萨不放道:“我不去了!我不去了!西方路这等崎岖,保这个凡僧,几时得到?似这等多磨多折,加上我的法力损失,老孙的性命也难全,如何成得甚么功果!我不去了!我不去了!”
菩萨道:“你当年密探世界,尽心尽力;你学习武艺,且肯尽心修悟;你今日脱了天灾,怎么倒生懒惰?我门中以寂灭成真,须是要信心正果。 假若到了那伤身苦磨之处,我许你叫天天应,叫地地灵。十分再到那难脱之际,我也亲来救你。你过来,我再赠你一般本事。”
菩萨将杨柳叶儿摘下三个,放在行者的脑后,喝声“变”! 即变做三根救命的毫毛,教他:“若到那无济无主的时节,可以随机应变,救得你急苦之灾。”
行者闻了这许多好言,才谢了大慈大悲的菩萨。
那菩萨和龙女香风绕绕,彩雾飘飘,径转普陀而去。
这行者才按落云头,揪着那龙马的顶鬃,来见三藏道:“师父,马有了也。”
三藏一见大喜道:“徒弟,这马怎么比前反肥盛了些?在何处寻着的?”
行者道:“师父,你还做梦哩!却才是金头揭谛请了菩萨来,把那涧里龙化作我们的白马。其毛片相同,只是少了鞍辔,着老孙揪将来也。”
三藏大惊道:“菩萨何在?待我去拜谢他。”
行者道:“菩萨此时已到南海,不耐烦矣。”
三藏就撮土焚香,望南礼拜,拜罢,起身即与行者收拾前进。行者喝退了山神土地,吩咐了揭谛功曹,却请师父上马。
三藏道: “那无鞍辔的马,怎生骑得?且待寻船渡过涧去,再作区处。”
行者道:“这个师父好不知时务!这个旷野山中,船从何来?这匹马,他在此久住,必知水势,就骑着他做个船儿过去罢。”
三藏无奈,只得依言,跨了刬马。行者挑着行囊,到了涧边。只见那上流头,有一个渔翁,撑着一个枯木的筏子,顺流而下。
行者见了,用手招呼道:“那老渔,你来,你来。我是东土取经去的,我师父到此难过,你来渡他一渡。”
渔翁闻言,即忙撑拢。行者请师父下了马,扶持左右。三藏上了筏子,揪上马匹,安了行李。那老渔撑开筏子,如风似箭,不觉的过了鹰愁陡涧,上了西岸。
三藏教行者解开包袱,取出大唐的几文钱钞,送与老渔。
老渔把筏子一篙撑开道:“不要钱,不要钱。”向中流渺渺茫茫而去。 三藏甚不过意,只管合掌称谢。
行者道:“师父休致意了。你不认得他?他是此涧里的水神。不曾来接得我老孙,老孙还要打他哩。只如今免打就彀了他的,怎敢要钱!”
那师父也似信不信,只得又跨刬着马,随着行者,径投大路,奔西而去。这正是: 广大真如登彼岸,诚心了性上灵山。
同师前进,不觉的红日沉西,天光渐晚。
三藏在马上遥观,忽见路旁一座庄院。三藏道:“悟空,前面人家,可以借宿,明早再行。”
行者抬头看见道:“师父,不是人家庄院。”
三藏道:“如何不是?”行者道:“人家庄院,却没飞鱼稳兽之脊,这断是个庙宇庵院。”
师徒们说着话,早已到了门首。三藏下了马,只见那门上有三个大字,乃里社祠,遂入门里。
那里边有一个老者:顶挂着数珠儿,合掌来迎,叫声“师父请坐。”
三藏慌忙答礼,上殿去参拜了圣象,那老者即呼童子献茶。
茶罢,三藏问老者道:“此庙何为里社?”
老者道:“这庙后有一庄人家,共发虔心,立此庙宇。里者,乃一乡里地;社者,乃一社上神。每遇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之日,各办三牲花果,来此祭社,以保四时清吉、五谷丰登、六畜茂盛故也。”
三藏闻言,点头夸赞:“正是离家三里远,别是一乡风。我那里人家,更无此善。”
老者却问:“师父仙乡是何处?”
三藏道:“贫僧是东土大唐国奉旨意上西天拜佛求经的。路过宝坊,天色将晚,特投圣祠,告宿一宵,天光即行。”
那老者十分欢喜,道了几声失迎,又叫童子办饭。三藏吃毕谢了。行者的眼乖,见他房檐下,有一条搭衣的绳子,走将去,一把扯断,将马脚系住。
那老者笑道:“这马是那里偷来的?”
行者怒道:“你那老头子,说话不知高低!我们是拜佛的圣僧,又会偷马?”
老儿笑道:“不是偷的,如何没有鞍辔缰绳,却来扯断我晒衣的索子?”
三藏陪礼道:“这个顽皮,只是性燥。你要拴马,好生问老人家讨条绳子,如何就扯断他的衣索?老先休怪,休怪。我这马,实不瞒你说,不是偷的:昨日东来,至鹰愁陡涧,原有骑的一匹白马,鞍辔俱全。不期那涧里有条孽龙,在彼成精,他把我的马连鞍辔一口吞之。幸亏我徒弟有些本事,又感得观音菩萨来涧边擒住那龙,教他就变做我原骑的白马,毛片俱同,驮我上西天拜佛。今此过涧,未经一日,却到了老先的圣祠,还不曾置得鞍辔哩。”
那老者道:“师父休怪,我老汉作笑耍子,谁知你高徒认真。我小时也有几个村钱,也好骑匹骏马,只因累岁迍邅,遭丧失火,到此没了下梢,故充为庙祝,侍奉香火,幸亏这后庄施主家募化度日。我那里倒还有一副鞍辔,是我平日心爱之物,就是这等贫穷,也不曾舍得卖了。才听老师父之言,菩萨尚且救护,神龙教他化马驮你,我老汉却不能少有周济,明日将那鞍辔取来,愿送老师父,扣背前去,乞为笑纳。”
三藏闻言,称谢不尽。早又见童子拿出晚斋,斋罢,掌上灯,安了铺,各各寝歇。
至次早,行者起来道:“师父,那庙祝老儿,昨晚许我们鞍辔,问他要,不要饶他。”
说未了,只见那老儿,果擎着一副鞍辔、衬屉缰笼之类,凡马上一切用的,无不全备,放在廊下道: “师父,鞍辔奉上。”
三藏见了,欢喜领受,教行者拿了,背上马看,可相称否。行者走上前,一件件的取起看了,果然是些好物。有诗为证,诗曰:雕鞍彩晃柬银星,宝凳光飞金线明。衬屉几层绒苫迭,牵疆三股紫丝绳。辔头皮札团花粲,云扇描金舞兽形。环嚼叩成磨炼铁,两垂蘸水结毛缨。
行者心中暗喜,将鞍辔背在马上,就似量着做的一般。
三藏拜谢那老,那老慌忙搀起道:“惶恐!惶恐!何劳致谢?”
那老者也不再留,请三藏上马。那长老出得门来,攀鞍上马,行者担着行李。
那老儿复袖中取出一条鞭儿来,却是皮丁儿寸札的香藤柄子,虎筋丝穿结的梢儿,在路旁拱手奉上道:“圣僧,我还有一条挽手儿,一发送了你罢。”
那三藏在马上接了道:“多承布施!多承布施!”
正打问讯,却早不见了那老儿,及回看那里社祠,是一片光地。只听得半空中有人言语道:“圣僧,多简慢你。我是落伽山山神土地,蒙菩萨差送鞍辔与汝等的。汝等可努力西行,却莫一时怠慢。”
慌得个三藏滚鞍下马,望空礼拜道:“弟子肉眼凡胎,不识尊神尊面,望乞恕罪。烦转达菩萨,深蒙恩佑。”你看他只管朝天磕头,也不计其数,路旁边活活的笑倒个孙大圣,孜孜的喜坏个美猴王。
悟空上前来扯住唐僧道:“师父,你起来罢,他已去得远了,听不见你祷祝,看不见你磕头。只管拜怎的?”
长老道: “徒弟呀,我这等磕头,你也就不拜他一拜,且立在旁边,只管哂笑,是何道理?”
行者道:“你那里知道,象他这个藏头露尾的,本该打他一顿,只为看菩萨面上,饶他打尽彀了,他还敢受我老孙之拜?老孙自小儿做好汉,不晓得拜人,就是见了玉皇大帝、太上老君,我也只是唱个喏便罢了。”
三藏道:“不当人子!莫说这空头话!快起来,莫误了走路。”那师父才起来收拾投西而去。
此去行有太平之路,师徒们又见太阳西坠。三藏勒马遥观,山凹里,有楼台影影,殿阁沉沉。
三藏道:“悟空,你看那里是甚么去处?”行者抬头看了道:“不是殿宇,定是寺院。我们赶起些,那里借宿去。”三藏欣然从之,放开龙马,径奔前来。毕竟不知此去是甚么去处,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刘尚东11  时间:2020-06-16 14:40:46
第十四回 观音院僧谋宝贝 黑风山怪窃袈裟

却说他师徒两个,策马前来,直至山门首观看,果然是一座寺院。但见那层层殿阁,选迭廊房,三山门外,巍巍万道彩云遮;五福堂前,艳艳千条红雾绕。两路松篁,一林桧柏。两路松篁,无年无纪自清幽;一林桧柏,有色有颜随傲丽。又见那钟鼓楼高,浮屠塔峻。安禅僧定性,啼树鸟音闲。寂寞无尘真寂寞,清虚有道果清虚。诗曰:上刹祇园隐翠窝,招提胜景赛婆婆。果然净土人间少,天下名山僧占多。
长老下了马,行者歇了担,正欲进门,只见那门里走出一众僧来。你看他怎生模样:头戴左笄帽,身穿无垢衣。铜环双坠耳,绢带束腰围。草履行来稳,木鱼手内提。口中常作念,般若总皈依。
三藏见了,侍立门旁,道个问讯,那和尚连忙答礼,笑道失瞻,问:“是那里来的?请入方丈献茶。”
三藏道:“我弟子乃东土钦差,上雷音寺拜佛求经。至此处天色将晚,欲借上刹一宵。”
那和尚道:“请进里坐,请进里坐。”三藏方唤行者牵马进来。
那和尚忽见行者相貌,有些害怕,便问:“那牵马的是个甚么东西?”
三藏道:“悄言!悄言!他的性急,若听见你说是甚么东西,他就恼了。他是我的徒弟。”
那和尚打了个寒噤,咬着指头道:“这般一个丑头怪脑的,好招他做徒弟?”
三藏道:“你看不出来哩,丑自丑,甚是有用。”
那和尚只得同三藏与行者进了山门。山门里。又见那正殿上书四个大字,是观音禅院。
三藏又大喜道:“弟子屡感菩萨圣恩,未及叩谢。今遇禅院,就如见菩萨一般,甚好拜谢。”
那和尚闻言,即命道人开了殿门,请三藏朝拜。那行者拴了马,丢了行李,同三藏上殿。三藏展背舒身,铺胸纳地,望金象叩头。那和尚便去打鼓,行者就去撞钟。三藏俯伏台前,倾心祷祝。
祝拜已毕,那和尚住了鼓,行者还只管撞钟不歇,或紧或慢,撞了许久,那道人道:“拜已毕了,还撞钟怎么?”
行者方丢了钟杵,笑道:“你那里晓得,我这是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的。”
此时却惊动那寺里大小僧人、上下房长老,听得钟声乱响,一齐拥出道:“那个野人在这里乱敲钟鼓?”
行者跳将出来,咄的一声道:“是你孙外公撞了耍子的!”
那些和尚一见了,唬得跌跌滚滚,都爬在地下道:“雷公爷爷!”
行者道:“雷公是我的重孙儿哩!起来起来,不要怕,我们是大唐长安来的老爷。”
众僧方才礼拜,见了三藏,都才放心不怕。内有本寺院主请道:“老爷们到后方丈中奉茶。”遂而解缰牵马,抬了行李,转过正殿,径入后房,序了坐次。
那院主献了茶,又安排斋供。天光尚早,三藏称谢未毕,只见那后面有两个小童,搀着一个老僧出来。看他怎生打扮:头上戴一顶毗卢方帽,猫睛石的宝顶光辉;身上穿一领锦绒褊衫,翡翠毛的金边晃亮。一对僧鞋攒八宝,一根拄杖嵌云星。满面皱痕,好似骊山老母;一双昏眼,却如东海龙君。口不关风因齿落,腰驼背屈为筋挛。
众僧道:“师祖来了。”
三藏躬身施礼迎接道:“老院主,弟子拜揖。”那老僧还了礼,又各叙坐。
老僧道:“适间小的们说长安来的老爷,我才出来奉见。”
三藏道:“轻造宝山,不知好歹,恕罪恕罪!”
老僧道:“不敢不敢!”因问:“老爷,东土到此,有多少路程?”
三藏道:“出长安边界,有几百里;过两界山,收了一个小徒,一路来,才到了贵处。”
老僧道:“我弟子虚度一生,山门也不曾出去,诚所谓坐井观天,樗朽之辈。”
三藏又问:“老院主高寿几何?”
老僧道:“痴长二百七十岁了。”
行者听见道:“这还是我万代孙儿哩?”
三藏瞅了他一眼道:“谨言!莫要不识高低冲撞人。”
那和尚便问:老爷,你有多少年纪了?”
行者道;“不敢说。”
那老僧也只当一句疯话,便不介意,也不再回,只叫献茶。有一个小幸童,拿出一个羊脂玉的盘儿,有三个法蓝镶金的茶锺;又一童,提一把白铜壶儿,斟了三杯香茶。真个是色欺榴蕊艳,味胜桂花香。
三藏见了,夸爱不尽道:“好物件!好物件!真是美食美器!”
那老僧道:“污眼污眼!老爷乃天朝上国长安,广览奇珍,似这般器具,何足过奖?老爷可有甚么宝贝,借与弟子一观?”
三藏道:“可怜!我那长安,无甚宝贝,就有时,路程遥远,也不能带得。”
行者在旁道:“师父,我前日在包袱里,曾见那领袈裟,不是件宝贝?拿与他看看如何?”
众僧听说袈裟,一个个冷笑。
行者道:“你笑怎的?”
院主道:“老爷才说袈裟是件宝贝,言实可笑。若说袈裟,似我等辈者,不止二三十件;若论我师祖,在此处做了二百五六十年和尚,足有七八百件!”叫:“拿出来看看。”
那老和尚,也是他一时卖弄,便叫道人开库房,头陀抬柜子,就抬出十二柜,放在天井中,开了锁,两边设下衣架,四围牵了绳子,将袈裟一件件抖开挂起,请三藏观看。果然是满堂绮绣,四壁绫罗!
行者一一观之,都是些穿花纳锦,刺绣销金之物,笑道:“好,好,好,收起收起!把我们的也取出来看看。”
三藏把行者扯住,悄悄的道:“徒弟,莫要与人斗富。你我是单身在外,只恐有错。”
行者道:“看看袈裟,有何差错?”
三藏道:“你不曾理会得,古人有云,珍奇玩好之物,不可使见贪婪奸伪之人。倘若一经入目,必动其心;既动其心,必生其计。汝是个畏祸的,索之而必应其求可也;不然,则殒身灭命,皆起于此,事不小矣。”
行者道:“放心放心!都在老孙身上!”
你看他不由分说,急急的走了去,把个包袱解开,早有霞光迸迸,尚有两层油纸裹定,去了纸,取出袈裟!抖开时,红光满室,彩气盈庭。
众僧见了,无一个不心欢口赞。真个好袈裟!上头有:千般巧妙明珠坠,万样稀奇佛宝攒。上下龙须铺彩绮,兜罗四面锦沿边。体挂魍魉从此灭,身披魑魅入黄泉。托化天仙亲手制,不是真僧不敢穿。
那老和尚见了这般宝贝,果然动了奸心,走上前对三藏跪下,眼中垂泪道:“我弟子真是没缘!”
三藏搀起道:“老院师有何话说?”
他道:“老爷这件宝贝,方才展开,天色晚了,奈何眼目昏花,不能看得明白,岂不是无缘!”
三藏教:“掌上灯来,让你再看。”
那老僧道:“爷爷的宝贝,已是光亮,再点了灯,一发晃眼,莫想看得仔细。”
行者道:“你要怎的看才好?”
老僧道:“老爷若是宽恩放心,教弟子拿到后房,细细的看一夜,明早送还老爷西去,不知尊意何如?”
三藏听说,吃了一惊,埋怨行者道:“都是你!都是你!”
行者笑道:“怕他怎的?等我包起来,教他拿了去看。但有疏虞,尽是老孙管整。”
那三藏阻当不住,他把袈裟递与老僧道:“凭你看去,只是明早照旧还我,不得损污些须。”
老僧喜喜欢欢,着幸童将袈裟拿进去,却吩咐众僧,将前面禅堂扫净,取两张藤床,安设铺盖,请二位老爷安歇;一壁厢又教安排明早斋送行,遂而各散。师徒们关了禅堂,睡下不题。
却说那和尚把袈裟骗到手,拿在后房灯下,对袈裟号啕痛哭,慌得那本寺僧,不敢先睡。
小幸童也不知为何,却去报与众僧道:“公公哭到二更时候,还不歇声。”
有两个徒孙,是他心爱之人,上前问道:“师公,你哭怎的?”
老僧道:“我哭无缘,看不得唐僧宝贝!”
小和尚道:“公公年纪高大,发过了他的袈裟,放在你面前,你只消解开看便罢了,何须痛哭?”
老僧道:“看的不长久。我今年二百七十岁,空挣了几百件袈裟,怎么得有他这一件?怎么得做个唐僧?”
小和尚道:“师公差了。唐僧乃是离乡背井的一个行脚僧。你这等年高,享用也彀了,倒要象他做行脚僧,何也?”
老僧道:“我虽是坐家自在,乐乎晚景,却不得他这袈裟穿穿。若教我穿得一日儿,就死也闭眼,也是我来阳世间为僧一场!”
众僧道:“好没正经!你要穿他的,有何难处?我们明日留他住一日,你就穿他一日,留他住十日,你就穿他十日便罢了。何苦这般痛哭?”
老僧道:“纵然留他住了半载,也只穿得半载,到底也不得气长。他要去时只得与他去,怎生留得长远?”
正说话处,有一个小和尚名唤广智,出头道:“公公,要得长远也容易。”
老僧闻言,就欢喜起来道:“我儿,你有甚么高见?”
广智道:“那唐僧两个是走路的人,辛苦之甚,如今已睡着了。我们想几个有力量的,拿了枪刀,打开禅堂,将他杀了,把尸首埋在后园,只我一家知道,却又谋了他的白马、行囊,却把那袈裟留下,以为传家之宝,岂非子孙长久之计耶?”
老和尚见说,满心欢喜,却才揩了眼泪道:“好!好!好!此计绝妙!”即便收拾枪刀。
内中又有一个小和尚,名唤广谋,就是那广智的师弟,上前来道:“此计不妙。若要杀他,须要看看动静。那个白脸的似易,那个毛脸的似难。万一杀他不得,却不反招己祸?我有一个不动刀枪之法,不知你尊意如何?”
老僧道:“我儿,你有何法?”
广谋道:“依小孙之见,如今唤聚东山大小房头,每人要干柴一束,舍了那三间禅堂,放起火来,教他欲走无门,连马一火焚之。就是山前山后人家看见,只说是他自不小心,走了火,将我禅堂都烧了。那两个和尚,却不都烧死?又好掩人耳目。袈裟岂不是我们传家之宝?”
那些和尚闻言,无不欢喜,都道:“强!强!强!此计更妙!更妙!”遂教各房头搬柴来。唉!
这一计,正是弄得个高寿老僧该尽命,观音禅院化为尘!原来他那寺里,有七八十个房头,大小有二百余众。当夜一拥搬柴,把个禅堂前前后后四面围绕不通,安排放火不题。

却说三藏师徒,安歇已定。那行者却是个灵猴,虽然睡下,只是存神炼气,朦胧着醒眼。忽听得外面不住的人走,揸揸的柴响风生,他心疑惑道:“此时夜静,如何有人行得脚步之声?莫敢是贼盗,谋害我们的?”
他就一骨鲁跳起,欲要开门出看,又恐惊醒师父。你看他弄个精神,摇身一变,变做一个蜜蜂儿,真个是:口甜尾毒,腰细身轻。穿花度柳飞如箭,粘絮寻香似落星。小小微躯能负重,嚣嚣薄翅会乘风。却自椽棱下,钻出看分明。只见那众僧们,搬柴运草,已围住禅堂放火哩。
行者暗笑道:“果依我师父之言,他要害我们性命,谋我的袈裟,故起这等毒心。我待要拿棍打他啊,可怜又不禁打,一顿棍都打死了,师父又怪我行凶。罢,罢,罢!与他个顺手牵羊,将计就计,教他住不成罢!”
好行者,一筋斗跳上南天门里,唬得个庞刘苟毕躬身,马赵温关控背,俱道:“不好了!不好了!那闹天宫的主子又来了!”
行者摇着手道:“列位免礼休惊,我来寻广目天王的。”
说不了,却遇天王早到,迎着行者道:“久阔,久阔。前闻得观音菩萨来见玉帝,借了四值功曹、六丁六甲并揭谛等,保护唐僧往西天取经去,说你与他做了徒弟,今日怎么得闲到此?”
行者道:“且休叙阔。唐僧路遇歹人,放火烧他,事在万分紧急,特来寻你借辟火罩儿,救他一救。快些拿来使使,即刻返上。”
天王道:“你差了,既是歹人放火,只该借水救他,如何要辟火罩?”
行者道:“你那里晓得就里。借水救之,却烧不起来,倒相应了他;只是借此罩,护住了唐僧无伤,其余管他,尽他烧去,快些快些!此时恐已无及,莫误了我下边干事!”
那天王笑道:“这猴子还是这等起不善之心,只顾了自家,就不管别人。”
行者道:“快着快着,莫要调嘴,害了大事!”
那天王不敢不借,遂将罩儿递与行者。
行者拿了,按着云头,径到禅堂房脊上,罩住了唐僧与白马、行李,他却去那后面老和尚住的方丈房上头坐,着意保护那袈裟。看那些人放起火来,他转捻诀念咒,望巽地上吸一口气吹将去,一阵风起,把那火转刮得烘烘乱着。好火!好火!但见:黑烟漠漠,红焰腾腾。黑烟漠漠,长空不见一天星;红焰腾腾,大地有光千里赤。起初时,灼灼金蛇;次后来,威威血马。南方三炁逞英雄,回禄大神施法力。燥干柴烧烈火性,说甚么燧人钻木;熟油门前飘彩焰,赛过了老祖开炉。正是那无情火发,怎禁这有意行凶,不去弭灾,反行助虐。风随火势,焰飞有千丈余高;火趁风威,灰迸上九霄云外。乒乒乓乓,好便似残年爆竹;泼泼喇喇,却就如军中炮声。烧得那当场佛象莫能逃,东院伽蓝无处躲。胜如赤壁夜鏖兵,赛过阿房宫内火!这正是星星之火,能烧万顷之田。须臾间,风狂火盛,把一座观音院,处处通红。你看那众和尚,搬箱抬笼,抢桌端锅,满院里叫苦连天。
孙行者护住了后边方丈,辟火罩罩住了前面禅堂,其余前后火光大发,真个是照天红焰辉煌,透壁金光照耀!

不期火起之时,惊动了一山兽怪。这观音院正南二十里远近,有座黑风山,山中有一个黑风洞,洞中有一个妖精,正在睡醒翻身,只见那窗门透亮,只道是天明。起来看时,却是正北下的火光晃亮。
妖精大惊道:“呀!这必是观音院里失了火!这些和尚好不小心!我看时与他救一救来。”好妖精,纵起云头,即至烟火之下,果然冲天之火,前面殿宇皆空,两廊烟火方灼。他大拽步,撞将进去,正呼唤叫取水来,只见那后房无火,房脊上有一人放风。他却情知如此,急入里面看时,见那方丈中间有些霞光彩气,台案上有一个青毡包袱。他解开一看,见是一领锦襕袈裟,乃佛门之异宝。正是财动人心,他也不救火,他也不叫水,拿着那袈裟,趁哄打劫,拽回云步,径转东山而去。
那场火只烧到五更天明,方才灭息。你看那众僧们,赤赤精精,啼啼哭哭,都去那灰内寻铜铁,拨腐炭,扑金银。有的在墙筐里,苫搭窝棚;有的赤壁根头,支锅造饭。叫冤叫屈,乱嚷乱闹不题。
却说行者取了辟火罩,一筋斗送上南天门,交与广目天王道:“谢借!谢借!”
天王收了道:“大圣至诚了。我正愁你不还我的宝贝,无处寻讨,且喜就送来也。”
行者道:“老孙可是那当面骗物之人?这叫做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天王道:“许久不面,请到宫少坐一时何如?”
行者道:“老孙比在前不同,烂板凳高谈阔论了;如今保唐僧,不得身闲。容叙!容叙!”急辞别坠云,又见那太阳星上,径来到禅堂前,摇身一变,变做个蜜蜂儿,飞将进去,现了本象,看时那师父还沉睡哩。
行者叫道:“师父,天亮了,起来罢。”
三藏才醒觉,翻身道:“正是。”穿了衣服,开门出来,忽抬头只见些倒壁红墙,不见了楼台殿宇,大惊道:“呀!怎么这殿宇俱无?都是红墙,何也?”
行者道:“你还做梦哩!今夜走了火的。”
三藏道:“我怎不知?”
行者道:“是老孙护了禅堂,见师父浓睡,不曾惊动。”
三藏道:“你有本事护了禅堂,如何就不救别房之火?”
行者笑道:“好教师父得知。果然依你昨日之言,他爱上我们的袈裟,算计要烧杀我们。若不是老孙知觉,到如今皆成灰骨矣!”
三藏闻言,害怕道:“是他们放的火么?”
行者道:“不是他是谁?”
三藏道:“莫不是怠慢了你,你干的这个勾当?”
行者道:“老孙是这等惫懒之人,干这等不良之事?实实是他家放的。老孙见他心毒,果是不曾与他救火,只是与他略略助些风的。”
三藏道:“天那!天那!火起时,只该助水,怎转助风?”
行者道:“你可知古人云,人没伤虎心,虎没伤人意。他不弄火,我怎肯弄风?”
三藏道:“袈裟何在?敢莫是烧坏了也?”
行者道:“没事!没事!烧不坏!那放袈裟的方丈无火。”
三藏恨道:“我不管你!但是有些儿伤损,我只把那话儿念动念动,你就是死了!”
行者慌了道:“师父,莫念!莫念!管寻还你袈裟就是了。等我去拿来走路。”三藏才牵着马,行者挑了担,出了禅堂,径往后方丈去。
却说那些和尚,正悲切间,忽的看见他师徒牵马挑担而来,唬得一个个魂飞魄散道:“冤魂索命来了!”
行者喝道:“甚么冤魂索命?快还我袈裟来!”
众僧一齐跪倒叩头道:“爷爷呀!冤有冤家,债有债主。要索命不干我们事,都是广谋与老和尚定计害你的,莫问我们讨命。”
行者咄的一声道:“我把你这些该死的畜生!那个问你讨甚么命!只拿袈裟来还我走路!”
其间有两个胆量大的和尚道:“老爷,你们在禅堂里已烧死了,如今又来讨袈裟,端的还是人是鬼?”
行者笑道:“这伙孽畜!那里有甚么火来?你去前面看看禅堂,再来说话!”众僧们爬起来往前观看,那禅堂外面的门窗槅扇,更不曾燎灼了半分。
众人悚惧,才认得三藏是位神僧,行者是尊护法,一齐上前叩头道:“我等有眼无珠,不识真人下界!你的袈裟在后面方丈中老师祖处哩。”三藏行过了三五层败壁破墙,嗟叹不已。
只见方丈果然无火,众僧抢入里面,叫道:“公公!唐僧乃是神人,未曾烧死,如今反害了自己家当!趁早拿出袈裟,还他去也。”

原来这老和尚寻不见袈裟,又烧了本寺的房屋,正在万分烦恼焦燥之处,一闻此言,怎敢答应?因寻思无计,进退无方,拽开步,躬着腰,往那墙上着实撞了一头,可怜只撞得脑破血流魂魄散,咽喉气断染红沙!有诗为证,诗曰:堪叹老衲性愚蒙,枉作人间一寿翁。欲得袈裟传远世,岂知佛宝不凡同!但将容易为长久,定是萧条取败功。广智广谋成甚用?损人利己一场空!
慌得个众僧哭道:“师公已撞杀了,又不见袈裟,怎生是好?”
行者道:“想是汝等盗藏起也!都出来!开具花名手本,等老孙逐一查点!”
那上下房的院主,将本寺和尚、头陀、幸童、道人尽行开具手本二张,大小人等,共计二百三十名。行者请师父高坐,他却一一从头唱名搜检,都要解放衣襟,分明点过,更无袈裟。又将那各房头搬抢出去的箱笼物件,从头细细寻遍,那里得有踪迹。三藏心中烦恼,懊恨行者不尽,却坐在上面念动那咒。
行者扑的跌倒在地,抱着头,十分难禁,只教“莫念!莫念!管寻还了袈裟!”
那众僧见了,一个个战兢兢的,上前跪下劝解,三藏才合口不念。
行者一骨鲁跳起来,耳朵里掣出铁棒,要打那些和尚,被三藏喝住道:“这猴头!你头痛还不怕,还要无礼?休动手!且莫伤人!再与我审问一问!”
众僧们磕头礼拜,哀告三藏道:“老爷饶命!我等委实的不曾看见。这都是那老死鬼的不是。他昨晚看着你的袈裟,只哭到更深时候,看也不曾敢看,思量要图长久,做个传家之宝,设计定策,要烧杀老爷。自火起之候,狂风大作,各人只顾救火,搬抢物件,更不知袈裟去向。”
行者大怒,走进方丈屋里,把那触死鬼尸首抬出,选剥了细看,浑身更无那件宝贝,就把个方丈掘地三尺,也无踪影。行者忖量半晌,问道:“你这里可有甚么妖怪成精么?”
院主道:“老爷不问,莫想得知。我这里正东南有座黑风山,黑风洞内有一个黑大王。我这老死鬼常与他讲道,他便是个妖精。别无甚物。”
行者道:“那山离此有多远近?”
院主道:“只有二十里,那望见山头的就是。”
行者笑道:“师父放心,不须讲了,一定是那黑怪偷去无疑。”
三藏道:“他那厢离此有二十里,如何就断得是他?”
行者道:“你不曾见夜间那火,光腾万里,亮透三天,且休说二十里,就是二百里也照见了!坐定是他见火光焜耀,趁着机会,暗暗的来到这里,看见我们袈裟是件宝贝,必然趁哄掳去也。等老孙去寻他一寻。”
三藏道:“你去了时,我却何倚?”
行者道:“这个放心,暗中自有神灵保护,明中等我叫那些和尚伏侍。”即唤众和尚过来道:“汝等着几个去埋那老鬼,着几个伏侍我师父,看守我白马!”众僧领诺。
行者又道:“汝等莫顺口儿答应,等我去了,你就不来奉承。看师父的,要怡颜悦色;养白马的,要水草调匀。假有一毫儿差了,照依这个样棍,与你们看看!”他掣出棍子,照那火烧的砖墙扑的一下,把那墙打得粉碎,又震倒了有七八层墙。
众僧见了,个个骨软身麻,跪着磕头滴泪道:“爷爷宽心前去,我等竭力虔心,供奉老爷,决不敢一毫怠慢!”好行者,急纵筋斗云,径上黑风山,寻找这袈裟。正是那:金禅求正出京畿,仗锡投西涉翠微。虎豹狼虫行处有,工商士客见时稀。路逢异国愚僧妒,全仗齐天大圣威。火发风生禅院废,黑熊夜盗锦襕衣。毕竟此去不知袈裟有无,吉凶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刘尚东11  时间:2020-06-16 14:40:46
@海州书生 2020-06-01 09:59:01
构思巧妙,写出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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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楼主:刘尚东11  时间:2020-06-16 14:40:46
第十五回 孙行者大闹黑风山 观世音收伏熊罴怪
话说孙行者一筋斗跳将起去,唬得那观音院大小和尚并头陀、幸童、道人等一个个朝天礼拜道:“爷爷呀!原来是腾云驾雾的神圣下界,怪道火不能伤!恨我那个不识人的老剥皮,使心用心,今日反害了自己!”
三藏道:“列位请起,不须恨了。这去寻着袈裟,万事皆休;但恐找寻不着,我那徒弟性子有些不好,汝等性命不知如何,恐一人不能脱也。”
众僧闻得此言,一个个提心吊胆,告天许愿,只要寻得袈裟,各全性命不题。
却说孙大圣到空中,把腰儿扭了一扭,早来到黑风山上。住了云头,仔细看,果然是座好山。
那行者正观山景,忽听得芳草坡前有人言语。他却轻步潜踪,闪在那石崖之下,偷睛观看。原来是三个妖魔,席地而坐:上首的是一条黑汉,左首下是一个道人,右首下是一个白衣秀士,都在那里高谈阔论。讲的是立鼎安炉,持砂炼汞,白雪黄芽,旁门外道。
正说中间,那黑汉笑道:“后日是我母难之日,二公可光顾光顾?”白衣秀士道:年年与大王上寺,今年岂有不来之理?”
黑汉道:“我夜来得了一件宝贝,名唤锦襕佛衣,诚然是件玩好之物。我明日就以他为寿,大开筵宴,邀请各山道官,庆贺佛衣,就称为佛衣会如何?”
道人笑道:“妙!妙!妙!我明日先来拜寿,后日再来赴宴。”
行者闻得佛衣之言,定以为是他宝贝,他就忍不住怒气,跳出石崖,双手举起金箍棒,高叫道:“我把你这伙贼怪!你偷了我的袈裟,要做甚么佛衣会!趁早儿将来还我!”喝一声“休走!”
轮起棒照头一下,慌得那黑汉化风而逃,道人驾云而走,只把个白衣秀士,一棒打死,拖将过来看处,却是一条白花蛇怪。索性提起来,捽做五七断,径入深山,找寻那个黑汉。转过尖峰,抹过峻岭,又见那壁陡崖前,耸出一座洞府。
行者到于门首,又见那两扇石门,关得甚紧,门上有一横石板,明书六个大字,乃“黑风山黑风洞”,即便轮棒,叫声“开门!”
那里面有把门的小妖,开了门出来,问道:“你是何人,敢来击吾仙洞?”
行者骂道:“你个作死的孽畜!甚么个去处,敢称仙洞!仙字是你称的?快进去报与你那黑汉,教他快送老爷的袈裟出来,饶你一窝性命!”
小妖急急跑到里面,报道:“大王!佛衣会做不成了!门外有一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来讨袈裟哩!”
那黑汉被行者在芳草坡前赶将来,却才关了门,坐还未稳,又听得那话,心中暗想道:“这厮不知是那里来的,这般无礼,他敢嚷上我的门来!”教:“取披挂!”随结束了,绰一杆黑缨枪,走出门来。
这行者闪在门外,执着铁棒,睁睛观看,只见那怪果生得凶险:碗子铁盔火漆光,乌金铠甲亮辉煌。皂罗袍罩风兜袖,黑绿丝绦軃穗长。手执黑缨枪一杆,足踏乌皮靴一双。眼幌金睛如掣电,正是山中黑风王。
行者暗笑道:“这厮真个如烧窑的一般,筑煤的无二!想必是在此处刷炭为生,怎么这等一身乌黑?”
那怪厉声高叫道:“你是个甚么和尚,敢在我这里大胆?”
行者执铁棒,撞至面前,大咤一声道:“不要闲讲!快还你老外公的袈裟来!”
那怪道:“你是那寺里和尚?你的袈裟在那里失落了,敢来我这里索取?”
行者道:“我的袈裟,在直北观音院后方丈里放着。只因那院里失了火,你这厮,趁哄掳掠,盗了来,要做佛衣会庆寿,怎敢抵赖?快快还我,饶你性命!若牙迸半个不字,我推倒了黑风山,躧平了黑风洞,把你这一洞妖邪,都碾为齑粉!”
那怪闻言,呵呵冷笑道:“你这个泼物!原来昨夜那火就是你放的!你在那方丈屋上,行凶招风,是我把一件袈裟拿来了,你待怎么!你是那里来的?姓甚名谁?有多大手段,敢那等海口浪言!”
行者道:“是你也认不得你老外公哩!你老外公乃大唐上国驾前御弟三藏法师之徒弟,姓孙,名悟空行者。若问老孙的手段,说出来教你魂飞魄散,死在眼前!”
那怪道:“我不曾会你,有甚么手段,说来我听。”
行者笑道:“我儿子,你站稳着,仔细听了!我:原本盘古一密探,花果山前看世界。自小神通手段高,随风变化逞英豪。亚历山大有抖擞,我才出世打死他。不料盘古起心急,从神变成一个猴。养性修真熬日月,跳出轮回把命逃。一点诚心曾访道,灵台山上采药苗。那山有个老仙长,寿年十万八千高。老孙拜他为师父,指我长生路一条。他说身内有丹药,外边采取枉徒劳。得传大品天仙诀,若无根本实难熬。回光内照宁心坐,身中日月坎离交。万事不思全寡欲,六根清净体坚牢。返老还童容易得,超凡入圣路非遥。三年无漏成仙体,不同俗辈受煎熬。十洲三岛还游戏,海角天涯转一遭。活该三百多余岁,不得飞升上九霄。下海降龙真宝贝,才有金箍棒一条。花果山前为帅首,水帘洞里聚群妖。玉皇大帝传宣诏,封我齐天极品高。几番大闹灵霄殿,数次曾偷王母桃。天兵十万来降我,层层密密布枪刀。战退天王归上界,哪吒负痛领兵逃。显圣真君能变化,老孙硬赌跌平交。道祖观音同玉帝,南天门上看降妖。却被老君助一阵,二郎擒我到天曹。将身绑在降妖柱,即命神兵把首枭。刀砍锤敲不得坏,又教雷打火来烧。老孙其实有手段,全然不怕半分毫。送在老君炉里炼,六丁神火慢煎熬。忽然脑子一阵火,明白前后一切事。日满开炉我跳出,手持铁棒绕天跑。纵横到处无遮挡,三十三天闹一遭。自命天下第一人,超天大圣是我名。五位主神施法力,五行山压老孙腰。整整压该五百载,幸逢三藏出唐朝。吾今皈正西方去,转上雷音见玉毫。你去乾坤四海问一问,我是历代驰名第一妖!”
那怪闻言笑道:“你原来是那闹天宫的弼马温么?”
行者最恼的是人叫他弼马温,听见这一声,心中大怒,骂道:“你这贼怪!偷了袈裟不还,倒伤老爷!不要走!看棍!”
那黑汉侧身躲过,绰长枪,劈手来迎。两家这场好杀:如意棒,黑缨枪,二人洞口逞刚强。分心劈脸刺,着臂照头伤。这个横丢阴棍手,那个直拈急三枪。白虎爬山来探爪,黄龙卧道转身忙。喷彩雾,吐毫光,两个妖仙不可量:一个是修正超天圣,一个是成精黑大王。这场山里相争处,只为袈裟各不良。那怪与行者斗了十数回合,不分胜负。
渐渐红日当午,那黑汉举枪架住铁棒道:“孙行者,我两个且收兵,等我进了膳来,再与你赌斗。”
行者道:“你这个孽畜,教做汉子?好汉子,半日儿就要吃饭?似老孙在山根下,整压了五百余年,也未曾尝些汤水,那里便饿哩?莫推故,休走!还我袈裟来,方让你去吃饭!”
那怪虚幌一枪,撤身入洞,关了石门,收回小怪,且安排筵宴,书写请帖,邀请各山魔王庆会不题。
却说行者攻门不开,也只得回观音院。那本寺僧人已葬埋了那老和尚,都在方丈里伏侍唐僧。早斋已毕,又摆上午斋,正那里添汤换水,只见行者从空降下,众僧礼拜,接入方丈,见了三藏。
三藏道:“悟空你来了,袈裟如何?”
行者道:“已有了根由。早是不曾冤了这些和尚,原来是那黑风山妖怪偷了。老孙去暗暗的寻他,只见他与一个白衣秀士,一个老道人,坐在那芳草坡前讲话。也是个不打自招的怪物,他忽然说出道:后日是他母难之日,邀请诸邪来做生日,夜来得了一件锦襕佛衣,要以此为寿,作一大宴,唤做庆赏佛衣会。是老孙抢到面前,打了一棍,那黑汉化风而走。道人也不见了,只把个白衣秀士打死,乃是一条白花蛇成精。我又急急赶到他洞口,叫他出来与他赌斗。他已承认了,是他拿回。战彀这半日,不分胜负。那怪回洞,却要吃饭,关了石门,惧战不出。老孙却来回看师父,先报此信,已是有了袈裟的下落,不怕他不还我。”
众僧闻言,合掌的合掌,磕头的磕头,都念声“南无阿弥陀佛!今日寻着下落,我等方有了性命矣!”
行者道:“你且休喜欢畅快,我还未曾到手,师父还未曾出门哩。只等有了袈裟,打发得我师父好好的出门,才是你们的安乐处;若稍有些须不虞,老孙可是好惹的主子!可曾有好茶饭与我师父吃?可曾有好草料喂马?”
众僧俱满口答应道:“有!有!有!更不曾一毫有怠慢了老爷。”
三藏道:“自你去了这半日,我已吃过了三次茶汤,两餐斋供了,他俱不曾敢慢我。但只是你还尽心竭力去寻取袈裟回来。”
行者道:“莫忙!既有下落,管情拿住这厮,还你原物。放心,放心!”
正说处,那上房院主,又整治素供,请孙老爷吃斋。行者却吃了些须,复驾祥云,又去找寻。正行间,只见一个小怪,左胁下夹着一个花梨木匣儿,从大路而来。行者度他匣内必有甚么柬札,举起棒,劈头一下,可怜不禁打,就打得似个肉饼一般,却拖在路旁,揭开匣儿观看,果然是一封请帖。帖上写着:“侍生熊罴顿首拜,启上大阐金池老上人丹房:屡承佳惠,感激渊深。夜观回禄之难,有失救护,谅仙机必无他害。生偶得佛衣一件,欲作雅会,谨具花酌,奉扳清赏。至期,千乞仙驾过临一叙。是荷。先二日具。”
行者见了,呵呵大笑道:“那个老剥皮,死得他一毫儿也不亏!他原来与妖精结党!怪道他也活了二百七十岁。想是那个妖精,传他些甚么服气的小法儿,故有此寿。老孙还记得他的模样,等我就变做那和尚,往他洞里走走,看我那袈裟放在何处。假若得手,即便拿回,却也省力。”
好大圣,念动咒语,迎着风一变,果然就象那老和尚一般,藏了铁棒,拽开步,径来洞口,叫声开门。
那小妖开了门,见是这般模样,急转身报道:“大王,金池长老来了。”
那怪大惊道:“刚才差了小的去下简帖请他,这时候还未到那里哩,如何他就来得这等迅速?想是小的不曾撞着他,断是孙行者呼他来讨袈裟的。管事的,可把佛衣藏了,莫教他看见。”
行者进了前门,但见那天井中,松篁交翠,桃李争妍,丛丛花发,簇簇兰香,却也是个洞天之处。又见那二门上有一联对子,写着:“静隐深山无俗虑,幽居仙洞乐天真。”
行者暗道:“这厮也是个脱垢离尘、知命的怪物。”入门里,往前又进,到于三层门里,都是些画栋雕梁,明窗彩户。
只见那黑汉子,穿的是黑绿纻丝袢袄,罩一领鸦青花绫披风,戴一顶乌角软巾,穿一双麂皮皂靴,见行者进来,整顿衣巾,降阶迎接道:“金池老友,连日欠亲。请坐,请坐。”
行者以礼相见,见毕而坐,坐定而茶。
茶罢,妖精欠身道:“适有小简奉启,后日一叙,何老友今日就下顾也?”
行者道:“正来进拜,不期路遇华翰,见有佛衣雅会,故此急急奔来,愿求见见。”
那怪笑道:“老友差矣。这袈裟本是唐僧的,他在你处住札,你岂不曾看见,反来就我看看?”
行者道:“贫僧借来,因夜晚还不曾展看,不期被大王取来,又被火烧了荒山,失落了家私。那唐僧的徒弟,又有些骁勇,乱忙中,四下里都寻觅不见。原来是大王的洪福收来,故特来一见。”
正讲处,只见有一个巡山的小妖来报道:“大王!祸事了!下请书的小校,被孙行者打死在大路旁边,他绰着经儿变化做金池长老,来骗佛衣也!”
那怪闻言,暗道:“我说那长老怎么今日就来,又来得迅速,果然是他!”急纵身,拿过枪来,就刺行者。
行者耳朵里急掣出棍子,现了本相,架住枪尖,就在他那中厅里跳出,自天井中,斗到前门外,唬得那洞里群魔都丧胆,家间老幼尽无魂。这场在山头好赌斗,比前番更是不同。好杀:
那猴王胆大充和尚,这黑汉心灵隐佛衣。语去言来机会巧,随机应变不差池。袈裟欲见无由见,宝贝玄微真妙微。小怪寻山言祸事,老妖发怒显神威。翻身打出黑风洞,枪棒争持辨是非。棒架长枪声响亮,枪迎铁棒放光辉。悟空变化人间少,妖怪神通世上稀。这个要把佛衣来庆寿,那个不得袈裟肯善归?这番苦战难分手,就是活佛临凡也解不得围。
他两个从洞口打上山头,自山头杀在云外,吐雾喷风,飞砂走石,只斗到红日沉西,不分胜败。那怪道:“姓孙的,你且住了手。今日天晚,不好相持。你去,你去!待明早来,与你定个死活。”
行者叫道:“儿子莫走!要战便象个战的,不可以天晚相推。”看他没头没脸的,只情使棍子打来,这黑汉又化阵清风,转回本洞,紧闭石门不出。
行者却无计策奈何,只得也回观音院里,按落云头,道声“师父”。那三藏眼儿巴巴的,正望他哩,忽见到了面前,甚喜;又见他手里没有袈裟,又惧。
三藏问道:“怎么这番还不曾有袈裟来?”
行者袖中取出个简帖儿来,递与三藏道:“师父,那怪物与这死的老剥皮,原是朋友。他着一个小妖送此帖来,还请他去赴佛衣会。是老孙就把那小妖打死,变做那老和尚,进他洞去,骗了一钟茶吃,欲问他讨袈裟看看,他不肯拿出。正坐间,忽被一个甚么巡山的,走了风信,他就与我打将起来。只斗到这早晚,不分上下。他见天晚,闪回洞去,紧闭石门。老孙无奈,也暂回来。”
三藏道:“你手段比他何如?”
行者道:“我也硬不多儿,只战个手平。”说着摸一下头上的金箍,心想,看来我头上的紧箍咒有问题啊,否则我可是超天大圣啊。
三藏才看了简帖,又递与那院主道:“你师父敢莫也是妖精么?”
那院主慌忙跪下道:“老爷,我师父是人。只因那黑大王修成人道,常来寺里与我师父讲经,他传了我师父些养神服气之术,故以朋友相称。”
行者道:“这伙和尚没甚妖气,他一个个头圆顶天,足方履地,但比老孙肥胖长大些儿,非妖精也。你看那帖儿上写着侍生熊罴,此物必定是个黑熊成精。”
三藏道:“我闻得古人云,熊与猩猩相类,都是兽类,他却怎么成精?”
行者笑道:“老孙是兽类,见做了齐天大圣,不,我是超天大圣,与他何异?大抵世间之物,凡有九窍者,皆可以修行成仙。”
三藏又道:“你才说他本事与你手平,你却怎生得胜,取我袈裟回来?”
行者道:“莫管,莫管,我有处治。”
正商议间,众僧摆上晚斋,请他师徒们吃了。三藏教掌灯,仍去前面禅堂安歇。众僧都挨墙倚壁,苫搭窝棚,各各睡下,只把个后方丈让与那上下院主安身。
是夜在禅堂歇宿。那三藏想着袈裟,那里得稳睡?忽翻身见窗外透白,急起叫道:“悟空,天明了,快寻袈裟去。”
行者一骨鲁跳将起来,早见众僧侍立,供奉汤水。
行者道:“你等用心伏侍我师父,老孙去也。”
三藏下床扯住道:“你往那里去?”
行者道“我想这桩事都是观音菩萨没理,他有这个禅院在此,受了这里人家香火,又容那妖精邻住。我去南海寻他,与他讲一讲,教他亲来问妖精讨袈裟还我。”
三藏道:“你这去,几时回来?”行者道:“时少只在饭罢,时多只在晌午就成功了。那些和尚,可好伏侍,老孙去也。”说声去,早已无踪。
须臾间,到了南海,停云观看,但见那:汪洋海远,水势连天。祥光笼宇宙,瑞气照山川。千层雪浪吼青霄,万迭烟波滔白昼。水飞四野,浪滚周遭。水飞四野振轰雷,浪滚周遭鸣霹雳。休言水势,且看中间。五色朦胧宝迭山,红黄紫皂绿和蓝。才见观音真胜境,试看南海落伽山。好去处!山峰高耸,顶透虚空。中间有千样奇花,百般瑞草。风摇宝树,日映金莲。观音殿瓦盖琉璃,潮音洞门铺玳瑁。绿杨影里语鹦哥,紫竹林中啼孔雀。罗纹石上,护法威严;玛瑙滩前,木叉雄壮。
这行者观不尽那异景非常,径直按云头,到竹林之下。早有诸天迎接道:“菩萨前者对众言大圣归善,甚是宣扬。今保唐僧,如何得暇到此?”
行者道:“因保唐僧,路逢一事,特见菩萨,烦为通报。”
诸天遂来洞口报知。菩萨唤入,行者遵法而行,至宝莲台下拜了,首先给龙女紫霞暗自点头。
菩萨问曰:“你来何干?”
行者道:“我师父路遇你的禅院,你受了人间香火,容一个黑熊精在那里邻住,着他偷了我师父袈裟,屡次取讨不与,今特来问你要的。”
菩萨道:“这猴子说话,这等无状!既是熊精偷了你的袈裟,你怎来问我取讨?都是你这个孽猴大胆,将宝贝卖弄,拿与小人看见,你却又行凶,唤风发火,烧了我的留云下院,反来我处放刁!”
行者见菩萨说出这话,知他晓得过去未来之事,慌忙礼拜道:“菩萨,乞恕弟子之罪,果是这般这等。但恨那怪物不肯与我袈裟,师父又要念那话儿咒语,老孙忍不得头疼,故此来拜烦菩萨。望菩萨慈悲之心,助我去拿那妖精,取衣西进也。”
菩萨道:“那怪物有许多神通,却也不亚于你。也罢,我看唐僧面上,和你去走一遭。”行者闻言,谢恩再拜。即请菩萨出门,连同龙女紫霞,遂同驾祥云。
悟空和龙女在云间说话,甚是高兴。
三人早到黑风山,坠落云头,依路找洞。
正行处,只见那山坡前,走出一个道人,手拿着一个玻璃盘儿,盘内安着两粒仙丹,往前正走,被行者撞个满怀,掣出棒,就照头一下,打得脑里浆流出,腔中血进撺。
菩萨大惊道:“你这个猴子,还是这等放泼!他又不曾偷你袈裟,又不与你相识,又无甚冤仇,你怎么就将他打死?”
行者道:“菩萨,你认他不得。他是那黑熊精的朋友。他昨日和一个白衣秀士,都在芳草坡前坐讲。后日是黑精的生日,请他们来庆佛衣会。今日他先来拜寿,明日来庆佛衣会,所以我认得,定是今日替那妖去上寿。”
菩萨说:“既是这等说来,也罢。”行者才去把那道人提起来看,却是一只苍狼。旁边那个盘儿底下却有字,刻道:凌虚子制。
行者见了,笑道:“造化!造化!”老孙也是便益,菩萨也是省力。这怪叫做不打自招,那怪教他今日了劣。”
菩萨说道:“悟空,这教怎么说?”
行者道:“菩萨,我悟空有一句话儿,叫做将计就计,不知菩萨可肯依我?”
菩萨道:“你说。”
行者说道:“菩萨,你看这盘儿中是两粒仙丹,便是我们与那妖魔的贽见;这盘儿后面刻的四个字,说凌虚子制,便是我们与那妖魔的勾头。菩萨若要依得我时,我好替你作个计较,也就不须动得干戈,也不须劳得征战,妖魔眼下遭瘟,佛衣眼下出现;菩萨要不依我时,菩萨往西,我悟空往东,佛衣只当相送,唐三藏只当落空。”
菩萨笑道:“这猴熟嘴!”
行者道:“不敢,倒是一个计较。”
菩萨说:“你这计较怎说?”
行者道:这盘上刻那凌虚子制,想这道人就叫做凌虚子。菩萨,你要依我时,可就变做这个道人,我把这丹吃了一粒,变上一粒,略大些儿。菩萨你就捧了这个盘儿两颗仙丹,去与那妖上寿,把这丸大些的让与那妖。待那妖一口吞之,老孙便于中取事,他若不肯献出佛衣,老孙将他肚肠,就也织将一件出来。”
菩萨没法,只得也点点头儿。
行者笑道:“如何?”尔时菩萨乃以广大慈悲,无边法力,亿万化身,以心会意,以意会身,恍惚之间,变作凌虚仙子:鹤氅仙风飒,飘飖欲步虚。苍颜松柏老,秀色古今无。去去还无住,如如自有殊。总来归一法,只是隔邪躯。
行者看道:“妙啊!妙啊!还是妖精菩萨,还是菩萨妖精?”
菩萨笑道:“悟空,菩萨妖精,总是一念。若论本来,皆属无有。”
行者心下顿悟,转身却就变做一粒仙丹:走盘无不定,圆明未有方。三三勾漏合,六六少翁商。瓦铄黄金焰,牟尼白昼光。外边铅与汞,未许易论量。行者变了那颗丹,终是略大些儿。菩萨认定,拿了那个玻璃盘儿,径到妖洞门口看时,果然是:崖深岫险,云生岭上;柏苍松翠,风飒林间。崖深岫险,果是妖邪出没人烟少;柏苍松翠,也可仙真修隐道情多。山有涧,涧有泉,潺潺流水咽鸣琴,便堪洗耳;崖有鹿,林有鹤,幽幽仙籁动间岑,亦可赏心。这是妖仙有分降菩提,弘誓无边垂恻隐。
菩萨看了,心中暗喜道:“这孽畜占了这座山洞,却是也有些道分。”因此心中已是有个慈悲。走到洞口,只见守洞小妖,都有些认得道:凌虚仙长来了。”一边传报,一边接引。
那妖早已迎出二门道:“凌虚,有劳仙驾珍顾,蓬荜有辉。”
菩萨道:“小道敬献一粒仙丹,敢称千寿。”
他二人拜毕,方才坐定,又叙起他昨日之事。
菩萨不答,连忙拿丹盘道:“大王,且见小道鄙意。”觑定一粒大的,推与那妖道:“愿大王千寿!”那妖亦推一粒,递与菩萨道:“愿与凌虚子同之。”
让毕,那妖才待要咽,那药顺口儿一直滚下。现了本相,理起四平,那妖滚倒在地。菩萨现相,问妖取了佛衣,行者早已从鼻孔中出去。菩萨又怕那妖无礼,却把一个箍儿,丢在那妖头上。那妖起来,提枪要刺,行者、菩萨早已起在空中,菩萨将真言念起。那怪依旧头疼,丢了枪,满地乱滚。半空里笑倒个美猴王,平地下滚坏个黑熊怪。
菩萨道:“孽畜!你如今可皈依么?”
那怪满口道:“我原来是撒旦魔帝属下的神仙,在五神会议上,我们的撒旦让我去配合,配合几个魔鬼去打击玄奘,我心不忍。现在,心愿皈依,只望饶命!”
行者说道:“你是撒旦的下属,打死你!”恐耽搁了工夫,意欲就打。
那怪说:“我自己真的是撒旦属下的神仙!你要知道,那几个魔鬼不好,可是我的所作所为都是好的,不过是拿起袈裟而已,还不曾与你大干!”
菩萨急止住道:“休伤他命,我有用他处哩。”
行者道:“这样怪物,不打死他,反留他在何处用哩?”菩萨道:“我那落伽山后,无人看管,我要带他去做个守山大神。”
行者笑道:“诚然是个救苦慈尊,一灵不损。若是老孙有这样咒语,就念上他娘千遍!这回儿就有许多黑熊,都教他了帐!”
菩萨方坠落祥光,又与他摩顶受戒,教他执了长枪,跟随左右。那黑熊才一片野心今日定,无穷顽性此时收。
菩萨吩咐道:“悟空,你回去罢。好生伏侍唐僧,以后再休懈惰生事。”
行者道:“深感菩萨远来,弟子还当回送回送。”说着把眼睛看向龙女,道:“紫霞,再见。”
龙女紫霞道:“再见。”
菩萨道:“免送。”行者才捧着袈裟,叩头而别。
菩萨亦带了熊罴,和龙女径回大海。
毕竟不知向后事情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刘尚东11  时间:2020-06-16 14:40:46
第十六回 观音院唐僧脱难 高老庄行者降魔

行者辞了菩萨,按落云头,将袈裟挂在香楠树上,掣出棒来,打入黑风洞里。那洞里那得一个小妖?原来是他见菩萨出现,降得那老怪就地打滚,急急都散走了。行者一发行凶,将他那几层门上,都积了干柴,前前后后,一齐发火,把个黑风洞烧做个红风洞,却拿了袈裟,驾祥光,转回直北。
话说那三藏望行者急忙不来,心甚疑惑,不知是请菩萨不至,不知是行者托故而逃,正在那胡猜乱想之中,只见半空中彩雾灿灿,行者忽坠阶前,叫道:“师父,袈裟来了。”
三藏大喜,众僧亦无不欢悦道:“好了!好了!我等性命,今日方才得全了。”
三藏接了袈裟道:“悟空,你早间去时,原约到饭罢晌午,如何此时日西方回?”
行者将那请菩萨施变化降妖的事情,备陈了一遍,三藏闻言,遂设香案,朝南礼拜罢,道:“徒弟啊,既然有了佛衣,可快收拾包裹去也。”
行者道:“莫忙,莫忙。今日将晚,不是走路的时候,且待明日早行。”
众僧们一齐跪下道:“孙老爷说得是。一则天晚,二来我等有些愿心儿,今幸平安,有了宝贝,待我还了愿,请老爷散了福,明早再送西行。”
行者道:“正是,正是。”你看那些和尚,都倾囊倒底,把那火里抢出的余资,各出所有,整顿了些斋供,烧了些平安无事的纸,念了几卷消灾解厄的经。当晚事毕。
次早方刷扮了马匹,包裹了行囊出门。众僧远送方回。行者引路而去。
师徒们行了五七日荒路,忽一日天色将晚,远远的望见一村人家。
三藏道:“悟空,你看那壁厢有座山庄相近,我们去告宿一宵,明日再行何如?”
行者道:“且等老孙去看看吉凶,再作区处。”那师父挽住丝缰,这行者定睛观看,看罢道:“师父请行,定是一村好人家,正可借宿。”
那长老催动白马,早到街衢之口。又见一个少年,头裹绵布,身穿蓝袄,持伞背包,敛裩扎裤,脚踏着一双三耳草鞋,雄纠纠的出街忙步。
行者顺手一把扯住道:“那里去?我问你一个信儿:此间是甚么地方?”
那个人只管苦挣,口里嚷道:“我庄上没人,只是我好回信?”
行者陪着笑道:“施主莫恼,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就与我说说地名何害?我也可解得你的烦恼。”
那人挣不脱手,气得乱跳道:“蹭蹬!蹭蹬!家长的屈气受不了,又撞着这个光头,受他的清气!”
行者道:“你有本事,劈开我的手,你便就去了也罢。”那人左扭右扭,那里扭得动,却似一把铁钤拑住一般,气得他丢了包袱,撇了伞,两只手,雨点似来抓行者。行者把一只手扶着行李,一只手抵住那人,凭他怎么支吾,只是不能抓着。行者愈加不放,急得爆燥如雷。
三藏道:“悟空,那里不有人来了?你再问那人就是,只管扯住他怎的?放他去罢。”
行者笑道:“师父不知,若是问了别人没趣,须是问他,才有买卖。”
那人被行者扯住不过,只得说出道:“此处也是大唐之地,唤做高老庄。一庄人家有大半姓高,故此唤做高老庄。你放了我去罢。”
行者又道:“你这样行装,不是个走近路的。你实与我说你要往那里去,端的所干何事,我才放你。”这人无奈,只得以实情告诉道:“我是高太公的家人,名叫高才。我那太公有一个女儿,年方二十岁,更不曾配人,三年前被一个妖精占了。那妖整做了这三年女婿,我太公不悦,说道女儿招了妖精,不是长法,一则败坏家门,二则没个亲家来往,一向要退这妖精。那妖精那里肯退,转把女儿关在他后宅,将有半年,再不放出与家内人相见。我太公与了我几两银子,教我寻访法师,拿那妖怪。我这些时不曾住脚,前前后后,请了有三四个人,都是不济的和尚,脓包的道士,降不得那妖精。刚才骂了我一场,说我不会干事,又与了我五钱银子做盘缠,教我再去请好法师降他。不期撞着你这个纥刺星扯住,误了我走路,故此里外受气,我无奈,才与你叫喊。不想你又有些拿法,我挣不过你,所以说此实情。你放我走罢。”
行者道:“你的造化,我有营生,这才是凑四合六的勾当。你也不须远行,莫要化费了银子。我们不是那不济的和尚,脓包的道士,其实有些手段,惯会拿妖。这正是一来照顾郎中,二来又医得眼好,烦你回去上复你那家主,说我们是东土驾下差来的御弟圣僧往西天拜佛求经者,善能降妖缚怪。”
高才道:“你莫误了我。我是一肚子气的人,你若哄了我,没甚手段,拿不住那妖精,却不又带累我来受气?”
行者道:“管教不误了你。你引我到你家门首去来。”
那人也无计奈何,真个提着包袱,拿了伞,转步回身,领他师徒到于门首道:“二位长老,你且在马台上略坐坐,等我进去报主人知道。”行者才放了手,落担牵马,师徒们坐立门旁等候。
那高才入了大门,径往中堂上走,可可的撞见高太公。太公骂道:“你那个蛮皮畜生,怎么不去寻人,又回来做甚?”
高才放下包伞道:“上告主人公得知,小人才行出街口,忽撞见两个和尚:一个骑马,一个挑担。他扯住我不放,问我那里去。我再三不曾与他说及,他缠得没奈何,不得脱手,遂将主人公的事情,一一说与他知。他却十分欢喜,要与我们拿那妖怪哩。”
高老道:“是那里来的?”
高才道:“他说是长安皇帝驾下差来的御弟圣僧,前往西天拜佛求经的。”
太公道:“既是远来的和尚,怕不真有些手段。他如今在那里?”
高才道:“现在门外等候。”
那太公即忙换了衣服,与高才出来迎接,叫声“长老”。三藏听见,急转身,早已到了面前。那老者戴一顶乌绫巾,穿一领葱白蜀锦衣,踏一双糙米皮的犊子靴,系一条黑绿绦子,出来笑语相迎,便叫:“二位长老,作揖了。”
三藏还了礼,行者站着不动。那老者见他相貌凶丑,便就不敢与他作揖。
行者道:“怎么不唱老孙喏?”
那老儿有几分害怕,叫高才道:“你这小厮却不弄杀我也?家里现有一个丑头怪脑的女婿打发不开,怎么又引这个雷公来害我?”
行者道:“老高,你空长了许大年纪,还不省事!若专以相貌取人,干净错了。我老孙丑自丑,却有些本事,替你家擒得妖精,捉得鬼魅,拿住你那女婿,还了你女儿,便是好事,何必谆谆以相貌为言!”
太公见说,战兢兢的,只得强打精神,叫声“请进”。这行者见请,才牵了白马,教高才挑着行李,与三藏进去。他也不管好歹,就把马拴在敞厅柱上,扯过一张退光漆交椅,叫三藏坐下。他又扯过一张椅子,坐在旁边。
那高老道:“这个小长老,倒也家怀。”
行者道:“你若肯留我住得半年,还家怀哩。”
坐定,高老问道:“适间小价说,二位长老是东土来的?”
三藏道:“便是。贫僧奉朝命往西天拜佛求经,因过宝庄,特借一宿,明日早行。”
高老道:“二位原是借宿的,怎么说会拿怪?”
行者道:“因是借宿,顺便拿几个妖怪儿耍耍的。动问府上有多少妖怪?”
高老道:“天哪!还吃得有多少哩!只这一个妖怪女婿,已彀他磨慌了!”
行者道:“你把那妖怪的始末,有多大手段,从头儿说说我听,我好替你拿他。”
高老道:“我们这庄上,自古至今,也不晓得有甚么鬼祟魍魉,邪魔作耗。只是老拙不幸,不曾有子,止生三个女儿:大的唤名香兰,第二的名玉兰,第三的名翠兰。那两个从小儿配与本庄人家,止有小的个,要招个女婿,指望他与我同家过活,做个养老女婿,撑门抵户,做活当差。不期三年前,有一个汉子,模样儿倒也精致,他说是福陵山上人家,姓猪,上无父母,下无兄弟,愿与人家做个女婿。我老拙见是这般一个无羁无绊的人,就招了他。一进门时,倒也勤谨:耕田耙地,不用牛具;收割田禾,不用刀杖。昏去明来,其实也好,只是一件,有些会变嘴脸。”
行者道:“怎么变么?”
高老道:“初来时,是一条黑胖汉,后来就变做一个长嘴大耳朵的呆子,脑后又有一溜鬃毛,身体粗糙怕人,头脸就象个猪的模样。食肠却又甚大:一顿要吃三五斗米饭,早间点心,也得百十个烧饼才彀。喜得还吃斋素,若再吃荤酒,便是老拙这些家业田产之类,不上半年,就吃个罄净!”
三藏道:“只因他做得,所以吃得。”
高老道:“吃还是件小事,他如今又会弄风,云来雾去,走石飞砂,唬得我一家并左邻右舍,俱不得安生。又把那翠兰小女关在后宅子里,一发半年也不曾见面,更不知死活如何。因此知他是个妖怪,要请个法师与他去退,去退。”
行者道:“这个何难?老儿你管放心,今夜管情与你拿住,教他写了退亲文书,还你女儿如何?”
高老大喜道:“我为招了他不打紧,坏了我多少清名,疏了我多少亲眷。但得拿住他,要甚么文书?就烦与我除了根罢。”
行者道:“容易,容易!入夜之时,就见好歹。”
老儿十分欢喜,才教展抹桌椅,摆列斋供。斋罢将晚,老儿问道:“要甚兵器?要多少人随?趁早好备。”
行者道:“兵器我自有。”
老儿道:“二位只是那根锡杖,锡杖怎么打得妖精?”
行者随于耳内取出一个绣花针来,捻在手中,迎风幌了一幌,就是碗来粗细的一根金箍铁棒,对着高老道:“你看这条棍子,比你家兵器如何?可打得这怪否?”
高老又道:“既有兵器,可要人跟?”
行者道:“我不用人,只是要几个年高有德的老儿,陪我师父清坐闲叙,我好撇他而去。等我把那妖精拿来,对众取供,替你除了根罢。”
那老儿即唤家僮,请了几个亲故朋友。
一时都到,相见已毕,行者道:“师父,你放心稳坐,老孙去也。”
你看他揝着铁棒,扯着高老道:“你引我去后宅子里妖精的住处看看。”
高老遂引他到后宅门首,行者道:“你去取钥匙来。”
高老道:“你且看看,若是用得钥匙,却不请你了。”
行者笑道:“你那老儿,年纪虽大,却不识耍。我把这话儿哄你一哄,你就当真。”走上前,摸了一摸,原来是铜汁灌的锁子。狠得他将金箍棒一捣,捣开门扇,里面却黑洞洞的。
行者道:“老高,你去叫你女儿一声,看他可在里面。”
那老儿硬着胆叫道:“三姐姐!”
那女儿认得是他父亲的声音,才少气无力的应了一声道:“爹爹,我在这里哩。”
行者闪金睛,向黑影里仔细看时,你道他怎生模样?但见那:云鬓乱堆无掠,玉容未洗尘淄。一片兰心依旧,十分娇态倾颓。樱唇全无气血,腰肢屈屈偎偎。愁蹙蹙,蛾眉淡,瘦怯怯,语声低。他走来看见高老,一把扯住,抱头大哭。
行者道:“且莫哭!且莫哭”!我问你,妖怪往那里去了?”
女子道:“不知往那里走。这些时,天明就去,入夜方来,云云雾雾,往回不知何所。因是晓得父亲要祛退他,他也常常防备,故此昏来朝去。”
行者道:“不消说了,老儿,你带令爱往前边宅里,慢慢的叙阔,让老孙在此等他。他若不来,你却莫怪;他若来了,定与你剪草除根。”
那老高欢欢喜喜的,把女儿带将前去。
行者却弄神通,摇身一变,变得就如那女子一般,独自个坐在房里等那妖精。
不多时,一阵风来,真个是走石飞砂。
那阵狂风过处,只见半空里来了一个妖精,果然生得丑陋:黑脸短毛,长喙大耳,穿一领青不青、蓝不蓝的梭布直裰,系一条花布手巾。
行者暗笑道:“原来是这个买卖!”好行者,却不迎他,也不问他,且睡在床上推病,口里哼哼喷喷的不绝。
那怪不识真假,走进房,一把搂住,就要亲嘴。
行者暗笑道:“真个要来弄老孙哩!”即使个拿法,托着那怪的长嘴,叫做个小跌。漫头一料,扑的掼下床来。
那怪爬起来,扶着床边道:“姐姐,你怎么今日有些怪我?想是我来得迟了?”
行者道:“不怪!不怪!”
那妖道:“既不怪我,怎么就丢我这一跌?”
行者道:“你怎么就这等样小家子,就搂我亲嘴?我因今日有些不自在,若每常好时,便起来开门等你了。你可脱了衣服睡是。”
那怪不解其意,真个就去脱衣。行者跳起来,坐在净桶上。那怪依旧复来床上摸一把,摸不着人,叫道:“姐姐,你往那里去了?请脱衣服睡罢。”
行者道:“你先睡,等我出个恭来”那怪果先解衣上床。
行者忽然叹口气,道声“造化低了!”
那怪道:“你恼怎的?造化怎么得低的?我得到了你家,虽是吃了些茶饭,却也不曾白吃你的:我也曾替你家扫地通沟,搬砖运瓦,筑土打墙,耕田耙地,种麦插秧,创家立业。如今你身上穿的锦,戴的金,四时有花果享用,八节有蔬菜烹煎,你还有那些儿不趁心处,这般短叹长吁,说甚么造化低了?”
行者道:“不是这等说。今日我的父母,隔着墙,丢砖料瓦的,甚是打我骂我哩。”
那怪道:“他打骂你怎的?”
行者道:“他说我和你做了夫妻,你是他门下一个女婿,全没些儿礼体。这样个丑嘴脸的人,又会不得姨夫,又见不得亲戚,又不知你云来雾去,端的是那里人家,姓甚名谁,败坏他清德,玷辱他门风,故此这般打骂,所以烦恼。”
那怪道:“我虽是有些儿丑陋,若要俊,却也不难。我一来时,曾与他讲过,他愿意方才招我,今日怎么又说起这话!我家住在福陵山云栈洞。我以相貌为姓,故姓猪,官名叫做猪刚鬣。他若再来问你,你就以此话与他说便了。”
行者暗喜道:“那怪却也老实,不用动刑,就供得这等明白。既有了地方姓名,不管怎的也拿住他。”
行者道:“他要请法师来拿你哩。”
那怪笑道:“睡着!睡着!莫睬他!我有天罡数的变化,九齿的钉钯,怕甚么法师、和尚、道士?就是你老子有虔心,请下九天荡魔祖师下界,我也曾与他做过相识,他也不敢怎的我。”
行者道:“他说请一个五百年前大闹天宫姓孙的齐天大圣,要来拿你哩。”
那怪闻得这个名头,就有三分害怕道:“既是这等说,我去了罢,两口子做不成了。”
行者道:“你怎的就去?”
那怪道:“你不知道,那闹天宫的弼马温,有些本事,只恐我弄他不过,低了名头,不象模样。”
他套上衣服,开了门,往外就走,被行者一把扯住,将自己脸上抹了一抹,现出原身,喝道:“好妖怪,那里走!你抬头看看我是那个?”那怪转过眼来,看见行者咨牙俫嘴,火眼金睛,磕头毛脸,就是个活雷公相似,慌得他手麻脚软,划剌的一声,挣破了衣服,化狂风脱身而去。行者急上前,掣铁棒,望风打了一下。那怪化万道火光,径转本山而去。
行者驾云,随后赶来,叫声:“那里走!你若上天,我就赶到斗牛宫!你若入地,我就追至枉死狱!”咦!毕竟不知这一去赶至何方,有何胜败,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刘尚东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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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20-06-01 15:46:37

更新时间:2020-06-16 14:4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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