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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历史小说《两朝皇后羊献容》寻求出版及影视剧改编

楼主:女性问题思索者  时间:2020-08-20 00:11:13
梗概:


羊献容,世家大族——泰山羊氏之后,公元300元被迫成为历史上有名的白痴皇帝——晋惠帝的第二任皇后。时值八王之乱,羊献容作为皇后,被当作棋子,在各方的政治斗争中辗转浮沉,五废五立。

洛阳被匈奴人攻破之后,羊献容被匈奴始安王刘曜俘虏,成为刘曜王妃。八年后,匈奴内乱,因缘巧合,刘曜登基称帝,次年册封羊献容为后。

羊献容成为中国历史上唯一的两朝皇后,且跨越两个民族。

对于她,史学界普遍给予谴责,认为她谄媚侍奉异族首领,毫无民族气节。

本书以小说的形式展现那段历史,并且探讨一个问题:几千年的男权社会,女人作为附属品,作为传宗接代的工具,被男人狠狠的压在脚底下,没有任何自由,她们该不该承受因为男人的自私、愚蠢而导致的结果?生死存亡之际,是该遵从男人制订的道德规范自绝于人世,还是突破这一些限制按照自己意愿坚强的活着?
楼主:女性问题思索者  时间:2020-08-20 00:11:13
楼主:女性问题思索者  时间:2020-08-20 00: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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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女性问题思索者  时间:2020-08-20 00:11:13
1.

寅交卯时,天才蒙蒙亮,冷冷清清的一轮残月挂在高空,靠近羊府上房的雅言阁就已经人来人往,极其嘈杂了。这一天是上巳佳节,羊府早在半月前就接到了邀请函,是宫廷守卫——现担任卫尉一职的石崇送来的,邀请合府上下在上巳节这一天到他的私人园林——金谷园祓禊游春。
羊玄之和夫人孙氏都已是三十开外的人了,对这些可有可无的应酬都不大感兴趣,况且孙夫人患有咳疾,一到春天,必定发作,纵使春光再美,也懒怠出门。所以,府中只有一位娇滴滴的大小姐——羊献容赴约。

此时,家中的婢仆都已经忙乎了好一会儿,羊大小姐却还在床上赖着,不肯起来。
“小姐,该起床啦。”采文是羊献容的贴身侍女,在她七八岁时便进了府,跟在她的身边,既是婢女,亦是玩伴,见羊献容尚沉浸在睡梦中,便推了推她。
羊献容“哼”了一声,举起粉嫩白皙的胳膊,挥了挥,翻过身,裹紧薄薄的锦被,继续睡去。
“容儿还没起来呢?”远远的,就听见一个中年女性的嗓音传来。
采文听了,赶忙从屋里出来迎了傅姆,笑着说道:“阿姆来得正好,小姐一定要阿姆来才肯起床呢。”
“今儿去参加宴会的都是有诰命的夫人,听说太子妃和公主也要去的,万万不能去晚了,惹人笑话。”傅姆嘴上说着,脚上却不停步的迈进了羊献容的寝居。
一进去,却见羊献容已经在洗漱了。
傅姆遂笑道:“你这丫头倒是乖觉,不用我来掀被子。”
见她坐到铜镜前,赶紧趋前一步,拿了篦子为她梳发。
“小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阿姆唠叨。”正准备将洗漱水端出去倒掉的荟质笑道。一句话说得连在屋子里收拾床铺、打扫卫生的几个丫头都抿嘴偷笑。
傅姆秦氏是羊献容的乳母,在羊家已经十多年了,对羊献容爱如珍宝,就像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耐心细致程度连羊献容的生母孙夫人都自叹弗如,所以平素对她也格外看重一些,羊献容自然也待她亲腻如母。
羊家祖籍泰山南城,世代儒学传家,簪缨门第,到了羊玄之,娶的是平南将军孙旂之女,孙夫人出身武家,对于儒家的繁文缛节,难免多有不耐,平时对独生女儿自是骄纵些,不舍得让她受太多的约束。反倒是傅姆,处处对羊献容约之以礼法,比母亲更絮叨一些,孙夫人念其一颗痴心,且也是为女儿好,便也听之任之。
羊献容平时最喜与她亲腻,在她跟前撒娇,但遇到她要责怪之事,却也是恨不能两胁生翅,逃之夭夭。所以,听到外面傅姆的声音,立马从被窝里钻了起来。

采文打开首饰盒,左瞧瞧右看看,拿了一幅蔽髻出来,“戴这个好吗?”
“不好,”傅姆左手捧着羊献容一头青丝,右手正拿着篦子轻轻梳理,瞥见那假髻,当即摇头,“这蔽髻虽是时尚华丽,但哪里这天然的秀发好看。”说着,放下手,那一头青丝散落,铺在后背上,乌黑透亮,有如黑色锦锻,那耀眼的首饰与之相比,倒显得俗气了。
“今天我来装扮你,保准将你打扮得漂漂亮亮。” 傅姆年轻时也是爱好装扮的人,如今虽然已经年过不惑,也还是收拾得利落干净,让人一见就觉得清爽。羊献容幼时一应穿衣打扮事宜也都是她打理,如今年龄渐长,换了采文和荟质两名丫头来贴身服侍,她才去孙夫人那里,帮着管管府中事务,轻易并不到闺阁中来。
“哎呀,不用那么麻烦,随便拾掇下就可以了。”羊献容似乎尚未睡醒,以手捂嘴,打着呵欠,懒洋洋的说道。
“今天的宴会在金谷园,二十四友都会去吧?”一旁的采文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这是自然。”
“好好的,说什么二十四友。”
“这自然是因为某人也在二十四友里面。”

“你们俩胡说什么,去、去、去。” 傅姆见采文和荟质玩笑话越来越不像样,为避免羊献容难堪,赶紧为她解围,将两人驱逐了出去,两人笑嘻嘻的走开了。
羊献容却留了心,想着她们俩说到的某个人也会去,便想着要好好打扮下自己,忍不住去看铜镜里的自己,只见镜子里面的人儿,樱唇一点,秀气小巧的鼻梁高高挺起,双瞳清澈透明,如含了一池春水,脸庞本就白里透红,又因为刚刚洗漱完毕,越发显得眉目如画,顾盼生辉。
她看着镜子,嘴角微微绽开,洛阳城美女如云,可即便如此,她相信自己也不逊于谁,从他满含笑意的眼眸里,她看得出他的赞赏和欢喜,那欢喜无关于她的身世。当然,她也是欢喜他的,他温柔而宠溺的眼神,有如甘泉美酒,让人沉醉。羊献容想着,脸上便不自觉有了几许春色。少女的心思完全无法遮掩的显现在脸上,傅姆看了却不由得有点担忧。

两个丫头开玩笑的“某人”名叫刘琨,字越石,是光大夫刘蕃的次子,是洛阳城最为有名的小团体“金谷二十四友”之一,长得相貌堂堂,文武全才,是难得的青年才俊,与羊献容极为相配,两家的大人也有相结为亲之意。
不过,傅姆心里却不这么想,这个她一手带大的女娃,在她是怎么看怎么好,身世好,长相好,学问好,性情好,真是挑不出一点毛病来。俗话说:低头娶媳,抬头嫁女。刘琨自然是不错,但论家世,刘家和羊家相比,到底是差了点。洛阳城最不缺的就是公卿勋贵,以羊家的家世和羊献容自身的条件,完全可以从容挑选一位家世门第更优秀的青年贵公子,甚至说嫁到王府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那王惠风可以做得太子妃,容儿便做不得世子妃嘛?”她这样想,只是嘴上绝不肯透露一个字。
当然,两人之事并未确定,不过是两家大人心中有意罢了,羊献容年纪到底还小,也不急在一时。
傅姆心里很清楚,金谷之约,在年轻人是游宴玩乐,但那些个命妇夫人,谁不是借此机会相看适龄女娃,为自家挑选称心如意的儿媳妇。所以,她才兴兴头的赶来,为羊献容装扮。

羊献容与刘琨认识纯粹是个意外,那日,她陪着母亲孙夫人去白马寺上香,恰巧,刘琨也陪着他的母亲郭夫人到白马寺,两人的父亲都在朝廷任职,自然也是认识的,互相看到对方家的孩子,颇为属意。
刘琨见到当时面若桃花、含羞带笑的羊献容,惊为天人,自此心心念念,难以忘怀。时常借故去羊府拜见羊献容的父亲羊玄之。一来二去之间,两人难免碰上几面,彼此都有了相许之意,偶尔相视,竟有心有灵犀之感。丫头们知道了,也时常以二人打趣。

羊献容胡乱想着二人相见的场景,却见荟质拿了几套衣服过来,尽皆花团锦簇,明亮耀眼,傅姆看一套,摇摇头,看一套,摇摇头,最后终于选了一套紫碧纱文绣缨双裙,质地轻柔飘逸,相比起锦锻类的庄重沉稳,更适合于年轻女子。羊献容穿上身,衬托的她原本些微丰腴的身段亭亭玉立。
穿好衣服,上好妆,傅姆才为羊献容梳理发髻,只见她手绕青丝,盘来缠去,最终盘成了一个元宝髻,这种发髻需要发量极多,一般皆用假髻,她却是别出心裁,用一头青丝绕成,天然去雕饰,自是更加出彩,额前两缕发丝自然垂下,稍稍遮住脸庞,配上简单的珠翠,戴上珥珰,腰间杂以玉佩,一个含蓄腼腆又不失青春活力、出自天然又不失大家风范的美妙女子就活脱脱的站在眼前,荟质、采文围绕着她转了两圈,口里“啧啧”赞叹。
“许久就听说阿姆手巧,今日才算开眼了。”两人笑道。
“你们俩好好侍候小姐,待你们出阁时,我亲自为你俩梳妆,包准你们美美的做新娘子。”傅姆看着羊献容,满意的笑道。
两人听了,皆轻轻的“啐”了傅姆了一口,转过身去收拾妆奁。
羊献容正为她俩的轻佻而愠怒呢,听此言,笑道:“该,也有你们脸红的时候。”
一时梳洗穿戴停当,用过朝食,足足用去了将近一个多时辰,羊献容才款步跨出雅言阁,穿廊过道,踏上马车,穿过东阳门,一路向北驶去。


金谷园位于邙山脚下,是石崇的私产。几年前,他到邙山狩猎,见金谷涧水从此处缓缓流过,时值仲春,山涧鸟鸣,泉水叮咚,百花怒放,迎风斗艳,美不胜收,遂不惜重金购下,修建了这座园林。

此时,石崇站在金谷园最高的楼阁——百丈高的崇绮楼上,面带笑容的看着布置一新的别院,频频点头,对站立一旁的侍妾绿珠笑道:“你看怎样?”
绿珠抬眼看去,但见朱栏玉砌,碧瓦飞甍,绿树红花,参差错落,又兼流水潺潺,蝶舞蜂飞,静而不滞,动而不喧,笑吟吟道:“素来只听说华林园是为天下园林之最,依妾愚见,再也不能比这更好了。”
“你这话还真说对了,华林园大则大矣,若论天然之美,魁首当属金谷园。”石崇的视线绕着园子各处观望了一番,又回到绿珠身上,伸手揽过她的肩膀说道,“我有了这天下第一的园林,又拥有了天下第一的美人,必当要让众人看看,洛阳城谁最富有。”说罢,纵声大笑。

绿珠,是石崇去岁任交趾采访使时无意中识得,一见之下惊为天人,不惜耗费十斛珍珠将其买下,带回洛阳,日夜伴随左右,宠爱之至。绿珠虽不愿离开家乡北上洛阳,但身为乐伎,也由不得她,好在石崇对她珍爱倍至,也渐渐将那思乡之情抛之脑后,一心侍奉石崇,曲意承欢,见他如此高兴,笑道:“金谷之盛,自是无人能及。今日盛会,明日洛阳街头定当尽相传颂。”

石崇揽着她,笑着走进崇绮楼内,“今日邀请的客人皆是洛阳城一二等的公卿,尤其是贾长渊,非同一般人等,怠慢不得,你要好好准备,确保一舞动京城。”
“是。”绿珠婉转应承。

石崇位列九卿之一,时任卫尉,掌管禁宫守卫,地位不可谓不高。然而,京师重地,最不缺豪门宅邸,三公九卿、宗室王爷,随便拉出一位,都比石崇位高权重。所以,他虽则敛财有方,富可敌国,但论权势,却还要委身人后。

他口中的贾长渊,本名贾谧,是皇后贾南风的外甥。贾南风十五岁被册立为太子妃,十九年后,随着太子司马衷即位称帝,顺理成章入主中宫,成为皇后。皇帝司马衷资质愚钝,朝中大权尽皆掌握在皇后手中,虽然人人背后称其有吕后之风,当面却是不敢怒亦不敢言。

贾南风万事皆顺遂,唯有一件憾事——没能为皇家添加子嗣,只生得几位公主,虽可承欢膝下,但终究无济于事,所以对妹妹贾午的儿子——贾谧宠爱有加,不仅让其承袭父亲贾充的爵位,对其更是视若亲生,有求必应。

贾谧也确实得人疼爱,不仅生得人物风流、秀美多姿,而且爱好舞文弄墨,文采卓绝,不知不觉身边就聚集了一帮文人骚客,饮酒斗诗,吟咏畅谈,好不畅快。洛阳城,京师重地,自是不乏青年才俊,南来北往谋求前程之人多如过江之鲫,此时,聚集在贾谧身边的有二十三人,学识长相俱为上乘。

金谷园竣工之日,石崇已经请他们来游览过好几次,各处的亭台楼阁等命名题字的事情都是在这些朋友帮助下完成的。他们时常聚在一起饮酒作乐,金谷园落成之后,自然是第一聚会盛地。人们见他们总聚在一处玩乐,遂戏称他们“金谷二十四友”,除了权倾天下的贾谧,富甲一方的石崇,石崇的外甥欧阳建,还有天下第一的美男子潘岳,名满天下的南方名士陆机、陆云兄弟,左贵嫔之兄左思,以及郭彰,杜斌、王粹、邹捷、崔基、刘瓌、周恢、陈眕、刘讷、缪徵、挚虞、诸葛诠、和郁、牵秀、许猛、杜育等人,当然,还有刘琨和他的哥哥刘舆,这些人尽皆世家出生,在朝任职,大晋朝廷的一举一动,都与他们的前程息息相关。
楼主:女性问题思索者  时间:2020-08-20 00:11:13
听说山影在拍羊献容,不知道剧本是怎么写的,要像之前的什么传写个一堆女人抢男人,或者一堆男人来抢她,那可太没意思了
楼主:女性问题思索者  时间:2020-08-20 00:11:13
2.

金谷之晏,他们二十三人自然是首请之列。随后依次是留在京城的各位王爷:梁王司马肜、赵王司马伦、淮南王司马允、吴孝王司马宴、豫章王司马炽、东海王司马越、竟陵王司马楙,等等。
晋室被封王的有27位,但大多都已前往封地,留在京中的只是少数,所以按照顺序排下来,倒也不算太多。真正让人头痛的则是世家大族,颍川陈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琅琊王氏、太原王氏、泰山羊氏,等等,不论如今是否在朝中身居要职,却是马虎不得,一个也不能疏漏了,只因他们互相结亲,休戚与共,难分彼此,谁也不能得罪。

石崇是极其好面子的人,贾谧又喜欢热闹,所以,趁着上巳节之季,有心巴结贾谧,同时也好显摆自己的财富,便广发邀请函,遍请洛阳的公卿贵胄来金谷园嬉戏游乐。



石崇斥巨资建造的这座园子,请的是当时最为著名的能工巧匠,尚未完工,就已盛名在外,这些年被人们传得有如天上人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知是怎样的花团锦簇,美景如画,能有机会一瞻其风采,被邀请之人自然是乐得前来。
巳时刚过,园里已经是人影翩跹、笑声朗朗。石崇家的婢女也与别家不同,俱是着锦饰玉,往来穿梭于回廊曲榭之间,分花拂柳而过。大好的春日,天空澄澈,阳光绚烂,各色娇花次第绽开,红的桃花、粉的樱花、白的梨花,和着那春风摇曳生姿,漫天飞舞,时不时一阵花瓣雨飘洒下来,款款落在那盛妆的妍丽仕女、鸿生俊儒身上,真个是花比人娇,人比花艳,分不清人在花丛中,花在人丛中,只道是人与花,两相宜。
石崇看了这般富丽景象,高兴的合不拢嘴。


羊献容被侍女迎进去的时候,只觉眼前光艳炫目,定睛一看,原来东西两向的步障尽皆用锦缎装饰,两旁的侍女亦是风姿绰约,身佩美玉,头戴金钗,口含异香,晨光照耀之下,金光闪闪;微风拂过,环佩叮当,香风阵阵。饶是世家出身,见此情形,羊献容也不禁微微咋舌,正自观望之际,却听得后面一个声音传来:“容妹妹。”
羊献容转身看去,却是傅姆既妒且羡的当朝太子妃王惠风,当即裣衽施礼:“参见太子妃。”
“快免礼。”王惠风快步上前扶住她,不住的上下打量良久,方才笑道,“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你这丫头是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等明年行了笄礼,羊府的门槛怕是要被踏破了。”
“姐姐。”羊献容掺住她的胳膊拖长了声调撒娇喊道,脸上现出一抹红晕。
“你的事我可是听说了的,这会儿又在我面前装糊涂。”王惠风见她害羞,带有几分宠溺的嘲笑。
“我可没有什么事敢在姐姐跟前隐瞒,姐姐倒说的什么事呀?”羊献容知道她说的是刘琨,不过这时候无论如何也要装糊涂到底。
“自然是……”她本待说出口,见不远处有人走过来,又闭上双唇,将戏谑的神情收起,换了口吻,正儿八经的说道,“都是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不说也罢,咱们快走吧。”
羊献容见她忽然间变了神色,不明就里,只得跟着她,在侍女的带领下穿过那锦步障,向前走去。

走过步障,穿过游廊,来到一处水榭,远远的就听见里面传来笑语声,两人一进去,只见里面人人高鬟云鬓,襦服纱裙,个个戴金佩玉,光艳照人,绣带飘摇,婀娜婉转,宛如进入王母瑶池、蓬莱仙宫。
众人见王惠风,都转过身来,齐齐裣衽,王惠风倒也没太客气,平静回道:“免礼。”随即在一旁坐下,四处打量,侍女端上茶来,她只轻轻啜了一口,便放下,问道:“可知道鲁公夫人在何处?”
那侍女摇摇头,“奴婢忙着端茶水,不曾注意到,太子妃若是要找鲁公夫人,奴婢这就差人去找。”
在座的,有一位年纪较长的贵妇人见状说道:“鲁公夫人一早就过来了,刚才还见到,想必是见那边樱花正好,赏花去了。”
王惠风和羊献容看过去,知道那是东海王妃裴氏。王惠风见状,站起来笑道:“多谢王妃相告,既如此,我也去赏赏樱花。”说着迈步朝水榭另一边敞开的门走去。羊献容不敢托大,朝裴王妃行了个礼也紧随其后。

鲁公夫人王景风与王惠风是亲姐妹,两人的父亲正是当朝太尉、清流领袖王衍,王衍本人长得玉树临风、秀美非凡,两个女儿却是姐姐景风遗传了他的长相,惠风稍次一些。从小到大,景风走到哪里都占尽风头,惠风心里难免有些难过。
原本,她嫁的是东宫太子,除了中宫皇后,谁都比她低了一头,谁知贾谧仗着是皇后贾南风的外甥,处处颐指气使,生生压过了太子,如此一来,她这太子妃自然也被姐姐景风压着,心里头如何能平顺?
不过,她到底是识大体之人,总归是自家姐妹,无论是为了家庭的颜面,还是为了太子的前程,在外人面前,她都保持太子妃的气量,不与姐姐争执。
两人在侍女的带领下来到樱花园,果见一大片盛开的粉色樱花下,站着三位丽人,羊献容只认得王景风,不认得另两位盛妆打扮的女子,王惠风却认得,那是她的两个小姑子,皇后贾南风的两个女儿,如今正待字闺中的河东公主和弘农郡公主。
羊献容打量着两位公主,与自己差不多的年纪,盛装华服之下是两张清秀的脸庞,心里想着,外人都传言,皇后贾南风奇丑无比,可见两位公主的模样,虽不是绝色,却也是秀美非凡,她们的母亲又怎会丑如无盐呢?
她在这里胡思乱想着,那边两位公主也在打量着初次见面的羊献容,洛阳城中游手好闲的游侠儿评了个“洛中美人榜”,说是绿珠第一,羊献容第二,连她们眼中堪称国色的王景风都只能屈居第三。心里时常好奇,这绿珠和羊献容到底长得何等模样,今天来到金谷园,自然是有机会见一见绿珠,不曾想,先就见到了羊献容,看她淡扫峨眉,轻吟浅笑,虽然尚未及笄,却是出落得匀称有致,落落大方,不说五官长相,单论气质,自己这出身在皇宫里的金枝玉叶也盖不住她,心里不免有些郁郁不快。
待几位依序行过礼,介绍完毕。王景风便向惠风问道:“妹妹这一向可好?”
“托姐姐的福,一切都还好。”
两位公主和羊献容都是极其聪明的人,见王景风此时没有丝毫觐见太子妃的礼数,只以姐妹之礼相见,而王惠风这话里,也隐约有股火药味,立马就感受到樱花树下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况且她们三人待在一起,互相暗地里较劲也实在没意思,两位公主立刻便找了借口要去别处玩耍,双双走开。

羊献容刚刚从水榭外的游廊上过来时,就已经对一旁的风景着迷了,见此情形,遂也笑道:“这里风景甚美,我先四处看看,两位姐姐先聊着。”
“也好,不过你当心点,别跑远了,一会儿叫我好找。”王惠风在羊献容面前总是不自觉的当起了大姐姐的角色,似乎有责任照料她,此时见她离开,急急忙忙叮嘱道。
“有丫头跟着的,丢不了。”羊献容说着,脚步却没有停,朝着另一边的青石桥跑去。

原来水榭对面是一座拱起的小山坡,穿过青石桥,即到了上山的石阶,两旁藤萝蔓延,间歇长着一株株碧桃、丁香、海棠,等等,争奇斗艳的开满了整整一山坡。羊献容早早注意到山顶的亭子,那是一座小巧的六角亭,奇巧的是并无檐顶,亭中植有几株紫藤,紫藤花开,覆盖在顶上,向边沿垂下,形成紫色花帘,煞是惹眼。
羊献容与婢女采文、荟质一边欣赏,一边赞叹金谷园面积之大,装饰之华丽,构筑之精妙,“石卫尉可真会享受。”
“石卫尉号称洛阳首富,这点东西自然不在话下,听说这园子里还有一个珊瑚馆,里面陈列着各色异域珍奇宝物,那些东西,许多可是连先帝都不曾见过的。”
“连皇上都没见过呀?”荟质惊讶不已。
“当初石卫尉与先帝舅父王凯将军斗富,先帝赐给王凯一株一棵二尺多高的珊瑚树,枝条繁茂,堪称世之珍品。然而,石卫尉见了,拿起一把铁如意当场就敲碎了,众人大惊失色,谁知,他二话不说令下人搬出一堆珊瑚树,皆有三四尺高,光艳夺目,远胜于先帝赐的那颗。”
这故事,羊献容也是从父亲处听来的,真真假假不得而知。采文、荟质听了,却是瞠目结舌,她们从来不曾想过,这世间会有人的富有程度超过皇帝,二人摇摇头,跟在羊献容后面循阶而上。

羊献容走到亭子里,欣赏着那一泓涧水旁的依依垂柳,以及水榭两旁四散扩去的雕栏画栋的游廊,只觉心旷神怡。侍立一旁的荟质见石阶下方远远的有人迤逦而来,提醒道:“梁姑娘来了。”
羊献容看去,梁兰璧与两个丫鬟正拾级而上,笑道:“这一处美景,独让我欣赏了这半日,你可来晚了。”
“正是见姐姐欣赏了这许久,才忍不住前来看看。”梁兰璧走上亭子,与羊献容并排欣赏那远处的风景。尚未观赏完毕,就听见远处传来喝彩的声音,两人面面相觑。
“走,去看看。”梁兰璧拉着羊献容的手就要走。
“这,是不是不太好?”羊献容与梁兰璧年纪相仿,都是十三四岁的豆蔻年华。梁兰璧是梁芬之女,乃是安定人,迁居洛阳不久,边塞之人,礼仪之上难免疏漏一些。而羊家门第最是崇尚儒学,尊礼重仪,羊献容性子虽跳脱一些,却也不敢过于出格,前方显然是男宾游玩之所,难免有点犹豫。
梁兰璧见她站立不动,知道她素性儒腐,遂使劲拉她道:“怕什么,难得放松一日,咱们还不能好好玩玩吗?”

羊家几代下来,男孩倒不少,可女孩只有羊献容这一个独苗,又是羊玄之夫妇的独女,当真是三千宠爱在一身。她自幼就生得粉妆玉琢,白白胖胖的小人儿,穿着粉红的罗裙,跌跌撞撞的见了人就要抱,哪个看了不是爱上心头、喜上眉梢?
世家门第,女孩儿也要知书识礼,到了五六岁,要开馆授学,但虽是京师重地,但为一个女娃儿专聘西席,也未免落人口舌。经不住羊献容再三请求,族人同意,便将羊献容送到族中一处学堂一起学习,兄弟姐妹一起做伴读书。
到了十岁,眼见着长成大姑娘了,才将她叫回来,以针黹女红等女孩子的规范教她,让她收敛性情,做个温良恭俭让的大家闺秀。到底是年轻,雕琢起来也容易,三四年的时间,将那淘气的脾气着实洗去不少,人变得乖巧听话,谨守礼法,才十四的年纪,便颇具世家女子的气度。
楼主:女性问题思索者  时间:2020-08-20 00:11:13
照例顶一顶
楼主:女性问题思索者  时间:2020-08-20 00:11:13
斑竹呢,为什么我的更新不在页面上显示,永远都落在底下?
楼主:女性问题思索者  时间:2020-08-20 00:11:13
3.

春风明媚,又是上巳佳节,此情此景,如何不想好好玩一玩?羊献容尚在犹豫,两个丫头也按捺不住了,拽着她的衣袖,使劲撺掇着:“小姐,我们去看看吧?”
此时,民风已极为开放,男女大防也只是在表面上维持着,实际有青年男女私下授受,也并没有谁会厉声斥责。贾南风的妹妹,也就是贾谧的母亲——贾午,年轻时在家中,遇到父亲贾充的属下韩寿,一个青年俊秀公子,一个闺中妙龄少女,相见之下,郎有情妾有意,眉来眼去之间,已然难舍难分。
贾充时常见女儿神情愉悦,面色格外娇艳,一开始也没在意,直到在韩寿身上闻到先帝特赐他的西域奇香,才意识到女儿与其已有私情,考问之下证实确有其事,也就顺水推舟,将贾午嫁给了韩寿,二人遂得所愿。一时传开,“韩寿偷香”的故事在洛阳城街头巷议,不知让多少洛中少年心向往之。

二十四友之一的潘岳,是洛阳城有名的美男子,长得面如冠玉,目如朗星,不仅年轻姑娘爱慕,就连上了年纪的老妇人,见了他,那饱受岁月侵蚀的沧桑面容都会舒展几分,因此,只要他一出门,就会被围观,马车在街上转一圈回来,车上满载的都是女人们扔给他的各色瓜果,在洛阳城传为美谈,引得人们纷纷效仿。

见梁兰璧如此热情,不忍扫她的兴,况且毕竟年轻,也难免好奇,想了想,羊献容也就跟着她踏着石阶,循着喝彩声方向快步跑去。


两人带着婢女往前走,看到一处矮墙围起来的院落,喝彩声正是从那里传出来的,两人探头看去,方知那是一处射圃。询问之下,得知是豫章王司马炽与一帮人等这里射箭玩耍,旁边站了一排执戟守卫,也有一些贵妇人带着丫鬟在一旁观看。
此时执箭的是一名胡人,生得虎背熊腰,身材魁梧,高鼻深目,轮廓分明,让人望而生畏,只见他对众人的呼喊充耳不闻,左手执弓,右手勾弦,双眼对着正前方的箭靶,拉满弓,一箭射去,正中靶心。人群中又是一阵高声喝彩,有司算得他得十二筹,恭喜之声不绝于耳,他朗声大笑,将弓交给一边的仆人,拱手退下,回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下。

再上来的却是一位极其儒雅的年轻人,见他如此娟秀、典雅,梁兰璧不由得小声说道:“看他这文弱模样,拉得动吗?”
旁边站着的婢女看了看她,不满的说道:“我家王爷水平很高的,刚才那位是成都王帐下的积弩将军刘聪,王爷就是听说他的箭术高,所以特地要向他请教的。”
梁兰璧听了,撇撇嘴,没再说话。
只见衣着华丽的司马炽款步迈下台阶,走到射位,接过旁人递过来的弓和箭,如刘聪一般,左执弓,右勾弦,试了试,尔后调整站姿,拉满了弓,箭一离弦便迅速飞向箭靶,不偏不倚插在了箭靶中心。
“好。”梁兰璧不待众人喝彩,先自拍手喊了起来。
少女甜美的喊声在场中响起,无数道目光齐刷刷投过来,两人再大胆,也不由得面红耳赤,梁兰璧朝那贵族少年看了一眼,便由着羊献容拉着跑出了射圃。待离得远了,两人才互相对视,哈哈大笑,梁兰璧笑道:“想不到豫章王长得这么文弱,这箭术还真是不错。”
羊献容瞧了瞧她,只见她双眼熠熠生辉,刚刚跑过来,脸上泛起的红晕还未消褪,拧了一把她的脸,嘻嘻笑道:“他长得也不错呢,与你正好相配。”
“你胡说什么呀。”梁兰璧见被她说中心事,一刹间羞得满面通红,上来就要抓她的手,两人嘻嘻哈哈扭打在一起。

“有人来了。”
两人正说笑打闹着,采文、荟质眼尖,远远看着石崇领着一帮人朝着她俩所在的方向缓步而来,石崇正指着远处的景致与他们讲解。旁边正好是一片太湖石筑就的山洞,二人从山洞绕过去,发现又是一番景色。一条石子铺就的甬道弯弯曲曲的通向一处院落,只见那院落由白墙灰瓦的院墙围了一圈,里里外外种了也不知有成百上千杆竹子,甬道两旁也是翠竹青青,两人看了这隐蔽的竹苑,只更觉幽深异常,便信步由那甬道走进院子。
她二人只当里面没人,待走近,才见院中烟雾缭绕,七八个人峨冠博带,各执麈尾,筒簟铺地,据案而坐,款款而谈,案上铺设着香炉、鲜果、酒爵,旁边童仆执扇轻摇,另一角落里,还有两名童子正在温酒。

两人见此场景,赶紧退了出来。这几个人大多都是四五十岁的年纪,梁兰璧都不认识,羊献容却认得其中几人,尚书令王戎、河南尹乐广、太尉王衍,都是朝廷重臣、国之柱石,只因这几人相貌出尘脱俗,肤色洁白如玉,人称王衍为玉树,乐广为玉山,让人一见难忘。
“容姐姐,他们吃的是什么?”梁兰璧看了里面情形,只觉怪异,见他们似是尽皆就酒吃着什么粉末状的东西,却不知吃的什么美味。
“五石散。”
“啊,这就是传说中的五石散。”这种东西,她只听说过,却不曾见过,只听说服了五石散,能延年健体,增强体力,让人神清气朗。
“你说你有见到鬼,那我问你,那鬼可是穿着衣服的?”
“自然是穿着衣服。”
“那难道衣服也有鬼吗?”
“这……”
羊献容没有接梁兰璧的话,几个人听到“鬼”的话题,都安静下来,听屋子里面的人说话,显然说见过鬼的人被问住了,一时答不上来,屋子里短暂的沉寂。
“姐姐,你说这衣服可有鬼吗?”梁兰璧把里面对话听进去了,自己也不禁思考起来。
时人都喜欢探讨一些玄学问题,羊家世受儒学影响,讲究的忠君爱国,对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羊玄之向来敬而远之,羊献容受其影响,也难免对这些自诩名士之人有些不屑,有些嘲讽的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就是,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接这话的是一旁的采文。
“好,好,果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你这丫头也了不得。”梁兰璧抓了一把采文的胳膊笑道。
“可不是,他们这些就酒服药、清谈老庄的名士风流,我可学不来。”
谁知梁兰璧却“噗哧”一笑,向远处努努嘴道:“我知道,有些人不名士也风流。”
其余几人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原来是刘琨独自一人,穿着宽大的青色衣衫,头上带着黑色介帻,盘囊、宝剑悬挂在腰间,仰首挺胸的大踏步向前走来,神情脱俗不羁,自信张扬,一派贵介公子的模样,引得一路上的侍女侧目偷笑。想必是刚刚看到她,所以偷偷离开了石崇一行人单独过来找她。
梁兰璧见状,笑闹的推了羊献容一把,带着几个婢女,提着裙裾,嘻嘻哈哈的穿越竹林,躲到一边去了。

羊献容抬头见刘琨从甬道上匆匆走来,再看她们几人忙躲开,又不好喊,只“哎”了一声,就站在原地,双手摆弄着裙裾,低头等着他。
刘琨见她身着淡碧色罗裙独自站在鹅卵石的小道上,两旁翠竹青青,交叉掩映,仿若她也是那刚刚长成的翠竹嫩株一般,无比的清新可人,心中柔情满溢,加紧脚步跑了过来,柔声喊道:“容妹妹。”
羊献容正待抬头,却发现整个人都被他拉入了怀中,又羞又气,使劲将他推开,怒道:“你做什么呀?”
刘琨讨了个老大的没趣,悻悻然道,“你真像个小夫子。”
“我就是小夫子怎么啦,谁要你答理我。”说着,身子转向一边,嘤嘤抽泣起来。
刘琨没想到她的反应如此之大,一时手足无措,只得拱手作揖,伏低做小,不停道歉,哄了好一会儿才将她哄得不再流泪。羊献容这才“噗哧”笑了出来,抽出手戳了戳他的额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人。”
“是,是,羊大小姐,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刘琨顺着她的话说完,又郁郁的说道,“今天可是上巳节呢?”
“上巳节又怎么啦,上巳节就准许你欺负人啦?”她嘟着嘴,神情娇憨无比。刘琨看着很想亲一口,可是无论如何再也不敢造次了。
“上巳节本就是为咱们量身定做的节日呀。你熟读《诗经》,难道不记得‘溱洧’吗?看人家姑娘多主动。”
“溱洧呀,兰草呢,芍药呢?”她好整以暇的问道。
《溱洧》描写的上巳节男女相会的场面,里面有词云:“士与女,方秉蕑兮;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
面对羊献容的诘问,刘琨一时语塞,抬头四望,然而,虽则金谷园中遍植奇花异草,可这一片竹林,两旁的翠竹望不到头,一头是一处院落,进来的地方则是沿着斜坡依势而建的一道粉白的低矮墙垣,视线所及之处,哪里有什么花花草草,心中踌躇,不知道要不要去外面寻找,看看她,见她正板着脸看着自己,无奈只得转身,抬脚准备去寻找花草,却听得一阵哄堂大笑从不远处传来。
原来,梁兰璧和几个丫头就躲在不远处的太湖石假山后面,偷偷看着他们。刘琨朝笑声看去,见梁兰璧已经走了出来,大笑道:“刘公子,容姐姐逗你呢。”
他转身去看羊献容,见她鼓着腮帮子,显然是极力忍着笑,见梁兰璧说破,才掩口哈哈大笑起来。
几个姑娘都跑了出来,吵吵嚷嚷笑作一团。刘琨也只得在一旁不好意思的“嘿嘿”笑。羊献容笑罢,估量着她们几人刚才都看了自己被他拥抱的情形,又不由得羞红了脸,拉着走到她旁边的荟质,朝前走去。
梁兰璧本待要再玩笑几句,见她羞愧,也就一笑了之,换了话题:“刘公子,刚刚你们在那边说什么?”

“差点把正事忘了。”刘琨一拍脑袋,笑道,“我过来是邀请你们去珊瑚馆的,刚石卫尉说了,那地方是金谷园里的藏宝阁,轻易不让人进去,所以特地来邀请你们一同前往。”
“真的?”梁兰璧和几个丫头兴奋叫道。
珊瑚馆,光听名字就知道有多美了。
几个人穿越太湖石洞,顺着河边走了许久,又走过一道青石桥,从一大片湖区中间的木质栈道穿过去,只见湖边有些许芦苇,一群白鹭在上面飞来飞去,羊献容见了,只觉美景如画,似是回味无穷。到了湖的另一边,又弯弯曲曲的过了几道拱桥,才走到一处山坡前,山坡上立着一处单檐庑殿顶的殿宇,三层汉白玉石阶,殿宇装饰却极其朴素,只是灰瓦,原木柱,并没有像其他建筑一样涂朱饰玉,四周廊下站立了一排侍卫,面目整肃。
楼主:女性问题思索者  时间:2020-08-20 00:11:13
顶鼎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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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一行人进去,里面沿着屋宇四周布了一层黑色帷幕,将外面的光线严严遮住,众人皆不解其意,只见石崇拍了拍手,一名侍婢打开正中一个檀木盒子,刹时间,满屋光亮,原来那是一颗大型夜明珠,光耀满屋,与顶上的光亮重合在一起,真的是华光四射。众人抬头看去,屋子的顶上,围着中间的藻井,还装饰有一圈小夜明珠,足足有上百颗,也都遮住,看时才拉开。
屋内,绕着重重帷幕,错落有致的摆放着或案,或架,或几,或床,陈设的尽是石崇从各处搜罗来的珊瑚树、玛瑙盘、琥珀碗,玉几、玉床、象牙簟,等等,数不胜数,让人目不暇接。一路跟随过来的人,莫不啧啧赞叹。


这样逛了大半日,众人早已疲累、饥饿,又被石崇引着,来到一处湖心亭,这处亭子却是双层,上下层分别各有两条东西、南北的复道通向岸边,远远看去,就像两条玉带在中间缠绕,形成一个结,这份心思和机巧也是独出心裁。
羊献容和梁兰璧在侍女的导引下随着众人走过去,一众女宾皆走上层,而男宾则走下层。走进去方才知道,那是一个圆形的殿宇,并不是亭子,只是外面看着是单檐攒尖顶像个亭子而已,里面却是一个环形的步廊,上下两层,中间是独立的一个大型平台,只有一条通道与旁边的阁道相通。女士们围着那环形步廊纷纷坐下,几案上早已摆满了各种羹、脯、脍、炙等,羊献容细看,有鹿脯、犬炙、鱼脍、黄雀胙、羊酪、莲花肉饼、烩鱼莼羹等二十余样食品,她家虽不能常食,却也并非稀有,倒是那盛放食品的器具别具一格,是如同象牙一般光润明亮的白瓷,其时,大多数人家用陶器,贵族之家用青瓷。这样色泽莹润的白色瓷器,众人都是见所未见,无不大为惊讶,赞叹、欣赏之声四起,羊献容亦顾不得饮食,先就那白瓷细细观赏,真正是光洁如玉,只在四周绘有各色花卉以作装饰,食物放在上面,比别色器具更显清洁,让人食指大动。饮用的酒是西域产的葡萄酒,盛在水晶杯里,极是美艳,酒香、肉香扑鼻而来,芬芳馥郁,胃口大开。羊献容四处看了看,不少先到的人已经在大快朵颐了。


她坐定之后,才发现那中间的平台,原是一个弹奏侑酒乐曲之所。众人饮宴之时,台上依次上演着白纻舞、拂舞,以及东海黄公、跳丸等角抵戏。楼上俱是王妃仕女,稍稍用些饮食也就饱了,看了几曲戏,也觉兴趣不大,纷纷隔座攀谈起来,羊献容和梁兰璧啜饮着那葡萄美酒,也轻轻聊着闲天。
忽然间,听得楼下一阵欢天动地的呼喊声,抬眼看去,只见一体态轻盈、身着粉色纱裙的绝色丽人,持一横笛,站立于铺有沉香屑的象牙床上,那象牙床被几名侍从抬着,从阁楼里缓缓出来,这就是石崇最为宠爱的侍妾绿珠。待绿珠在中间站定,众人也已平息静气,安静下来,这才听得笛声曼妙有如天籁。楼上众女也无不惊异万分,绿珠之名,也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方知果真倾国倾城,羊献容不由得惊心叹道:“这也太美了。”
梁兰璧听了,却吃吃笑道:“要我说,还是容姐姐更美。”
羊献容还未接话,一旁的太子妃王惠风听了,却斥道:“胡闹,岂能将容儿与一歌伎相提并论。”
王惠风性格极为严谨,在意身份,从不逾越本分,这是众人都知道的。羊献容与梁兰璧相对挤挤眼,笑了笑,就当过去了。羊献容却又转过头来小心观察看着王惠风的神情,发现她脸上带有愠怒之色,也不知为何。想起之前,她与王景风在一起,便又去看王景风,却看不出任何表情来,心里愈加胡疑。

原来,羊献容走后,王惠风便请求姐姐劝劝贾谧不要与太子为难。谁知景风回她:“我却没那样本事,能管得住他。妹妹与其在这里为难我,不如多劝劝太子,少做些荒唐事。太子行事正派,谁又能奈他如何?”
“姐姐?”王惠风深呼吸一口气,“太子毕竟是太子,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你我姐妹总得同舟共济,而不是互相拆台。若是太子出了什么事,首当其冲的就是父亲,你明白吗?”
“妹妹这话说得未免严重了,父亲又不是太子党,太子出事如何就牵连到父亲。你要我劝告夫君也罢了,何必危言耸听,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姐姐……”
“好啦,”景风不客气的打断她,“太子妃就不要姐姐长姐姐短的了,你这般替太子操心,就算他日后入主西宫,那中宫之位是不是你的,还未可知呢,我看太子都不着急,你又何必这样操心,只怕太子知道了,也不见得领你的情。”
话说得极重,王惠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太子对她冷漠是众所皆知的,那蒋美人一个又一个孩子的出生,她却毫无动静,这个中难堪别人不能体会也就罢了,可是她的亲姐姐,却也是这般冷漠,王惠风难过的几乎掉下泪来。
她进入东宫已经有几年,对于太子目前的处境,虽然不能全然清楚,但也能看个大概,知道皇后与贾谧是核心人物。因为两人夫君的关系,平素她从不上鲁公府,姐姐自然也不会前往东宫宫,两人很难见上面。本想趁着今日的机会劝劝姐姐,谁知她一点都不顾及大局,一味唯夫命是从,心里极为痛苦,她本不是忍辱之人,到此刻,再也忍不住,不由得出言讥讽,“姐姐难不成是想要夫荣妻贵,有朝一日取东宫而代之嘛,我劝姐姐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皇后再有能耐,也断然不敢那样做。从朝中到地方,有多少王爷在看着,皇后若真有那样的行动,他们怎会坐视不管,别到时候惹出事来,自找麻烦。”
“妹妹还是操心太子吧,太子若这样荒唐下去,只怕别人不说话,最先看不下去的就是他的那些叔伯。”王景风说完,不等妹妹回复,抬脚就走了。
王惠风独自站在那樱花树下,怔怔的看着那樱花,呆立良久,方才离开。

羊献容正满脸惊疑的观察着王惠风,却发现荟质在一旁推她,她顺着荟质的眼色看过去,只见王景风伸手指了指楼下一人,掩口笑道:“你们看。”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往楼下看过去,尽皆掩面失笑,只见楼下一人,双眼圆睁,直瞪瞪的看着那绿珠,嘴角当真涎水直流,旁人虽也是目不转睛,却也并无人如他那般失态。羊献容认得那人与自己舅舅来往密切,是赵王司马伦的心腹幕僚,名叫孙秀。她本待要笑,却忽然想起什么,急急的转动双眸在楼下寻找,直到发现刘琨正抬头看着她,才放下心来,与他相视而笑。

回头看向台中央,绿珠已经放下横笛,翩翩起舞,一旁伴奏的是她的弟子宋袆,也长得秀丽如花,当真是美玉仙葩,一对璧人。绿珠边舞边唱,那是石崇亲手创作的一首《王昭君》,其辞云:

我本汉家子,将适单于庭。辞决未及终,前驱已抗旌。仆御涕流离,辕马为悲鸣。哀郁伤五内,泣泪沾朱缨。
行行日已远,乃造匈奴城。延我于穹庐,加我阏氏名。殊类非所安,虽贵非所荣。父子见凌辱,对之惭且惊。
杀身良未易,默默以茍生。茍生亦何聊,积思常愤盈。愿假飞鸿翼,弃之以遐征。飞鸿不我顾,伫立以屏营。
昔为匣中玉,今为粪土英。朝华不足欢,甘为秋草幷。传语后世人,远嫁难为情。

或许是感于身世,这首《王昭君》被绿珠唱得声情并茂,倒像是她自己作的一般,情出肺腑,在座诸人莫不感伤不已。这样的喜庆日子,却唱这样悲伤的曲调,羊献容感觉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
“这绿珠妖媚太甚,绝非吉兆,石崇如此不知收敛,必将招致祸患。”王惠风神情冷漠,丝毫没有被这如画美人、绕梁之曲打动半分。
“不过一名歌伎罢了,能招来什么祸患,妹妹也太过危言耸听了。”石崇是二十四友之一,又是贾谧的至交好友,听得妹妹这样讲,王景风不知道是因为先前的矛盾,还是认为她是有意排揎石崇,出口相讥。
“夏之妺喜、商之妲己、周之褒姒、晋之骊姬,哪个不是亡国妖姬?”
“这绿珠是石卫尉的歌伎,石卫尉就算要献美,大概也不会献于太子,断不会做了太子的侍妾,妹妹何必如此紧张?”
姐妹俩如此剑拔弩张,俨然成仇,羊献容看着,心里也跟着有几分难过,但这样的情形,少不得打个圆场,笑道:“要我说,两位姐姐的话都有不对。”
“我怎么不对了?”王景风与妹妹的这场抢白中占了上风,心里很是得意,见她这样说,也不以为忤,笑吟吟的问道。
“正所谓,不见可欲,其心不乱。绿珠美貌天成,招人喜欢,石崇既喜欢她,就应该珍而藏之,如今这样将其展示于天下,若是真的因此招惹祸事,也是石崇自招,与绿珠何干?妺喜、妲己、褒姒、骊姬,乃至汉之飞燕,自是美人,但要说亡国之祸归之于她们,未免失之不公。祸福无门,惟人自召,若是国君爱才爱德,自然会选贤良淑德的女子为妻,不会亲近以色艺侍人的女子。你们说是不是?”
王惠风听了,心里无限感触,羊献容这番话自然是为她解围,说得也正是她心中所想,自从进入东宫,她便一心一意服侍太子,处处谨守宫规,做一名贤惠的太子妃,哪知,处处谨慎妥帖却不如一名侍妾得他宠爱,心里头的哀伤由此触发,脸上之前那忌恨之色便由伤感之情取代。
王景风见了她的神色,到底是亲妹妹,心里也有几分不忍,便不再驳羊献容,只笑道:“你这丫头,年纪不大,大道理倒一套一套的。”
“姐姐,我说的不对吗?”她佯装娇痴。
“对,自然是对的,只是,哎……”王景风深深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
“怎么,姐姐为何叹气?”
“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说这话的却是王惠风。
此话一出,连王景风亦深有同感,她虽美,却也并非专宠,洛中美人何其多也,鲁公府的侍妾亦是不少,男人是怎样的朝三暮四,她又如何不知?听了王惠风这话,心里也不由得伤感。
这是《论语》中的话,孔夫子的言论,羊献容自幼读熟了的,读熟是读熟,却无感触,此时听来,却另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不过,”她想起刚刚刘琨并未过多关注绿珠,“越石哥哥并未被绿珠美貌所迷惑,可见他终究是不一样的。”这样想着,心中不免有些小得意。


羊献容回到羊府之时,已是晚饭时分。
“爹、娘,你们没去参加今日的宴会实在是太可惜了,果真不愧是洛阳首富,那珊瑚馆……”她虽不饿,却也陪着父母稍稍进些饮食,实则不过是想要讲讲今日所见所闻罢了,她叽叽喳喳的讲述着金谷园的不同凡响,珊瑚馆里的珊瑚、玛瑙、夜明珠,以及绿珠的美貌,连一向对这些兴趣淡然的孙夫人听了都有了几分神往。
羊玄之一直默不作声的听着,末了,深深的叹了口气。
“爹爹?”羊献容不解的看着叹气的父亲,在她小时候,父亲就不苟言笑,如今是越发的深沉了,尤其近段时间以来,更是时常愁眉苦脸,问他也不说什么。
“你外祖父今日来信,说京城局势不安稳,想让你几个舅舅回荆州去,可……”羊玄之皱了皱眉头,转头对孙夫人说道,“你想办法劝劝你两那个兄弟,别跟孙秀走得太近。”
“他们自有自己的主张,哪里会听我的规劝,再说,你自己守着祖业不思进取,还见不得我兄弟想要做出一番事业了。依我看,他们这样向上巴结,倒蛮不错,总比吃老本强。”
这话显然是在讽刺羊玄之,羊家祖上也是有名的士族,父亲官拜尚书右仆射,只是到了羊玄之这一代,人才凋零,他又素来胆小怕事,不过是靠父荫得了一个闲职,拿了一份奉䘵,聊以度日而已,与同宗的叔伯兄弟相比,可谓相形见绌,这让孙夫人难免心里有些不平衡。
“你,妇人之见。”羊玄之听了,将筷子重重的“啪”在桌子上,“朝中局势是你看得清楚的,岳父大人为何要让他们回荆州,你晓得吗?我们这个家呀,迟早得受他们拖累。”
“好啦,”羊献容见父母眼看就要吵起来,忙跑到父亲桌前,为他舀了一碗汤,递给父亲说道,“爹,你尝尝这个汤。”
夫妻俩看了看女儿,没再说话,静静的吃起饭来。
“爹,你刚说到的那位孙秀,今天他也去了金谷园……”说着,她将孙秀在金谷园看到绿珠时的表现活灵活现的描述了一番,说到他流口水的样子,孙夫人不禁掩面失笑,连羊玄之脸上都现出了笑容。然而,转眼却变得更加严肃了,他摇摇头,伴随一声重重的叹息。
“爹,你又想到了什么?”
“古人言,财不露白,自古以来哪个炫富的有过好结果的,石卫尉的钱财来路本就不正,如今又非先帝在位之时,不小心谨慎,只怕日后为自己惹来祸患呀。那绿珠既是他的宠姬,又岂有让其在人前献舞的道理。”说罢,又是不断的摇头叹息。
石崇如此富有,固然有其敛财有道、经营有方一面,但更多的却是他放外任,任南蛮校尉、荆州刺史等职位在外地时,打劫当地往来富商所获得的财富,这些事情,洛阳城中公卿大多也都知晓,只是皇帝都不责怪,旁人自然也只能是徒生艳羡了。
“呀,惠风姐姐也是这样讲的。”
“太子妃可还说了什么?”
“她说金谷园太过奢华,绿珠也过于妖艳,恐怕会为石卫尉招致祸患。她一脸忧色,今天这样的节日也不见高兴,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事。”羊献容思忖着白天王惠风的一言一行,慢慢说道,说完,轻轻叹息了一声。
“太子朝不保夕,她如何高兴得起来。”羊玄之不冷不热的说了这么一句,孙夫人和羊献容面面相觑,不知他何以口出此言,羊玄之却懒得解释,放下碗筷,甩甩衣袖,径直离开了。
楼主:女性问题思索者  时间:2020-08-20 00:11:13
一个看的人都没有啊,伤心
楼主:女性问题思索者  时间:2020-08-20 00:11:13
没人理,顶一顶
楼主:女性问题思索者  时间:2020-08-20 00:11:13
5.

王惠风回到东宫时,一如往常看不到太子司马遹的人影。从成亲以来,司马遹对她的态度就淡淡的,只是给了她太子妃应有的尊重而已,但夫妻间的缠绵情意,他都给了蒋美人。王惠风虽心里含酸,却也无可奈何。
她知道,她是司马遹与贾谧竞争的牺牲品。司马遹真正想娶的是皇后的外甥女,以取得贾南风的信任,可是,贾南风和她的妹妹贾午都没有答应。后来,也不知怎么就看到了王景风和王惠风这对姐妹花,司马遹听说王景风是洛阳有名的美女,难免心向往之。可最后,贾南风却将姐姐景风嫁给了贾谧,而将姿色稍差的惠风嫁给了太子,这让司马遹心里极不是滋味。
王惠风从别处知道这些内情的时候,自然是更加难过,可是,既然已经入住东宫,成了太子妃,她也只能随遇而安。
“殿下呢?”她装作不经意的询问迎上来的东宫黄门令程孝,程孝将一张脸堆满笑容上前来为王惠风引路。
“殿下今日与人在后苑杀牲卖酒,玩耍作乐,这会儿还未结束。”程孝见太子妃询问,老老实实的恭敬回答,太子的这些行径,莫说东宫,整个洛阳都知道,也不需要隐瞒。
按朝廷礼制,太子早该听政议政,可是,这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似乎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提起。太子好几次有意无意的在张华等几位大臣面前说起,可他们却都装聋作哑,顾左右而言它。
太子是多么聪慧的人,当即就知晓了。皇后贾南风虽是他的嫡母,但并非他的生母,且生性好妒,凶残暴虐,善于权谋,控制欲极强,先帝过世之时,她诛辅政大臣杨骏,除汝南王司马亮、司空卫瓘,杀楚王司马玮,一套连环计,用的滴水不漏,将朝政牢牢的掌握在自己的手上,朝中谁也不敢得罪她。
所以,太子对她更加礼让孝顺,听从她的安排,娶她为他安排的太子妃,将她送到东宫的黄门引作心腹,听从他的教唆,吃喝玩乐,作出种种荒唐事。

东宫伴读,卫庭、司马略、杨毖、裴宪、张祎、华恒,东宫舍人杜锡,洗马江统等,莫不想方设法劝谏他勤学上进,然而,司马遹却置若罔闻,听杜锡唠叨听烦了,甚至偷偷将针塞在将他的座位下面,害得杜锡坐上去鲜血直流。

这些荒唐行为传出去,外边的人听在耳里,无不暗暗叹息,只是仇者快,亲者痛,不知何以司马遹会长成如今这般模样?他可是武帝爷在位时钦点的顺位继承人啊。他五岁那年,有一回夜间,宫中失火,救火的侍卫、黄门、宫女等东奔西跑,现场混乱不堪,武帝心中不安,登楼眺望,小小的司马遹赶紧牵着他的衣袖将他拉到黑暗僻静处,武帝很奇怪,问他为什么,他说:“夜间仓促,事出非常,不应当让火光照见皇上,以防有变。”

武帝听了,感慨万分,谁知道他那傻乎乎的儿子居然会生下如此聪明的儿子呢!他非常喜欢这个孙儿,认为儿孙辈里只有他才像自己的父亲司马懿。甚至有人传言,现今的皇上司马衷在东宫之时没有被废黜,就是因为有了这个资质过人的儿子。
要知道,司马衷柔善仁懦,资质平庸,根本不足以继承大统,传闻他在东宫之时,天下荒乱,百姓饿死,有人以此事告诉他,他的一句“何不食肉糜”的问话,让东宫官属无不失望透顶,大臣们想尽办法想让武帝另立他人为太子,可武帝力排众议,硬是没有同意。

王惠风一在群宫女、黄门的伴随下来到东宫后苑,果不其然,太子司马遹正在与一帮东宫舍人玩得不亦乐乎。东宫后苑虽比不了金谷园,却也是一处极佳的赏景之处,名花佳木,应有尽有。然而,现在却有如西市,一路过去,隔着三五步就挂着一个灯笼,照得东宫后苑红红火火,东宫的一些日常应用之品,葵菜、鸡、面、豆、米等,摆在路边,堆成一个个小山丘,东宫舍人有如贩夫走卒,来往穿梭,讨价还价,司马遹自己扮作屠夫模样,站在一肉铺前,临案称肉。司马遹似乎非常喜欢做这些事情,只见他一边砍肉骨头,一边哈哈大笑,完全是乐得忘了时间。

王惠风静静的待在一边看了好一会儿,悄然转身离去。他虽对她冷淡,可她却无法以同样的无动于衷去回应他。对于这个她称作夫君的男人,她确实注入了一片深情。

夜里,王惠风一如往常独自就寝。不料,她刚躺下,侍女六出就进来通传,说太子殿下来了,这让王惠风既意外又惊喜,已经有半个多月,他没来过她的寝殿了。她刚准备起身,司马遹已经远远的走了过来,制止道:“你好好睡着,不用起身了。”
王惠风坐在床上疑惑的看着他,身着极其普通的玄色衣袍,由远及近,面上毫无表情,与傍晚时分在后苑看到的判若两人。那会儿的他,像个浪荡公子,此刻,却是眉头紧锁,似是心有千千结,他径直走到床前,坐在床沿上看着王惠风,又换了副笑脸问道:“今日宴会如何?”
王惠风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对这感兴趣,微微笑道:“石卫尉家的宴会,自然是不会差的。”她没有细说,因为石崇为讨好贾谧,对太子也多有不敬,此番在他家的宴会,王惠风若不是竭力想要斡旋他与朝中一干人等的关系,也是不会去的。
司马遹似是知道她的心思,握了握她的手,站起身去换中衣,洗漱。

两人并肩在床上躺了许久,才见他侧过身来,抚摸着王惠风的脸,轻轻问道:“你睡着了吗?”王惠风哪里睡得着,睁开眼看着他,摇了摇头。
“嫁给我,是委屈你了。”他如此温柔实属罕见,王惠风几乎落下泪来。
“我不委屈,能够陪伴在殿下身边,是我的福分。”
司马遹伸过手替她抹去眼眶中的泪水,又亲了亲她的脸颊,伏在她的肩头,许久不再挪动。
“我感觉很不好,可能会出事。”他终于说出了心中所藏之事。
“什么事呢?”
“我也说不清,就是朦朦胧胧的感觉。”
屋子里一片静默,只听得外间铜漏滴水的声音。
“你答应我,如果我出事了,一定帮我照看好几个孩子好吗?”
她听了这话,再也扛不住,泪水汹涌而出。他拿过帕子,替她擦去,“你不要哭,我想你是一定不会有事的,岳父大人毕竟是清流领袖,没有谁敢动他。”
“你不要想这么多,不管有什么事,我都与你一起分担。”
“你的心我知道,我心里也是有你的,只是实在心余力绌。自从祖父走后,我就提心吊胆,害怕有事发生,现在形势越来越危急,皇后不会容下我的,如果我有什么事,你一定想办法帮我保住几个孩子。”
“你放心,我总会竭尽全力照顾好孩子们的。”
他没说话,王惠风却感到肩膀上一片潮湿,她惊吓的叫道:“殿下?”
司马遹抬起头,泪水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流下,王惠风吓坏了,呆呆看着他。他却擦干了泪水,露出一丝笑容:“你看,你就是嫁了一个这样没用的夫君。”
王惠风见他如此悲伤,有如一头受伤的小兽,心中不禁大为怜悯,对于他之前的种种,忽然间都明白了,那些皆是韬晦之计,现实逼得他不得不放浪形骸,她的心中泛起一阵酸楚,心中对他的怨念消散得无影无踪,只有深深的心疼。她将他抱在怀里,“你我是夫妻,理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管什么事,你总要告诉我,这样我才能为你分担。”
司马遹被她的柔情感动了,事情是一定会发生的,可到底会是什么事,如何解决?他也不知道。

皇后想要除掉他的心思昭然若揭,东宫宿卫不是没人向他提建议先发制人,东宫前、后、左、右,一共四卫率,掌兵两万,与西宫宿卫兵力不相上下,并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可是,他素来跟随师傅学习儒家,孝亲、忠君已然深入骨髓,这种谋反的行为,他实在做不出来。朝中虽也有人提出废黜皇后,但司空张华并不支持,其他大臣对此事也都漠不关心,他的叔叔们也都出藩归国,留在宫里的没有几人。东宫虽然有一堆人日日陪伴在左右,但那些个书呆子,哪里能明白朝中形势、了解他心中苦楚?有些苦,他只能自己尝,有些话,也只能烂在肚子里。

他思前想后,发现这世间真正能稍微依靠的就只有他的发妻——太子妃。她虽是一介女流,却比那些男人更识大体、明是非,也更有担当。只是过去几年,他一直对她过于忽略,自己心中也觉深为愧疚,但也不敢跟她走得太近,害怕万一自己有事,她也会受牵连。让外界知道他们夫妻感情不好,或许对她也是一种保护。他原先这样想着,此刻见王惠风并不介怀,反而对自己充满温情,心中极为感动。

他从她的怀中挣脱出来,温柔的亲了亲她:“诺大的东宫,我能相信的人也只有你了。”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总是会在你身边的。”她将自己缩到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好像他顷刻间会跑掉似的。
他抚摸着她的秀发,心思却飘到了别处,在他12岁那年,最疼爱他的祖父去世之后,宫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他的祖母很快也去世了,他听人说,他的祖母生生饿死在金墉城,是他的嫡母,也就是当今的皇后做的。
他自幼就害怕这个嫡母,听了这样的故事之后,看她更添了几分畏惧。他记得,母亲谢淑妃也非常害怕,总是搂着他,告诉他不怕,可她自己却浑身颤抖,他只能哆嗦着去安慰母亲。他是谢淑妃在父亲还未娶亲时生下的孩子,自幼在祖父身边长大,四五岁时,父亲才知道有他这个儿子,对他一直也是不冷不热的,父子感情一直很淡漠。祖父过去后,他就自己住在东宫,虽然有很多人陪伴,可那些人总是板着脸教他规矩、礼仪、知识,人们只知道他是未来的储君,这个国家的重任将来都要落到他的肩膀上,却没想过,他还是一个12岁的少年,他还需要亲情的呵护。
想到祖父,不禁又热泪盈眶,他很想要为他经营好这片江山,可是,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这个机会去接手?
这样胡思乱想着,一夜不曾合眼。
楼主:女性问题思索者  时间:2020-08-20 00:11:13
顶一顶
楼主:女性问题思索者  时间:2020-08-20 00:11:13
没人看,更的力气都没有了
楼主:女性问题思索者  时间:2020-08-20 00: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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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女性问题思索者  时间:2020-08-20 00:11:13
太子意图谋反的消息几乎一夕之间传遍洛阳。
那时,时令已经进入岁末,严寒和冰雪覆盖了京城。王惠风回了一趟娘家,回到东宫时,天已经黑了,东宫属官一个个惊慌失措,看着她欲言又止。
“发生什么事了?”看着一帮人惊惶的面孔,她也不禁紧张起来。
“殿下下午就被召唤去了西宫,说是皇上身体抱恙,让太子去西宫侍奉,此刻还未回来。”
“皇上病了,可有说什么病?”
众人都摇摇头。

东宫之人不知道的是,皇帝司马衷并没有病,正在与黄门玩樗蒲玩得不亦乐乎。而太子殿下,却在显阳殿西阁的偏殿中等候着,偏殿不是内殿,正对着外间,平日无人居住,此刻也无人陪伴,只听得窗外北风呼啸,屋内寒气逼人。

正在司马遹等的焦躁不奈的时候,皇后身边的侍女陈舞端来一壶酒和一盘酒枣,请太子食用。
司马遹看看那酒,又看看陈舞,道:“父皇病了,我自当去近身服侍,岂有在此饮酒之理?”
陈舞不慌不忙的说道:“太医令程大人正在为皇上请脉,皇上恐殿下在此久候,伤了身体,所以赐酒让殿下暖身,殿下切莫辜负了皇上一番好意。”
司马遹听了这话,也只得端起陈舞已经倒好了的酒,一杯接一杯,喝了几杯之后,自觉有些头晕,赶紧制止陈舞继续为他续杯,“我向来酒量浅,皇上也是知道的,你不要再倒了。”
“皇上赐酒,若是不尽饮,岂非不孝?”陈舞振振有词。一个“孝”字压下来,司马遹哪里还敢反抗,只得由着她斟满酒杯,一饮而尽,不多时,那足足有三升的酒壶已经滴酒不剩。

此时,在显阳殿的另一边,贾南风与黄门侍郎潘岳正在紧急起草书文,因为要效仿司马遹素日的文风,颇为伤神。潘岳毕竟是当世知名才子,稍一踌躇,一篇像是出自司马遹手笔的文字赫然在目,其辞云:

“皇上宜自了,不自了,吾当入了之。中宫又宜速自了,不自了,吾当手了之。并与谢妃共要,刻期两发,勿疑犹豫,以致后患。茹毛饮血于三辰之下,皇天许当扫除患害,立道文为王,蒋氏为内主。愿成,当以三牲祠北君。”

看到潘岳这文字,贾南风欣慰的笑道:“难怪长渊经常提起你,果然才子手笔,这俨然出自太子之口,他向来又好做巫术,看那帮老臣还有何话可讲?”
“单凭这些文字,能让众人相信吗?”
“当然得他亲笔写下。”贾南风斜了一眼潘岳,唤道,“承福。”
“奴婢在。”
“侍候好笔墨,将这幅字拿去让殿下誊写。”
“是。”
那唤作承福的侍女,端着笔墨纸砚和皇后给的那幅字,朝向西阁的偏殿走去。

此时的司马遹已经是头晕眼花,眼前来人看得也是稀里糊涂,分辨不清。
“殿下,”承福婉转喊道,“这是为皇上祈福的祷神文,需要殿下亲手誊写,以显殿下孝心。”
司马遹昏昏沉沉的,听她这样说,也只能坐在书案前歪歪斜斜的誊录着,上面写了些什么,却是一个字都没认清。待写完,早已支撑不住,昏睡在案上。几个侍女将他扶到一边的榻上睡下。
翌日一早,司马遹醒来,只觉头痛不已,见陈舞在一旁,赶紧问道:“皇上身体可好些了?”陈舞笑道:“殿下孝心感动上天,皇上身体已经康复,此刻已经上朝了。说是昨日辛苦了殿下,此刻就请殿下回去歇息吧。”
司马遹听了,放下心来,回到东宫。

式乾殿,皇帝正一脸严肃的召见百官。
“这是昨日从太子身上搜出来的,众卿有何话可讲?”
黄门令董猛依皇上旨意,将一份青纸诏书传递到站在最前面的司空张华,张华稍微浏览了一眼,随手递给旁边的裴頠,即出班奏道:“皇上,此书必不是太子所作,想是他人矫诏。”
裴頠也出班表示同意张华所说,他朗声奏道:“是否太子手书,将太子之前奏本拿来核对即可。”
众人听了这话,也都表示同意。几名侍郎即刻找了司马遹往日的奏折,来与这份青纸诏书核对,结果是笔迹完全一样。张华和裴頠两相对视,心中骇然,却找不到问题的症结。
这样,纠结着,一直到夕阳西下,也没有结果。

第二日,朝中继续就太子谋反之事进行探讨。
正在众人探讨得如火如荼之时,董猛拿了一封书信来,说是长广公主所呈,司马衷打开来,却是一封短函:“事宜速决,而群臣各有不同,若有不从诏,宜以军法从事。”长广公主是司马衷的姑姑,素来对他极为疼爱,她的话,他自然比较听得进去些。
正在犹豫不决之计,贾南风看到朝中风向不利于自己,便变换策略,告诉司马衷,只将司马遹先贬为庶人,囚居金墉城。众人听了这权宜之计,也都默默表示同意,留下时间来好好审查问题的来龙去脉。

惩罚一旦决定下来,就事不宜迟,当即就派了尚书和郁持节,解结为副,以及大将军梁王司马肜、镇东将军淮南王司马允、前将军东武公司马澹、赵王司马伦、太保何劭,领了上千的侍卫,前往东宫宣旨,废太子为庶人。
东宫官属听到此话,尽皆骇然,可见如此情形,也是作声不得,只得任由太子跪下接旨。

王惠风此时才明白何以太子之前会对她说那番话,想必他心中早已预知到会有这一天。太子心平气和的接受了圣旨,回到内殿,由东宫黄门服侍着换了便服,见王惠风在后面悲戚的看着他,微笑着说道:“如此,几个孩子就交给你了。”
东武公司马澹听了这话,却笑道:“何必如此,太子妃和三个皇孙也会陪你一起去金墉城的。”司马遹听这话,回过头,狠狠的盯着司马澹,他见司马遹如此凶狠,心中有些忌惮,方才敛容低头。

果不其然,司马遹方才走出崇贤门,就又看到第二道圣旨下来,宣召让太子妃与三皇孙一起入金墉城。而谢淑妃和保林蒋俊则押入宫中暴室考问。司马遹听了,只得长叹一声,滚落两行泪珠,料知无济于事,狠狠心,大步踏上为他准备的粗犊车,在一帮宗亲护卫挟持下前往金墉城。

到了金墉城,王惠风才知道事情的始末,半饷做声不得,如此雕虫小技,何以就能让济济一堂的文臣武将毫无办法呢?
司马遹抚了抚王惠风的头发,摇头叹息道:“你怎知有多少人觊觎这太子之位。”他叹息了许久,方才想起,陡然说道,“你得想办法出去。”
“不,我要跟你在一起。”
“你听我说,你一定要出去,这件事情我是冤枉的,事情的经过,我会写下来,你带出去,交给岳父大人,请他为我澄清,只有如此,我才有活路,你明白吗?”
王惠风这才清醒过来,她郑重的点点头,可是,如何才能出去呢?

此时已是岁末,家家都在过年,虽然金墉城是在洛阳西北,离皇城已经有了一些距离,但也能稀稀落落的听到一些鞭炮声。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境况之下,自然是没什么心境过年。夫妻二人整日里忧思的都是怎样才能离开金墉城,怎样才能在朝堂之上澄清事实。

好在刚刚过完年,棘手的问题不需要二人伤脑筋,自动就解决了,朝廷派人来接王惠风离开金墉城。因为她的父亲王衍已经上表奏请让女儿与司马遹离婚,论起来,贾南风与王惠风也是表亲,自然不会为难她,当即就应允了。
二人听了使者来传的旨意,司马遹心中自是高兴万分,可王惠风却是另一种情绪,能够离开金墉城,就有了一份为太子澄清的希望,可是想到要将他一个人留在这个地方,心里也未免有些不忍。司马遹自然了解她的心意,握了握她的手,以示鼓励。


到底,王惠风踏上了王家派来的马车,一路上却也忍不住痛哭流涕,护送的人见她哭得如此痛断肝肠,也不免唏嘘。回到家中,王惠风急急的掏出司马遹所写的事实经过,王衍接过来一看,只见书中写道:

鄙虽顽愚,心念为善,欲尽忠孝之节,无有恶逆之心。虽非中宫所生,奉事有如亲母。自为太子以来,敕见禁检,不得见母。自宜城君亡,不见存恤,恆在空室中坐。
去年十二月, 道文疾病困笃,父子之情,实相怜愍。于时表国家乞加徽号,不见听许。疾病既笃,为之求请恩福,无有恶心。自道文病,中宫三遣左右来视,云:‘天教呼汝。’
到二十八日暮,有短函来,题言东宫发,疏云:‘言天教欲见汝。’即便作表求入。二十九日早入见国家,须臾遣至中宫。
中宫左右陈舞见语:‘中宫旦来吐不快。’使住空屋中坐。须臾中宫遣陈舞见语:‘闻汝表皇上为道文乞王,不得王是成国耳。’
中宫遥呼陈舞:‘昨天教与太子酒枣。’便持三升酒、大盘枣来见与,使饮酒啖枣尽。鄙素不饮酒,即便遣舞启说不堪三升之意。中宫遥呼曰:‘汝常皇上前持酒可喜,何以不饮?天与汝酒,当使道文差也。’
便答中宫:‘皇上会同一日见赐,故不敢辞,通日不饮三升酒也。且实未食,恐不堪。又未见殿下,饮此或至颠倒。’
陈舞复传语云:‘不孝那!天与汝酒饮,不肯饮,中有恶物邪?’遂可饮二升,余有一升,求持还东宫饮尽。逼迫不得已,更饮一升。饮已,体中荒迷,不复自觉。
须臾有一小婢持封箱来,云:‘诏使写此文书。’鄙便惊起,视之,有一白纸,一青纸。催促云:‘皇上停待。’又小婢承福持笔研墨黄纸来,使写。急疾不容复视,实不觉纸上语轻重。父母至亲,实不相疑,事理如此,实为见诬,想众人见明也。

事情的经过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王衍此时身为黄门侍郎,日常伴随御驾左右,自然有上奏的权利。他看完之后,瞬间脸色煞白,意欲离开。王惠风见状不好,跪倒在父亲面前:“爹,殿下是冤枉的,你无论如何也要为殿下洗刷罪名呀,不然,不然,殿下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此事非同小可,你给我点时间好好想想,必得想一个万全之策才行。”说着,将那信笺折好塞进随身所带的盘囊之中。

事情的经过清晰明了,太子殿下遭受贾南风的陷害这是确定无疑的。只是,贾南风向来心狠手辣,诡谲多诈,且耳目众多,朝中想要废黜她的人又何止一二,连她的亲信贾模都有此心。然而,想的多,敢于行动的却凤毛麟角,因为此事干系太大,若是有所疏漏,将遭受灭门之灾,杨骏、卫灌、司马玮等人的前车之鉴不过发生在十年前,王衍是亲历见证者,此时如何能不心惊肉跳,坐立不安?

思前想后,他还是不敢将这封信呈上御前,却提笔将其誊写了一份,派人送到梁王司马肜府上。此时,梁王刚平定西北齐万年叛乱,回到京师,朝廷任命他为征西大将军、尚书令、领军将军、录尚书事,集军政大权于一手。在王衍看来,此事万无一失,司马肜是宣帝司马懿第八子,年纪既长,权力又大,由他出面,定可保得太子无恙。

梁王司马肜收到信之后,沉吟了好一会儿,随即吩咐备车,他带着书信来到了弟弟——赵王司马伦府上。兄弟二人看了那书信,准备去召集文武百官为太子昭雪。司马伦却见亲信幕僚孙秀在一旁欲言又止,便道:“俊忠,你有话讲?”
俊忠是孙秀的表字,自从进了赵王府,孙秀就凭借他的权谋和谄媚之术获得了司马伦的宠信,此时见司马伦询问,也不客气,直言相告:“司马遹聪慧过人,性情刚直,日后登基,必不会受制于人。明公自来与皇后亲善,尽人皆知。即便今日迎立太子,除掉皇后,将来只怕也难获其恩赏。”
“哦。”司马伦并不是一个有主见的人,见孙秀如此分析,颇为感兴趣,向前探头问道,“如此说来呢?”
“依我之见,不如使借刀之计,让皇后除掉太子,然后再为太子报仇,除掉皇后,这样一来,明公不仅立下大功,而且……”
“而且什么?”说这话的是一直在一旁关注的司马肜。
“要说起来,这至尊之位是当初宣帝打下的根基,明公是宣帝嫡亲子嗣,难道就真的甘心情愿看着这皇位由着旁人占据?”
他这话可谓是大逆不道,可赵王和梁王听了,却双眼发亮。是啊,他们是宣帝的亲生儿子,还有比他们更有继承权的吗?如今的皇上司马衷,谁都知道是被贾南风操控在手里的傀儡,他司马家的江山如何能长期掌握在这样一个外姓妇人之手。想到这里,那颗潜藏在内心里,一直以来想都不敢想的夺取皇位之念不仅浮出水面,而且颇有几分正义之感。司马伦捋着自己的胡子在密室里踱来踱去,思考良久,方才说道:“这样,八弟,这封信你就当没看见,只是……”
他忽然想起,这信的原稿在王衍手上,如果王衍当廷揭发,那可如何是好?
孙秀见状,已知他的心意,遂道:“明公可是担忧王夷甫?”
“是呀,这得想个万全之策才好,否则不好交待。”
“明公多虑了,那王夷甫道貌岸然,他既然将信递给王爷,足以证明他自己没有勇气当庭指证,否则又何必多此一举?”
两人听了,双双点头称赞,“俊忠这话不错,王夷甫浪得虚名,倒不用担心。你我兄弟,又怎能看着那帮小儿将父亲留下的这片基业毁于一旦?”
“是,是,是。”梁王听了弟弟这番话,忙不迭的点头。
“你放心,若俊忠所言,果真谋得,你自是头号功臣。”司马伦拍了拍哥哥的肩膀以示亲昵。
梁王听了,含笑点头,也不再顾虑,将那封书信顺手丢到一旁燃得正旺的火盆里,纸沾火即燃,顷刻间便化作了飞灰。


听到王惠风回了娘家,羊献容便去看望她。回家之时已近日落时分,夕阳照在被踩踏的一片泥泞的雪地上,为这冬日的寒冷更添几分残败之色。惠风的侍女六出送她从花园后门出来,刚打开房门,一阵浸骨的寒风扑面而来,羊献容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只觉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她想起从金谷园回家时,父亲说的话,看来这些事情,他是早就知道了的,如果他知道,那朝中其他人等,肯定也是心里有数的,何以这些人都坐视不理呢?头绪一片纷乱,她不由得摇了摇头。这也难怪,这些事情实在不是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该考虑的。

马车经过王家那两扇朱漆大门时,却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羊献容掀开车帘一角看过去,看到王衍伴随一位客人踏出大门。那客人走在前头,身形比王衍矮了几分,衣着虽华丽,长相却是平庸,与向来见到的一般王公贵族截然不同,跟有“玉山”之称的王衍站在一起,更显拱肩缩背,气质猥琐。羊献容一眼就认出来,他就是在金谷园被王惠风嘲笑的孙秀。她想起父亲说让舅舅少与孙秀来往的话来,舅舅说孙秀是赵王司马伦手下最重要的谋士,对其推崇倍至。羊献容看这人,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虽是一无所知,却天然的有几分不喜欢,心里莫名觉得父亲说的是对的,这样的人应该少来往才对。
当下放下车帘,端坐车内。

回到家中,已是掌灯时分。却见父亲与舅舅孙弼还在书房畅谈,母亲一脸忧色,看到自己回家,非但没露出喜色,反而更加忧愁了。

“娘……”羊献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依偎在母亲身边,轻轻唤道。

羊玄之以儒学传家,向来讲究孝道,奈何在子女缘上极浅。孙夫人怀过几胎却没有留下来,就只得了羊献容这一个女孩儿。后来娶了几门妾室,却也没有留下子嗣,一来二去,上了年纪,绝了这心思,也干脆将妾室都打发了,只守着妻子、女儿过日子。好在夫人贤惠,女儿聪慧,日子平和顺遂,倒也聊以安慰平生。
他在朝中只是尚书郎,伴随皇上处理一些政务,并无实权,见人只说三分话,倒带了七分笑,宫中府中,谁也不得罪,是以新皇登基以来十余年,宫廷之中波谲云诡,他却安安稳稳的在尚书郎的位置上不受影响。

孙夫人向来对女儿都是和颜悦色的,像今日这样忧愁之色极少。羊献容见母亲如此模样,心中也不禁跟着担忧起来。
“哎,你以后少去王家一点。”孙夫人叹叹气道,她并不是趋炎附势之人,只是她一生只有这一个女儿,是万万不能看到她出事的。
“怎么了?”羊献容看着母亲忧愁的面孔。
“她那父亲……”孙夫人摇了摇头,又道,“可怜这孩子,摊上这么个父亲。”
“母亲说的可是前太子写给惠风姐姐手书的事情?”羊献容忽然醒悟道。
“这事你知道?”孙夫人有些惊讶。
“惠风姐姐今天告诉我的。”
“哎,听你舅舅说,今天有人在朝中参了王衍一本,被你舅舅拦了下来,以后还不知道怎样呢!”
“舅舅几时与王家伯伯有了这般交情,竟肯为他说话了?”羊献容好奇道。
“还不是因为那孙秀。”
“孙秀?”羊献容想起经过王府大门时见到的那个人。
“如今你舅舅已经与他家联了宗的,以后他也是你舅舅,现在你舅舅对他是言听计从,哎!”孙夫人对政事并不太感兴趣,因为自己的兄弟今日特地上门来说了许多,她在旁边听了,只觉朝中之事变幻莫测,心中不安,所以对着女儿说了这许多,说到后面,已觉不妥,只得收起话题,“说了这些你也不了解,总之,你日后与惠风姑娘少来往就是了。”说罢,催促女儿回房。

羊献容还想着请求父亲为太子司马遹澄清事实呢,哪里肯听母亲的。见母亲离去,便悄悄的朝父亲的书房走去,刚蹑手蹑脚走到门口,门却被打开了,舅舅率先出来,羊献容只得乖乖行礼,叫了声“舅舅”。孙弼“嗯”了一声,就大踏步的走了。羊玄之将其送到门口,见到女儿,说道:“大雪天的,你在这里做什么,快回房去。”
“爹。”羊献容随着父亲进到书房,里面陈设极其简洁,中间燃了一炉熊熊炭火,极其暖和。
“嗯,有事吗?”羊玄之见女儿跟了进来,不解的问道,“对了,你母亲可有跟你讲,以后少与王家姑娘来往,现在时局太混乱。”说罢,又摇摇头,从桌上捡起一本书,羊献容看到,那是他估计读了一万遍的《论语》。
“爹,太子是冤枉的。”
“你如何知道?”
“惠风姐姐说的,太子在金墉城写过一封手书,讲述了他被骗写那些叛逆之言的过程。”
“那手书呢?”
“在王伯伯那里。”
“既是如此,王夷甫怎的不去为太子澄清昭雪?”
“这……”羊献容一时语塞,身为太子的岳丈,王衍不为自己的女婿澄清,她来求自己的父亲,这可能吗?
“爹,你素日教女儿,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太子被人陷害,若是不知道也罢了,如今知道了,难道不应该去为太子澄清吗?”
“你才识了几个字,读了几本书,就敢来训导为父?”羊玄之猛的将书拍在桌上,怒道。
“爹。”羊献容没想到父亲忽然如此愤怒,只得跪下。
“你起来吧。”羊玄之平息了一下情绪,平静的说道,“朝中局势复杂,不是你能明白的。”
“可太子真的是被冤枉的呀!”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王夷甫将两个女儿分别嫁给贾长渊和太子殿下,原是脚踩两只船,不管日后谁上位,他都能得享荣华。现下太子遭难,他撇清与太子的关系都来不及,又怎会趟这混水,惹祸上身。书信在他手上,说不定他早就毁了。我拿什么去澄清,就凭你的几句话?”
“可是……”
“不要可是了,马上过年了,你别到处乱跑,跟着你母亲好好帮帮忙,学着打理些家务。过了年,行过笄礼,就是成年人了,别像个孩子一样,整天胡混,功课也要抓紧,回头把你近些日子的功课拿来让我检查检查。”
“爹……”
“赶紧回房去。”
羊献容见父亲如此模样,想他是断然不会去为太子澄清的,在王惠风面前说的话如今也实行不得,只能怏怏的回到雅言阁。

回到雅言阁,早有含秀磨好的墨,这原是羊献容每天都要完成的功课——写一篇字。羊家是书香世家,羊献容又是独生女儿,夫妻俩自然对孩子寄予厚望,着重培养,琴棋书画请的都是洛阳城有名的师傅,水平俱是一流,尤其这字,是羊玄之亲手教导。羊家祖上与东汉大书法家蔡邑有过交情,受过他的指点,所以,每一代都非常重视书法,羊献容一笔小楷早两年就已经小有所成,这两年以来竟也慢慢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在她这个年龄,实在是极其难得的。羊玄之对女儿这一点颇为满意,更是着意关注,所以羊献容怠慢不得。

她坐在窗前,开始抄写每日的功课,心里却怎么也安静不下来,父亲说王伯伯将两个女儿分别嫁给贾谧和太子,原是为了家族的前程。这话让她的头脑一片混乱,在她的头脑里面,父母对子女的爱应是无条件的,王衍将惠风姐姐嫁给太子,应该也真是为她的前程着想的。可是,现在太子蒙乱,他却绝对不肯施以援手,只逼着惠风姐姐离婚,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为了她好呀。她拿着沾了墨汁的狼毫在纸上肆意乱画着,旁边的含秀看了,忍不住提醒道:“小姐!”
她惊醒过来,使劲敲了敲脑袋,这才深深呼了口气,定定神,才重新提笔舔墨写字。窗外不知何时刮起了大风,吹得树木、门窗呼啦作响,间歇还夹杂着几声炮竹声,提醒人们年终岁末了。


王衍忐忑不安的等待着梁王能够出面为司马遹澄清,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消息,却等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这人是东宫黄门程孝,他出面自首,说太子司马遹在东宫一直蓄意谋反,与右卫督司马雅、常从督许超、中护军赵浚等人商谈过多次,东宫每月50万钱之所以不够用,要提前支取,就是因为太子想尽办法在外置办田产,收受利税,结交殿中宿卫,想要在时机成熟时一举夺位成功。
程孝是东宫腹心,太子的事情,他无不知晓。而东宫一直以来,用度奢靡,没有节制,少府官员也是清楚的,他的这份供词几无遗漏,众人不由得不信。

于是,当庭审讯之后,皇帝下诏,庶人司马遹迁移到许昌宫别坊。许昌宫是当年曹操挟汉献帝到许昌时建造的宫殿,以便汉献帝临朝听政及后妃居住。许昌宫年久失修,并没有人居住。如今没有理由的要将司马遹迁到许昌宫,明为幽禁,实质不过是想找一个远离众人耳目的地方,方便下手置其死地罢了,所有人都知道贾南风的意思,但无人吭声。

司马伦和司马肜此时在殿中,似乎是心有灵犀,两人相视而笑,旁人却是毫无察觉。于是在司马澹带领的一千名禁卫士兵的护卫下,司马遹被迁移到许昌宫,治书御史刘振持节在许昌宫守卫。

贾南风将司马遹幽禁到许昌宫,也就放下心来。这边,司马伦和孙秀却沉不住气了,如果贾南风果真不再进一步行动,那他们的计划又如何展开呢?正在愁眉不展之时,看到中护军赵浚从眼前走过,计上心来。

没过几天,宫中流言纷纷,说殿中宿卫有心废后,迎太子回宫。

贾南风在殿中听到,不禁心惊胆战,“没想到将他送到了许昌,还是不得安宁。”显阳殿内,贾南风愤恨不已,“既是如此,也怪不得我了。”
一旁的黄门孙虑却面带笑容,他与太子并无旧仇,只是,或许是身体的缺陷导致心理上也出现了问题,看到曾经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如今落难,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快感和兴奋。
“宣太医令。”
太医令程据很快就来到中宫,对这个地方他已经很熟悉了。程据长得身材颀长,相貌俊秀,一手医术也极其高明,深受皇后贾南风喜爱。内廷之中多有传闻,他经常留宿中宫,真真假假不得而知。
接到命令,他快步来到显阳殿。
驱散众人,贾南风密令程据研制一种慢慢让人中毒的药物,但不能让外人看出来。程据听了手心只冒汗,可是面对这个与他有着非同寻常关系,又手握重权的女人,他也不敢不听。
“臣知道有一种药物正好派上用场,殿下素来有寒结之症,需要服用巴豆杏子丸。但此种丸药若是剂量过量,服下就会腹泻,无法忍受。时常腹泄,便是体健如牛也会虚脱。”
“这倒好,你马上配制好送入许昌,就说是皇上赐给他的。”
很快,程据就按照比寻常多出几倍的量配制了一批巴豆杏子丸,派黄门孙虑送到许昌。
楼主:女性问题思索者  时间:2020-08-20 00:11:13
许昌宫,司马遹已经幽禁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深知自己的处境,每日里的饭食都是自己烹煮,他坚信太子妃一定能够将他的书信带到王衍手上,只要他的手书能够当廷呈上,那么,他就有希望沉冤得雪,离开这里。
然而,他等来的并不是重回东宫的诏书,只是皇上疼惜皇子送来的一罐药丸而已,虽是心中微微失望,到底也是父皇的拳拳爱子之意,他也就顺从的跪下接旨了。谁知,自从服下皇上送来的药丸,就腹泄不止,一日不知道要跑多少趟茅房。
孙虑奉了贾南风的旨意,一定要亲眼见到司马遹命丧黄泉。等了几天,见他虽是虚弱,却不像一时半会儿能毙命的模样,心中焦急,且不想继续在许昌宫待下去,急于回洛阳复命。趁着司马遹再次奔向茅房之际,拿起一个石制的药杵趁他不注意,从他后脑勺砸过去,司马遹本就已经虚弱至极,被他这样当头砸下,大喊一声,当场晕死过去,孙虑尚且不放心,又在他头上狠狠砸了几下,直到确定他再无气息出入,方才放心离开。

消息传到洛阳时,王惠风当场晕倒,众人急忙将她扶到床上,掐人中,灌参汤,忙碌了好一阵才将她救醒。郭夫人在一旁看了直掉泪,王惠风睁开眼睛,直愣愣的看着父亲王衍,王衍见她目光犀利,实在抵挡不过,只得嗫嚅着说道:“沙门是不济事了,你好好休息,以咱们家的门第,日后再为你择一贤婿不是问题,你也不用太过忧伤。”
“爹……”王惠风实在是想不到父亲会是如此冷漠,“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不肯救一救殿下,他是被冤枉的呀。”
“你懂什么,朝中之事哪儿有你想像的那么简单。我要出面,咱们一家老小都得丧命,你明白吗?我给梁王去了信的,他都不予答理,我又能做什么?事已至此,你也不用多想了,好在还有你的姐姐。”
“姐姐?”王惠风遽然清醒。
是呀,殿下倒了,还有鲁公贾谧,如今皇后掌权,说不定日后他会登上皇位也不一定,王家总能永保荣华的。想到这里,只觉心凉如水,看父亲的眼神也冷淡的许多。王衍心中愧对女儿,只得含着歉意离开。
尽管洛阳城中的公卿显贵莫不惴惴不安,然而,元康九年的春节到底是过去了。冰雪没有消融,天气一如继往的寒冷,就如太阳日日升,春花年年开,人们总也还是在新年里感到一种新鲜的活力,就如立春时节潜藏在地底的春阳一样,总会透过依旧冰封的地面透出几丝暖意。

太子已畏罪自尽,朝廷商议,以庶人礼葬之。皇后贾南风心有不忍,请表上奏,言司马遹虽罪大恶极,但毕竟是帝王后裔,以庶人下葬,实在是太过悲悯,特请旨赐以王礼。
百官商议之余,以司马遹最初的封爵——广陵王的礼仪下葬。
楼主:女性问题思索者  时间:2020-08-20 00:11:13
这本写得差强人意,因为言情和历史之间没有把握好!

楼主:女性问题思索者

字数:32556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20-05-28 23:01:18

更新时间:2020-08-20 00: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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