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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蜣螂-复仇和背叛》悬疑,连载

楼主:NiceBro  时间:2020-08-01 13:30:00


它身上黄色的毛粗糙而坚硬,因为长时间的流浪结成一块一块,变成暗黄色的斑点遍布全身。牙龈的唾液充斥着密集的气泡溢出微张的嘴巴,滴落在地上。巨大的卡车碾过路面,它仿佛感觉到整个大地在震颤。它的鼻孔一下一下的扩张,贴着地面寻觅着晚餐的下落。

远处两个绿色的垃圾箱并肩靠在马路一边。它开始往绿色的目标靠近,桶太高了,它够不着。它站在桶边仰望着顶端。从天而降的烟头落在它的头上,它一个激灵,抖落滚烫的火焰。向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咧开嘴巴,却不知道对谁发怒。

“你饿了吗。”有人对它说话。

是的,我当然饿了。它想。我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好几次路过那扇自己被驱逐出去的大门,却再也没有为它而敞开,再没有人呼唤它的名字。那个专属自己的塑料碗不知道已经刻上谁的名字,哪个新来的侵略者,侵占原本属于它的房子,它的食物,还有原本属于它的宠爱。

“翻垃圾可不卫生哟。”那人说,“这个给你吧。”

它看到那个人蹲下来。头发往后梳得油亮,脸上留着胡渣,刻意修剪过。黄色的大衣垂到地上,被潮湿肮脏的地面污染,水渗透进衣角,顺着衣服的纹路往上爬,变成暗黄色,像它的毛色一样。他把半块黑色的巧克力丢在地上,把剩下的塞进嘴巴里。

“再多我也没有了。”那个人拍拍手站起来,“再见咯,那里面可没有好东西。”他指着绿色的垃圾箱,迈开脚步,穿过马路,消失在车流之中。

它低头嗅嗅那块巧克力,舔了两口,太苦,带着一些铁锈腥味。它扭头朝向垃圾桶,抬起前脚趴在绿色的桶身上,巧克力不如垃圾,它想。垃圾桶刚好高过它的头,它后腿用力,向着天空伸长脖子。还差一点,后腿再用力一点,它的嘴里呻吟着。垃圾箱开始慢慢倾斜,应声而倒,里面的垃圾袋滚出箱口,停在不远的地方。它跟过去用嘴撕开黑色的垃圾袋,光线太暗看不清里面的东西。它用舌头在袋子里摸索,是巧克力的味道,不是,是和巧克力一样的铁锈腥味。或许这里有食物,它把袋子叼到附近的路灯底下。光把破损的垃圾袋照亮,这下它看清楚了,它舔到的是一只手,一只人类的手。

伤口的血液已经干枯,开始发黑,只有白色腕骨稍稍长出伤口。人类的手可不合它的胃口,它用嘴巴把手推到一旁,自顾自地翻找起来。有了,今天的晚餐,一颗吃剩的汉堡。它啃食起汉堡,这东西可比手美味多了,它想。

天空开始下起小雨,行人加快脚步。他们要赶回家脱下被淋湿的外衣,亟待享受加满热水的浴缸。他们看见一只瘦骨嶙峋的狗,它撕扯着黑色的垃圾袋,终于停下脚步。人群围绕着那只狗,越来越厚,低声议论着。随之而来是弥漫开来的惊慌,声音开始吵闹。狗依然享受着自己的汉堡,它并不在乎人们在议论什么,尽管它的旁边躺着一只手。那只微微卷曲着手指的手,它离开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地方,血液停止供应滞留在伤口,像一张说不出话的嘴巴,伸出白色的舌头。



林蛋坐在沙发上,随手拉过来一张塑料凳子把脚翘在上面。客厅只有电视荧幕的光亮,他的肚子很饿,伸手摸摸口袋,只剩下一支还没有开封的士力架。他撕开包装咬了一口,腻的发慌,为什么会用仅剩的钱买了这玩意,电视广告果然是骗人的。

“补充能量,呵呵。”林蛋把音响的音量调大,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电视是静音的,他并没有在看,只剩音乐带着房间在跳动。旁边窗户投进红色的灯光,来自对面的酒吧。酒吧隐隐约约传来的歌声,现在也被Cris Brown的歌声盖过,“I Know You Needed To Dream。”他跟着音乐放声歌唱。

他觉得自己的大腿侧边有点痒,手机屏幕透过口袋发出亮光,音乐声太大,不知道是谁打来的,因为他把不同的人设成定不同的铃声,他也没有去看。

“我是艾格。”林蛋接起电话,他的外号是艾格。

“And I always Took Your Side。”电话那头的那个人跟着音乐唱起来。

“闭嘴。”艾格放下巧克力,从烟盒掏出一根烟点上。

“把音乐关小点,宝贝。”

艾格坐直身子伸手把音量调小。“房间住满了。”他吐出一口烟说。

“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你叫我宝贝了。”他把烟灰抖落在地上。

“真聪明,福尔摩斯,华生马上就到。”

“我不在家。”艾格没等那人回答便把手机挂掉。他把音量调大,靠回沙发,心里在犹豫要不要吃下那块巧克力。

手机屏幕又亮了,在桌面震动,绕着那块巧克力跳舞。他瞥了一眼,不同的号码,他叹了口气再次坐直身体把音量调小,接起电话。

“我是艾格。”

“……”

“哪位。”他干脆把音乐关掉。

“请问,是林蛋先生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艾格放下翘在椅子上的脚,他在广告单上面印的名字是艾格。

“你刚才说你是艾格?”那个女人问。

“我叫林蛋,egg嘛。你是哪位?”

“你好,我叫温浮雨。是林破部长给我你的号码,他说有事可以找你帮忙。”

“是,他是我舅舅。有什么事是警察做不到而我却可以的?”

“说来话长,请问你明天早上有空吗?可能要早点。”浮雨的声音很小。

“可以,你要几点?8点吗,好的,那明天见。”艾格把电话挂断,拍掉落在大腿上的烟灰。他很饿,却讨厌太甜的东西。

门铃响了,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他有点后悔怎么把音乐关掉,这样就可以假装没听到。门铃又响了,看来门外的人不相信房间里没人。

“是华生哟,福尔摩斯先生。”门外的人说。

艾格艰难地站起来,到门口把门打开。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正装的上班族,正正方方的脸上渗出汗水,晶莹剔透,看来六层楼的楼梯把这个上班族累得够呛。

“我不在家。”艾格说。

“真的吗?太可惜了,那我要送它回家咯。”方脸的上班族提着一份外卖在艾格面前晃荡。

是食物,一天不见的食物。艾格表情亮了起来,咧开嘴巴笑了,“快进来,五星哥。”他赶忙接过五星手里的外卖和公文包把他迎进来,坐在椅子上把外卖包装袋打开。

五星把客厅的灯打开,过去把音响的音乐重新调高,然后在艾格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他看到桌上咬了一口的巧克力。“啧啧啧,真可怜。”五星摇着头调侃,“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他指着外卖然后全身舒展瘫在沙发里。

“又被赶出来了?”艾格问。

“家里的钥匙被没收了,她今晚在医院值班,我进不去。”五星用手背揉着自己的眼睛,“昨晚银行应酬我太晚回去没和她报备。”

“让你住到明天。”

“嘴真硬啊,甘地。看你饿成什么样了?要是我今晚不来,我看你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吧?”五星说。

“生意上门了,明天我就有钱了,我舅舅介绍的。”

“林破?我以为你又要去给人搬家讨生活了。什么工作,不会是要你去卧底吧。”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警察,具体我也不知道。一个女客户约我明早见面。”艾格把吃得见底的餐盒装回塑料袋,丢进垃圾桶。

“好羡慕哟。”五星起身切了一首歌,在长沙发躺下来,双手交叉抱臂枕着公文包闭上眼睛。

艾格把窗户关上,把对面酒吧的音乐隔绝在外。他看着遍布在对面建筑物墙上红色的灯管,有几根已经失去光亮,一闪一闪的像跳动的血管。雨逐渐大起来,坠落在墙壁,顺着墙上红色的血管流到地上。香烟的味道充斥着客厅,雾蒙蒙一片,他看见躺在沙发上的五星,于是把灯关上,在另一张短沙发上蜷缩着躺下。

“你为什么不回房间里睡。”五星闭着眼睛说。

“房间已经满了。”艾格回答。

“小壹已经不…”

“闭嘴。”艾格打断他。

雨声很大,在玻璃上噼啪作响。他们没有再说话,只剩音乐在客厅里回荡。








楼主:NiceBro  时间:2020-08-01 13:30:00
温浮雨站在咖啡厅门口,她看看手表,7点45。咖啡厅还没有开门,她觉得有点窘迫。自己并不知道这家咖啡厅早上没有开门,或许所有的咖啡厅早上都不会开门。现在再换地方也不知道去哪里,至少这里室外摆放着桌椅。她在椅子坐下,把包放在桌子上从里面掏出手机。

“你好,是温小姐吧。”

浮雨抬头看见身边站着一个人,脸上胡子拉碴。绿色的风衣披在不算高挑的身材上显得有点大。他对面前的浮雨笑笑,递给她一瓶矿泉水。

“我是艾格。”他说。

“你好!真是不好意思,咖啡厅没有开门。”浮雨觉得很抱歉,站起来说。

“我知道,所以我买了水。”

“本来至少应该请你喝咖啡的。”

“你才是我的客户。再说,”艾格拉出椅子坐下,“我不喜欢太甜的东西。不加糖的话,太苦我也喝不了。”他手心向上摊了摊手掌,请他的客户坐下。

浮雨本来以为来得会是一个专业,精神饱满,干净利落的人。眼前这个有点萎靡的人,和她的想象有点不一样。不过她并不怀疑艾格,因为他是林破队长介绍给她的。再说,不修边幅的人说不定更厉害,她心里想。

“请问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艾格语气平淡,像在睡梦中说话。

“其实,我想请你帮我找个人。是我姐姐,她已经一周没回家了。”浮雨眼神开始变得急切。

“为什么不报警。”

“因为,我姐她不是第一次失踪了。她……”浮雨犹豫了一下,“她和我父亲关系很紧张。一周前离家之后就没有回来了。而且她走的时候带了一个行李箱,还有一张银行卡,那张卡是我的名字。她平时把钱都存在我这里,说自己花钱大手大脚,要我保管。”

“这样就算不上失踪了。”艾格说,成年人主动离家的话警察几乎不会立案去追查。

“我的父亲对于她的不辞而别很生气,说最好永远不要回来。所以这次我的委托也是瞒着他进行的。”

“只是找到她就可以吧?请问你住在哪里?你们目前为止还是和父亲住在一起是吗?”

“我们住在岸边市新区,就在桥边的渡岸小区。说来惭愧,我们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可以独立。”

“你姐在哪里上班?”艾格笑笑缓解尴尬,他不善于应对僵硬的气氛。

“她现在没有工作,她一直都没有固定的工作,这也是和我父亲关系紧张的原因之一。”

“你说的银行卡,是哪个银行的?是在你的名下吧?”

“岸边城市银行的,是在我的名下。你想根据她的消费记录来确定她的位置是吗?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其实她的最后一次消费记录就是在这里,片田镇的岸边城市银行ATM机上取了一万。”浮雨觉得有点口干舌燥,她看着桌子上的矿泉水,不确定现在是不是正确的喝水时机。

“但是不能确定取款的是她本人是吧。也有可能,有很多种可能。”艾格尽量说得委婉,“她的电话呢,打得通吗?”

“打不通,关机了,所以我才担心她,之前她和父亲赌气离开家的时候都会和我通话报个平安。”

“一万怎么样。”艾格抬头看着浮雨。

“啊?什么意思?”浮雨有点接不住这个突如其来的话题,“哦,是指这次的费用吗?可以的!只要你愿意帮忙。”

“还有就是,我不是专业的侦探,只是个类似收钱跑腿的。我也不是黑客,别指望我用电脑就可以找到她。真要说我的强项是什么,那就是这双腿了。我会收你一万,委托失败的话我只会退一半还给你,这点你可以接受吧。”艾格轻描淡写,完全不为自己辩驳也不粉饰自己的能力,似乎并不在乎是否接得下这个委托,可能他忘了自己已经身无分文的事实。

“请给我你的卡号!”浮雨说得很干脆。

艾格有点意外,他撇了撇嘴,递给她一张名片。名片有点皱,它在口袋里躺了很久,也很意外自己有天能够派上用场,快要蜷缩成一团。

“艾帮忙?”浮雨接过名片看到上面的介绍不禁笑出声来。笑声很轻盈,似曾相识。艾格一时之间以为自己面前坐的是另外一个人,他跟着笑了,怎么可能是她,他压抑住从喉咙涌上的另一种情绪。

“和乐于助人的形象不符合吧,现在的我。”艾格说。

“有一些。”浮雨抿着嘴巴,控制住笑意。

“卡号在下面。”艾格指着名片下方的卡号,“最后,麻烦你给我一张你姐姐的照片,要不然我就算哪天在街上碰到也不知道,或许我会多看两眼,如果你们长得很像的话。”他好像突然睡醒了,语气轻快起来。

“好。”浮雨礼貌地笑笑,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他。

照片里的女孩笑得很灿烂,两只手背在身后。中分的刘海,一双大眼睛看着镜头。艾格看看照片,抬头望着浮雨。

“我们是双胞胎。”浮雨可以预料到艾格的反应,却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总觉得给了你一张自己的照片。”

“你姐姐叫什么名字?”艾格问。

“温浮尘。”浮雨说。

“好的。目前为止没有其他问题了。”艾格站起来,把照片放进大衣口袋。“有其他问题的话我会电话联系你的。”

“可以的话请发短信,我在家里可能不方便接电话,如果我父亲发现的话他会很生气。”浮雨把名片放进包里。

咖啡厅的人来到店门口,开始营业前的准备,他好奇地盯着坐在门口的两个人。“请问你们需要咖啡吗?”他问。

“不用,我们准备离开了。”艾格回答。

“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咖啡厅一般早上不营业。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为你们准备一些甜品。”咖啡店的人说。

“不用,谢谢。”艾格再次推辞。

浮雨也跟着站起来,她把包背在肩上。“那我们保持联系。”她对艾格说。

“好。”艾格和她道别,转身离开咖啡厅,他听见身后咖啡店的门被推开,撞击到悬挂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感觉咖啡厅里面的空气透过门缝涌出来,咖啡豆混杂着甜腻的蛋糕香味,就快要赶上来包围住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排斥这些,他已经忘了,只是加快脚步离开。

“甜的东西可不适合我。”他告诉自己。

楼主:NiceBro  时间:2020-08-01 13:30:00
片田镇在岸边市以南,由一条南北方向的国道连接。两个地方相距50公里,需要一个小时车程。岸边机场在岸边市外围,飞机降落之后,有直达片田镇的大巴,二十分钟一班。走高速的话需要绕到片田镇更南方的高山镇下高速,速度快路程却更远。在国道不堵车的时候,两条路花费的时间是一样的。但是每逢节假日,高速反而经常会堵车,国道会是更多人的选择。

大巴缓缓驶入片田镇的车站,停在站台。车上的乘客鱼贯而出。汽油和尾气的味道让人发晕,车站人声鼎沸,如果在七八月的时候这里的味道更难闻。汗水被阳光蒸发,油腻的头皮屑漂浮在空气中钻进你的鼻孔。现在是十二月,太阳斜射在地表,温暖得让人昏昏欲睡。

俞章踏上站台,他戴着黑色的平顶帽,长头发扎成马尾从尾扣上的风眼伸出来。

“天气真好。”他开始发困,把手藏在黑色的夹克口袋。他侧着身在人潮里穿梭,往出口的方向走。一个人停在人群中央,挡住俞章的去路。

“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俞章说。

“哦?”那个人回头了,头发往后梳得油亮,脸上蓄着精心修剪过的胡子。“不好意思,初来乍到。真是一个复杂的小镇啊,完全摸不着头脑。”那个人摸着下巴说。

“你要去哪?”俞章问。

“找人,却不知道他住哪。”他笑笑。

“车站门口就有宾馆,你可以先找个落脚的地方。”俞章看看手表,快到下班时间。

“太感谢了。”那个人对这个没有价值的信息也露出一副豁然开朗的表情,“要吃巧克力吗?谢礼。”

“免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俞章压压帽子,低头从他旁边侧身挤过去。

“真冷淡啊。”俞章听到身后的那人说。他最烦这种自来熟的人了,一副对陌生人游刃有余的感觉。他也讨厌人群,和人摩肩接踵在身上残留各种味道。特别是夏天,赤裸的皮肤粘上别人的汗水简直就是一种酷刑。他喜欢冬天,可以把自己包裹起来。他加速离开车站,拦下一辆出租车,往镇中心方向而去。

五星走出银行,他拉了拉衬衫的领子,在沙发上睡一晚衬衫已经皱得不成样子。他在考虑中午吃什么,晚上是否可以顺利回家。中午的太阳把人晒得慵懒起来,他伸了个懒腰,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露出微凸的啤酒肚,他好想干脆解开皮带让它完全解放。或许应该打个电话给那允试探下她气消了没,五星拿出手机检查有没有短信。

“哟,五星。”五星听见有人在叫唤他。

“这里。”那个声音说。

五星顺着声音看见一个扎着马尾的人坐在花圃边的石凳上。那个人把帽子摘下露出脸。

“下班了?正巧一起去吃个饭吧。”马尾男打了个呵欠说。

“俞章?”五星瞪大眼睛快步走到他面前。

“好久不见。”俞章说。

“哟,正巧一起吃个饭吧。”五星阴阳怪气地模仿着他的语气,“这是人说得话吗?这就是五年不见的人刚见面该说的话?不是应该应该更激情一点吗?”

“你负责开心,我负责藏在心里。”俞章笑了。

“你回来干嘛?”五星在他旁边坐下,他伸直脚把手机塞回口袋。“我以为你会留在日本。”

“不回来才奇怪吧。”俞章把帽子重新戴上,“肚子饿了,去吃饭吧。”

“我知道有家餐馆不错。”五星说。

“是吗?”

“是,他们家的汤很淡,刚好适合薄情寡义的人。”五星指着不远处的一家瓦罐店说。

俞章挑了挑眉毛站起来,和五星并肩往那里走去。

楼主:NiceBro  时间:2020-08-01 13:30:00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侧躺在地上。房间很暗,粗糙的地毯刺痛她的脸颊。她试图站起来,曲起膝盖,发现双脚被胶布绑住,手也被反绑在背后。厕所的灯光透过玻璃门照在她身上,电视上放着演唱会的录像,声音很大,刺痛耳膜。她感觉太阳穴的血管输送着超量的血液,快要挤破血管,疼痛延伸到后脑,捣鼓着脑浆。她借助昏暗的灯光环顾房间,自己躺在房间入口的过道上,背后是厕所。厕所的门正对着木质的壁橱。

这里是宾馆的房间,她巡视着这个陌生的房间。壁橱那一面的墙上悬挂的电视在独自狂欢。音乐停了,一首歌结束,歌手在说些什么,她听不清,她要求救,她用脚用力踹着壁橱的推拉门,想要发出声响。嘭,嘭,一下,两下,三下。木门从壁橱脱落向她倒下,她闭上眼睛大声尖叫,却发不出声音,嘴巴的胶布紧紧咬住她的皮肤,阻止她发出声音。过道不宽,木门倒下斜靠在她背后的墙上。观众开始尖叫,盖过木门发出的噪音,音乐在观众的呼声中响起。不能放弃,不能放弃,她告诉自己,用力挣扎,想要挣脱双手。她感觉手臂的胶布好像有点松脱,再用力一点,再试一次,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她抽出自己的右手,挣脱捆绑。她的内心涌现出生的希望,左手撑住身体让自己坐起来。告诉自己要冷静,她坐起来曲起膝盖伸手去解脚上的胶布,左手去找自己嘴巴胶布的开口。房间太暗,她看不见自己的手,找不到方向,她把脚移到厕所门口,让里面的灯光照亮它。她伸手去解绑住脚的胶布,纤细的手臂探到灯光底下,她还是看不清自己的手,只剩手臂悬在空中,像一条蜥蜴被砍断尾巴,手臂的伤口被胶布胡乱缠住,红色的血液把手臂和脚染红。

我的手呢?她感觉一股陌生的绝望扼住心脏,好似人生迎来唯一一次的死亡。喉咙剧烈收缩,胃液串上食道灌进嘴巴,被胶布阻挡,停在嘴里翻滚。胃液找到缝隙渗出来,顺着下巴流到胸前,左手抓住缝隙把胶布撕下来,让嘴里的绝望喷涌而出。她开始哭泣,突然觉得手臂痛得不可思议。我的手呢?她惊慌失措到处摸索着,像蜥蜴寻找断掉的尾巴。她跪在地上从门底下爬出来,看见壁橱里的镜子,自己披头散发,泪水和鼻涕从眼睛和鼻孔流出,汇聚在一起流进嘴巴。她哭得更大声了,哭得歇斯底里,忘记逃亡。

音乐停了,只剩哭声在房间回荡。她看见电视里的人定格在荧幕上,张大嘴巴闭着眼睛一副声嘶力竭的模样,录像暂停了。

“你醒啦?”

她的心脏漏跳了一拍。看见一个人在床上坐起来,他走到自己面前,黑暗把他的脸藏起来。酒红色的衬衫被血浸贴在肚子上,像一朵绽开的黑色玫瑰。

“睡了很久呢,北庄小姐。看来你很累,我以为你会睡得更久呢。”那个人又往前迈了一步。

北庄用被绑在一起的双脚蹭着地毯往后退,直到身体被倾倒的木门阻挡。她张嘴想要大声尖叫。

“嘘……”那个人蹲下来用食指轻轻按住她的嘴巴,阻止她尖叫,“你不想再听音乐了吧?”他回头看看定格在那里的电视荧幕。“不过你别说,那个乐队还真不错呢,SUM41,听过吧?我特地为你选的。”

她看清那个人的脸了,是酒吧里遇见的男人。他自称东曾,出差来到这个地方。东曾先生请自己喝酒,他很健谈,他们两人聊得很开心。最后那个东曾先生邀请自己换个地方,安静一点的,有利于增进彼此之间的了解。北庄没有拒绝,她并不自命清高,她喜欢在黑夜里游荡,流连于各个地方,沉醉于酒精之中可以让自己忘记烦恼。因为梦魇总会在她睡着的时候找上她。

“是我哟,东曾。你记起来了吧?这才对嘛。”他笑了,拉过来一张椅子坐下来。

“为什么?”北庄低声说,她惊恐地望着面前的人。“我并不认识你。”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呢?”东曾撅着嘴巴思考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啊,或许是天罚吧。”他说。

“你疯了吗?”北庄有点被激怒了,随即又被疼痛和恐惧笼罩,“我的手呢?”她感觉这句话是那么陌生,好像一个人一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对白。

“哦,你的手。这你不用担心,现在肯定被警察好好的保管起来了。躺在温暖又舒适的地方,比你的处境好多了。”

警察?为什么手会在警察那里?这么说警察已经知道我现在的处境了吗?北庄想。她觉得自己或许可以争取一些时间,撑到警察来解救自己。

“你想要做什么?你可以放我走吗?我绝对不会报警的,求你了,我的手已经没了,无论如何你想做什么目的都已经达到了吧。”北庄哀求他。

“不行哟。”东曾站起来,他拉了拉手套,活动下手指。“很抱歉,北庄小姐,因为已经没时间了,惩罚时间到了哟。”他走到床边拿起遥控器把音乐再次打开。

北庄摇着头举着断手在空气中挥舞,挣扎着要站起来。她的尖叫声和电视里疯狂的粉丝的叫声融合在一起,激励着歌手更卖力地歌唱。

楼主:NiceBro  时间:2020-08-01 13:30:00
人群的狂欢和尖叫声穿过墙壁,乘着波动的空气传入艾格的耳朵。他狠狠关上窗户,该死的酒吧,每到夜晚总会让人不得安宁,一群没有归宿的灵魂在对面的建筑物里游荡舞蹈。好多次他想换个地方住,奈何经济不允许,微薄的收入只够支撑他租下这个偏僻吵闹的地方。

六层楼的公寓没有电梯,每天往返只能靠两只脚攀登。一共一百二十级阶梯,是的,他数过。每当肚子饿得受不了的时候除了经济上的拮据,这一百二十级阶梯就是他出门的最大阻碍。他可以点外卖,但是他心疼送餐的费用,而且外送的食物不知为何总会比到店面去吃来得更贵,这微小的差价对于口袋空空如也的人来说就像个巨大的陷阱,阻止你往下跳。

艾格背靠着窗户,今天已经收到温浮雨汇过来的一万块钱。这并不代表他的经济因此变得宽裕,或者说他长久以来精打细算的心态会因此而改变。他看着桌子上半块巧克力,昨天剩下的,还放在那里。他不喜欢甜食,也舍不得把它丢掉。干脆吃了吧,多喝点水,他想。他盯着巧克力不放,终于走上前,把它拿起来,举到嘴边。

门铃响了,谢天谢地,艾格想都不想又把巧克力放回桌上,让它见鬼去吧。

“这么快?”五星在门外说,“怎么不假装一下不在家?”

“进来吧。”艾格说,把木门外层的防盗门打开。

“艾格,你看,谁回来了?”五星神秘地说,让到一边,俞章出在他的身后。

“哟,艾格。我回来了。”俞章说。

“嗯?俞章啊,进来吧。”艾格把门推到最大。

“就这样?”五星可不满意他们的对白。“不是应该更激情一点吗?不抱一下吗?怎么说眼眶也得礼貌性地湿一下吧。”

俞章从抗议的五星身后挤到前面,走进房间。

“我说你们。”五星也走进房间。

“把门关上。”艾格说。

“啧,我给你带吃的了,艾格。在银行门口的瓦罐店点的外卖。”

“他们家的汤很淡,最适合你这种薄情寡义的人。”俞章在沙发上坐下补充说。

他们都笑了,艾格在俞章旁边坐下,搂了搂他的肩膀。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提前说下,我们可以去接你。”艾格递给俞章一根烟。

“你们不是都挺忙的,我自己就可以了。”

“我是忙,艾格就不一样了,他闲得你无法想象。”五星说。

“我不是说我接到委托了。”

“什么委托?我刚回来也很闲,可以再回来帮你。”俞章说。

“五年没回来了,你确定要重操旧业。”艾格问。

“当然,跑腿不是,免费的。我没地方落脚,包吃包住就行。”俞章说。

“他家可是住满了哟。”五星插嘴,把手里的外卖放在桌上。

“可以,和我一起睡沙发。”艾格说,“这次是帮忙找人,就在我们镇上。”

“不找警察吗?还是说抓出轨的对象。”

“说来话长,委托人的姐姐,可能是离家出走。”艾格打开外卖包装,三个人都还没吃晚饭。

“说到失踪,你们没有看新闻吗?那件事闹得很大,新闻都在报道。”五星说。

“你说断手吗?”俞章说,“我回来的路上手机上有看到,是前天发现的吧。”

“真是惊悚,委托和这事不会有什么联系吧。”

“应该不会,如果有关系的话,温小姐就不会委托我了,早就去警察局报案了。”艾格说,“她们家住在岸边市,她姐姐离开前拿走了委托人的银行卡,四天前从我们镇上的岸边城市银行的ATM机取了一万块钱。有取款记录,但并不是在柜台取的,所以不能确定是本人。”

“我上班的银行吗?从五十公里远的地方来到这个镇上?”五星说,“有种不详的预感。”

“并不能确定是她本人,可能是卡被偷了,所以第一件事就是确定取款的是本人。”艾格说。

“怎么确定?”俞章问。

“这就要用到五星了,是吧,五星哥?”艾格看着五星。

五星没有回答,端起汤碗喝起来。

“宝贝。”艾格说。

“不要叫我宝贝!我没有你这个宝贝!”五星把汤碗放回桌上。“我就说有不详的预感,果然出现了。”碗里的汤洒出来,溅到桌子上,沿着桌面流到边缘,水的张力阻止它往下落,像颗扁平的气球,越鼓越大,马上就要爆炸,滴落到地上。

俞章抽出两张纸盖在上面,把桌子擦干。

“你们银行门口有监控吧?”艾格问。

“坏了,前几天门口监控的线路被老鼠咬断了,所以有两天的空白。”

“监控可能拍不到正面,ATM机上面不是就有监控。”俞章说。

五星给了俞章一个白眼。“谢谢提醒,柯南。怎么?你们就这么想我家破人亡?这要是在古代,胡乱调监控可是会杀头的。”他还在抗议。

“这是我们要找的人。”艾格从大衣口袋掏出一张照片,摆到桌面上。俞章把头凑过来看着照片,然后拿起来举到五星面前。

“给我看干嘛?我又不是你们的一员,我可不会…哎哟,长得真不错,拿过来我看看清楚。”五星把照片接过来。

“委托人和她姐姐是双胞胎。”艾格说。

“所以委托人也长这样?”五星问。

“是,她姐姐出现在这个镇上,委托人又对这个地方不熟,林破就把她介绍给我了。”

“真可怜,姐姐不见了现在应该心急如焚吧。”五星把照片交还给艾格。

“谢谢。”艾格说,他知道五星最后一定会帮他,“调一下监控,只要几秒。”

“是啊,被砍头也是几秒的事情。”五星扭头看着俞章,“你回来和张光说了吗?五年之后我们四个人终于可以再聚在一起了。”

“说了,他说周末会回来。”

“那争取周末前把委托结束,到时候就有钱了。”艾格把桌上的空塑料碗收起来,装进包装袋。

五星舒展身体在长沙发躺下来,他推了推坐在沙发上另外两人的屁股,给自己空出位置。艾格干脆坐在地上,俞章也从沙发上滑落下来。

“不过,你还真是喜欢接一些奇奇怪怪的委托啊。跑腿的话,不是应该是帮别人送送货,或者取快递什么简单事情吗?”五星边说着伸手去挑弄坐在地上的俞章的马尾。

“各种各样的委托都有,还有人曾经打电话给我问有没有地方买到枪。或者送一些危险的快递给别人。”艾格说。

“炸弹吗。”五星问。

“威胁性质的东西吧。”

“真可怕呢。”

“我记得我走之前。”俞章说,“当时我也在这里帮忙,也接到类似的电话,问我钱不是问题,什么事都愿意做吗。”

“真的有人接受这种委托吗。”五星翻个身子侧躺着,盯着他们的后脑勺。“又不是演电视,哪有这么容易打个电话就能找到执行人。”

“有哦。”艾格说,伸手把桌上的烟灰缸拿到地上放到自己身边。五星用一只手撑起脑袋,俞章也转过头望向艾格,后脑的马尾从五星的手里逃脱,左右晃动着。

“蜣螂,我们这么叫他们。”艾格淡淡地说。

“蜣螂?”

“就是屎壳郎。”俞章解释说,“它们运送其他生物的粪便。就像那些人一样,运送人类最肮脏的欲望。那些东西会越滚越大,只要人在,就会排泄,就有欲望,就有黑暗。蜣螂就是依靠这些东西生活的,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绝不会迷路,使命必达。”

五星躺在沙发上,他突然觉得有点冷,屋外的黑夜笼罩住这个小镇,侵蚀着这里的建筑物,眼前白色的灯光有一股黑色的烟雾弥漫开来。他看到大地微微震动,产生一道道小小的裂缝,从开裂的伤口里爬出密密麻麻黑色光亮的蜣螂,它们聚集在人们的脚下,把我们最微小的恶意和贪婪收集起来,越滚越大,直到把整个人都吞噬。

“怎么了?”艾格把五星从幻觉里拉回来。

“没事,走神了。”五星说。

“没那么容易让人遇到的,它们都住在土里,这么容易找到早就被警察一网打尽了。”俞章给自己点上一根烟然后递给五星,“警察都找不到的人,普通人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遇到。”

“说得没错。”艾格说着站起来把桌上的饭盒丢到门口的大垃圾袋里面,方便第二天早上一起拿去丢掉。

五星看着艾格的背影,黑色的大衣把他包裹住。他不知道房间里的那个人有没有还出现在他梦里,把他压垮。或许他早已化身成一只蜣螂,背负着自己肮脏的欲望,在黑夜里震动这翅膀,寻找那只体型最巨的大象。

楼主:NiceBro  时间:2020-08-01 13:30:00
他把垃圾袋丢进路边的绿色垃圾桶,忍不住往桶里看看,前几天就是在这样的垃圾桶里发现一只断手的。路灯黄色的光把桶身照亮,桶里面一片黑暗,一只苍蝇跌跌撞撞地从里面飞出来,伴随着食物腐烂的味道。

“光,你也刚下班啊。”报社门口走出一个人影。

“哦,头子。”张光回头,看清楚走过来的人,是林路奇。

林路奇是报社《赤岸先锋》的总编辑。身材消瘦,一米七多的身高被消瘦的身体衬托的更加高挑。

“你这周末要回老家是不是。”路奇问他。

“是,见几个人。”张光和路奇并排走在路边。

“看来很重要啊,让你这个工作狂抽空回去?”

“阔别五年的发小。不过你不用担心,手头的报道也不会松懈的。”

“我记得你跟的就是断手那个报道?那只手就是在片田镇发现的吧?那里不就是你老家?”路奇当然知道张光住在片田镇,他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是,住在片田镇旁边的南山村,你不是去过。”张光说。

“都二十二年前的事了。”路奇笑笑,他在二十二年前曾经因为追踪一宗报道去过那里。他就是在那里遇见张光的,或许说是他们四个人,他们那个时候还是几个乳臭未干小鬼,时间太久了,路奇早就记不清其他三个人了。

“从警察那里问出死者的信息了吗?”路奇加班到现在,觉得肚子有点饿。

“没有,他们说还没有确定身份。只有一只手,也没有从已有的资料库里比对到匹配的人,而且没有接到失踪人口的报案,所以他们只能从上个月的失踪人口备案开始调查,然后再一个月一个月往前推。”张光向路奇报告自己的进度。

“回去的话说不定也是件好事,回到案发地说不定可以发现一些什么。”

“真是毫无头绪呢,毕竟身份确定不下来。给点方向,偶尔指点下我啊,头子。”张光对路奇说,要说他当记者最初就是因为受到路奇的影响。二十二年前路奇因为那个案子去到他们村子,和当时还是暴力处理分部第三小队队长的林破一起,一路抽丝剥茧最后破了那个案件,两人因此名声大噪。二十二年过去了,林破已经是暴力处理分部的部长,而林路奇也成了《赤岸先锋》的总编辑。

“啧,都靠别人怎么成长?”路奇叹了口气,他也曾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对光太严格了。

“所有的真相都是堆积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无用功上,最后百分之一的线索是需要时间和精力来挖掘的,所以百分九十九的无用功是很必要的。”

“那我要从哪里开始做无用功?”张光问。

“断手啊断手。”林路奇说,“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把另一个人的手砍下来?会不会是黑社会火拼,宣告地盘,如果是黑社火拼的话就从案发地区盘踞的势力入手。如果是普通的杀人分尸的话,为什么只找到一只手?其他的部分呢?因为根据他随意把手丢在垃圾桶的做法来看,他好像并不在乎别人会发现,毕竟,每一个垃圾桶都逃不过拾荒老人的毒手。”

“会不会是连环杀人犯?”

“你他妈以为在拍电影吗?”路奇用眼角看着张光,“我们这个小国家有发现过连环杀人犯吗?虽然这个猜想的几率不是零,但也无限接近于零。你们这些眼高手低的人为什么总喜欢从几率最小的事开始入手?”

“那就从可能性最大的开始排除吧。”光说。

“所有已经发生事情都有理由的,他为什么要让我们那么容易就发现那只手…”

“谢谢!头子。”张光突然向路奇道谢,把身边的路奇吓了一跳。张光感觉脑子里好像突然有了头绪,或者他只是纯粹觉得林路奇有点啰嗦。他停下脚步,转身朝向相反的方向。

“你干嘛?”

“回报社,查点东西!再见,头子。”

路奇看着张光的身影逐渐远去,肚子已经开始抗议了。

“好饿啊,又得一个人吃晚饭了,你看我这张嘴,把钱包说走了。”路奇摸摸肚子,独自往前走去。

楼主:NiceBro  时间:2020-08-01 13:30:00
温渡坐在客厅,像一尊雕塑。阳台推拉门半开着,风舞动着咖啡色的遮光帘。阳台上悬挂在栏杆的衣架相互碰撞,乒乓作响。他松弛的眼皮垂下来盖住半个眼睛,两腮的脸皮流到下巴,像只沉思的牛头犬。灰白的头发梳得整齐,眼睛盯着电视,深邃的黑眼珠透出捕食的凶光。凛冽的寒风推开窗帘灌到房间里面,仿佛加速了他的冻结,把覆盖在纤细手臂的皮肤水份都吸干。皱纹布满他的脸和手臂,像一条条裂缝,交叉在干旱龟裂的黄色土地。

“好冷,怎么不把门关上。”温浮雨回到家,感受到房间的寒意,她脱掉鞋子走到阳台前把门推上。窜进房间的寒风被拦腰截断,窗帘平静下来,尽责的把冬日的阳光驱赶出去。

“你去哪了,今天没有上班吧。”温渡说,没有看她。

“哦,刚才啊。去见同事了,有工作上的事要商量,昨天不是和你说过了?”浮雨表情有一点惊慌,她抓着窗帘,背对着他。

“是吗,我有说过吧,不要做多余的事。”温渡说。

“我知道。”浮雨强颜欢笑,走到温渡旁边坐下。“但是,爸,你真的决定就这样不管她吗。”

“那是我女儿!”温渡脸上终于展现出情绪,那是愤怒,他握住浮雨放在他膝盖上的冰冷手掌,有点颤抖。

“可是她也是我姐姐啊。”浮雨也有点激动。电视画面播放着新闻,评论员面无表情,像是在讨论一个遥远的秘密,事不关己。

“片田镇发现了一只断手。”浮雨控制住情绪,毕竟那是自己的父亲,“那里的情况是什么样的你也知道,爸,现在后悔也来得及。”

“那不就是我想要的吗?总要有人要挺身而出给她一点教训,首当其冲的难道不就是作为家人的我们吗?”

“爸,你这样只会让姐姐更寒心的。”

“不要再说了!”温渡打断浮雨的话,他站起来,擦掉喷溅在唇边的唾沫,走回房间。“我最后再说一遍,不要做多余的事。”温渡在门口犹豫了一秒,然后把门关上。

房间的寒气还没有完全消散,它们沉淀在地板悄悄移动,包裹住浮雨的脚,钻进裤管顺着皮肤盘旋而上。她感觉自己掉进冰冷潮湿的洞穴,外面乌云笼罩,狂风暴雨,自己却没有勇气出去,她怕审判的利刃会落在自己和父亲身上,雨水会溶解他们的伪装,只剩下赤裸裸的欲望。

手机响了一下,浮雨从包里掏出手机。她回头看看紧闭的门,打开短信。是艾格发来的信息,她觉得心里涌上一种期待。

“ATM机上取款的人已经确定是你姐姐。”信息简短却让人充满力量,浮雨双手紧紧地握住手机。她在心里祈祷,希望艾格可以帮她找到姐姐,或许可以阻止事情失控。

她不知道,她总觉得这个叫艾格的人有一种力量。像一只潜伏在黑夜里的昆虫,却渴望见识阳光。


楼主:NiceBro  时间:2020-08-01 13:30:00
艾格坐在街道中央的环岛边上,灌木丛环绕着小岛阻止别人入侵。他和俞章约好在这里碰面,他左顾右盼还是没有见到人,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在这中途他已经喝光两瓶饮料。

“艾格。”俞章终于出现,来到艾格旁边坐下,他的背被尖锐的树枝刺到,往前挪动屁股,躲避锋芒。

“你再不来,我就要把自己灌死了。”艾格也挪了挪了屁股,倒不是位置不够,他只是需要活动下早已麻痹的肌肉。“有问到吗?”

“很难啊,这样随便闯进宾馆,对着前台问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这不是摆明找碴吗?”俞章松了松帽子,他感觉头皮被帽子拴得难受,像有人对着他脑袋念了紧箍咒。

“说的也是,我这边也是一无所获。”

“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俞章说,他转过头盯着艾格。

“干嘛?突然这样看我。”艾格说。

“要不要,试试老办法?”俞章问。

“啊?亏你想得出来。不过我也不是没考虑过。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了。”艾格说。

八仑坐在地上,地上铺着一张厚纸板。他身上披着一件旧大衣,大衣的扣子早已经不知所踪,他用一根绳子把大衣拴住不至于门户大开。他的头发很长很厚,刘海也已经长得可以挂在耳后。耳后厚厚的污垢延伸到脖子,和同样发黑的领子几乎融为一体。

八仑扶着身前的奶粉罐,已经锈得发黑,看不清上面的字,偶尔一声清脆的撞击声落到罐子里,声音空旷而悠长,那是因为罐子很空的原因。他当然期待着罐子有一天能够装满。应该说他确实在梦里梦见过,里面银色的硬币从罐口溢出来,然后变成金色。但是他知道,这东西永远都不会装满,像个永远喂不饱的黑洞,把自己困在里面。

他看见一张陌生的钞票从天而降,落在膝盖旁边。钞票上面的人头正眯着眼对他笑。不,他认识这张脸,只是很久没有见过而已,或者说很久没见过这么大面额的钞票。应该是个梦吧,自己什么时候又睡着了,他干笑起来,真是不想醒来。

“八仑。”两个人在他面前蹲下。

一个年轻人留着长发,有一双细长的眼睛,躲在帽檐底下盯着他。另一个人,应该是丢钞票的人吧。满脸凌乱的胡渣。什么嘛,他想,这两个人不是和我一样落魄,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果然是个梦,乞丐怎么可能对乞丐丢钞票。八仑什么也没说,也没有捡起膝盖旁边的钱,只是盯着他们。

“该不会差不多了吧?”长发的年轻人对着旁边的胡渣说。“像卖火柴的小姑娘那样?”

“你才死了呢!”八仑突然吼起来,把他们吓了一跳。

“原来还能说话啊,八仑,我是艾格。经常在这一片跑腿。”艾格说。

“艾格?那个乱贴宣传单的小鬼?原来是你啊,你那些廉价的广告单快赶上在墙上乱喷疏通管道和做假证的人的数量了。”八仑说。

“谢谢。”艾格笑了。

“你该不是叫我把钱还给你吧,说什么不小心被风吹到我这里的。”八仑迅速拿起地上的钱,捏在手里,皱成一团。“落在我这里的就是我的。再说这上面也没有写你的名字吧?”

“不是,那就是给你的。”艾格说。

“给我的?”

“当然,因为我们想请你帮个忙。”俞章掏出照片举在八仑面前,一个刘海中分的女孩在相片里笑得很灿烂。“你见过她吗?能帮得上我们的话,钱就送给你。”

“见过!当然见过。”八仑看也没看,脱口而出。

俞章冷笑了一下,觉得他的演技也太拙劣了,果然这个办法还是不可行的,浪费钱又浪费时间。

“看看清楚,八仑。”艾格对八仑说,把俞章手里的照片交给他。

八仑把照片拿到面前,左右端详着。“见过哟,”他说,接着露出一副难受的表情。“但是现在肚子太饿了,觉得头好晕,具体想不起来了。”

“走吧,浪费时间。”俞章站起来,给自己点上一根烟。

“给我们大爷也来一根,蚂蚁。”艾格并没有直呼俞章的名字。那是他们很久以前就约定俗成的,在外头不直呼其名。俞章认为不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名字能让他们省下很多麻烦。

“啧。”俞章表示了一下不满,蹲下来给八仑递上一根烟帮他点上。

“这才对嘛。”八仑伸头过去取火。

“不只这么对,还有更上头的呢。”艾格说着又掏出一张钞票,举在手里。“如果你能让我们信服的话,这张也是你的。”

“真的吗?这我可得好好想想。”八仑皱着眉头,用力的回想。他是个乞丐,天为盖,地为炉,一直游荡在这个小镇,如果说有谁更了解这条街道的话,非他莫属了。

“确实见过呢。”他的眉毛舒展开来。“这样的标致的女孩本来就让人印象深刻,况且……”

“况且什么?”

“她还拖着一个粉色的行李箱,很少见吧,在这个小镇。”八仑得意的笑了,像是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一样。

艾格和俞章对视了一下,温浮尘离开的时候确实带走了一个行李箱,看来八仑确实见过她。

“那她去哪儿了?”俞章问他,“或者说哪个方向去了?”

“这个嘛。”八仑盯着艾格手里的钱,猥琐地笑笑。

“说了就给你。”俞章接过艾格手里的钞票把它压在奶粉罐底下,用手按着奶粉罐。

“去那里了,但是进没进去我没看到,只是看到她在那里徘徊了好一会。”八仑指着他们后面不远的地方说。

艾格和俞章回头顺着八仑手指的方向。

“你确定?”艾格问他。

“骗你的话,我大可以编个更靠谱的地方吧。”八仑对于他们的怀疑有点恼怒,但是谁又信得过一个乞丐呢。

“好吧,我相信你。”艾格站起来,拍拍俞章的肩膀。“把钱给他吧。”

俞章盯着八仑,直到他感到浑身不自在,然后也站起来。

“那个地方很危险哟。”八仑把钱从奶粉罐底下抽出来,和之前拿到的一起塞到大衣内侧的口袋。

“谢谢提醒。”艾格头也不回地说。

“我看到了哟。”八仑笑了,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蜣螂。”

艾格和俞章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八仑。八仑咧开嘴露出黄色的牙齿,白色的舌头舔了舔冻得发紫的嘴唇,嘴唇因为干燥而龟裂,结成一道黑色的痂。

“那只蜣螂也在附近徘徊,该不会盯上那个女孩了吧。真危险呢,看来你们得加快脚步了哟。”八仑说。

“蜣螂是什么?完全听不懂啊。”艾格耸耸肩膀,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你们骗不了我的,”八仑在他们身后喊道。“你身上有和他一样的味道。从黑暗的地里钻出来的,腐烂的味道。”

“疯言疯语的。”艾格说。

俞章从艾格身后赶上来,“喂,那老头说你是蜣螂啊。你这几年该不会真的开始推粪了吧?”

“怎么可能?那老头疯了,乞丐的话不能信。”艾格反驳说。

“不能信?那叫我们去宝岛找人的,难不成是济公托梦给你?”俞章没有放过可以挖苦艾格的机会。

“闭嘴。蚂蚁可不会说话。”

楼主:NiceBro  时间:2020-08-01 13:30:00
宝岛夜总会,坐落在片田镇西边,从镇子的东边沿着长长的下坡一直走到底,就会看到它。巨大的广告牌,遮挡住整个二层楼的窗户。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缠绕在广告牌上五颜六色的灯带就会亮起来,照亮整片街道。八仑就经常混迹在这一带,因为来这里的人出手都相当阔绰,是他的福地。宝岛夜总会租下整栋楼,有六层高。一楼是接待厅,从二楼上去就是一个带舞池的酒吧,三四楼是带KTV的包厢,五楼是宾馆,宾馆的房间不多,毕竟镇上不比市区,当地的顾客比较多,所以房间一般都足够,最顶层的六楼也是办公场所,也是里面员工平时休息的场所。

艾格两人来到宝岛门口,夜幕还没有降临,西斜的太阳把道路染成一片红色。三三两两的摩的停在夜总会门口拉拢生意,他们提早来到这里占到一个好位置。因为一旦太阳消失在地平线以下,就会有大批的同行蜂拥而至抢生意,加上来来往往的轿车,几乎会让整条街道瘫痪。

“会来这种地方吗?”俞章问,“这个地方才是最难问出情报的地方吧。”

“试一下才知道吧?”艾格迈上长长的阶梯,推开巨大的镀膜玻璃门,俞章跟在他后面,两人消失在门后,门缓缓地关上,重新咬合在一起,轻轻摇晃两下。

大厅灯光璀璨,巨大的水晶吊灯悬挂在大厅中央。墙边的沙发坐着一群穿着黑色皮衣的人。艾格抬头看看那盏巨大的吊灯,心想它掉到地上会是一个什么效果,会像电视里一样吗。

“这东西,”俞章抬头看了一眼吊灯,在艾格耳边轻声说。“在电影里的话最后肯定会掉下来吧,嘭!”

艾格笑着点头表示同意。

“请问,苦竹先生在吗?”艾格来到前台,礼貌的问了坐在里面的接待员。

“老板现在不在。请问您有预约吗?”接待员小姐露出职业的笑容。

“因为事出突然,所以没有预约。或者你们经理现在有在店里吗?”艾格接着问。

“请问是陈经理吗?还是江经理?”

“我不知道他姓什么,就是戴着义眼的那个。”艾格指着自己的左眼。

“不好意思,他现在也没有在呢,他会在8点以后到店里。”接待员保持着一贯的微笑,看来艾格没有给出她满意的答案。

“算了。”艾格说,他掏出口袋的照片放到大理石的台子上,“请问你有见过这个女人吗?她是我朋友,前几天她说要在宝岛开生日派对,后来就联系不上她,她的家人现在很着急,所以托我来这里找找看。”

接待员脸上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她苦笑地看着艾格,然后眼神聚焦在他的身后。

俞章听到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鞋跟敲击在锃亮的大理石地板。他的肌肉紧绷起来,不让自己回头去看,保持冷静的模样。

”她说不知道哦,小哥。你难道没听到吗?”脚步声停在艾格和俞章身后,艾格通过反光的大理石看到身后站着几个人,穿着黑色的皮衣。

“听到了,清澈又响亮。”俞章开口了,“这位美丽的小姐没有看到,那几位大哥有印象吗?”他把照片展示给他们看。

“没看到。”他们盯着俞章的眼睛,并没有理会那张照片。

“真的吗?我以为几位头发梳得油光发亮,脑袋肯定也特别灵光。”艾格开口了,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俞章露出一副鄙夷的表情,你疯了吗?艾格知道他现在肯定在这么想。

远处坐在沙发的几个人这时候也站起来,往艾格这边聚集过来。

“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好像确实见过她。这样吧,你们跟我到后面的监控室确认一下?”留着山羊胡的男人开口了。

“在这里说就好了,不用劳驾你们特地查监控。”

“怎么?不是找人吗?到监控室看得更直观。”

“不用,或许我要找的人已经离开这里了。”艾格再次推辞,准备脱身。

“我并没有在征求你的意见。”山羊胡脸色垮下来,他跨出一步挡住艾格的去路。

俞章叹了口气,他把照片收进口袋,准备强行突破。

“什么事这么热闹?”电梯的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扫视了一圈大厅里面的人,左边的眼球始终没有移动,黄色的眼珠直视着前方,白色的水晶吊灯倒影在眼白,像一面镜子,将所有的景象囊括在里面。

“哦?真稀奇,这不是林部长的外甥嘛。”那个男人说。

“把你逼出来真是花了我不少心思啊,义眼。”艾格从站定的人群中间走到他面前。

“逼出来?我可没有躲啊。”义眼不以为然。

“那你出现的可真及时。”艾格抬头瞟了一样大厅天花板的监控探头,他从俞章手里要来照片,伸到义眼面前,“她在哪?是在五楼吗,可以告诉我房间号吗。”

“好直接啊,小伙子。”义眼看了一眼照片,“没有这号人,再说我也不是一直都呆在店里。”

“那你的这些手下呢?他们总得在吧,毕竟是正规企业,不能早退哟。”艾格把照片又举到身后。

“当然,我们可都是尽忠职守的良好公民啊。”义眼说,“你们都看看,有见过这个女人吗。”

“没有。”那群手下低声回答。

“都给我看清楚了!”义眼突然提高音量,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只剩下他的吼声在回荡。他捋了捋头发,露出狡诈的微笑。“不让我们林部长的人满意的话,说不定林破哪天一个不高兴,把我另一只眼睛也给挖出来了呢。”

大厅里鸦雀无声,没人敢接他的话。

义眼把脸凑到艾格面前,近得可以感受到他的鼻息。“好疼呢。”他一字一句地说,“这里。”他用食指敲击着左边黄色的眼珠,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艾格死死盯着他右边可以移动的眼珠,不让自己退缩,掌心有点潮湿。

“你们走吧。”义眼突然转身背对着他们。“既然我的店里没人见过她,你们也没有理由再呆在这里了。对吧?”他偏着头,好像在思考,“请吧。”他摊开右手手掌,朝向出口的方向。

楼主:NiceBro  时间:2020-08-01 13:30:00
八仑看着宝岛阶梯上巨大的黑色嘴巴,它把那两个人吃了。他的良心有点不安,有点后悔告诉他们这样危险的信息,谁叫他们连最基本的判断危险的能力都没有呢,八仑这样安慰自己。

他感觉垂在膝盖的手背传来一阵温暖潮湿的吐息。一只黄色的流浪狗伸出舌头舔着他的手背。肮脏的毛皮结成一块一块,和自己一样散发着难闻的气味。狗在八仑的腿边伏下身来,它可能只是在寻找一个更温暖的地方,又或者把这个同病相怜的流浪汉当成自己的同伴。

“呜…”狗在轻声呻吟着,轻薄的毛皮裹在骨架上,映出骨头的轮廓,肋骨在它白色的肚皮起起伏伏。它颤抖着,把舌头藏在嘴里不让热量蒸发。

“你饿了吧,想吃巧克力吗?”一个人在八仑面前蹲下来。

“要吗?”他说。

八仑抬起头,看见一件黄色的大衣,衣角落在地上,衣角沾上黑色的污渍,已经干了。他把头发往后梳,脸上的胡渣精心修剪过。

“真可怜,就算哪天死了也没有人在意。”那个人对着狗说。

八仑看清他的脸,肌肉瞬间僵硬住。冰冷的汗水从腋下滑落,骚痒着他的皮肤。八仑裹紧自己的大衣,翘起屁股往后挪了挪。

“听说你在找我?”那个人说,拿起奶粉罐往里面瞧,空空如也。他把视线抬到和八仑眼睛水平的位置盯着他,额头的皱纹很深。

“没有。”八仑说,他的声音有点沙哑。感觉心脏从没有跳得这么剧烈过,“再说我也不认识你。”

“是吗?”他说,“我看你说得绘声绘色,不知道的以为我们很熟呢。”

“真的没有。我怎么会谈论一个不认识的人。再说谁会理睬一个流浪汉呢。”八仑在强颜欢笑。

狗感觉自己紧靠八仑大腿的那一侧出现了裂缝,寒风从开口长驱直入,寒意再次侵袭全身。它抬起头看着八仑,他的眼睛有点湿润,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紫色的嘴唇抖动着,透明的鼻涕悬挂在突出的鼻毛尖端。

“真的没有。”八仑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没有吗?那我自我介绍一下吧。”

“不用不用不用!真的不用,我不需要知道你是谁,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你。”八仑开始哀求。

“蜣螂,你们好像是这么称呼我们的。”那个人笑了,像是玩具一样,两边嘴角上扬,几乎要连到耳根。他抿着嘴巴,没有露出牙齿。

八仑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身体僵硬。他摇着头,颈椎像是生锈的齿轮一样伴随他的移动咔咔作响。他勉强地笑了,“蜣螂,真是特别的名字呢,第一次听说。”

蜣螂突然伸出手握住八仑的手腕,粗糙的指节紧紧箍住腕骨不让他挣脱,像是缠绕的铁链,冰冷又坚固。八仑耸着肩膀想要把手抽出来,流浪狗站起来,它知道自己平静的生活又要被打破,却不打算为此做出反抗,它低沉着头转身离开了,寻找下一个归宿。

“人的手其实意外的脆弱,只要…”蜣螂用手掌压着八仑的手背,手指握住他的手腕往上抬,八仑觉得手腕传来剧烈的痛感。“稍微用点力就可以拆下来,就像积木一样。”

“我不会再多嘴了,求你了。”八仑哭了,“你也是收钱办事吧,我可以把钱都给你,我有钱。”他有点语无伦次。

“那真是有趣,我可以从流浪汉手上赚钱。”蜣螂笑了,像玩具一样。

“艾格!”八仑突然高声叫唤,他看到那两个人从夜总会黑色的大门里面出来。

手腕松脱了,蜣螂站起来。回头看一眼往这边走过来的两个人,往上坡的方向离开。


楼主:NiceBro  时间:2020-08-01 13:30:00
“那个流浪汉在叫你啊。”俞章用手肘桶着艾格,“他是不是哭了?不会吧,才十分钟不到,这么想念你。”

“快。”艾格跑起来,往流浪汉的方位冲过去。

“他人呢?”艾格跑到八仑面前问。

“那边。”八仑摸着自己的手腕,抬着下巴朝着上坡的方向。

艾格不等俞章跟上来,沿着坡道追过去。夜幕降临,宝岛巨大的广告牌亮起来,照亮大片路面。街道开始变得拥挤,堵塞的马路喇叭声不绝于耳。人群从坡顶往下移动,准备开始夜间的活动。艾格逆流而上,寻找那件黄色的大衣。他伸长脖子,只看得见人头攒动,黑色的头发汇成一片黑色的海洋,海面起起伏伏,把艾格淹没在里面。

艾格爬上停在路边香槟色的凯迪拉克,站在引擎盖上。他看见了,黄色的大衣,飘进路边一个巷子里。他跳下车,沿着店面人少的地方跑起来。他来到巷子口,巷子不宽,一眼就可以望到头,两边的墙壁挂着发光的小型广告牌,微弱的灯光勉强把巷子照亮,并没有看到人。艾格谨慎地走进巷子,想要寻找可以隐藏的地方。

一侧的门开了,艾格顺手操起靠在墙壁边的垃圾桶盖。为什么是盖子?他为自己慌不择路的选择感到后悔,美国队长吗?门里的人走出来,抱着装满空啤酒瓶的箱子,乒乓作响。他看到举着垃圾桶盖的艾格,觉得很疑惑,突然明白过来。

“要吐不要在这里啊。”那个人对艾格说,“臭酒鬼。”他把啤酒箱放在门边,准备第二天回收,然后退回门里把门关上。

艾格松了一口气,把举到身后准备丢出去的盖子放下来。

门后突然闪出一个人,艾格看见一个酒瓶朝他飞过来,擦过脸颊,撞在墙上爆破开来。

“啧,歪了。”他听见那个黑影说,接下来又是一个酒瓶飞过来。艾格回过神来,把盖子举到身前,承受着接二连三的撞击,一个酒瓶击中他的膝盖,艾格咧着嘴半跪在地上。接着他听见飞奔而来的脚步声,然后是一股超越酒瓶的冲击力撞在盖子上,艾格往后倒去,翻滚一圈,盖子脱离掌控飞出去。艾格觉得手臂失去知觉,因为麻痹而感受不到疼痛,这一脚真够他受的,他看见黑影向他走过来,微弱的灯光把他照亮。是他,穿着黄色大衣的人。

“不怎么样嘛,朋友。是我弄错了吗?”那个人说,伸手拍掉大衣的灰尘,“十分的话,我给你三分吧,从专业的角度。”

“别随便给人打分。”艾格摸索这地面,抓到一个完好的酒瓶,是击中他膝盖的那个,然后用力丢过去,强忍着膝盖的疼痛站起来。

“加一分,不过你没有机会再增加自己的分数了。”蜣螂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刀,“跟你介绍一下我的好朋友。”

“合掌刀?好歹拿出二十一世纪的武器给我个痛快吧。”艾格虽然嘴上不服软,心里隐隐觉得自己在劫难逃。他仿佛可以感觉到冰冷的刀刃剖开自己的胸膛,鲜血撒满地面。

艾格的膝盖肿的很大,把裤管都撑满。他认为自己可以顺势倒下来躲过第一刀,但是接下来的命运就得靠上帝保佑他了。

刀刃划破空气呼啸而来,艾格顺势往后倒去,刀尖掠过他的胸膛,割破前胸口袋。艾格躺在地上,后背重重磕在垃圾桶盖子凸起的把手。他本能地蜷缩身体,往旁边滚开。后背和膝盖的疼痛让他精疲力尽,有那么一瞬间他想闭上眼睛放弃抵抗,就这样迎接死亡。他的手摸到盖子把手,还不能放弃,他一只手举起盖子抵挡攻击,另一只手撑着盖子。

蜣螂的合掌刀刀身两面开刃,轻易就捅穿了盖子。艾格感觉手掌传来剧烈的疼痛,刀身冲破铁质的垃圾盖同时贯穿了他的手掌,直逼他的眼球。艾格用力撑着盖子,却不能阻止刀尖向他逼近。仅剩的力气也用完了,盖子往下一沉,艾格把头往右边偏开,试图躲过眼睛的位置。

他感觉温暖的液体顺着他的脖子流到后脑勺,刀子刺穿他的耳郭,和眼睛平行的方向。刀身把他的手掌和耳朵串联起来。巨大的垃圾桶盖子像个巨大的屏障把两个人隔绝开来,看不到彼此的情况。这该死的委托,我要撑不住了,他想。鲜血在地面蔓延开,浸湿他的领口和头发。

压制盖子的力量松动了,刀子从盖子抽离,血液伤口流出来,像决堤的大坝。艾格觉得脑袋开始发晕。他把盖在身上的盖子推开,蜣螂已经退到一米远的地方。

“呼。”蜣螂叹了一口气,“力气用完了。”他说着拿出手帕把刀身擦干净,插进长靴。

俞章终于赶到,冲进巷子扶着艾格让他坐起来。

“太狡猾了吧。”蜣螂说。“两个人我可应付不来。”

“那个女人呢?被你抓走了吧?”艾格按着自己伤口,不让血继续流失。

“你说我的委托吗?这可是隐私啊,受法律保护的。”他双手插回大衣口袋。

“我已经报警了,你要滚就趁现在。”俞章不敢轻举妄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事实上他也没有时间报警,仅仅在人群里跟上艾格已经相当吃力。

“报警?真的吗?贼喊捉贼吗?”蜣螂笑了,“警察来的话指不定抓得是谁呢。”

“我可不是蜣螂。”艾格说,他看到俞章动摇的眼神,“我不是!”他看着俞章。

“原来你的同伴还不知道啊?是我说漏嘴了吗?”蜣螂看着艾格,捂着嘴巴瞪大眼睛挑衅他。

巷子一边的楼梯口二楼的灯亮了,是有人听到动静出来张望一下。

“好吧,时间到了,最近工作量真大啊。而且杀了你们也没有报酬。”蜣螂说着转过身退到黑暗里。

“不要再试图妨碍我了。”空荡的黑暗对着他们说。

楼主:NiceBro  时间:2020-08-01 13:30:00


义眼站在巨大的办公桌前,微微低着头。

“找到了吗。”办公桌对面棕色的大班椅背对着他。

“还没有确认身份,不过已经接近了。”义眼说。

“警察那边怎么样了。”大班椅转过来,苦竹坐在椅子上看着义眼。

“警察还不知道。”义眼犹豫了一下,“那只手的身份也还没有暴露,我已经把消息压下来了。”

“不要把事情闹大,我要亲自解决这件事。”苦竹说,银色的头发在灯光下闪耀着冰冷的光。

“好的,老板。”

义眼离开房间,他走进电梯,电话响了。

“查到了没有?”他对着电话问,“是嘛,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电梯停在一楼,门开了,他把电话挂掉。

“老大,传真来了。”穿着黑色皮衣的山羊胡等在电梯门口。

“身份确认了吗。”义眼大步迈出电梯,往大厅的监控室走去。宝岛有两个监控室,一个在一楼大厅,相当于门面,用于发生一般事件时调取录像用的。在店里发生酒后斗殴或者偷窃事件,警察介入的时候也是调取这个地方的监控。还有一个监控室在六楼,苦竹的办公室旁边。那里连接着更多的探头,几乎囊括了整栋大楼甚至大楼外的几个地方。那个地方只有苦竹和义眼少数人知道。

他们来到监控室,桌上的传真机吐出一张A4纸,山羊胡把他交给义眼。

“怎么没有照片?”义眼问。

“是,情报屋说传真里的东西已经是极限了。”山羊胡有点惶恐,担心义眼发怒。

“算了,聊胜于无。”义眼说,偌大的纸张上只有五个字。他用可以活动的右眼扫过仅有的五个字,突然被吸引住,瞪大眼睛,上下眼睑撑开露出大片眼白,左边的义眼往外凸出,就要挣脱眼眶掉到纸上。

“有趣。”他笑了,“不错嘛。”义眼拍了拍山羊胡的肩膀,把A4纸放进旁边的碎纸机里面。

楼主:NiceBro  时间:2020-08-01 13:30:00
张光站在公寓底下,他抬头看着六楼的窗户,里面照出白色的灯光。今天周六,他从岸边市搭车南下,回到片田镇。他出生在镇子附近的小村庄里,但是他工作在岸边市,几乎两个月才回来一趟。虽然不算久,但是每一次回来都会有一种久违的感觉。

他一层一层地开始攀登,大口喘着粗气,楼道的感应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第六盏,终于到了。张光扶在绿色的防盗门上让自己喘口气,然后按响门铃。

内层的木门开了,是五星。

“光?你回来了?我们等你很久了。”五星说,把防盗门打开。

“是,这楼梯。”张光喘了口气,“你们怎么爬上来的?”

“爬上来的。”五星说。

张光跟在五星的身后进了房间,客厅还是老样子,一套黑色的沙发,玻璃茶几摆在中间,摇摇晃晃。长沙发背后的墙上贴着一张小镇的地图。客厅右侧卧室的门紧闭着,墙上的地图旁边还有一扇门,通往厕所和厨房。现在两个人正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

“光。”艾格说。

“怎么回事?你去整容了?不满意自己的长相还是什么?”张光看到艾格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还有左手也像戴了厚重的白色手套,显得很大。

“我就说这样包太夸张了吧!”艾格伸手去解头上的纱布,然后是左手。直到左脸剩一块方形的纱布盖住耳朵,左手也只有手掌被包起来,露出手指,手掌中央的白纱布被血浸透,隐隐透着暗红色的印记。

“好久不见啊,终于回来了啦。”张光在俞章旁边坐下,和俞章寒暄起来。

“我没事,已经好多了,谢谢。”艾格对着无视他伤势的张光说。

“你怎么回来了,俞章,我记得你出国留学去了,是学设计什么的吧,不是应该以海归精英的姿态回来吗?怎么沦落到这里?每天爬六层楼梯可不是精英该有的姿态吧。”张光说。

“半工半读,在料理店打工。太辛苦了,毕业就回来了,经过五年的留学,我发觉我料理的功力反而大有长进,甚至超过我的专业。”

“说不定当厨师更有前途呢。”五星在另一张沙发坐下,“回来跟着艾格的话,每天都是清汤寡面哟。”

“怎么不去找工作?”张光问。

“在找了,没有满意的。”俞章说。

“张光你不是说早上就会到镇上的吗?怎么天黑了才来。”五星问他。

“去了别的地方,工作上的事,就是最近闹得很大的那个。”张光回答。

“断手。”艾格看着自己的手掌。

“是,我还去了一趟宝岛。”

“一个人?你还是一样疯啊。”五星说。

“被轰出来了,从楼梯上滚下来,现在全身都还在痛。”仔细看,光的颧骨确实有擦伤的痕迹。

“这么说宝岛确实有问题咯。”

“你们也去过吗?所以才被打成这样?”张光瞪大眼睛,摸摸自己的脸颊。“看来下次不能这么冒险了。”

“不是,说来话长。我接了一个委托,找人。而且警察并没有因为断手的事找上委托人,估计两件事没有什么联系,不过也说不准,以防万一,交换下情报?”艾格把整包烟丢给张光,让他自己点。张光已经戒烟了,但不是完全戒掉,他们几个人一起的时候还是会抽几根。

“苦竹最近好像有点焦头烂额呢。”张光吐了一口烟说。“他有个女儿,你们知道吧。开着黄色的法拉利的那个。他女儿前一段时间在岸边市和朋友在酒吧喝酒,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和别人起了争执,把对方打得不轻。结果…”张光停顿一下卖起关子。

“结果什么?不精彩的话你卖的这个关子我给零分。”五星催促他。

“结果被打的那个人是岸边市长的外甥。”张光说。

“哇哦。”俞章挑了挑眉毛。

“当时来了不少警察,苦竹的女儿就怂了,她就和朋友开着黄色的法拉利逃了。事情到这还没完,据说…”张光又顿了一下。

“你一口气说完行吗。在说书吗?”五星有点不耐烦了。

“我不是正准备说嘛,让我喝口水先。”张光开了一瓶矿泉水,灌了几口,“据说因为他们当时喝了酒,车速开得很快,出了车祸,把车撞坏了。这下就不是打架斗殴那么简单了,还要加上酒驾这个罪名。他女儿当下就打电话给苦竹求助,不过这件事也没有事实根据,有待求证,因为警察没有接到车祸的报案。”

艾格盯着桌上的烟灰缸,手上的烟烧出长长的烟灰,断裂在地上。火光继续向上蔓延,停在滤嘴前面,炙烤着他的手指。他感觉到手指在发烫,把烟头丢进烟灰缸,对着垃圾桶用矿泉水冲刷手指给它降温。

“那你去宝岛是想干嘛。”艾格问。

“没什么啊,纯粹感受下气氛。确实很紧张呢,里面的人。我还没开口就把我从里面扔出来了,结果一个踉跄没站稳,就从上面滚下来了。”张光耸耸肩膀,“你呢?有什么情报给我?”

“我?”艾格笑笑。“什么都没有查到,连你的皮毛都没有。”

“真狡猾啊。”张光觉得很失望,像中了陷阱一样。

“真的什么都没有吗?”俞章开口了。“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吧?”他盯着艾格。

气氛有点尴尬,张光和五星看着俞章,然后停在艾格身上。

“什么啊?什么瞒着你们?没有哦,我屁股上胎记什么形状你们都知道吧。”

“你加入那一行了吧,蜣螂。”俞章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你疯了吗?你放弃做人了吗?”五星大声说。

“我没有!”艾格也大声反驳。

“那为什么那个八仑和蜣螂都知道你。”俞章质问他。

“我没有!”艾格情绪激动起来,“我真的没有!”

空气安静下来,烟雾缭绕在他们之间,把他们隔绝开来,也把彼此的表情隐藏起来。

“我试过…但是我做不到。”艾格打破平静,声音有点颤抖。“我以为我可以做到的,到最后却下不了手。我并没有放弃做为一个人生活下去。到最后反而不知道这是对的还是错的。”

“这怎么可能会是错的。”五星握住艾格的手臂,他发现他左手手掌的纱布血迹开始扩散,鲜血从饱和的纱布底下流出来,顺着掌纹滴到地板。

隔壁大楼的灯光亮起来,墙壁布满了红色的灯管,红色的灯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盖在黑色沙发上,像被血液擦洗过一般。酒吧的音乐响起来,窗户的玻璃在微微颤动,跟着躁动的音乐跳跃起来。

“是因为林壹吗?”张光问。

“你妹妹?因为你妹妹所以你决定让自己堕落?”五星胡乱挠着头发,留着短寸的头顶沙沙作响。客厅右侧的门依旧紧闭着,黑色的门把有点发白,堆积了不少灰尘,已经很久没有开过了。

“会好起来的。”张光淡淡地说。

“我就是过不了那个坎。你难道不会不甘心吗!”艾格对俞章说。

“我是不甘心,但是…”

“你才没有吧?”艾格打断俞章的话。“你逃避了,逃得心安理得。”

“我没有逃走!”俞章对着艾格吼道。

“你没有?那你那时候为什么要逃出国?你不是喜欢她吗?”艾格大声驳斥他,眼眶发红,唾沫在空气里横飞。

“我没有脸见她。”俞章像泄了气的气球,快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所以你就自暴自弃,加入蜣螂,你就这么想要报仇吗?”张光对艾格说,然后起身把放在电视柜上的医药箱拿来,他把艾格手掌的纱布解下来。红色的伤口上下延伸开,将近有四厘米长。伤口和掌纹垂直。刀子从掌骨的中间贯穿出来,和骨头平行,所以没有伤到骨头。

“我不是说我没有,我做不到,杀人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毕竟,这件事林壹她自己也有错。”艾格感觉不到手掌的疼痛,任凭张光把粘在伤口上的纱布撕下来。

“是我的错。”俞章说,“那时候是我说要离开这里,寻求更好发展。”

“不是你的错。”艾格好像突然有了痛觉,表情狰狞起来。“我心里一直都知道问题不在你这里。”

五星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不希望四个人久别重逢是这样收场。但是命运的石头已经开始松动,巨石底下的伤口被暴露在阳光下,露出潮湿而肮脏的真相,有蛆躲在底下滋生,成长。等到阳光把一切都照亮的时候,我们才发现那个洞,有这么巨大且黑暗。

楼主:NiceBro  时间:2020-08-01 13:30:00
天气预报预测今天会下雨,艾格特地带了一把白色的伞在身边。已经是下午三点,天空依旧晴朗。

大巴停在广场,艾格抓紧扶手,迎接突如其来的急刹。他把伞夹在腋下,从车上下来。车门在他身后关闭,一刻不停留地逃离。他是唯一一个以这一站为目的地的乘客。

艾格站在原地,他没有急着前进,而是点燃一根烟。他的头顶还很晴朗,乌云在很远的地方翻滚。他望着远处的乌云,计算着它到达的时间。数学很难,他虽然嫌麻烦还是决定把伞带在身上。烟没有抽完,他好像突然下了决心,把烟踩灭在脚底。广场很空旷,寒风在肆虐,企图掀翻遮蔽身体的大衣。艾格穿过广场,面前是扇巨大的铁门,朱红色的大理石包裹着门框的石头。大门两边各开了一个小门,用于行人进出。

他走到大门左边的小门边,银色的大门是镂空的栏杆。他朝里面的保安室看,穿着绿色衣服的保安正盯着他。保安把手里的保温瓶放到桌上,起身打开门,蜷缩着身体走出来。他的手穿过栏杆的缝隙伸出来。艾格掏出身份证交给他,他看见保安拿着身份证在手上便携的黑色机子上面刷了一下,确认无误。门开了,艾格朝保安点点头,穿过铺着红色橡胶跑道的操场,走进白色的四层建筑物。

“找哪位。”大楼门口还有一个保安。

“205室的林壹。”艾格说,大楼里面开着暖气,冷风吹进敞开的玻璃门,冷暖两股势力在大厅里面抗衡。

“这边。”保安迈开脚步,带领艾格走向大楼右侧的走廊。

走廊很长,墙壁每隔八米就开了一扇四平米大的窗户。窗户被锁死打不开,光透过中空玻璃投在白色的地板瓷砖。脚步声回荡在走廊上,声音传到尽头又弹回来。他们顺着走廊一直走,没有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在交谈,直到看到隐隐一扇黄色的门伫立在远方。

他们来到黄色的木门前,艾格把手机和随身物品放在门口的小桌子上,进到小房间里面。房间被分割成两半,厚重的玻璃立在正中间,玻璃上面有一些传声用的开孔。艾格在这边的椅子坐下,保安敲了敲玻璃,退出房间。玻璃对面的门开了,那一头的保安带着一个扎马尾的女生坐下,然后也退出房间。

“哥。”扎着马尾的女生对艾格笑了,脸色苍白,浓重的黑眼圈显得很突兀。

“小壹。”艾格也对着她笑。

“你的耳朵怎么了?”林壹看见艾格狼狈的模样有点意外,“还有手?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骑车摔了。倒是你,感觉怎么样?”艾格把手缩回口袋。

“习惯了,毕竟是第二次来这个地方。”林壹低下头没有看艾格。

“没事的,再过不久你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艾格安慰她。

“离开?”林壹勉强地笑笑,她的牙齿发黄有腐败的迹象,“最后还是要回来吧,我已经没救了,哥。”

“怎么会?”艾格手扶在玻璃上,没有缠着纱布的那一只,“出来了我们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对不起,哥。”林壹开始啜泣,“我戒不掉了,我已经没救了,哥。毒品已经把我吞噬了,就算出去我还是会重蹈覆辙。”

“不要放弃,小壹,你会成功的。不是有很多人成功了吗?”

林壹始终低着头,对艾格的安慰无动于衷。

“俞章回来了。”艾格说。

林壹抬头起,看着艾格。

“他说想来见你。”

“不行,不要让他来,我不要见他,我不能让他看到我这个模样。”林壹说,用手捂着脸,手指的指甲被啃食的很深,凹凸不平。

“我知道。”艾格现在好想抽烟,让脑袋放空,什么也不想。

门口的手机响起来,传到房间里面,艾格忘记把手机关机。手机在门外叫了几声终于安静下来,然后是重重当放回桌上的声音,可能门口的保安帮他把电话挂断。

“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我可以托小舅帮你准备。”艾格没有理会门外的状况。

“不用,我现在什么都不需要,你来看我就够了。”林壹抓着手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骚痒着她。

“我会等你回来的,小壹。我们都会等你回来的。”艾格一时词穷,他也不知道被隔绝在两个世界的人可以有什么共同的话题。

“谢谢。”

“你的房间我还留着,等你回来我们还可以住在一起。”

电话又响了,打断艾格快要枯竭的语言,他的内心滋生出一种罪恶的解脱感。

“你好像很忙,不用一直来看我的,哥。我在这边还行,室友也都是一些老面孔。”林壹摇摇头,“很可笑的吧,都是那些人来来往往,一旦染上毒瘾,就再也逃不了,或许这里才是我的归宿,这里才有我应该住的房间。”

电话不停吵闹着,在空荡的走廊回响。门口的保安有点不耐烦,他推开房间的门看着艾格。

“你走吧。”林壹站起来,似乎也想尽快结束这场对话,“不用一直来看我,我这模样,每次面对你都有说不出的罪恶感。”

“不要这么说,你是我妹妹啊。”艾格也站起来看着妹妹的背影。

林壹没有理会艾格,推开房间的门,“照顾好你自己,哥。”她说,然后消失在门后。

艾格走出大楼,天色开始变暗,乌云从远处翻滚而来,压迫着大地。豆大的雨水从天而降,倾盆大雨在地面汇成一条河流,河流接受着源源不断从天空汇集下来的能量,往低矮的地势奔涌而去,它们在开凿的排水渠倾泻而下,然后穿过黑暗的地下管道,最后奔向大海。艾格撑开白色的伞,趟着那条淹没脚踝的河。大地像绽开一朵洁白的花,顺着河流漂浮着。花停在朱红色的大理石门前,艾格敲响保安室的门,指着面前那扇通往人类世界的铁门。门开了,花钻过铁门,往更宽阔的广场漂去。它旋转着,漫无目的地碰撞。它不知道门外的这条河会流往哪个方向,它试过逆流而上,不让自己随波逐流,或许借助风的力量。雨落在白色的花朵上,想要把它击垮。

艾格抓紧伞把,眼前只剩灰蒙蒙的雨帘。他认为这场雨可能不会停了,自己将要被永远困在这座灰色的牢笼里。他很久没有感觉到快乐过,现在连仅存的痛苦都要离他而去。就让花倾覆在这里吧,乌云告诉他,不要再挣扎了。

艾格收起伞,让雨落在身上,流进身体。他觉得自己开始变得残破不堪,像凋零的花瓣,跟着水流从黑暗的水渠一跃而下,让肮脏的水管把自己染黑,就算最后会沉到最深的海底。大雨淋湿他的手掌,击打他的脸颊,把左耳的纱布撕扯下来。被刺穿的耳廓有一个可怕缺角,他感觉不到疼痛,只剩下绝望,什么事情可以支撑自己走下去,他觉得迷茫,是作为人仅存的良知,还是朱红色的大门里面囚禁的妹妹,他不知道。好像什么都变得无所谓了,他站在雨中,像凋零的黑色花瓣。

手机响了,唱起委托人专属的音乐。艾格不喜欢接电话,他通常把不同群体设定成不同的铃声,这样他就可以轻易排除掉无谓的来电。风铃,属于工作。狗叫,他的伙伴。雨声,家人。

“我是艾格。”他说。

“你在哪?艾格,雨声太大了。”浮雨在电话那头说。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艾格把手机往耳朵压,雨水打进他的嘴巴。“雨声太大了。”

乌云阻断信号,想把艾格留在这里。艾格接收着断断续续的声音,他耸起肩膀偏着头夹住手机,空出两只手想要把伞撑开。

“你说什么?”艾格把伞撑开,大地重新绽放来一朵白色的花,他的左手抓着伞把,伸出右手去扶手机。他感觉左手手掌传来一丝痛楚,眼前的灰色牢笼投来一道微弱的灯光,光越来越亮,一辆绿色的皮卡停在他的面前,绿色的玻璃拉下来,雨水打进车窗,淋湿方向盘和灰色的坐垫。车里面探出五星的方块脸,后面还有俞章和光。

艾格笑了,他打开车门,躲进车里。声音乘着信号钻进他的手机,他听清楚了。

“我想见你。”浮雨对他说。

楼主:NiceBro  时间:2020-08-01 13:30:00
温浮雨坐在咖啡馆,她点了一壶花茶,只要是不太甜的东西。她把刚放回包里的手机又拿出来,五点半。比约定的时间提早了半个小时,她告诉自己要赶在9点之前到家。

悬挂在门框的铃铛响了,艾格推开玻璃门走进来。他在浮雨对面坐下来,浮雨给他倒了一杯茶,艾格双手握着小茶杯给自己的手掌取暖。

“你的手,还有耳朵。出什么事了?”

“没事,骑车摔了。”艾格笑笑。

“是因为委托的原因吗?”

“不是。”艾格挠了挠鼻尖,“话说你怎么会来这里?不是说有消息的话我会通知你的。”

“主要是电视上的新闻,让我很担心。”她说。

“那只手不是你姐姐的,对吧。所以不用担心,我这边也会全力以赴的。”艾格说,可是现在还没有明显进展,所以他显得底气不足。

“你之前和我说可以确定在ATM机取款的人是我姐姐是吧。”

“是的,已经确认过了。”

“其实。”浮雨低下头,看着茶杯里自己的倒影,“今天我又收到了,消费的短信。”

“真的吗?”艾格说,他感觉全身的血液在快速的循环,驱走了寒意。

“是,我特地去银行确认了消费地点。”

“在哪?”

“宝岛夜总会。”

“宝岛?你确定吗?”

“是,请你一定要尽快,拜托你了。”浮雨握住艾格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不然就来不及了,我有种感觉,请你一定要帮我找到她。”

“放心吧,我会找到她的。”艾格觉得血液流得更快了,像失控的马达,开始发烫。

“我姐姐孤身来到这里,应该有可以投靠的人吧。”浮雨松开艾格的手,交握着拳头,像是在自言自语。

“是吗?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艾格问。

“离家出走的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去投奔朋友吧?”

“是吗?”艾格头脑里突然浮现出被赶出家门的五星赖在自己家沙发的模样,他点点头,“说不定就是这样。”

“那你姐姐有朋友在这个镇上吗?”艾格问。

“就算有我也不知道呢。”浮雨苦笑了一下,“一般不会特地和妹妹说自己的朋友都是哪里人吧?”

“行,那就先从宝岛下手吧。”艾格点点头。


楼主:NiceBro  时间:2020-08-01 13:30:00
五星只是觉得嘈杂,他感觉自己有点头晕目眩,五颜六色的灯光在地上扫射,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音乐。他把包放在脚边,松了松自己的领带,点燃一根烟,想让自己放松一点。

“威士忌。”他用夹着烟的手指着酒柜上的芝华仕。

调酒师往他面前的杯垫放上酒杯,夹起冰块。

五星用手掌盖住杯口,摇摇头。“这么冷的天。”他想,“而且我现在根本不想喝酒。”

“加什么。”调酒师冷淡地问他。

“加枸杞吧,养生。”五星想这么说。

“纯饮。”五星用手指敲击着桌面,看着黄色的液体倒入酒杯。他觉得浑身都在打颤,于是举起杯子抿了一口。他环顾了四周一圈,看到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待在不同角落。他吸了下鼻子,低下头盯着酒杯,不让自己显得可疑。

“啊…好想回家。”五星说。

“来这里的人可都是不想回家的人。”有人在他旁边坐下。

五星心头一惊,他转头看着身边的人。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人也正看着自己,脸上留着滑稽的山羊胡。

“真稀奇啊,山羊。”调酒师对那个人说,“你不是和义眼老大形影不离吗?”

“值班。”山羊说,“老大叫我来的。”

“喝什么。”调酒师给他递上一个杯子。

“奶茶。”山羊把酒杯推回去,“换个大点的杯子。”

五星看着叫山羊的人大口喝了一口奶茶。好想喝啊,他寻思着,加热一下就更好了。

“你是生面孔啊。”山羊打量着五星,“想回家怎么不回去,来这个地方。”

五星舔了舔嘴角,没有马上回答他。“被赶出来了。”五星强迫自己盯着山羊的眼睛。

“哦?”山羊笑了,“可以理解。”

五星品尝着第二杯威士忌,他感觉伴随着自己的呼吸喉咙一下一下地发烫。他递给山羊一根烟,自然又不能太殷情。胃开始有反应了,翻滚起来,直冲脑袋。

“再给我们这位无家可归的先生来一杯。”山羊说。

“也给我们这位山羊哥的桶里挤满奶。”五星有点醉意,他在胡言乱语。

“喂,你管好你的嘴巴。”调酒师对五星说。

五星没听见别人的警告,他举着酒杯皱着眉头盯着山羊,山羊的胡子粘了一圈白色的奶茶。

“咩。”五星对着他学了一声羊叫。空气仿佛凝固住,调酒师停下擦拭吧台的动作,手抓着白布。五星瞬间觉得自己酒醒了一半,不敢想象自己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举动。他想起电影里面的人被酒瓶爆头的画面。他没有移开视线,或者表现出慌张的模样。

“咩。”山羊也回应他,“我就是山羊。”然后大笑起来,“而你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山羊说着用手勾住五星的脖子。

“汪汪汪!”五星也用手勾住山羊的脖子,对着他的耳朵叫。两个人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

调酒师看着桌上的奶茶,又看看发疯的两个人。“喝的确定是奶茶吧?”他说。

楼主:NiceBro  时间:2020-08-01 13:30:00
“五星他没事吧。”艾格三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

“这也没办法,我和你都被宝岛的人记住了。”艾格对俞章说。“光更是被里面的人丢出来了。”

“是啊。”张光背靠在沙发上,闭着眼休息,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距离五星离开这里已经过了四个小时,还没有接到他的电话。

“你确定浮雨的姐姐在宝岛吗?”俞章还是有点担心五星。

“应该没错,她说那里有消费记录。而且宝岛那里五楼就有宾馆,再说那个宾馆是我们唯一没有调查过的地方。也只剩下这条路可以走了。”艾格盯着手机,也许下一秒就会响起来。

张光揉揉眼睛,打了一个呵欠。“你怎么办到的?说服五星去那里刺探情报?”

“办卡。”

“办卡?”张光笑了。“可怜的银行职员,为了业务连命都不要了。”

“我跟五星说你去的话,光就会帮忙引荐你到报社,给那里的人推广你们岸边银行的信用卡,整个报社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只要有一半的人办了,就有好几万的抽成呢。”

“你不要擅自替我做决定啊。”光坐直身体。“你刚说有几万的抽成?这么赚钱吗?”

“是。”艾格说。

“你叫我去啊,我这条命给你。”张光像错过了一次发财的机会一样懊恼。

“具体怎么做你和五星说过了吗?”俞章把脚翘在茶几上,舒展僵硬的身体。

艾格点点头,他觉得有点困了,眼皮开始打架。“宾馆,盯住那里就行。还有二楼的酒吧,也是一个人容易出现的地方。”

“酒吧倒是挺容易的,宾馆怎么盯?”

“住进去不就行了。”

“真是粗糙的计划啊。”张光说。“你们呢,就在这里干等吗?不守在宝岛附近监视吗?”

“宝岛又不是一般的夜总会,有可疑的车辆一直停在那里肯定会被怀疑吧,停太远又没有意义。又不是拍电影,监视这活可是相当辛苦的,只要有几秒注意力分散,就可能会错过要盯的对象。总之,我们先看看五星有什么进展,实在不行再监视也行。”艾格给自己点上一根烟,想要赶走睡意。

手机的屏幕始终是黑的,沉默得让人开始怀疑是不是房间失去了信号。他们时不时打开屏幕确认有没有信息遗漏,依旧是一无所获。


楼主:NiceBro  时间:2020-08-01 13:30:00
这时候宝岛二楼的酒吧里,两个正坐在吧台前面,勾肩搭跟着音乐左右摇摆。

“山羊哥,我不想睡沙发,我想回家。”五星已经神志不清了。

“好想成家啊。”山羊和五星共享一杯威士忌,酒劲已经上来,满脸通红。“我这种人想好好谈个恋爱都是奢望,我已经35了,大家为什么都要躲着我。”

“不要这么说,小山。”五星打了个嗝,“你是好人,我知道的,你是个好人。”

“你也是个好人,小五,被老婆赶出来,无家可归只能来到这里借酒消愁,今晚我山羊就陪你不醉不归。”

“好!”五星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他感觉喉咙像被烈火灼烧一样,眼前的场景旋转得更厉害了。

山羊的勾住脖子的手突然松开,他伸手去掏口袋里的手机。酒吧的音乐太吵,他几乎要把头藏到吧台底下。山羊把电话放回口袋,像是突然醒过来一样。“工作时间到了,我要走了。”他对五星说。

“什么?你不是说要陪我到天亮的?”五星勒紧山羊的脖子。

“这样吧,我给你安排个房间。”山羊招呼过来一个服务员,“带我的新朋友去五楼,给他开个房间。”他说,

“好。”服务员恭敬地回答,然后目送着山羊走出酒吧。

五星推开门,径直走到床边倒头就睡过去。服务员帮他把房卡插进门边的插槽里,打开走廊的灯,就退出去把门关上了。

五星迷迷糊糊的睡了不知道多久,他觉得好像自己来这里是因为一个特殊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突然记不起来了。

手机响起来,他掏出手机,屏幕的光晃得他睁不开眼。是艾格打来,该死的,他记起来了。

他接起电话,“我到了。”他说。

电话那头传来骂声,他听得不是很清楚,几乎要在质问声中再睡过去。

“卡不想办了吗?”艾格在那边说。

这句话他倒是听清楚了,五星睁开眼。他爬起来坐在床沿。“所以呢,现在应该怎么办。”

他跟着指示来到门边,先是从猫眼往外看,然后把耳朵贴在门上,确认外面没人之后,他把电话挂断光脚走到门外。身后的门自动关上,他打电话给服务台。

“我被关到门外了,你们家的门怎么回事?我挡也挡不住,我下去拿备用卡吗?你们拿上来吧,快点。”五星挂掉电话。

五楼是一条迂回的走廊,构成一个正方形,走廊的左右两面都有房间。五星的房间朝着北面,正对着电梯。他朝着右手边开始前进,已经是凌晨两点,每个房间的灯都是灭的,他拐了两个弯,来到南边。有个应急通道,他按下把手,门开了,楼道很暗,没有开灯。

叮,五星听到走廊另一头的电梯响了,他把应急通道的门关上。

“五星先生?”前台服务员径直走到南边,他们通过探头可以看清五星的动态。“您这样乱跑我们可是会困扰的。”他来到五星身边,闻到他身上令人作呕的酒气。

“我本想自己下去拿的,你们太慢了。”五星靠近前台的脸,打了一个嗝,前台员工捂住鼻子往后退了一步。

“结果我迷路了,太复杂了,走廊的构造。”五星说。

“就是个方形的长廊,头尾相连的,您喝醉了,我带您回房间。”员工扶着五星,可能是憋气的缘故,脸有点红。

“我的包呢,找到了吗?”五星问。

“什么包?”

“装着换洗衣服的包啊?离家出走的包啊!里面装着换洗的衣服,你难道要我明天穿着这身衣服去上班吗?”

“你出来找包吗?可以通知我们给您送上来的。”

“就是因为你们忘记了,我才会想自己去拿,结果被关在门外的。山羊不是说会叫人安排送过来的吗?原来山羊说的话也没什么分量啊。”五星的眼睛布满血丝,脸也因为喝酒而涨红。

前台好像有点被这话震慑住了,他跟赶紧五星解释,“没有这回事,山羊哥的话我们可不敢当做耳边风。”他们来到房间门口,前台用备用卡把门打开。

“您稍等一下,我这就把包送上来。”前台退出房间,他的手扶在门把上,终于鼓起勇气,“五星先生,关于我们把您的包忘记的事…”

“我不会和山羊说的。”五星挥挥手。

前台松了一口气,像是复读机一样不停对着五星道谢。

“不过…”五星走到前台的身边,狡诈地笑了。“我一个人很无聊啊,你们这里有吧?找个人来陪陪我。”

“我们是正规的营业场所,没有这种服务的。”前台报以道歉的微笑。

“怎么可能没有?我刚才还看到一个女的走进一个房间。三更半夜的在这里出没,你当我白痴吗?”五星对员工说。

“可能是入住的客人吧。”

“半夜两点吗?你很不诚实啊,小陈。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山羊的朋友吗?”五星看了一眼前台的名牌。

“真的没有。”小陈像失控的钟摆一样摆动手臂,他想了一下。“您看到的一定是入住的客人,入住的女客人有哦,在这里住了两天了。是北庄小姐的朋友,山羊哥也知道这件事。”

“北庄小姐?”

“是,是我们老板苦竹先生的女儿。”小陈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太多了,他退到门外。“总而言之,请您在房间稍等,我下去帮您把包拿上来。”

五星把房间的门关上。温浮雨的姐姐难道和苦竹的女儿有交情?离家出走所以来到这个地方来投靠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温浮雨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应该不会吧,如果她知道姐姐和北庄是朋友,为什么还要煞费苦心让我们来找她,自己不直接找过来。如果她姐姐不是那个独自入住的女人,那么以她肯定入住宝岛的宾馆为前提,就有可能是和别的人一起入住的。最后还是没有确定下来她姐姐入住宾馆这个事实,绕来绕去这样的话不是做了一晚上无用功了嘛,五星叹了口气。

他听到门外电梯开门的声音,之后有人敲响他房间的门。五星开门,是小陈把他的包送上来了。他注意电梯上下来了三个人,除了前台还有一对男女,他们走出电梯向右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是山羊和一个染着金黄短发的小个子女人,没看清正脸,只看到他们的背影。山羊停在房间门口没有进去,两个人在低声交谈,太远了听不清。

“哦,五星?”山羊等那个女的关上门之后往电梯走回来,看到杵在门口的五星。

小陈看到山羊过来,怕他发现自己这么晚才把包送上来的事实,对五星轻轻鞠了个躬就走进电梯离开了。

“这么晚了,你在干嘛?”山羊问五星,瞟了一眼走进电梯的小陈,他的眼神分明在说拜托你了。

“包忘在楼下了,换洗的衣服还在里面呢。”五星有点慌张。

“哦,你还有带换洗的衣服?看来不是第一次被赶出来了啊。”山羊调侃他。

“有备无患嘛。倒是你,艳福不浅啊?丢下我原来是去约会了。”

“不是,是我们大小姐的朋友。”山羊看了看手表,拍拍五星的肩膀,“早点休息,我还有其他的事,等有机会我们再喝个痛快。”

“好。”五星爽快地答应,关上门躺回床上。他的酒劲有点消退,觉得大脑开始清晰起来,他的大脑快速的运转。

他好像看见了,看见自己站在光工作的报社里,向几百号人推销信用卡的模样。

楼主:NiceBro  时间:2020-08-01 13:30:00


月光落在窗台,白色的窗帘被风鼓起来,温浮雨坐在飘窗上,像一条小船,乘着月光撑起帆。她觉得天空很近,把窗户开到最大,让风力推动小船,她要驶向月亮,逃离背后的黑暗。她要避开漩涡,不让自己沉没,向着圆形的灯塔出发。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和姐姐坐在飘窗上,她抓着姐姐的衣服,像是不让自己掉进海里。

“抓紧了,水手。”姐姐说。

“准备好了,船长。”她说。

“那么我们出发吧!向着月亮!”

她们总是假装自己在黑暗的海洋里冒险,躲避乌云堆叠起来的巨浪。

“向右打满舵,躲开巨浪,抓紧了水手。”她们微微倾斜身体。

“船要翻了,船长。”她抓紧姐姐的衣服。

“不要怕,有我呢。”姐姐往反方向旋转看不见的舵盘,“不要迷失方向。”

她仿佛看见月亮越来越大,像撒满宝藏的小岛,或许这次可以成功登陆,赶在父亲听到吵闹声开门进来把她们一个个抱上床。

又一朵乌云飘来,挡住月亮,海面变得幽暗,拦住她们前进的方向。

“怎么办,浪太大了。”

“勇敢一点,保持信仰,小雨。让我们冲过去。”

“冲啊。”浮雨跟着姐姐高声呼喊。

风吹进窗户掀起她们的刘海,小船达到最大航速。我们就要到了,她想。

门开了,父亲看到两个淘气的女儿又在冒险。

“时间到了,勇敢的水手。”父亲把她们一个个抱上床。

“我们就要找到宝藏了,爸爸。”她们跟父亲撒娇。

父亲摸着她们的头,亲吻她们被风吹得冰冷的脸颊。父亲笑了,“机会多的是呢,冒险家。”

乌云散开来,月光重新撒在她的身上。窗台只剩浮雨一个人,姐姐已经不在身边。

温浮雨看着悬在天上的月亮,它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散发出皎洁的光,堆满让人心驰神往的宝藏。

“保持信仰,我的好妹妹。”她耳边响起姐姐的话。“不要迷失方向。”

浮雨点点头,下定决心,她要找回冒险者该有的模样。

“我准备好了,船长。”

楼主:NiceBro  时间:2020-08-01 13:30:00
艾格站在天台,沐浴在月光下。他知道林壹现在一定和他看着一样景象。他想借助这个白色的信号塔传递自己的信念,给她力量。

艾格开了一罐啤酒,把易拉罐环套在手指上。夜晚的马路空空荡荡,只有一个环卫工人拖着扫把在路边工作,在马路洗刷。他把绿色的垃圾桶拖到马路中央,停在堆摞起来的落叶旁边,他把落叶扫进铁做的簸箕,再倒进桶里。偶尔经过的车辆按着喇叭躲过挡在路中间的障碍,跟在车后的风把落叶又吹散。环卫工人回头看看绝尘而去红色车尾灯,低头又把叶子聚集起来。

又有一辆车从尽头开过来,艾格心想落叶又要被吹散。黑色的车缓缓停在环卫工人面前,从车上下来一个人。他和环卫工人说些什么,环卫工人点点头,接过他从皮夹里面抽出来的钞票。

车上又下来一个人,把手里黑色的塑料袋丢进垃圾桶,然后两个人都上了车,黑色的车在空旷的马路掉了个头,返回来时的方向。

楼主:NiceB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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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20-06-04 06:48:48

更新时间:2020-08-01 13: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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