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脱链”/李野航

近些年来，笔者行行走走、遍览深味、总有一强烈的感受：越来越多的人（尤其是老年人）看起来已经失去对当下之实在世界理解与把握的能力。他们越来越沦为他们所在环境的非适应者。他们内心越来越深重的焦虑感驱使着他们去折腾出一些事情出来一证明自己的“有用”，可他们越是折腾，却愈加地证明了他们的“无价值”、他们越试图参与到那个“实在”世界的事情中去表达他们的“在”，他们就愈发失去对对“实在”世界的“合拍”而不“在”了。这就像一个蹬自行车的人，由于自行车的脱链，他们蹬得越费劲，自行车就愈发慢了下来、不能动弹了。于是乎，他们中有的人越来越变得放纵、荒诞和疯狂，而有的人沉沦到消极、愚痴与昏昧的境况中去了。

一切现象的背后，总有其深刻的根源。如果一个世界普遍地让它的居民脱离了他们脚下那坚实的土地而失去了方向感，则这个世界正经历着一件“大事”。而有良知的知识分子的责任，即在于替人们去尽可能的解释和说明这正发生着的“大事”。

人是一种“叙事性”的动物。人总是“先期”地将自己“编织”到一个“叙事”中，然后在此“叙事”中为自己谋求一个恰当的位置，这个位置即是所谓“名分”。几千年来，身处农业文明生态中的中国人为自己谋划了一个“儒教”的叙事体系，除极端的天灾人祸的状况外，中国人大致都能在这个叙事体系中为自己找到一个恰当的位置。故而，社会与人心之运转总体上仍能保持着“链盘”与“链条”的咬合。然而，自工业文明登上人类历史的舞台，旧有东西方固有的“叙事”瓦解了。“现代性”的“叙事”开始不由分说地“书写”我们这个世界，而现代人存活的基石，开始建立在是否能将自己“编织”进这个“现代性”的叙事体系之中。

在“现代性”的“叙事”中，人与神灵、大地、宗族的圣神联系以及基于此联系的意识形态被彻底地摧毁了。人们最大规模地被驱赶到工厂、市场、职场中去成为一个现代世界的经营者或职业人。人被“现代性”的“叙事”普遍定义为“生产者”和“消费者”、且因其生产物质产品和消费商品的能力而被定价。人们被催眠般的告诉：世界只是物质，人活在世上唯一的价值即在于最大限度地操控作为客体的物质世界。而此价值之体现即在于将此操控的能力抽象化为对金钱的拥有。此“现代性”的“叙事”另建了一套“神话体系”，在这个“神话体系”中，最高神祇是那些能够最大限度地操控物质世界因而占有财富的人、信徒则是无限多的因为操控的“无能”而用他们的血汗、焦虑、失意和痛苦来“供养”前者的芸芸众生们。经验科学及其意识形态则是这个“神话体系”的“《圣经》”，而为现代工具理性摇旗呐喊的知识分子，则是这个“神话体系”的“牧师”。

那么，这个“现代神话体系”是不是“好”的东西、它是否“正确”且正当呢？答案取决于被这个“现代神话体系”纳入其“叙事”的绝大多数的人类群体的物质与精神的生活是否普遍地持久地被安顿、且因此普遍地持久地拥护这个“现代神话体系”。事实是：20世纪发生在人类身上最为悲惨的世界大战已经让“现代神话体系”的可靠性与正当性变得风雨飘摇。换言之，20世纪的世界大战不过是人类最普遍的“脱链”感的两次总体性爆发而已。

自两次世界大战以来，人类开始探索和实验此“现代神话体系”之替代物。人类相继为自己找到了两种替代性“叙事”：一个是“共产主义运动”，一个是“新纪元运动”。“共产主义运动”的“叙事”解释了现代人的痛苦源于发生在人类身上最为普遍的劳动、资本、符号的异化现象。本应是主人的人在“异化”的过程中普遍地沦为了劳动、资本、符号的奴隶。“共产主义”的“药方”就是“把颠倒的世界再颠倒过来”，通过摧毁那个让人因普遍的异化而沦为物的奴隶的“叙事”及其物质载体——资本主义制度来解放人的主体性。构建新叙事的伟大的历史性尝试由于历史与人性的局限性而遭遇挫折、暂时处于低潮，创造新“叙事”的尝试仿佛失败了，人类并未从人与物的异化的关系中解放出来，由于资本主义制度的自我调整以及控制手段和叙事能力的升级换代，人的解放变得更加地困难了。在某些人（诸如海德格尔）看来，“共产主义”的“短板”在于未能在“存在论”的根基上推进“叙事”之彻底的革命。换言之，“共产主义运动”试图“砍倒”资本主义制度的“树”，却保留了“现代性”之“存在论”的“根”，到头来，“共产主义”的“试验田”里长出来的“树”，依旧是“现代神话体系”所书写的那个异化的老故事———人通过征服物来定义自身、到头来却让物实现了对人普遍的奴役。新纪元思想试图继共产主义运动之后推动一场更为深刻的内在革命。在新纪元思潮另起炉灶的“叙事”里，人不再从“人与物的二元世界”的关系中被规定，“参天地造化”之“神妙”的人主体性被安置在了人之属灵的“高我”的位置之上。人的价值不再靠与此“粗浊”而“低频”物质世界之既有关系而得以定义，而此作为物质幻像的世界，倒不过是人类精神自我提升之一课堂而已。

不同的“叙事”争夺支撑着不同处境、不同想法的人们。“脱链”，本质上就是人脱离了足以支撑他们的那个“叙事”。有些非适应者（老年人比较多）的“脱链”在于他们实际上自觉或不自觉仍然生活在一个个前现代的“叙事”结构留下的“空壳”中。换言之，仍然生活在基督教、儒教、回教等前现代留下的叙事体系里、但那个前现代的“叙事”已经很难再实质上地支撑他们了，他们被时代视为“过时的人”。鸵鸟般顽强地无视或忽视着发生在生活中的巨变、以应对他们实际上难以应对的危机诚然不失为一种无奈的生存策略。只是，逃避并不能真正解决非适应的问题。有的人则选择全然投身于“现代神话体系”而成为暂时的适应者（比如今日奋斗于职场上妄图改变命运的成功学的拥趸们）。可当此“现代神话体系”面临巨大规模的自我崩解（诸如世界大战与严重的经济危机），他们也就沦为了前者的陪葬者。有的人选择投身于推翻既有的“现代神话体系”的“共产主义”革命的行列中去。然而，他们也难以避免避免在革命的事业和理想的低潮中迷失到他们曾经反对的那个“叙事”中去沦为俘虏，这乃是另一种之“脱链”。而有的人则由于对此世界之绝望而决定拥抱新纪元的思想从而投身到另一个全新的“叙事”中。当然，他们是否在此过程中沦为邪教俘获物则端赖他们心智的成熟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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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农轻获样 2017-11-20 09:55:07
淡淡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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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思考

@于若智 2017-11-20 13:37:20
知易行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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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一蛙之言 2017-11-20 21:13:38
看了，似乎有点意思。
不过，感觉楼主还没有说透，希望可以再说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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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当徐徐论之

@沙漠海的鱼 2017-11-21 00:13:53
组织架构和叙事有啥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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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是意识形态，组织架构是意识形态的物质显化。

越来越多的人（尤其是老年人）看起来已经失去对当下之实在世界理解与把握的能力。他们越来越沦为他们所在环境的非适应者。他们内心越来越深重的焦虑感驱使着他们去折腾出一些事情出来一证明自己的“有用”，可他们越是折腾，却愈加地证明了他们的“无价值”、他们越试图参与到那个“实在”世界的事情中去表达他们的“在”，他们就愈发失去对对“实在”世界的“合拍”而不“在”了。这就像一个蹬自行车的人，由于自行车的脱链，他们蹬得越费劲，自行车就愈发慢了下来、不能动弹了。于是乎，他们中有的人越来越变得放纵、荒诞和疯狂，而有的人沉沦到消极、愚痴与昏昧的境况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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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UAG瓷 2017-11-21 15:24:37
赞！
http://www.realestate.cei.gov.cn/file/brpic.aspx?id=20171120160146
其实几年前不仅是老年人，中年人也都这样。好在现在问题已经清晰了。这个链接是目前最白话的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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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制资本是一个好办法。不过我说的脱链，主要还是精神性的。

而有良知的知识分子的责任，即在于替人们去尽可能的解释和说明这正发生着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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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gyw 2017-11-21 18:56:19
一，何谓“知识分子”！？你985毕业的还是211毕业的，还是哈佛等常青藤毕业的。。
二，何谓“有良知的知识分子”！？良知能脱离屁股存在不？
三，“替人们去尽可能的解释和说明”，你想替“谁”解释说明啊。不要和稀泥哦。利益集团不同，这个“人们”就不同。。农民工和包工头是尿不到一壶里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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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屁股牵引的，不叫良知。

@kuaizijiayibing 2017-11-25 16:39:39
请问李老师佛教也属于前现代叙事体系吗，新时代思想与原有宗教有什么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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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思想是最接近新时代观念的宗教思想。但那种念佛求好处的世俗佛教崇拜方式无疑很前现代。新时代思想和固有宗教的区别仅在于：体制化、仪式化的宗教表述拒绝语言方式的革新。

脱链，真是愈演愈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