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不能怪山本的定力太差，罪魁祸首是明诚玩阴的。
左青明单单抬头的动作就被明诚纠正了五六次，务必要求做到先抬头再抬眼，动作缓而极具表现力，用足了戏台上花旦的做派。连笑都力求嘴角的弧度配上眉眼的轻挑，愣是演绎了传说中的回眸一笑。
当然，功不可没的是左青明身上的味道，为了方便气味的飘散，明诚让左青明穿了厚厚的衣衫，临了了才脱掉外套，他身上酸甜的味儿果然重了很多，明诚笑他是体香袭人，左青明默默还了句，彼此彼此。

守在门后的明诚抓住山本晕头转向的机会，狠狠在他脑后敲了一下，直接把人敲晕。
左青明有几分不解，“敲晕他我就能做到，为什么要这么废功夫？”
明诚当然不会承认这是他的恶趣味，他隐隐地想知道左青明究竟能妖孽到什么程度。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他自己也没闹明白，但话总不能这么照实说吧，“这么做当然是做戏做全套了，你想在其他地方敲晕的话不免留下蛛丝马迹，让他有脱身的机会。”
“是吗？”左青明将信将疑，却没有多做纠缠，“好吧，继续。”说着准备解开衬衫的扣子。
“等等！”明诚急忙阻止他，就在他动作停顿的瞬间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两手用力一分，扣子在蛮力撕扯下飞溅出去，衣领直接散开。
左青明低头看了一眼，的确有几分被非礼的味道，但好像少了点什么，“要不要考虑弄点乌青什么的？”
明诚点点头表示赞成，“如果能搞点吻痕效果更佳。”
话一出口两个人诡异地盯着对方，然后异口同声，“算了吧。”

但为了追求视觉冲击，左青明还是提议明诚打他几拳整出点乌青比较合适，明诚下不了手，主要是担心将来被康子熏知道了会被记仇的。
左青明无奈，把桌上的瓶瓶罐罐移到柜子上后，脚尖在椅子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向上跃起，双手抱头腰身一扭侧翻向桌面撞去。桌面倒是没烂但发出沉闷的声音，明诚知道这下他撞结实了。
原以为他就此罢手，谁知左青明对自己下手倒是相当狠，愣是将自己在桌椅之间来回撞了几次，身上顿时伤痕累累，一道道撞痕，一块块乌青触目惊心。
要不是见他每次都小心避开装满药剂和各种溶液到柜子，明诚几乎以为他失心疯了。“够了够了，你这身伤哪里是非礼，简直就是虐杀…口味也太重了！”

明诚看着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有些心虚，“大哥要知道是我出的主意，得削了我。”
“没事，都是些皮外伤，过两天就看不出来了。”左青明倒是一脸无所谓，明诚不免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痛觉神经失调。
明诚左看右看，本想抽他两耳光，在脸上整出些伤痕来触目惊心一番，不过终是下不了手，末了只是把他的头发推乱了些。左青明的头发相当柔软，即便被人恶意推乱也不会产生鸡窝的效果，而是松松散散地搭散开来，有几缕落在额前，配着无辜的眼神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慵懒和迷茫。
明诚咽了咽口水，明知道是气味使然，但一颗心不可抑止地砰砰乱跳。

眼看差不多了，明诚拔了山本的枪递给左青明，本来捏按人中就可以把山本弄醒，明诚偏不乐意了，选择了左右开弓比较费体力的方式把他抽醒过来。在他看来，既然左青明受了皮肉之苦，那山本也不能闲着。


眼看山本眼皮动了动，明诚把人往地上一贯，回头对左青明抬了抬下巴示意动手。左青明抬手对着天花板就是一枪，大清早的，突兀、刺耳。明诚迅速推窗而出。
山本被枪声彻底震醒了过来，马上发现自己的喉咙牢牢扣住，脸上火辣辣的疼，登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怒吼着一把拽住左青明的头发往地上贯去。
左青明就怕他醒来后什么都不做，动手，正中下怀。

左青明心知不能过近的纠缠，不然那该死的窒息铁定先把自己搞死，于是屈腿像山本腰腹踹去，准备把距离拉得开些。哪知山本拽着他头发的手揪得忒紧，这一踹惯性作用力之下，硬是把左青明的头发给生生地扯了一撮下来。那叫一个疼啊，左青明的眼眶不可抑制地红了起来。
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左青明奋力向外一扑，大半个身子探出了门外，两条腿毫无悬念地被山本拽住往后拖去。


听到枪声赶下来的原田震惊地看到这样一幕：左青明半截身子趴在门外，双手努力向前抓着，但无济于事，就像被野兽叼走的猎物一样，无助而绝望地望着他。不用任何求助的言语，却是足够嘶声裂肺。

急红眼的山本一把将人拽回来后，就疯了似的扑上去扭打。
左青明瞄了一眼门外，趁着原田赶到之前，专挑柔软薄弱的位置狠狠地给了山本几拳，其中有一脚还踹中了他的命根子。山本痛怒交加哪里还能有半分理智，双手掐住他的脖子俨然不死不休状。连左青明看了都有几分惊心，那死命掐在喉间的双手怎么也掰不开，胸腹间越来越稀薄的空气让他有种随时会死在这个人手上的错觉。

左青明的脖子被掐得快断了，一张脸涨得通红，额头的青筋都暴出来了，刚就担心外头的人不知道哪个房间出事，所以特地扑腾了出去，哪知道这帮人腿脚这么慢，哎……再慢点就要交代这里了。


其实原田的脚程已经不算慢了，只是该出意外的总会出意外，二三十米的距离也能出事。
就在原田几乎是小跑地冲向山本办公室的时候，一条人影从隔壁的房间窜了出来，的确是一条人影，因为速度太快，大家只看到眼前一黑。原田几乎是本能地格挡才护住自己的胸口，但依然无济于事，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把他踢飞了出去。

原田被这一下踢得不轻，感觉内脏几乎移位，摔在地上几乎爬不起来，定睛一看袭击他的人像座塔一样，过人的身高颇具压迫感，尤其那种目空一切的态度，抱胸傲然站在他面前，全然不顾眼前被几把枪同时指着。
原田的侍卫兵相当训练有素，虽然没有开枪，但分别瞄准的位置绝对让他有任何异动都能够被打成筛子。原田站直身子一抬手，示意身后的侍卫兵把枪口放下，这才脸色不愉地说道，“小伍，你这是做什么！”
毕竟是格格的近卫，原田还是能忍则忍。
小伍可不卖他的帐，嘴角一勾，年轻俊秀的脸上露出一种淡淡的残酷的笑容，“要是下次再让我知道你让格格伤心，就不是这么简单了……”说着凑近几分，“废了你算轻的！”说着扬长而去，走过原田面前的时候故意撞了他肩膀一下，颇为幼稚地挑衅示威。
原田并不在意他的挑衅，只是突然想，左青明的事的确让格格不痛快了，格格似乎赌气走了，他当时也没在意？这都什么破事！原田正扶额烦恼间突然想起，坏了！青明……

原田这一耽搁，等赶到的时候，左青明的脖子被山本握住手中，整个人上半身都给拎起来，脑袋无力地向后仰着，两条胳膊软软地垂着，完全不似一个活人的模样。

“你这混蛋！”即使挨了小伍一脚也能泰然处之的原田，此时盛怒了。山本的力气大得可怕，原田一时掰不开他的手指，一咬牙使出了空手道最管用的下劈，砍向山本的双臂。这一下用足了全力，山本双臂登时一麻，失了力道，在手指松开的一刻，左青明的身体无力地向后倒去，原田忙伸手揽住。
“把山本大佐看管起来!”原田虽然急红了眼，但分寸还在，毕竟是大佐的军衔，不可能随便处置的。

原田试了试左青明的鼻息，手指都忍不住微微颤抖，他害怕万一是他不能承受的结果……
辛亏，还有气息。
原田松了口气，正打算让人把他送回房时，瞧见那敞开的衣领下红肿青紫的伤痕，原田的心揪了一下，俯身抱起他走了出去。

窗外的明诚差点点暴露了，他一直攀着窗沿贴着墙关注着里头的动静，原田再晚一步的话他铁定得动手。
要不然，回头让大哥知道他见死不救的话，铁定是吃不完兜着走！更何况还有个睚眦必报的康院，怎么都是些招惹不起的家伙？明诚想想都头疼。
估摸着被掐住喉咙的时间一分钟不到，左青明要是这样都能被掐死，那也太菜了，所以明诚看到原田出现后便心安理得地闪人了。
游走外墙实在是危险之极，但明诚在军校接受过类似攀岩的训练，他的身体协调以及核心力量非常强大，可以说只要有着力点，没有什么高度他是爬不上去的。

早餐的时候，有勤务兵逐个敲门，通知明楼等人去会所用餐。明楼随口应了，却没有出门的。换了身休闲的羊绒套衫，里头的衬衫领口随意地开了两颗扣子，即便如此也是卓尔不群的一副大少爷做派。
明楼每天有喝茶的习惯，自己动手泡茶的时候，目光往窗外一扫，便从托盘里多取了个杯子。


“好了，出来吧，大清早的也不累啊。”
明楼的一句话让挂在窗外的明诚有几分意外、几分尴尬，就像逃学的孩子被家长一下子抓了个现行。
于是乎，厚着老脸讪笑着在窗台上一撑翻身进屋，“大哥，早啊。”那口气就像在明家敲开明楼房门唤他出来吃早餐一般。
明楼白了他一眼，口气揶揄地回了句，“早。”明知道这小子胆子越来越肥，行事愈发自作主张，可自己怎么就……就觉得由着他也挺好。对于这个念头明楼归结为家族遗传，看看明镜把明台惯成那样无法无天就可以看出端倪。
明楼索性不再追究，把手里的茶往前一递，笑骂，“大清早的不消停……哪，喝杯热茶暖暖。”
时下虽然天气转暖了，但清晨还是挺冷的，明诚连忙接过，在外头吹了大半天冷风，这个时候一喝热茶，还是说不出的舒坦，“还是大哥心疼我。”眼见明楼心情不错的样子，明诚预备挨他一顿训的戒心也放了下来，“大哥，我藏得挺好的，你怎么发现的啊？”
明楼看了他一眼，自己从桌上拿起另一杯茶，小啜了一口，“只要你在近旁，我总能感觉得到。”
“嘶——”明诚被茶烫到了舌头。

“你慢点，喝口茶都能烫着，你……”明楼笑骂着，声音突然顿住，只见明诚居然把舌头探到唇边晃了晃，想来是试图让外面的空气缓解一下不适，只不过这个动作怎么就……这么的诱 人呢？
明楼的行动快于大脑的思考，想都不想直接用双唇马上将他的舌尖接住，轻轻舔弄他的舌尖。明诚先是一愣，立刻给以了回应，而且是热烈而美好的回应。两个人的纠缠在晨曦中莫名地添了几分温柔和缠绵，过了许久，明楼才低声问道，“好些没？”
“嗯？还行……再来。”明诚迷迷糊糊的，依然沉浸在旖旎的缠绵中。

左青明呼吸一顺畅便已经清醒过来，但明诚交代过一定要显得很弱很惨，要不怎么凸显山本的暴虐？

于是，不管几个医生怎么折腾，左青明就是打定主意先晕着。医生先不淡定了，原田少将虎视耽耽地盯着，所有体检指标甚至比在坐各位都正常，可偏偏人还是不醒…怎么交代？
虽然医生们满腹狐疑，严重怀疑这人晕得蹊跷，但是看原田对他的态度，谁也不敢直说出来。气氛压抑得连空气都粘稠了，原田脸色又黑了几分，闷声问，“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到现在人还不醒？”
一贯忠厚的川岛医生终于挨不住，准备实话实说，“其实呢……”
“其实是这样的，”一旁年轻些的长野医生马上接口，“一方面病人受了严重的外伤有可能引起内脏出血，虽然暂时没有检查出来，但有的伤口是潜在的，发作时间会后推几个小时甚至更久；另一方面从脖子上勒痕来看，不排除病人大脑因为窒息而缺氧…所以，这就是病人至今昏迷的原因。”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不管病人几时醒都在他的预测范围内。
左青明听得都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病入膏肓了。
原田不料会如此严重，但左青明身上的伤以及山本发疯的模样他是亲眼看到的，对于长野的结论他倒是没有生疑，嘱咐了医生好生照看外，也别无他法。

所幸原田处事素来很有分寸，即便放心不下还是匆匆交代了几句，便回办公室处理军务去了。留下来的几个医生用赞许的目光狠狠地表扬年轻有为的长野医生，能够顺利过关，他是功不可没的。


几名医生都是实验所的高级研究人员，留下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说白了，他们都很清楚病人想什么时候醒就什么时候醒。
与其留在这里大家大眼瞪小眼，还不如回实验室去把堆积的工作处理下，于是原田前脚走，医生们后脚就散了。当然，美其名曰地交代了勤务兵有异常马上通知他们，至少看起来他们是没有撂挑子的，这不还关注着吗。


待脚步声远去，左青明利落地一翻身，下床了。

左青明现在颇为苦恼，身上受的皮肉之苦还在其次，重要的是明楼交代的离间任务好像没什么进展。想想也对，原田凭什么因为他而处罚山本，山本怎么说都是日军军官，而自己……左青明一时不太容易定义自己的身份，俘虏吗？不算吧，自己不是被俘的，而是为了给子熏换解药留下来的，这么说，应该算是人质了吧。
一想到子熏，左青明不免开始担心起来。

下午的时候，金局长跟汪芙蕖被人接回去了，梁仲春那叫一个悔青了肠子啊，早知道他就让人也送盒金条过来，这一天天的扣在这里，外头的买卖没人管损失惨重啊。
原本想着至少还有明楼跟洪处长作伴，哪知，傍晚的时候，洪处长也走了，居然还是日军总部派的车，更让他大跌眼镜的是，洪处长是一个人来的，走的时候竟然是两个人——陪着他上车的还有个穿和服的女人。


“啧啧啧……同人不同命啊。”梁仲春不得不感慨。
明楼也瞧见了，那个女人正是昨晚露出一对小白兔的那个。

一天下来，明楼看似悠闲，实则神经绷得紧紧的，在日军的眼皮底下让他难以放松下来。每一个脚步声，每一道经过的人影，甚至每一缕声响，他都会习惯性地捕捉和分析…
明楼只觉得疲惫不堪，他很想倒头就睡，偏偏身不由己。
原以为入夜后可以休息一下，谁知，原田又派人来邀请了。

明楼知道不能拒绝，但身子乏得很，只好匆匆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强打精神过去赴约。
这回换了个小宴会厅，光线充足，一扫前晚的暧昧气息。只不过原田身边作陪的居然还有山本，两人神色自然，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这让明楼有几分意外，心想以左青明的行动力就算不能让原田杀了山本，至少也能达到厌恶的程度吧，何以这个时候山本还能在此作陪？再一转念，是了，以原田的城府之深来看，就算他想杀了找个人，估计面上也是不动声色的。
于是，一片坦然地走了进去，甚至还文质彬彬地跟里头的人打了招呼。
“明楼先生看起来脸色不大好啊。”原田说着拉着明楼在身边的座位坐下，显得格外亲近。
明楼闻言笑道，“换了个地方，没睡好。”
一旁的山本忍不住开口，“明先生真是娇生惯养啊。”
明楼看都不看他一眼，对这样的揶揄直接不予理会，仿佛那只是个透明的不存在，视线停留在原田身上，“原田先生这么晚相邀，不知有什么事？”
原田探过身去，在明楼耳边低声说道，“山本君研究是个有趣的东西，一会儿我们一起瞧瞧。”
暧昧的语气却让明楼背脊有些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