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明听见我的脚步声，却连头也不抬，这能不让我怀疑？我又看了厨房和书房的位置，心想以你的身手爬个窗户翻个墙什么的，再容易不过了，所以…”说着顿了顿，看着左青明震惊的表情，眼底笑意更甚，“就逗逗你。”
“…”
“说吧，你有什么打算？”我看你多半又想擅自行动，抢在康子熏前面动手。
“救人的事交给我。”
果然。明楼看着他眼中的坚定，内心郁闷，这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让我想想。”

明楼正犯愁的同时，另一头明诚刚刚成功地征用了方映月的车子，心情轻松愉快地将油门一踩到底。若不是眼疾手快，偌大的汽油桶突然滚到路中央，他差点撞了上去。 刺耳的车轮摩擦声后，车子离汽油桶的距离不到两公分。
“不用紧张，是我。”暗处熟悉的声音响起。
明诚黑着脸下车，上前抬手就是一拳，“妈的，吓我一跳。”
郭骑云虽然接住那一拳，嘴上还是讨饶，“别别别，不是我干的。”
明诚一愣，往他身后一瞧，毒蜂居然也来了。

说实话，明诚不大待见毒蜂，每次见他准没好事。可偏偏官高一级压死人啊，在不待见也不能视而不见，明诚老老实实地打了声招呼，“长官。”
“嗯。”王天风用鼻音应了一声，官腔十足。他往前踱了两步，回过身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阿诚，听说你很怕见到我啊，背后都说见了我总没好事？”
“卑职不敢。”明诚瞥了郭骑云一眼，心道多半是你这个大嘴巴出卖我，郭骑云马上用口语回他，不关我的事。
王天风冷笑道，“不管你是真不敢，还是敷衍我，有件事要找你帮忙。”

明诚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一眼，周围黑灯瞎火，不要说人影了，连鬼影都没有，选这么个接头的地方，看来是有备而来。“长官说笑了，我这点能耐顶多在明长官手底下跑跑腿。”找我干活还是趁早死心吧。
“啧啧啧，”王天风打量了他两眼，“跟谁像谁，这太极打得还真顺溜。实话跟你说吧，这事你不做，就得明台做。”
明诚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毒蜂肯定不是威胁而已，他这个疯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王天风负者手漫不经心地说道，“听说明家大小姐最近跟一个叫俞少凌的人走得很近。”
明诚一听，开始有种不祥的预感。
王天风续道，“这个人身份很微妙，有可能是日本人的间谍，也有可能是中 共的人。不管是那一边的，对我们都是个威胁。你知道的，明楼这个人心眼小，如果我派别人动手，总难免被他秋后算账，所以…”
明诚苦笑着，“所以你就想让我和明台动手？”
“不错。”
“我要是不答应呢？”
“那我只好让明台去办了。”王天风笑道，那笑容在明诚眼中实在欠扁。

原本轻松愉快的心情，因为毒蜂的出现完全给败坏了。
这哪里是任务？简直就是催命符嘛。要真做掉俞少凌，就算大哥肯既往不咎，大姐那关也别想过。一想到万一真被大姐记恨上，别说日子不好过，搞不好得被扫地出门……暗无天日啊！
再说了，大姐好容易碰到个看得顺眼的，毒蜂这一出也太缺德了，闲得没事干么？
明诚满脑子乱糟糟的，思来想去这破事怎么着都摆不平。眼看别墅的轮廓越来越明显，突然灵光一现，天塌下来不还有高个的顶着么？
车子开进别墅，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别墅里静悄悄的，明诚出于不叨扰别人休息的良好愿望，决定翻墙进去。黑夜中，明诚的身影轻巧地翻过铺了玻璃渣的院墙，轻轻落在院内，穿过第一栋黑灯瞎火的主楼，第二栋才是他们的根据地。一楼的客厅仅留了一盏昏黄的壁灯，大门紧闭。明诚抬起头，二楼的房间居然都亮着灯，从这个角度实在分不清哪个窗户后面才是大哥的房间。

明楼发现康子熏固执起来是九头牛也拉不回，费了半天口舌，于他不过是耳旁风。
“好吧，最难消受美人恩。启梅对你也算是一往情深了，既然你主意已定，那就先预祝你马到功成。”明楼摇摇头，端起倒好的红酒递了一杯给他。
康子熏苦笑着接过红酒杯，“承你吉言……但如果，如果回不来，这些债券、房契、股票帮我处理下，如何分配都写在遗嘱里了。”说着把一个厚厚的文件夹交给明楼。
明楼皱了皱眉，“这种是干嘛找我，不是该托付给青明吗？”
康子熏沉默了数秒，勾了勾嘴角，挤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道，“我这不是，怕他知道嘛。”
明楼拍了拍他的肩膀，默默接过文件夹，依然不死心地最后游说，“其实，你有别的选择，不一定要亲自去。”
“我知道。”康子熏叹了口气，“但有些事是非做不可。”说着抬起酒杯，红色的液体刚一沾唇，杯子便放了下来，康子熏看了明楼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了句，“回来再喝。”

康子熏向门口走出几步，回过身，“下次肌肉松弛剂不要放这么多，第一，那玩意儿单价高也比较紧缺，建议省着点用；第二，味道太浓，我很难装作闻不到。”
明楼闻言拿过他的杯子闻了闻，果然红酒都盖不住药剂的味道，“说的是，我下次注意。”内心默默叹息，青明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至于这么下血本吗？

回到房间，康子熏拉开床底的暗格，选了几样趁手的武器，随身的行李包很快就满了，又取了几个弹夹往空隙处填下。桌上的镜框上映出人影一晃，康子熏下意识地往边上一闪，后颈恰恰避开一记手刀。这一下敲在他的手臂上，疼得他整条手臂都麻了，康子熏一转身看清袭击自己的居然是左青明，登时怒道，“你发什么神经！”
左青明也是一愣，心知这一下的力道，想上前查看，中途见子熏戒备地往后缩了缩，心口就像被东西堵住似，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见他欲言又止的歉疚模样，尤其是那双漂亮的眼睛，透着委屈和无辜的神采，康子熏便心软了。心想青明多半是与自己闹着玩，手底一时没了轻重，自己刚才那样吼他确实有些过了，于是放软了语调温言道，“好了，别闹了，我出去一下，晚点回来陪你。”
刚要提起行李袋，手却被按住了，“子熏，”左青明咬了咬下唇，闷声道，“你能不能不去？”
康子熏这下也愣了，“你…知道了？”该死，哪个环节出错泄漏了消息。
“嗯。你能不去吗？我…”左青明想说的是，我替你去。

话未说完，康子熏笑道，“你吃醋了？放心，就因为我不会娶她，所以不能欠她太多。”
这个原因啊，左青明眼睛一亮，“那你娶她吧，那就不欠她了。”
“…”康子熏的怒火一下子被点燃了，气急反笑，“娶她？这个主意不错啊。你是真心的才好。”
左青明认真地想了想，比起你以身涉险，让你娶个女人回来，也不算什么问题。于是很肯定地点点头。
康子熏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周围的气压骤降到冰点，半晌冷冷道，“好，如你所愿。”

左青明只道说服了子熏，刚松了口气，哪知康院长提起行李袋就往外走。
左青明突然觉得不对劲，一时又想不通哪里出了问题，下意识一把拉住他。康子熏一肚子憋屈，对于左青明动则安排他另娶一事素来十分感冒，这时候简直就是怒火攻心，狠狠地甩开他，怒道，“我不想再看到你！”说完，重重地摔上了房门。
左青明愣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被甩开的左手，心口一阵一阵地抽痛。


窗外的明诚凑巧看到了全过程，本想少管闲事的，可一看左青明失魂落魄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往窗台一搭，翻身进去。
左青明听到动静，回过头，眼中无惊无喜，木然地打了声招呼，“阿诚，你来了。”声音倦倦的，似乎完全没意识到对方进屋的方式不太靠谱。
明诚找了把舒服的椅子坐下，随手翻了翻桌上的西点盒子，挑了块看起来还算可口的饼干咬了口，漫不经心地问道，“跟康院吵架了？”
左青明垂头丧气地在他身边坐下，“他讨厌我了。”
明诚大方地递了块饼干给他，然后拍拍左青明的肩膀，“没事，你也可以讨厌他。”

明诚的冷幽默显然帮不了他，左青明默默地起身倒了杯水给明诚，“喝点水，别噎着。”
明诚接过水杯，侧着头拿眼睛直望着他，一脸探究的表情，“奇怪了，你平时挺善解人意的，怎么对着康院，就不灵光了呢？”
左青明苦恼地问道，“什么意思？”
“不好意思哦，”明诚清了清嗓子，“刚楼下门锁着，我只好走外墙了，所以不小心听到了一些，呃，那什么。”明诚小心地瞥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并没有介意的意思，于是续道，“呐，不是我说你，你没事干嘛让他娶杜启梅？你说康院能不生气？”
“可是，子熏说不想欠着杜小姐啊。”左青明一脸无辜。
明诚翻了个白眼，“那是两码事，知道不！娶不娶杜小姐这是原则问题，不但不该提，连想都不该想！”
想都不该想？左青明认真地思考了下，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
明诚发现脑回路不同真心没法沟通，“你不是喜欢康院吗？他娶了别人，以后里里外外日日夜夜，出现在他身边的人只能是杜小姐，到时还能有你什么事？你受得了？”

明诚一连几个反问句式，左青明有些懵圈了，隐隐地发现了一个他一直没有关注到的问题，“你是说，如果子熏结婚了，我就再不能留在他身边了？”
“这还用问？他都有媳妇了还能跟你厮混？”明诚叹了口气，“这婚前怎么来都行，一旦结了婚，就变样了。”
左青明第一次直面这种所谓变样的可能性，第一次有这样的压迫感，原以为只是接纳多一个人融入自己和子熏的生活，没想到结果会是将自己从子熏身边推开。这个认知让他遍体生寒。

明楼看着手表，再过几分钟就是12点，寻思着要不要第一时间打个电话回家，跟阿诚说一句生日快乐。不过，很快他意识到这个想法不但幼稚而且危险，阿诚正千方百计地帮他隐瞒行踪，这个时候打电话回去，一旦接电话的人不是阿诚，那就麻烦了。
明楼苦笑着摇摇头，望着窗外的星辰，阿诚在干什么呢？这个时候多半又饿了，或许又溜到厨房在找吃的吧。明楼没有意识到，此时的他，眼底无限温柔。

这晚的星空格外明朗，明楼想起在法国求学的日子，那时候学业繁重，日子却过得惬意。香榭丽街角的那套公寓有一个很宽敞的露台，闲暇的日子，明楼会在露台上备了差点，给阿诚讲解欧洲各国的历史、风土人情还有流传在坊间的各种皇室趣闻和童话故事。记得说到“对着流星许愿可以梦想成真”时，阿诚当时的表情着实精彩，一脸不信又不好揭穿的表情，明显在控诉“你当我三岁啊”。
夜空星光划过，流星？明楼童心顿起，默默地祈祷：如果流星真能实现愿望，那么，我想马上见到阿诚。

明知道是任性的愿望，却还有这非分之想，明楼忍不住笑起来，这流星若真有灵性会不会怒砸下来，严惩这个莫名其妙的许愿人？
“扣扣扣”敲门声响起，阿诚？明楼心头一跳，随即想到，应该是青明，这个时候康子熏多半被他敲晕了。

“是你？”门外居然是凌素兰，眼眶红红的，一身素白色的衣服更显出几分楚楚可怜。“你，你这是…”明楼话还没说完，他便一头扑进明楼怀中，“明先生，求求你帮帮我。”声音竟然带了哭腔。
什么情况？这话不是该对龙少说的吗？明楼微微皱眉，却不好将他推开，只好伸手拍拍凌素兰的脊背，“发生什么事慢慢说。”明楼好生为难，这个时候要是叫龙少庭瞧见了，可真是百口莫辩。

担心的事未必会发生，可一旦发生了往往比预期的还糟糕。
“大哥，你在干嘛。”明诚的声音让明楼头皮一麻，抚在凌素兰背上的双手像被黄蜂蛰了一般迅速松开。
“我也想知道怎么回事。”明楼欲哭无泪，重逢的喜悦被这破事搅得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居然是这么个越描越黑的局面。

凌素兰惊觉自己失态连忙退后一步，单薄的模样楚楚可怜。明楼侧身一让，“都进来再说吧。”
明楼这房间相当宽敞，是个漂亮的套房，小客厅里一组欧式沙发相当气派。凌素兰坐在长沙发的一端，明诚挑了个离他较远的短沙发坐下。明楼看这架势，坐凌素兰身边，太亲近，不合适；坐另一张单人座，离阿诚远离凌素兰近，也不合适。
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不能再增加矛盾了，明楼只好去搬张椅子过来。哪知一使劲，扯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嘶——”
明诚见状连忙接过他的椅子，一手扶着他，急道，“伤口裂了？你没事搬椅子做什么！”明楼顺水推舟，整个人挂到明诚身上，三分真七分假地说了声，“疼。”
明诚立刻慌了神，“快到床上去，我看看伤口是不是裂开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