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子熏醒过来的时候，颈后那叫一个疼了，心里边诅咒着下黑手的混蛋，边看了看身处何地。
呃……环境居然还不错，有床，有桌，居然还有窗帘，这地方瞧着怎么像酒店的套房，……美中不足，对面椅子上坐着的人，看着实在讨厌。
山本想是在屋里坐了一会儿了，见他醒来，非常和善地招呼道，“康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康子熏扶着脖子坐了起来，一脸无奈道，“我朋友呢？”
“不知康先生问的是哪一位？杜小姐还是花小姐？哎呀，真羡慕康先生，身边不乏红颜知己。”山本夸张的羡慕语调让康子熏很有揍人的冲动。该死！花暮雪也落到他手里了。
“说吧，什么条件？”康子熏努力调整了自己情绪。
“条件？”山本笑道，“康先生这么说就显得见外了。昨天我的新作品——影武者，你觉得怎么样？”
康子熏一惊，那个速度飞快的黑衣人居然是他弄出来的！
山本显然对于康子熏的反应相当满意，“很意外吧？这样接近于神的武士。如果你加入我们，我们可以一起创造更完美的影武者，那个时候，我相信没有人是我们的对手。”
“不用吹得这么神乎其技，你是用药物把他们的潜力开发出来吧？”康子熏想了想，“如果强行挖掘出人的潜力，副作用应该不小吧？”
山本没想到他一下子就找到了自己研究中的死穴，脸色立刻一变，随即掩饰地笑道，“理论上是这样，但我们的实验是成功的。”
“哦？那你还找我干嘛？”康子熏冷笑着站了起来，拿起山本面前的茶具，自己倒了杯，“我看你这所谓的实验只怕不像你说的那么成功吧？”

明诚在花园酒店订了个房间，明楼在一旁扫了一眼，见他洋洋洒洒签了两个字，赫然正是“明、楼”，龙飞凤舞居然跟自己签的是一模一样。
不等他开口，明诚已经大大方方地解释道，“套房的标准，只有大哥的级别才能报。”说着还不吝给了个贴心的笑容。
明楼苦笑道，“以假乱真啊，什么时候练的？”
“报销的时候。”
"……"

进了房间，明诚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明楼的伤口，只见纱布上有血迹殷红，明诚既生气又心疼，心里着实有些不好受，当即闷声道，“让我知道谁开的枪，非弄死他不可！”明楼被他逗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干我们这一行，哪天丢了性命也不奇怪，何况这点伤。”
虽然是这么个理，但听明楼这么漫不经心地说出来，明诚心里难受得紧，“你非要这么说是吧！”
“好了好了，不说了。”明楼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时候，你要是去跟酒店要外伤药，明天准有人报到76号去。时间也不早了，陪我躺会儿。”
明诚依言陪着他躺下，“大哥，晚上袭击康院的究竟什么东西？”
明楼盯着天花板想了想，“不知道，瞧着是人模人样，只不过那速度实在是快得不像人类。”
“大哥，你说我要是跟他们动手能有胜算吗？”
明楼想了想，委婉地回答，“我建议智取。”

清晨，原田龙崎走进剑道馆，自从手臂受伤后，他已经好些日子没有练习剑术了。鸠山尽责地准备毛巾和茶水，恭恭敬敬地在一旁守着，原田淡漠地从他面前走过，“你可以出去了。”
鸠山有些失落，他知道能够陪原田练剑的副官只有北堂，因为原田的段数极高，要找到旗鼓相当的对手很不容易，虽然自己已经很努力了，但相比北堂，那依然是无法逾越的差距。对此，鸠山非常沮丧，有种怎么做也无法达到的无力感。
每次自己练剑，原田对于山本的厌恶感就会加深几分。如果不是山本提出的“影武者”计划，北堂现在依然是他的副官，依然可以跟他切磋剑术。“影武者”计划征集了很多低等士兵进行试验，在试验有了进展之后，山本居然提出让有格斗技能的高等武士参与。
原田知道，这个计划是得到天皇默许的，但是在他内心深处依然是充满厌恶和排斥。即便如官方所言，试验失败而牺牲的士兵都能得到无上的荣誉，但这样牺牲真的有必要吗？武士不是应该通过勤奋和努力来提升自己吗？用药物推动，武士和白老鼠还有什么分别？原田曾写了谏书劝谏天皇放弃这个计划，结果非但没有见效，反倒招致大臣的攻击，如果不是家族的势力袒护者，他有可能会因此受到处分。

练习了一会儿剑术，手臂上一阵酸麻，原田拉开衣袖，之前的枪伤虽然已经结痂，但手臂还是不大受力。原田不得不停了下来，重新活动活动手臂，这个时候不由地想起了这个枪伤的始作俑者——左青明。
每次想到他，心头都会热热的麻麻的，原田有些喜欢甚至迷恋这种感觉。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鸠山进来汇报道，“昨晚行动报告出来了，计划很顺利，只折损了一名影武者。”
原田挑了挑眉：“只折损？你知不知道一名影武者的身价有多高？投在他们身上的经费够一支部队一年的军饷了。”
鸠山微微咋舌，“这、这么贵啊！”
“怎么死的？按理以他们的速度不大可能遇见对手啊。”
“近距离，子弹打穿脑袋。”
“……”不知何故，原田一听鸠山的汇报，就想起了左青明。

明诚五点半就醒了，睁开眼才发现两人的手臂交叠着搁在对方腰上，近在咫尺的距离，完全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气息。所谓的相濡以沫，想来也不过如此吧。
明诚不敢乱动，生怕打破了这份宁静，只是下意识地往明楼身上靠了靠，明楼分明没醒，手臂却是配合地收紧。
真的还没醒吗？明诚有些怀疑，用手指碰了碰明楼的嘴唇，温润而有弹性。这勾人的手感让手指像有了意识一般，开始轻轻摩挲。
明楼依然闭着眼睛，轻声问道，“醒了？肚子饿不饿？”
一语中的，明诚老老实实地回答，“饿了。”
明楼睁开双眼，眼底已满是笑意，“看来不喂饱你不行啊。”
“呵呵……你想怎么喂？”明诚明亮的眼眸中写满戏谑，下身故意跟明楼贴得更近，“怎么来都行。”
明楼被撩得火起，偏又分外钟爱他这副不怕死的挑衅模样，“今天让你下床的话……”
明诚挑衅地挑挑眉，“如何？”
“我就跟你姓。”

“哼，你怎么不说我跟你姓！”明诚恼恨地在他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明楼痛呼一声，笑道，“那也行啊。”
两人胡闹了会儿，明诚实在饿得很，一咕噜翻身下床，“我去弄点吃的，你想吃什么？”
“我没什么胃口，你决定吧……对了，你安排下，我今天得回去一趟。”
“知道了。”
明诚下了楼订了两份早餐后，直接开车到附近的医院买了些消炎止血的药品和纱布，顺带着用医院的电话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阿香，一听到他的声音立刻说道，“阿诚哥，你什么时候出门的，早饭还回不回来吃呀？”
哈，阿香最关心的就是家人的日常起居饮食了，明诚一听就乐了，“当然回来了，记得给我留着啊。对了，我找洛大夫，你叫他听电话。”
“诶，好。”阿香轻快地应着，一旁打扫的桂姨忍不住问道，“阿诚昨晚出去了？”
阿香不喜欢她这么好打听，随口敷衍了句，“不知道。”

洛云轩接了电话，马上按明诚的要求，陪着“明楼”外出。间隔不到一个小时，明诚就陪着正牌的大哥回来了。
桂姨看着他俩进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回到书房，明楼往沙发里一坐，虽然在外养伤时间并不长，但经历生死之后，家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更为重要，“还是在自己家里舒坦。”
明诚知道他的洁癖，沏了杯龙井打发他休息后，就马不停蹄地拆换床褥被单枕套，把屋子里别人用过的东西或换掉或清洗。
“阿诚，记得编个理由，今天估计有人会问你昨晚去哪了。”
明诚跟着他的视线往外望去，正好看见桂姨拿着菜篮子外出的背影，嗤笑道，“昨晚啊，自然是背着家人在外鬼混了。”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山本把两张照片推到康子熏面前，照片上是鬼冢的副官藤田，一张是面容消瘦形如枯槁，一张是容颜俊秀气色健康。
“康先生，如果我没记错，藤田君我诊断过，内脏多个器官衰竭严重，我当时给的诊断是：最多不超过三个月。”山本说着把其中一张藤田病入膏肓的照片往康子熏面前推了推。
康子熏不置可否，淡淡应道，“是嘛。”
山本续道，“没想到，三个月后他不仅活着，健康状况居然好转。我又作了一次评估，内脏的机能都恢复到正常水平。有人为他做了内脏移植手术…”

山本说着盯着康子熏的眼睛，“这个人就、是、你！”
康子熏懒洋洋往椅背上一靠，“不就个小手术，犯法啊？”
“看来你承认了？”
康子熏也不抵赖。“是又怎样？”
山本得到肯定回答，心满意足，“我可以放了杜小姐和花小姐，条件是：你为帝国服务。”
康子熏看着山本，笑道，“我要是不答应呢？”
“你会答应的。”

一束阳光斜斜地洒进明楼的书房，在明楼的笔尖拉出淡淡的影子。
明诚发现他回来后，一直在涂涂写写，写写涂涂的，“大哥，是不是还在担心康院长？”
“不单是他，收到消息日本人启用了一名代号——修罗的谍报人员，已经打入我们内部。咱们必须尽快把他找出来。”
“修罗？你是说这个人已经渗透到组织内部？”
“嗯，而且有可能已经在你我身边了。”明楼说着在名单上又写下几个名字。
明诚的眉头皱了起来，“消息可靠吗？会不会是离间计？”
明楼把笔盖套上，脸色凝重地叹了口气，“我倒希望是离间计。”

明楼几经斟酌，把名单交给明诚，“分别通知名单上的人，就说共产国际高层会派人来上海，要他们协同保护。记着，名单上每个人拿到手上的潜伏地址，都不一样。这个秘密潜伏的地址附近派上我们的人盯着，哪一处被袭击了，就证明那个人是内鬼。”
明诚接过名单，“明白了，我去安排。”说着扫了名单一眼，左青明、俞少凌甚至明台的名字都在上面，“大哥，怎么会…？”
明楼知道他要问什么，直接应道，“非常时期，安全起见。”

明诚拽着名单，内心深处有种说不出的悲凉，如果修罗当真是这些人当中的一个，那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
明楼洞察到他内心的纠结，拍了拍阿诚的肩膀，“查一下，洗清嫌疑对他们也是一种交代。”
明诚沉默了会儿，冷笑道，“大哥，怎么没有我的名字？还是说已经查过了？你连明台都要查没理由独独漏了我吧？”
“…”明楼走到他跟前，伸手轻轻地整了整明诚原本平整的领带，然后很肯定道，“不会是你。”
“为什么？”明诚不解。
“直觉。”
“万一错了呢？”
“我唯有一死，以谢天下。”

明诚咋一听还是很感动的，可细想又觉不对劲，“大哥，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明楼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笑容，“见仁见智而已。”
“……”明诚默默翻了个白眼，内心鄙视着他无时不刻心思缜密的恶习，接地气一点不好吗？轻松点不行吗？

宽敞的实验室里，几名隐武者都静静地躺在实验台上，北堂也是其中之一。
原田龙崎看着昔日的副官，如今被无数的管子插在身上，心里难受得很，更有中英雄末路之感，“他们怎么了?”
跟在一旁实验室的科研人员连忙上前解释，“将军阁下不用担心，这只是体力透支的一种现象，休息一下就好了。”
“体力透支？”
“是的，我们用药物把影武者的速度提升到最高，相应地，这种提升会伴随着体力透支。”
“什么时候才会醒？”
“这个……因人而异，有的需要两三天，有的则需要一周。”
原田冷哼一声，“垃圾实验！”
这个评价对于科研人员而言相当屈辱，奈何对方可是少将大人，即便内心煎熬也得老老实实地应着，“是！”


原田甩手走出实验室，鸠山凑到他耳边说道，“已经把守备巡逻的人数减少一半了。”
原田点点头，“干得不错。”

折腾一宿，花暮雪病了，一张小脸病怏怏的说不出的可怜，山本倒是没为难她，还派了医生来打针。康子熏信不过山本，说什么也不让用药，“只是感冒发烧而已，不吃药也没什么关系。”
山本也不勉强，由着康子熏。
遣走了医生，康子熏帮花暮雪把被子拢了拢，“暮雪，你受点苦，这的医生我实在信不过，万一给你注射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反倒麻烦。”
花暮雪点点头，抓着康子熏的袖子，“如果这次没死，你还娶我吗？”
康子熏实在不理解，一向杀伐决断的花大小姐怎么突然对婚娶一事如此执着，“奇怪了，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想嫁给我。”
花暮雪瘪了瘪嘴，说不出的委屈模样，眼睛里水汪汪的，眼泪随时都要掉下来，闷了半天才吐了句，“你答应要娶我的。”
康子熏尤其喜欢她瘪嘴的模样，特像某个人的小动作，这事内心不免泛起几分温柔，“答应，谁说不答应了。”说着在她额头轻轻地吻了一下。
窗外，好容易潜入日军总部的左青明原想翻身跃进屋里，看到这一幕他顿时僵住了，突然觉得这个清晨真的好冷，冰凉的感觉蔓延四肢，麻痹得胸口隐隐作痛。

山本原是派了人埋伏在软禁康子熏的房间周围，没想到这对士兵被鸠山调防为由全数调走，这么一来，左青明即使从门口大摇大摆进去，也没有人会拦他。
然而有了之前影武者的先例，左青明并不敢托大，小心翼翼地绕过各个有可能布防的位置，千辛万苦地找了过来，谁知等他的却是这么一幕。
左青明险些攀不住窗棂的外沿，闭了再睁开，警告自己正事为重，断不能纠缠于这些枝端末节。

康子熏安顿了花暮雪睡下，开始在有限的活动区域四处溜达，试图找一处可以脱身的地方。正当他盯着窗帘，斟酌着窗帘的厚实程度是否足以承载他的体重时，隐隐觉得背后有人。
一回头，康子熏愣住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见到他，当真是又惊又喜，“青明！”说着直接上前一把抱住他，随即想到目前环境危险，“你怎么来了？这么危险你来做什么！”听着像是指责，却透着洋洋得意，这还用问，这么危险自然是来救自己的。
左青明轻轻推开他，脸上又恢复从前那般无喜无忧的冰封表情，“我带你走。”
康子熏心情激动，并没留意到他语气的冷淡，与平日大不相同，“等等……还有几个人也得带走。”
左青明想了下，“你先走，我再回来带他们走。”
康子熏内心早把之前两人之间的别扭丢到九霄云外去了，欢欢喜喜地揽住左青明的腰，“还是你心疼我。”
哪知左青明一错身，闪了开去，“别闹了，赶紧走。”
康子熏只道他脸皮薄，也不以为意，笑嘻嘻道，“那行，不过有个病人得先走。”

康子熏叫醒花暮雪，“快起来，还能走吗？”说着把她的外套衣衫递了过去。
花暮雪点点头，却是一副摇摇欲坠状，康子熏只好扶着她的胳膊帮她把外套穿上。一旁的左青明看在眼里，索性走出卧室眼不见为净。
待花暮雪收拾妥当出来时，左青明将一把枪塞在康子熏手上，“一会儿，我去引开士兵，你们趁乱从后门出去，龙少在后门接应。”
康子熏点点头，“顺路的话，还可以放把火添添乱。”
左青明扫了一眼他扶在花暮雪腰上的手，冷哼一声，“不添乱你就不自在。”
“嗯？”康子熏对他给予的评价有些莫名其妙，还没来得及问，左青明已经翻身一跃从楼梯的扶手跳了下去，顺带着朝他们的相反方向开了一枪。

枪声一响，巡逻守卫的士兵立刻寻着枪响的方向而去，这日军总部康子熏也不是第一次光临了，即便带着个人，还顺利地躲过沿路的卫兵。顺利的程度有点出乎康子熏的预料。
左青明这头麻烦就大了，天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日本兵，密密麻麻地围了上来。左青明借着一间间的办公室做掩护，一时也是脱身不得。子弹打碎的玻璃、水泥块四处飞溅，左青明只觉得脖子湿湿黏黏的，反手一擦，这才发现脖子上的伤口崩开了。